《悠长假期》
作者:海蒂可以说不
简介:
封面感谢@tyl
1
季明彰挑剔、龟毛、高傲,
他永远不会被附属品吸引,
他爱上的是具有独立人格的女性。
即便林见白不是女性,
从一个人的角度,他也欣赏她。
2
林见白讨厌不可控的因素,
但季明彰可以是例外。
半破镜重圆浪漫日常向小甜文
本文又名《纸条情缘》、《小镇奇缘》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茨维塔耶娃
季明彰&林见白
天之骄子男主&躺平佛系女主
内容标签:强强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明彰,林见白┃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愿余生皆假期。
立意:实业救国。
第1章
“见白,你真的决定回国了?”
陈于渊眉目清俊,又有股东方特有的书生气,当他这么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不让人心动,但林见白似乎是例外。
两人是高中同学,阴差阳错一起考到了京城,又一同来到了美国。
尽管从事的领域不同,一个早早进入了业界,一个仍留校读博后,甚至两人在的城市都不同,但一年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缘由见上几面,偶尔微信上也聊上几句,倒是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
路灯昏昏绰绰,尽管已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林见白还是不习惯这边的黑夜。
治安并不如国内所传的那样差,尤其她在的地域很不错,但总有一种莫名的脚未落到实处的感觉,虽然在京城,也是异乡,但确实更踏实许多。
林见白恍惚一笑,在路灯下竟有种异样的美,“其实早些年就想回去了,一直都觉得不是最好的时机,现在不想等了。”
陈于渊和林见白是老乡,一个小镇出来的,林见白家里的情况自然听说过一些,尤其他自己也格外关注。
前年她独自一人匆匆回国,听说是老人家在家里摔了一跤,没过多久就去了。还好林见白还是赶上见了老人最后一面,毕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陈于渊想到这,心里一阵怜惜,多年来藏在心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最近的工作还顺利吗?”林见白像是没有发觉陈于渊的异样,随口一问道。
陈于渊满腔的热血刹那间冷了下来,劲头过了就再也没有那种冲动了。
“挺顺利的,换到了一个新的项目组,我挺看好这个产品。”
陈于渊的身上带着独有的国内精英的腔调,看似谦逊的表面下总有种自矜,这两年已淡去了许多,但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些,这种感觉林见白并不陌生,但总是很难适应。
大概是她一直自认是天资平平的普通人,只是一直都比较努力,才有幸和这么多天之骄子混入了一个圈子,但总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想起天之骄子,林见白的学生时代见到的第一位天之骄子大概就是季明彰了,她已经很少想起这个名字,想起也绝不是怀念,用国内微博的最新用语,她大概得感慨一句“真晦气。”
陈于渊当然不知道这短短几分钟,林见白的心里已经过了这么多念头,更是从来不知道林见白会是一个心里暗骂晦气的人。
毕竟此刻的林见白肤色白皙,眉眼清亮,头发柔顺地散下,在路灯的光晕下,更添几分东方的韵味,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敢唐突的理由,当然还有美则美矣,却总觉稍显寡淡,和她的交往总像一滴水滴到了水里,有回应却总透着疏离感。
路再长都有尽头,更何况同学聚会的地方并不远。
和陈于渊道别后,林见白松了口气,聚会后的疲乏感涌了上来,她果然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一群人喧喧闹闹,场面上互相打听暗暗恭维攀比,离场后逐渐空寂。
是这个圈子的人惯常的社交方式,但大概真的是她太清高,如果不是真的没有清高到可以舍去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结,大概一年偶有几次的聚会她都懒得去。
陈于渊刚才的欲言又止其实她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她身边从不缺示好者,有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古板的观念在特别孤寂的时候涌上来,饮食男女互相取暖在她身边并不少见。
