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台风过境》作者:一零九六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3-05分类:小说浏览:18评论:0

台风过境

作者:一零九六

简介:

七猫小说

【八零年代+现实向+乡村爱情+破镜重圆+双向治愈】

【克父克母小混混VS 逆来顺受小哭包】

一个南方乡村爱情故事

雷明出生那年,父亲出了车祸,母亲跟人跑了。

奶奶抚养他到十八岁,打工路上摔了一跤,年底葬在了村子的西北角。

寒风中,雷明裹着奶奶的破棉衣,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转过身,天地寂寥一片。

罗慧站在不远处的田埂上,红了眼眶。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救世主但因为有你,我的苦难都将远去。

上卷 光隐

第一章

天亮了。

雷明头疼半夜,此刻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公鸡叫,痛苦地翻了个身。

他先前被水塘边的棒槌声吵醒过一次,下床撒了泡尿继续睡了,这会儿公鸡扯着脖子不依不饶,让人生出宰了它的冲动。

雷明正盘算着怎样把它从矮墙上一脚踹下,怎样用磨得锃亮的菜刀吓破它的鸡胆,咚咚两下敲门声却震碎了他的恶念。

陈秀春站在门边:“你个小王八蛋真是天生的懒骨,再睡头都睡扁了!”

雷明烦躁,陈秀春走过来,用她那刚晾完衣服的湿漉漉的手揪住了他的耳朵。雷明一个激灵,歪头坐起的同时扯过枕头回击。

陈秀春不防被他砸了满脸,低骂着一手抓住枕头,一手摸他的后背。她摸到他湿淋淋的汗:“你傻啦,热不知道扇风?给你的扇子呢?”

雷明睁开眼,看见奶奶肥胖的红彤彤的脸庞。不等她开口,他的手左抓右摸,然后移到床边,弯腰,把掉下去的稻秆扇捡了起来。

陈秀春伸手抢过,把扇子掉了个个,用扁平的竹片尾巴抽了下他的胳膊:“个小祖宗,赶紧起来喝粥!”

陈秀春每天都会煮粥,但煮粥耗时,还有其他活要干,她就经常往灶膛里塞了足够的大柴再出门。她总是挎个脏衣篮,拎个空桶,像一只矮胖的老母鸡般迈着小步去塘边。

陈家村一共有三口水塘,上风塘用来洗衣服洗菜,下风塘供人刷马桶浇田,还有一口荷塘,离得最远,陈秀春并不常去。

近来天晒得厉害,上风塘的水位一天比一天低,能用的埠头就越来越少。什么东西都是少了就贵,就要抢,于是水塘也成了女人们的战场。陈秀春住得近,按理不怕抢不到,但她喜欢和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叽叽呱呱,因此每每听见棒槌敲衣服的声响,就急匆匆地赶过去。

今天她去的时候,埠头上已经挺热闹。以往大家都蹲在石板上够着水面洗,如今水浅石板高,她们便挽起裤腿站到塘里洗。陈秀春等了会儿,把脏衣篮放一旁先占个位,再拎着空桶去隔壁的姚村称塑料珠子。

称完珠子回来,天亮得有了热气,埠头旁也换了一批人。

这批洗衣服的媳妇里,数陈顺发的媳妇金珠闲话最多。她一会儿埋怨中风的婆婆前世不修,一会儿嘲笑谁家的女儿说了几次媒还不成功。陈秀春跟她斗嘴斗惯了:“你还有脸笑别人,你不也二十好几才嫁人。”

“所以嫁得晚就没好运气啊,投身到陈顺发这样的烂人家。”她阴阳怪气道,“雷明他奶奶,你当新妇年纪也不小吧。”

“不小,二十七。”陈秀春并不遗憾,“但我四十九当了婆婆,五十当了奶奶。”

金珠嘲笑道:“你这婆婆就当了一年。”

“一年怎么了?”

“说明你当得不好呗,难怪媳妇要跑。”

“嘿!”陈秀春挥起棒槌,金珠却不怕她,拎起篮子扭着屁股走了。陈秀春忿忿地骂她没大没小,旁边的人都笑着劝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张嘴,一开一合跟吐珠子似的,跟她妹妹像是两个妈生的。”

这话倒没错,陈秀春在村里待了几十年,谁家娶的媳妇,啥模样啥脾气她都门清。顺发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如意,她不和金珠一般见识,至于金珠的妹妹金凤,嫁给了村里的外姓户罗庆成,自始至终都是个闷葫芦。

陈秀春想起那个病恹恹的苦命人:“那什么,金凤还躺在家呢?”