每次她动了要不试试的念头,总会觉得还是少了一点什么,所以很多时候不是在为了坚持而坚持,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不只是对婚姻爱情如此,对事业也是,总有种古怪的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坚持和随性。
清大、普林斯顿、按理下一步该是在美国找一个教职,这才是典型的学界的求职路径。当然美国的教职不好找,但以林见白的教育背景也不至于不可一试,亦或者像陈于渊一样,早早在美国西海岸入职一家全球之名公司做个程序员,赚着美金,也是他们精英圈子里常见的一条路,博士后再进入业界的也比比皆是,倒不至于说浪费了学历,但林见白就是不太感冒。
也幸好这个世界足够大,不必担心容忍自己的古怪。
聚了一场会像是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累到都不想打包行李,索性就留给明天再打包,反正回国前的一个礼拜她要做的事情也不太多,打算给自己放一礼拜的假,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这大概是她和陈于渊们最大的不同,她好像从来没有很强烈的上进心,甚至对于世俗的价值观也没有多大认同,说白了,骨子里是带有一点混吃等死的劲儿的。
从前还一无所有只知道兢兢业业读书的时候,这股劲儿还不曾体现出来,如今也算是勉强有了一些糊口的资本,就很难再把这股子懒散压下去了,也幸而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没人管着,她一个人过得开心就好。
想到这,林见白的心反而不见轻松,更多几分压抑,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外婆已经去世的实感,待在国外,还可欺骗自己,然而回国之后怕是要逼着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了。
每每这样临近伤心痛苦的时刻,林见白就通过论文打发时间。
林见白随手拿过电脑,里面有最新的领域内的一些文献,选择读文献排解这种密密麻麻的痛苦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是她常用的一种方式,等真的沉浸进去,进入到心流的状态,周遭的现实里的痛苦就好像短暂消失了。
林见白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几点睡过去的,只觉得头有点昏胀,才发现昨晚在地板上躺了一晚,电脑还开着,文献还停留在昨晚阅读的地方,忙起来去冲了个澡,清醒一下,泡了被泡腾片,可不能在回国前感冒了,感冒坐十几小时飞机可不太舒服。林见白暗想着,扑到床上竟又睡了过去。
就这样昏天暗地地过了几天,间歇起来做饭吃饭读论文,感冒的症状倒是好了不少,林见白也是松了口气。
当然如果她真的感冒了,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毕竟现代社会,因为感冒去世的概率确实比较低,只不过林见白向来奉行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麻烦人就不麻烦人,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
整理好了行李,在美读博而后读博后,呆了也有很多年,结果行李整理好也就一个大行李箱,绝不超重。
林见白不是多愁善感的性格,也不是能轻易熟络的人,本身朋友就不多,知道她回国且能抽空送她的更是没有,要硬要说,大概陈于渊是一个,只是他们毕竟已经绝无可能,当然就不该再麻烦别人。因而林见白一人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就踏上了回乡的旅程。
戴着降噪耳机,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就是邻座坐了一位外国大叔,话实在是有点多,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不间断地进行一些直播和录像,好几次都不小心把林见白录进了摄像头里。
应该不是刻板印象,但这些年确实很少见到这么没边界感的人,短暂沟通后,这位大叔才注意了许多。
林见白也了解到大叔叫Jack,和她年少时看过的一部影片泰坦尼克号里的男主同名,常年旅居在中国,在b站经营着一个叫Jack在中国的b站账号,盛情难却之下,林见白随着外国大叔的指导下载了b站,并关注了这个账号,一路靠着浏览账号倒是排遣了不少时间。
Jack旅居在中国,全国各地各处跑,这次是从美国探亲回来,打算去海城居住一段时间。
林见白呢喃道“海城”。还真是巧,海城是她许久未回的家乡,从北上求学再到在美留学,掐指一算除却上回外婆去世匆匆来回,竟有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好好地回这座城市看一看了,倒也谈不上思乡,她还远没到那个年纪,只是这种感觉很奇妙,大概是有些怅然。
当然这些欲说还休的滋味她从未和人谈起,更不可能和旅途中匆匆相遇的外国大叔谈这近似乡愁的东方式情感。
重又戴上耳机,闭目不语,外国大叔似是看出了林见白没有谈兴,倒也没有再打搅,一觉醒来,飞机竟要落地了,这旅程竟要比想象地舒服的多。
林见白还记得她第一次坐这么长途的飞机,就是赴美留学的那一班,那时候拿到名校offer的喜悦已过,踏上陌生的漫长的旅程的忐忑才涌了上来,很多登机手续她之前也没有接触过,一路磕磕盼盼倒也成功到达了美国,甚至一晃眼在美国独自求学了这么多年。
可见,大多数时候,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当然现在她只想好好洗个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第2章
“哥,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一个小时了。”
季洺萱亲亲热热地挽上男子的手,男人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身上的肌肉线条蓬勃有力却并不夸张,硬是将一件普普通通的t恤衫穿出了t台模特的感觉,出色的身形倒让人忽视了出众的外貌。
应该说,自季明彰成年以后,已经越来越少有人去直视他的容貌,更不用说当着他的面对他的脸指指点点。
“临时有个会,让老李提前来接你了。”
季明彰身上可能还带着刚开会时的沉色,让向来亲近的季洺萱也不敢再多撒娇多言。
“我就是想你来接我嘛。”
语气宛若天真少女,很难能让旁人意识到这两兄妹年纪不过差个两岁,到底是不敢太过放肆,季洺萱说话间小心翼翼地查看季明彰的神色。
这在他们年少时是不敢想的情景,季洺萱什么时候需要看谁的脸色,然而季明彰自成年以后,尤其是自进自家公司成了掌权人以后,神色间越发莫测,即便是家里人,也很少敢忤逆他的意思。
果然,季明彰也没有接话。季洺萱似也习惯了一般,再没多说。
“李叔,送我到金燕路。”
老李忙点头应是,这季三小姐虽是人美声甜,看着最好相处,实际上最不易讨好,反而是看起来最难接近的季二公子季明彰少爷是最不为难他们这些在季家做工的人的,老李在季家兢兢业业工作了这么多年,对季家一群主人的习性是了解地清清楚楚。思绪间,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已是开着车驶了出去。
市区到底是流光溢彩,已是深夜,还是车水马龙,海城作为国内的一线城市夜间足可见其繁华。
季洺萱市区的住址在金燕路,离偏远的机场很有一段距离,但还好今夜不堵车,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在凌晨之前把她送到了家。
“二少爷,您看您今晚住哪里?”
不怪乎老李有这一问,季家早年间是制造业起家,做电缆的,后来渐渐进入了房地产领域,赶上了几年的风口,但倒也算不上这一领域的龙头,季家的上任当家,季二公子的父亲自几年前出了那事以后做事越发求稳,心里常隐有房地产泡沫的担忧,就将自家的产业越发分散,因而海城的零售业、高新技术产业、房地产业等许多行业都有涉及,不少产业在全国都是闻名的,集团发展到一定程度想来这也是必要的趋势。
尽管房地产业算不上龙头,但单是在海城,季家的住处就有多处,单就兄妹三人名下就有好几个别墅、大平层,分布在海城的各个区。
季洺萱今天去的金燕路那处就是前几年季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个市中心的大平层,出门便是最繁华的海城夜景处,与海城最知名的标志性建筑隔江相望,也是季洺萱最喜欢的一个住处。
然季家二公子对于住处倒是不挑,甚而国内外出差倒是喜欢住酒店,只因生活便利,这两年常选的住处是偏远郊区的一个小镇上的一座花园小洋房。
那小镇名为季巷,传闻是季家祖辈定居之处,后来也出了许多知名的季姓族人。这在当代是不可思议的,但老李在季家做工多年,对季家的了解也更深一些,那季巷小镇虽经过后来的发展渐渐居住了许多外姓人,然而遍布整个镇散落的一些老宅和后来扩建新添的许多小洋房无一不在宣示着这个家族曾经的煊赫。
老李曾听季老太太谈起过他家的族谱,这现今这社会,要说还存着族谱的怕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回季巷吧。”
果然,二少爷还是选择回了季巷,这对老李也是好事,跟着季家做工这么多年,他虽然在市区也买了房,但家里人主要还是在季巷所在的郊区生活,主要是那里还是季家的制造业的老本营,季氏电缆和季氏玻璃的总部都在那里。
季氏对工人的待遇很好,提供住宿,甚至对家人的医疗和教育都有惠及。老李在季家做工多年,工资是季氏电缆发的,相当于是季氏外聘的一名员工,季氏工人享受的待遇他也都有,他家的小孩如今就在季氏参股的学校里折价读书,当年季二公子也是在那学校里读的书。
从市区到季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即便老李熟悉路程,走了几段近路,也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算是堪堪到了镇上。
“二少爷,明天也是七点来接您去电缆公司?”