“躺着呢,这么热的天怕是躺出一身的痱子。”有妇人插嘴道。

陈秀春叹了声造孽,再不言语,等其他人叽叽呱呱聊起其他的,她也洗完了衣服回家。

她把装着塑料珠子的桶放到屋檐下,把衣服晾好,进了屋发现雷明还没醒。十四岁的小子,本来就瘦,在陈江华家干了个把月的活,又被晒得乌漆嘛黑,整个人看着跟收割后的芝麻秆似的。

她有些不忍心叫他,但天已经亮透了,不叫会耽误他上人家里出工。

于是她把他闹下床,赶他去灶台边。结果这臭小子走了几步,眼屎还没擦干净呢,就放了个又长又响的屁。

陈秀春怕雷明挨饿,煮粥时习惯性地多放米,粥就特别浓稠。她还喜欢给把最上面一层的粥皮刮给他,说米里的营养全在里面。实际上,雷明讨厌死了粥皮黏糊糊的口感,但不吃要被翻来覆去地念叨,他嫌烦,就每每还是就着咸菜咽下去。

很快,他扒拉完早饭,把筷子一放,拿了草帽出门。

就这么会儿工夫,外面已经被太阳晒得惨白。村里人说今年夏天特别热,怕是不热死人不罢休。于是,不管是去自家田里还是给别人出工,大伙都安排在早晚两头。

雷明穿着不太合脚的解放鞋,从村子东边走到村子西边,很快看见了陈江华家马上要结顶的新房。

陈江华在陈家村当了多年的村支书,今年买了地基盖新房,在村里是件引人注目的大事。按照惯例,他得请认识的人当帮工。陈秀春早早上门求他给雷明一份活做,陈江华嫌雷明年纪小,没力气,只说不合适,陈秀春又拉着老脸去求他老婆姚芳仙。

当初雷明一落地就没了娘,是姚芳仙心善分了他奶水喝,他现在有胳膊有腿,恩人家办喜事他没道理不帮忙。姚芳仙想起这些年每回见着,这老太婆没有不露笑模样的,逢年过节也总是送些瓜子糕糖,既是讨好,也是感恩。

姚芳仙心一软,就劝老公。陈江华虽然不愿意,到底还是点头让雷明来搬搬砖头拎拎泥桶。

说实在的,他不太喜欢雷明这小子。这人年纪不大,心事却重,成天默不作声,只用一双带刺的眼睛打量人。相比之下,他觉得罗家那小子更有孩子样,看着也顺眼得多。

罗家那小子叫罗阳,小时候也喝过他媳妇的奶水。当然了,罗家的媳妇金凤和雷家媳妇不一样,金凤没跟外地人跑,只是身体底子差,奶水不够。因此,要真仔细算,他媳妇姚芳仙对这两个小子都有哺育之恩。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今天看来是不错的。罗家那小子性子活泛,却不爱读书,雷家这个跟着奶奶长大,多少有些穷酸气,只有自己儿子陈清峰,人长得俊不说,还知书达理,聪明孝顺,亲戚朋友没有不夸的。这三个同年佬,数自家的最优秀,陈江华想到这里就高兴。一高兴,他对雷明的宽容度就高些。他来到新房的施工地,看到雷明正在整理水泥桶,便像个大气而温厚的长辈冲他打招呼:“来得挺早啊。”

雷明看他一眼。

陈江华问他:“泥水和木匠师傅到了没?”

“到了。”雷明低着头,拿过铁锹把散落的石子重新归到大堆里。陈江华进了屋没多久,村里其他几个帮工也来了。他们一手拿着草帽扇风,一手拿着烟,大清早就抽得神清气爽。

陈江华家造的是村里第一幢三层的小楼,和土坯房相比,红砖和水泥造就的砖瓦房更结实。以前谁家动土建屋,只要管饭管烟,村里人都会免费帮忙,这次陈江华开了先例,说工期太长,不能占大家便宜,还要加发工钱。

雷明对工钱没什么兴趣,一来奶奶肯定不好意思收,二来陈江华也的确没给他。只是今天新房结顶,按理是要给点利是意思意思的。雷明刚才看见了那根新梁,圆滚滚的木头,又粗又长,还盖着红绸,说是十点零八分要请师傅架上去。