季二公子刚毕业以后先后进入了季氏的金融公司和高新技术企业历练了几年,做出了不少成绩,谁想这两年回到了季氏的制造业大本营,任谁也没想到季二公子会看得上这点制造业,近代的季家虽然是靠制造业发家,但在如今的季氏版图里,制造业提供的这点利润实在是不值一提。然而季二公子却是非常上心,最近频频传出季氏电缆要上市的传闻。
“嗯,麻烦你了。”
季明彰说完就不再言语,转头望向窗外,他没有在车上玩手机的爱好,平常除了工作,也很少会在车上干其他的事。
窗外路灯稀少,镇上的年轻人大都选择去市区工作或者是租住在区里更繁华地带,到了晚上,这种寂静和空廖更明显,在往深处开去,蛙声和蝉鸣连绵不绝,季明彰高中三年住在这里,近两年又常居于此,大概是这镇上为数不多还如此熟悉这小镇的年轻人了。
车窗外似有人声,他不自觉望过去,一个年轻女孩和出租车司机似微有争执,而后女生像是不善吵架,无奈地取出手机,应该是付了钱,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年轻女生和一个大行李箱,倒是看不出女生懊丧,但大概心情也不太美妙。
“二少爷?”大概是他盯着这场景太久,老李试探着叫了声,许是以为他要下车帮忙。不怪二少爷看了许久,老李也是许多年没在这镇上看到年轻人了,还是这深更半夜的。
“没事,继续开吧。”季明彰显见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甚而许多时候称得上冷漠。
老李听完也不惊讶,要是二少爷下车帮忙,他才要感到惊讶了。等送完二少爷,这小姑娘要是还在,他倒是可以帮忙搭载一下,他闺女今年高三毕业马上也要一个人去外省市读书了,自从做了父亲,尤其是做了女孩的父亲,老李觉得自己的心肠都软了不少。
当然这拳拳父亲意自是不能和二少爷诉说,想来二少爷这年纪,又是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的状态想必是不懂的,更何况二少爷和父亲的关系也是一笔糊涂账。不过,二少爷对三小姐倒是真的好,这在有钱人家里也是少见,大概是大小姐和这两兄妹年纪差的大,二少爷和三小姐又都是在幼年就丧母,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才格外好些。
那被赶下出租车的年轻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林见白。
林见白从机场出来已是深夜,机场里的乘客倒是不多,格外引人注目的便是一个年轻娇俏的女孩,全身上下都是名牌,一看就是娇养的小孩。林见白在外留学多年,倒是也见怪不怪,很快就移开了眼神,她对于别人的生活总是缺乏兴趣,倒是女孩清甜的嗓音和男人低沉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竟然好像是兄妹,这家的兄妹关系真好,林见白思忖着,便也推着行李箱去拦车了。
幸好在海城这样的国内大都市,深夜的机场旁还有出租车可拦,当然也有许多司机不愿意载他,季巷实在太远,回程也很难载到人,空载的成本太高。
等林见白终于搭上车已是半小时以后,司机一路抄小路,车速显见得超了不少。林见白皱了皱眉,忍了几次终还是忍不住提醒,司机倒是嘴上答应地好好的,车速照超不误。
车外黑灯瞎火,越开越偏僻,林见白几次拿着手机想给谁发个信息,又实在是想不出人来,她手机的通讯里号码寥寥无几,大都还是当年在京城一起读书的同学,深更半夜打扰多年不曾联系的同学确实不太合时宜。
就在林见白忍不住报警的时候,车终于拐上了一条正路,眼前是熟悉的小镇,离家多年,林见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自觉松了口气,精神上一下子放松了。
司机开到小镇路口便不肯再开进去了,路口距离林见白家还有段距离,更何况她手上还有这么大一个行李箱,林见白当下就有些不高兴却也没多说什么,到付款的时候司机硬生生把价格抬高了一倍,至此林见白算是明白了,她是摊上坑人的黑车了,看了看路口的几个摄像头,忍不住争执了几句,但司机软硬不吃,无奈还是付了钱。
林见白这几年读博读博后都是有工资的,换算成人民币也是一笔不小的存款,然而任谁被人在家门口坑一笔心情都不会愉悦,还好林见白的气性去得也快,很快就自我调整好了,也就是被坑了一笔小钱,没遇到真正的歹人,也是一种好运气,这份达观大概是从外婆那儿耳濡目染来的,若是这点小事都想不通,林见白早跳河跳了好几回了。