果然,九点多的时候,陈家的人都来到了工地。陈清峰的三个姐姐穿着短袖短裤走在前面,后头跟着姚芳仙,陈清峰则捧了盆扎着红布的万年青走在最后。

经过雷明身旁,清峰冲他开朗地笑了笑:“今天天热。”

雷明摘下草帽:“嗯。”

他热情邀请:“你也上来看看呗。”

雷明摇头:“不上了。”

陈清峰哦了声:“那好吧,你在这等我,待会儿他们上梁,我来下面点鞭炮。”

雷明这回点点头,看他好心情地进进出出,跑上跑下。到了吉时,大人在房上一声吆喝,陈清峰拿了炷香,点燃了门口铺好的红色长条。

噼里啪啦,白烟冒起,响声震天。

陈清峰的三个姐姐捂着耳朵站在屋角,雷明坐在远处的石子堆旁。

热烫的风裹着鞭炮的硫黄味,雷明抹了把汗,伸脚踢走了不知是谁丢的空烟盒。

一番忙碌过后,姚芳仙带着子女回家准备午饭。上午架梁椽,下午盖瓦片,中间这顿得吃点好的。雷明本来对这顿好的还有期待,但陈江华喜气洋洋地从楼上下来,给了师傅和帮工一人一份利是,唯独没给他,非但如此,陈江华还把他叫到一旁:“你的活干完了,以后就不用来了。”

闻言,雷明抬头看他一眼,陈江华则干笑两声,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雷明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一股无名的火气涌上心头。跑去楼顶,大人们正边忙活边谈天,谁也没注意他。他脸色难看地下楼,出门,头顶的太阳愈发猛烈。

他在心里骂起陈江华,骂完了又骂奶奶,这个老笨蛋,总要报答报答,报答个屁。还有她那个逃跑的媳妇,他那可恨的妈,一想到他这段时间当牛作马用掉的力气几年奶也喝不回来,他的头又开始痛了——比早上起不来床还要痛。

他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走到家附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进屋,否则要跟奶奶吵起来,于是转去上风塘边,脱了衣服往里跳。

伏天的水又热又烫,但他像条被放生的鱼,灵活而急切地从这头游到那头。几个来回之后,他憋足了气往下沉,一直沉到沉不下去,再慢悠悠地浮上来。

如此反复,他边游边玩,玩够了再向着岸边靠近。不料一睁眼,只见埠头旁站了个女孩。女孩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戴着草帽正拿棒槌敲衣服。雷明看着她敲完,拧干衣服,再转身漂洗,她却忽然抬头,直愣愣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雷明皱眉出水,加速游近,刚想说话却听远处传来奶奶的呼叫:

“雷明!明明!你个小祖宗逃去了哪?”

雷明忙不迭转向,去旁边那块石板抓了自己的衣裤和鞋子,用手举着带到了女孩这边。

他匆匆往她面前那堆湿衣服里一塞:“别说我在这!”

话音刚落,他重新潜进水里,很快地,竟连水花也看不见了。

陈秀春迈着小短腿经过池塘边,看清正在洗衣服的小人:“呀,慧囡!怎么这时候才来,太阳晒人喽。”

罗慧手里还攥着刚才拧过的衣服:“……啊。”

陈秀春想问候她妈金凤有没有好点,但见她一脑门的汗,心想金凤怕是虚得厉害,不然不会是她来洗这么一大桶衣服。

她没多说,继续向前,然而走了几步又折返:“你有没有看见雷明?这臭小子,到点了不吃饭,还要人家来叫他。”

罗慧下意识看向池塘水面,然后转过来摇了摇头。

陈秀春于是骂骂咧咧地走了。雷明等了会儿,悄悄浮上来,手臂搭着石板不住喘气。

这次时间太久,差点就憋不住了。

他等了半晌,然后跟青蛙似的跳上了石板。他左右张望,确定奶奶往竹林那边走了,便从衣服堆里挑出他自己的往身上套。

“诶!”罗慧被他的水溅到,后退半步。

雷明弯腰:“你诶什么!”

“湿了。”

雷明扯扯衣服,在罗慧面前站直。罗慧看见他黝黑而瘦弱的小腿,下意识地还要往后退,雷明却重新蹲下,从衣服堆里翻出他的鞋子。

他抬眸,看见她额前豆大的汗珠,以及她那双警惕的眼睛,跟在学校里看见他时一模一样。

他轻哼,甩了甩头,细碎的水珠像雨点一样洒到了她的帽檐上:“看我干什么,洗你的衣服。”

说完,他拎着解放鞋迅速跑远。

田埂被太阳晒得烫脚,他回到家,囫囵换下衣服,又拿着洗脸布在太阳下飞快擦头。

他可以跟奶奶解释他没去吃陈江华家的饭,可以让奶奶知道陈江华不要他干了,但他不能让她知道他在池塘里游爽了,否则她一定会气得用干细的竹枝抽他——因为他的爷爷就是在水里淹死的。

第二章

陈秀春转了一大圈回家,雷明已经将全身擦干,还把衣服放井水里漂了挂在竹竿上晒。陈秀春以为他汗出多了,没作他想,一进屋便道:“你到哪里去了,清峰姐姐来叫你了。她家好菜好饭地伺候着,为什么不去吃?”

雷明把陈江华的话重复了一遍:“他不要我干了。”

“不要你干还不是因为你干得差,他本来就嫌你力气小,怕你累坏了。”

“那你怎么不怕我累坏了?”雷明听了不服气,“他白用了我这么久,不给烟也不给工钱,今天连利是也不给我,怎么,我们的债还没还清吗?”

闻言,陈秀春默了默,像在思考怎么回答,但最后也没思考出个结果:“你一个小孩,这么计较干什么。”

“哦,出工的时候我是大人,要钱的时候就成小孩了。”

陈秀春被他一堵,既觉得好笑,又不免心酸。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问他:“饿了没,我去给你煎面饼,再加个鸡蛋?”

雷明说:“我不要。”

“那加两个。”

“……”

陈秀春知道有戏:“赶紧来给我烧柴火。”

她一上午都在串珠子,本打算把早上的冷粥当中饭,眼下雷明回来,光喝粥肯定是不够的。

好在家里什么都缺,唯独鸡蛋不缺。她在后院里养了几十只鸡,虽然被鸡屎味熏得难受,但鸡屎可以当肥料,从稻草堆里捡起来的鸡蛋可以拿去集市卖钱。

当然,也正是因为能卖钱,鸡蛋再多她也舍不得吃,包括给雷明的,她也都抠着,一是怕他吃腻,二是怕他嘴养刁了就不吃粥饭,因此,鸡蛋偶尔还能当当哄人的法宝。

眼下,她往锅里倒了点菜籽油,等油热了,再把加了鸡蛋和盐粒的面糊沿着锅边,完完整整地倒满一圈。

灶膛里的茅草像加了红色素的阳光一样燃烧着,它把热度传给锅底,锅底再往上传,激发出扑鼻的面香和蛋香。

陈秀春给大饼翻了个面,想了想说:“不要我们干就不干,反正快开学了,你明天陪我去收破烂,拼拼凑凑加上存的钱,应该够你的学费。”

雷明却突然抬头:“算了,我不读了。”

“为什么不读?”

“不想读。”

陈秀春皱眉:“学堂里有人欺负你?”

雷明放下了火钳。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人不打你,你不打别人,别人要打你,你就把他往死里打,把他打服了,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雷明反问:“那要是我被他打服了呢?”

“那你就回来跟我说,我帮你去打。”陈秀春看不上连拳头也不敢动的人,“是他先欺负我们,我们又没错,世上的理还能叫流氓无赖占了去!”

雷明看了眼奶奶,没说话,起身去橱柜里拿了盘子。陈秀春接过,低声问:“学堂里真有人欺负你?哪个村的?”

“没有。”雷明改口,朝热腾腾的面饼吹气。

“老实说,你可别瞒我。”

“真没有。”雷明捧着盘子,坐到外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吃到一半,他想到什么,重新走到正在洗锅的奶奶身边。

“我不饿,我去把衣服收了,再晒就晒焦了。”陈秀春倒完最后一勺洗锅水,摸了摸他的头,“只管吃你的吧。”

罗慧洗完最后一桶衣物回家,饭还没做好,父亲和哥哥就满头大汗地进了家门。

罗庆成给自己倒了一茶缸的凉水,边喝边问罗慧:“今天怎么这么迟?”