第3章
林见白拖着个大号行李箱,乡间的路不像她年少时,如今也都是平平整整的小路,只难免还有小坑小洼,嘶啦嘶啦轮子拖动的声音伴随着偶尔卡住的顿挫,在蝉鸣和蛙叫声中尤为显眼,满小镇的动物们都恍觉,这是有外来客了,就像两年前那位季二少爷一样,其实哪是外来客,不过都是归家人罢了。
等林见白拖着行李箱到了外婆留下的小洋房前,已是半小时后了。此刻的她说一声满身狼狈也不为过,初夏乡间夜色里的清凉全没有浸润到她身上,热气像是从内而外地蒸发开来,这种湿润的粘腻的灼热,真是久违了,是海城夏日里独有的体验。
林见白推开院门,院门已有些铁锈,不是那么好推动,昏黄的路灯和暗淡的月色下,愈发显得满院枯败的绿植凄凉,还好林见白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为此过多伤神,只是想起外婆最喜欢照料这院里的花花草草,还是心有戚戚。
前院是怡情好看的花草,后院是好吃新鲜的蔬果,花草已枯败,更遑论需年年种植的蔬果。
林见白想起十多年前,外婆尚且康健,满镇的人见到外婆无不夸她气色好看不出年纪,外婆总也乐呵呵的,跟着打趣几声,就赶着去旁边的初中上课,或而课后回来打理花草,一个老人拉扯着一个小孩长大,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外婆是那样要强的一个人,更是从没说过苦怨过累。
她大学毕业前,原想回到海城找一份工作,面试都面好了,只等着毕业,却没想保研的名单里有她,她知道自己成绩一直不错,然而从不参加竞赛和院系活动,也没想着保研,竟没想到以裸分的成绩挤进了清大的保研名单。
她很有些犹豫,倒是外婆非常坚持,“你毕业了一工作就要工作几十年,趁着现在还能读书多享受学生时光没什么不好,何必急着工作。”
研究生工作自不比本科学习,任务必然更繁重,还好林见白争取到了一个不错的项目组和项目组老板,每月的补助自给自足已然足够,林见白松了口气,外婆尚且抱怨,“你初高中拿助学金奖学金,大学实习打工,研究生又有补助,别人都说我拉扯你长大,其实你从没让我操心,外婆给你存了一笔钱,没补助咱们也能读研究生。”
林见白在电话那头可以想象外婆说笑的神情,必然又是宽厚的慈悲的要强的,“那些钱是给你养老用的,你不用担心我。”林见白笑着打断,倒是外婆很从容,“退休有退休金,你只管放心。”
外婆是那小镇上老一辈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少年时清晨起来拿着粉笔在地板上默写,默好后再去河里挑一桶水冲洗干净,来回几次便就把知识点都记住了。
外婆时常感慨林见白的聪颖,读过的书只需一两遍便能记个大概,三四遍便能记得八九不离十,林见白在年少不知事时也曾颇为自得,后来升入高中,看到有人可以不做一个练习题,上课时随意一听仍能考满分,便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拥有些许小聪明的庸常人了,更遑论读了大学之后,清大人才济济,各式各样的天才常让人惊叹,就再没有自得过了。
不过显然外婆没有这样的体会,在外婆的心里,大概她家囡囡见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孩了。
好不容易读完研究生三年,尽管林见白读书早,按镇上的人的说法,也是一个年纪大的大姑娘了,偏偏这时候林见白的导师的师兄在普林斯顿任教,在招课题组的成员。
林见白的导师第一时间把这个机会告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能出国读书是林见白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课题组有丰厚的经费,又大概率能获得csc的补助,生活费学费都不需要担心,可是外婆老了。
尽管外婆声音依旧爽朗,脊背依旧努力□□,但弯曲的弧度还是不可控的更深了。林见白这次犹豫地更久了,甚至想咬牙暗自放弃这个机会,外婆还是察觉了。
“出国,这是多好的机会,外婆一辈子都没出过国,更不要说读博,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都要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出去看看走走,多读书总是没错的。”外婆见林见白还是犹豫,“你就算在外婆身边,外婆就不会老了吗?生老病死,人之常事,到了外婆这个年纪,只担心因为自己拖累了你。”外婆朴素的道理还是打动了林见白,出国前林见白忙着办理各种手续,还挤出时间去打工,终于攒够了钱给外婆买了一个智能机,这样到时候就算在国外,两人也可以视频对话。