罗慧不敢说自己在他们出门后睡了个回笼觉,也不好意思说今天洗的东西多,除了一家人的衣服还有换下来的蚊帐和床单。她急急忙忙往灶台的汤罐里加水:“菜炒好了,米饭也马上熟了。”

罗庆成看她一眼,坐到灶膛边添柴,儿子罗阳则把新买的两只猪崽赶进了猪圈。按理这不是买猪崽的时候,村里人大多是开春买了,养到过年正好吃肉,但罗庆成去年买的猪崽,养到今年年初卖了,赚的钱都借给了连襟陈顺发家,加上自己老婆金凤也得看病吃药,手头就一直紧张。

前段时间他听老丈人说金家村有头老母猪一胎生了十三只,主人现在吆喝准备卖了,他就赶紧带着罗阳去买了两只。

两只小猪加起来有五六十斤,付账的钱是从陈顺发那里硬要来的。虽说是亲戚,但陈顺发和金凤两口子都爱装糊涂,借了钱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罗庆成坐着缓了缓,然后走到里屋知会金凤:“猪我买好了,药给你配了,你爸还让我带了两把茅花笤帚。”

“嗯,两把够扫了,我们也别多要。”金凤的脸庞清瘦而苍白。

罗庆成给她算了笔账:“阳阳的学费够了,慧囡的还差点,真要读的话,估计得跟老师说声迟点交。”

“反正每年都迟,老师心里也有数。”金凤想了想,她和慧囡这两个月串了不少珠子,“过两天我叫我姐带她去姚桂娥家结账,也能添凑点。”

姚桂娥是隔壁姚村人,弟弟在岚山县打工。托她弟弟的关系,她今年在村里新开了个代加工点,厂里的塑料珠子运到她家,她就把珠子和针线分给附近几个村里的姑娘媳妇。

姑娘媳妇们按斤称走,按斤送还,重量对了再算钱。简单的珠串便宜,一串二十来颗相对固定,多是老太婆在做,复杂的珠串得把大的小的,不同花色的珠子搭配齐了,这种就得年轻姑娘来干。

中饭做好后,罗慧拿碗装了一人份送进里屋,跟母亲说:“外公给了哥一包棍棍糖。”

“那你去问他要点。”

“他不给。”

金凤便把儿子叫进来:“妹妹给你洗衣服做饭,你怎么好意思吃独食的。”

罗阳看了眼罗慧,他这个妹妹读书第一名,告状也第一名。他不情愿地从油纸包里拿了根糖给她:“外公说他专门留给我的,你自己不去他那里,还要来抢。”

罗慧闷不作声,罗阳自讨没趣,捏紧纸包走了。

金凤看着罗慧:“怎么不吃?”

“你吃。”罗慧把棍棍糖往前递。

金凤心里一暖,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着罗慧,想想自己,又想起自己那早死的妈。

她妈因为只生养了两个女儿,不知讨了婆家多少的嫌。她爸想儿子想了一辈子,如今有了三个外孙,恨不得当宝贝似的供着。如果她妈还在,她想,她一定也会给罗慧一包糖,因为罗慧是她唯一的外孙女,而且比阳阳,比她大姐金珠家的两个儿子都更聪明,更听话。

她摸摸女儿的麻花辫:“吃完糖去吃饭吧。”

罗慧却摇头:“我不吃,我吃这个就够了。”

“这个哪够?”

“够的。”她冲母亲不好意思地笑,“我把米饭烧煳了。”

父亲刚才大概饿急,添了把多余的柴,她想到去撤出已经来不及:“不过只有丁丁点煳,我给你的是最上面一层。”

金凤看一眼米饭,上面盖着绿油油的番薯叶。她既无奈又窝心,轻叹了句:“你呀。”

我呀。罗慧趁她不注意,掰了半块糖塞进她嘴里。

金凤微怔,眼前的小人却开心地笑了出来。

几天后,金珠带着罗慧去了姚桂娥家,同行的还有陈清峰的三姐陈清娟。陈清娟比罗慧大四岁,小学没读完就在家务了农。按她爸陈江华的安排,大女儿标致就早日嫁人,二女儿精明就出去打工,三女儿虽笨拙,好在结实,在家插秧种田能当半个男人。

因此,陈清娟活干得越多,越像个粗糙的男人婆。村里半大不小的男孩背地里总笑她,女孩却都羡慕她,因为她四肢强壮,浑身是劲,男孩子们再取笑也不敢欺负她。

在这群羡慕她的女孩中,她最愿意亲近的要数罗慧。陈江华和罗庆成交好,也不嫌罗家是外姓户,老早就有结亲的想法。可惜罗阳生得晚,得当她们三姐妹的弟弟,只有陈清峰比罗慧大,陈江华找人一算,这两小孩的生辰八字还真相合,因而结亲的笑话又被提上日程。

金珠作为长辈,知道这段嘴上姻缘的来由,对陈清娟的态度也比旁人和善。她带着这俩姑娘去到姚桂娥家,很有面子地讨到了绿豆汤。

“这可是加了糖的!也就是你,赚我的钱我还得倒贴。”姚桂娥给姑娘们也盛了两碗。

金珠笑道:“你倒贴个屁,我给你新拉了多少人头,你快成老板娘了!”