满院的荒凉枯败,院内的小灯早已坏了,林见白按了几回也不见反应,门窗还是旧时的木门和木窗,外祖孙两自是没有余钱装修的,这么些年因为外婆精心打理倒也看不出破败,如今屋里的人不在了,久不住人,竟有几分电影里鬼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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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白从不是胆大的,在美国的时候就很少夜间独自外出,然而此刻独自一人待在这乡间的荒芜一人的状如鬼屋的房子前,只觉说不出的亲切,泪水霎那间喷涌而出,再抑制不住,掩面蹲下,痛哭了半宿才觉得多日里积压的情绪宣泄了干净。
等林见白晃过神来,天光已经熹微,初夏的清风拂来,她才觉得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拿出随身挂在脖子里的钥匙,打开门,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林见白在飞机上睡过一觉,方才虽有些哭累了,但时差还没倒过来,竟毫无睡意,索性就开始整理屋子。
检查水电,上网交钱,扫地拖地擦窗,等一切忙完已经日上三杆,林见白这才觉得乏累,倒头就睡,再醒来已是傍晚,空气里都是家家户户的饭菜香。
这里的许多人家大概还用的是灶台,饭菜的味道就更香,林见白这才觉得很饿了,只屋子里实在是没有吃的。
她记得镇上有超市有商店有吃食小店,离这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路程,生活还是便利的,才过了几年应该都还没有变,正好出门散步购置一些需要的东西。
隔壁院门“咯吱”的一声,刚回到家的季明彰一顿。
他眼底的青黑都遮掩不住,衬衫的袖子微微挽起到肘间,领口的纽扣早已解下两个,穿着双拖鞋,水龙头的声音哗哗地流下,季明彰一手抓住鱼尾,按住仍活蹦乱跳的鱼,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抬眼往隔壁看去。
季明彰好看的眉微微皱起,透着一些不耐烦,看来昨晚不是他梦里出现了幻觉,隔壁当真是搬来了一个人,昨晚大半夜遮掩不住的哭声,后来到了凌晨桌椅搬动的声音、扫地拖地的声音,直把他烦地起来跑了一早上的步才消停一些。
很少人知道,季明彰选择在这乡下住,确实是离季氏电缆近一些,但金浦区城区的地方更近,更多还是因为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落下了睡不好的毛病,难以入睡睡得也浅,原先隔壁空置,他还不知道这乡下的房子隔音这么差,季家在季巷的房子有好几处,全都闲置着,但为了这点事再重新搬一处确实好像小题大做了一些。
季明彰和季洺萱不同,他不习惯家里有其他人,可能是独惯了,从不请仆人,家仆也只是每周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抓紧打扫好,绝不在他面前露面,便是季洺萱偶尔一时兴起想来小住,也常被否决。
这就像季明彰一个人的领地,在外面总需要套着层皮,只有回到了这里,才真正地随心所欲。
外人总道他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集团的大半重要事务都要过问他,可他从不是耽于享乐之辈,否则像季洺萱一样世界各处游山玩水,家里的公司请个职业经理人,再不济上头还有大姐和父亲顶着,想来也会潇洒许多。
但到了这个位置,在外面表面上的喜怒哀乐也未必是真实的情绪,年纪轻轻要震慑住这群老人当然是要费不少心思的,这不像解一道数学题,纷繁杂乱的题面下有确切的精准的答案,管理公司就像是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后发现还是一团乱麻,朋友都笑他年纪轻轻就活得像个苦行僧,他淡然一笑,总是给人正派的古板的感觉。
世上哪有真正没有欲念的人,如果苦苦压制,必然是为了追求更大的欲念,他的野心不足为外人道。
林见白踩着人字拖,提着从超市买的一应日常用品和小吃店里购买的一盒煎饺,慢悠悠地闲逛回来,身后的晚霞热烈而温柔,林见白微卷而柔顺的长发随风慢慢飘起又落下,绿色的碎花长裙飘逸而清新,一阵鱼香飘来,这味道是红烧鱼,她顺着味道望过去,隔壁邻居在摆盘,看起来是个年轻男人,这倒不多见。
方才她去镇上溜达一圈,一路上就没见过几个年轻人,大多是老年人在乘凉。不过林见白自然没有闲情多想,她也不是关心他人闲事的性格,转眼就忘到了脑后。
季明彰自然感受到了刚刚的视线,他眉头一皱,幸好对方还算知礼,一瞬就移了视线。
第4章
林见白将买回来的日常用品一一归置,把煎饺拿一盘子装上,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吃上一口,虽然比不上鱼的鲜美,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美多年,林见白以为自己对食物已然没有要求,能填饱肚子即可,可真正尝到了中国的美食,才觉得之前全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为着这个中国胃,回国的决定也是做对了。
刚归家,要整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她的行李都还没有理好,林见白又想起往年寒暑假,她每次回来,都是外婆帮忙整理,现在外婆不在了。
林见白知道,住在这里,每时每秒她都可能睹物思人,可如果让她现在换个地方住,她肯定是不愿意的,记住虽然痛苦,但也让她不会忘记外婆。
现代人的生活总是忙碌的,即便搬到了这乡下,林见白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一个便是把自己的工作定下来,说实话既然定居金浦区,工作的选择就不太多,林见白还是想继续在学界发展,金浦区恰好有一所金侨大学,在全国排不上号,甚至在名校聚集的海城也排不上前十名,但林见白在美国时一眼看到图片几乎就喜欢上了。
虽说金侨大学是林见白的第一选,但国内教职竞争激烈,为了稳妥起见,海城的其他几所大学林见白也都投递了简历,毕竟大学教师的主职主要是科研,一周几次课即便离家远了些,也是完全能克服的,是的,即便林见白最终面上的是离家单程两三个小时的大学,她也全没想过租房生活。
一个是她目前全没结婚生子的打算,很有可能孤独终老,那么一笔足够的现金是很有必要的,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则能省就省,另一个则是回国很大的原因便是思念故土思念外婆,文艺一点说,在这里住的每一天,脸上拂过的每一阵风都让她觉得外婆还在她身边。
这几天,已经有陆陆续续的面试通知,林见白不是有野心的人,但凡事都胜在认真。
既然决定了目标,自然需得为面试做一些准备。
她打开电脑,梳理了近几年读博和做博后时的研究内容,又通过互联网查找了可能的面试官的所有论文,阅读他们的研究成果在林见白看来也是对面试和面试官的尊重。
她读的电机专业,理论晦涩深奥,这几年因为碳中和的兴起,新能源算是她的研究领域,怎么把两者有机地结合,探究双碳目标下电力系统的创新与演进是她近日的课题。
研究领域过于经典则缺少发挥空间,研究领域较为新潮则又少了许多前人的铺垫,两者都是头痛的事。
林见白说不上对这个专业有多感兴趣,只是她向来是坐得住冷板凳的人,相比于一窝蜂涌过来抢发文章,热度一散去就换个研究领域的学者,她称得上是深耕,大概是不用养家糊口,自己物欲也不强,林见白对现状很满意,全无要改变风格的意思。
林见白的几任导师也都看重的是她这样的品质,他们都是老一辈的人,很看不惯现今浮躁的风气。
近年来国内教职僧多肉少,竞争尤为激烈,更不要说非升即走的窘境,逼得许多青年教师以出成果为首要目标,真潜下心来研究的确实不多。
而林见白在浮躁的环境下天生有一种沉静的气质,按理来说,底层出身的人更容易被浮华迷了眼,林见白身上好像全无这样的问题,她永远是这样淡淡的,认真地做着该做的事情。
国外学阀林立、派系丛生,国内的学界关系其实也错综复杂,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林见白纵然淡泊,却也不是无知的白纸,因而做足了准备。
转眼到了面试这一天,金侨大学占地面积广阔,有多个校区,主校区设在金浦区,就在季巷隔壁镇,坐公交也就半小时的行程,站点两头一头在林见白家步程五分钟的公交站,对面就是幼儿园,站点的另一头就在金侨大学的门口,钱多事少离家近,至少离家近这一点是占上了,林见白很满意,当然当下的重点是要拿下它。
林见白一早就起来化了个淡妆,两弯柳叶眉配上盈盈的水眸,两颊尚有一些婴儿肥,为显庄重,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和搭上一双黑色的浅高跟鞋,才算是勉强压了一些稚嫩感。随手拎了一个帆布袋,带好准备的资料,林见白这才从容地出门。
手上的手表显示不过七点半,夏天的早晨亮得早,燥热还没起来,乡下的空气很是清新,林见白的时间很充裕,她早已查好公交车的班车时间,算上等车坐车的时间,九点的面试还能有半个小时的余裕,因而信步走得很是悠闲。
老李早就候在季明彰家门口,黑色保时捷在镇上还是颇为醒目,可惜林见白对车没什么兴趣,也早已知道隔壁住着一个年轻男人,全没放在心上,随意一瞥就走了过去。
倒是老李愣了一下,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这通身的气质也是难得。
想来这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小姑娘,倒是巧,住得这么近。这房子也不知道是租的,还是家里的老房子,这么年轻一个小姑娘,想来就是一时兴起来这乡下度假的,毕竟像他家二少爷这样,年纪轻轻在乡间独居的年轻人大概是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了。
林见白全不知他人的揣测,只自顾自走着,没一会儿便到了公交站,低头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便开始对着远处的稻田发呆,绿绵绵的一片,小时候外婆要教书,他们家的地也早承包了出去,如今是连麦和稻都快分不清了。
季明彰大热的天,穿着衬衫长裤,全身不见一丝褶皱,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往常只有和工程部那帮年轻人开会,他会穿T恤牛仔裤,然而就算是T恤牛仔裤,也是一身的气度,更多时候永远是衬衫长裤,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随手翻着早会的文件,依旧是往常的那些陈词滥调,季明彰和季父不同,他正值而立,虽稳重,却也有一些开疆拓土的决心,制造业更新换代不快,回款慢,本身风险重重,使得许多公司按部就班。
然而季明彰看重的绝不是老旧的那一套,他对于新能源领域观望已久,这点公司上下也大概都摸到了点风头,但是虽心知肚明,倒也没有谁先捅破窗户口,毕竟枪打出头鸟,且风险总是与机会并重。
季明彰抬头一望,他往常在车上看累了文件,总是会看看窗外的风景,一抹黑色的身影似是在等车,想来这就是他的那位新邻居,新邻居很少出门,至今他俩还没有打过照面,季明彰眯了眯眼,不知为何,这位新邻居总让他倍觉熟悉。
“林老师,您先在这等一会,我去叫张院长和王院长过来。”
接待林见白的是人力资源的老师,见人先三分笑,林见白还没面上呢,已经被称呼林老师了。今天应该是这位女老师值班,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不在,大概是都放暑假去了。
林见白笑着点头应是,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配上柔和的气质,当下就给了人很多的好感。
林见白刚坐下,女老师就领着两位中年男人进来,这大热的天,两人都是一身的衬衫长裤,林见白忙起身问好,动作间全不见局促,尽管她很想得到这个工作机会,却也知道顺其自然,应是那位张院长,见林见白不卑不亢,眼里流露出一些赞赏。
“我看您的简历上显示最近的一段经历是在普林斯顿做博后,这么好的大学怎么会想要回国来面试我们学校?”张院长翻着资料,一双锐眼透过架在鼻梁上的镜框忘了过来。
林见白倒也不怵,只诚恳地说道,“我是金浦本地人,选择贵校当然有职业规划上的考量,但也包含一些情感上的感性的计划。”
张院长挑了挑眉,倒也不知信没有信,只跟着追问道,“那么您是只投递了我们学校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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