“少来,你给我拉的都是老太婆,有些珠串我还得自己返工。”姚桂娥嘴上不停,手上也利落,加加减减撕下这个月的账,“你对对,错了回头可别找我。”

金珠把纸递给罗慧,罗慧心算了明细和总数,核对了红指印,不出半分钟便说:“其他都对,就是陈秀春少算了半斤的钱。”

姚桂娥一愣:“是吗?”

她接过,照着罗慧指的地方:“哦,是错了。”

她从兜里掏出一毛钱:“丫头厉害啊。”

金珠嘿嘿笑:“我家出了个女先生。”

回程路上,金珠把纸单和钱分给她和陈清娟:“还是你们去送。”

罗慧接过,不无可惜地说:“大姨,其实你可以从她那里拿一百斤,然后分给村里人串,她们到你这称,到你这结账,还能省点力气。”

“那我白给姚桂娥打工啊。”

“不会的,她现在便宜的珠子两毛一斤,你拿一百斤,让她给你一毛八,这样就算你不用串,分完就能赚两块钱。”

金珠想了想,随即否定:“姚桂娥可不傻,你看她连半斤都要抠,肯给我赚这个便宜?不过……她拿到的珠子价格肯定比一毛八还低,真她娘的发财了!”

罗慧想,姚桂娥给她们的绿豆汤比上次的甜,肯定是发财了。她数了数手上的八张单子,正和陈清娟商量着拐去小路,便听大姨说:“陈秀春的那一毛钱你自己拿着,人家给她算错账,也让她吃吃哑巴亏。”

罗慧没应,和陈清娟跑向小路。两个人挨家挨户地送完钱,只剩下最后的三块三毛。

陈清娟的家离陈秀春家远,不太愿意绕,就让罗慧自己去。

罗慧犹豫着哦了声。

其实她有点怕陈秀春,同村的老人里数她最奇怪:不种麦不种稻不养猪,一天到晚只知道做生意。她养鸡是做生意,收破烂是做生意,去社戏场里卖油炸馒头油炸粿也是做生意。她是村里最矮最凶嗓门最大的老人,也是最神秘最勤奋做生意最厉害的老人。好在她只对大人凶,不对小人凶,就像每次见了罗慧还总叫她慧囡,所以罗慧就没有很怕她,只是有点怕,

罗慧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陈秀春家,见大门微掩再转去后院。陈秀春正在收拾她那小山般的破布头,一抬眼:“呀,我们慧囡来了。”

罗慧上前,把纸单和钱递给她,陈秀春让她把东西放进自己衣兜:“我手脏。”

“你不对一对吗?”

“你没帮我对过?”

“对过的。”罗慧帮她放好。

陈秀春问:“你今年还去学堂吗?”

“去的。”

“记住,去学堂别太文气,当心那些坏小子欺负你。”陈秀春好心交代,“被欺负了跟你爸妈说,别跟我家雷明学,他被人打了也都瞒我。”

罗慧心想,他被人打?他怎么会被人打?他不打人就不错了,还有人敢打他?转念一想,可能是上了中学遇到比他更厉害的人,那也活该,她想,总不能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陈秀春又问:“慧囡,你哥和雷明同级,他知不知道雷明跟谁家的小子结怨了?”

“……不知道。”罗慧没听罗阳说起过。

她见陈秀春忙,也不打算再待。而当她转身,却见矮墙上站了只大公鸡。大公鸡气宇轩昂地对着她,鸡冠一抖,鸡爪一抬,正要飞跃而下,旁边却突然冲来一只粪勺,直接将它砸落在地。

她惊呼一声,随即看见光着上身的少年人狂奔而来,提起了公鸡的两只脚。

总算逮到你了。雷明泄愤地似的晃了它两下,把它扔到墙外。院子里的母鸡忙往这边聚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亲爱的公鸡在地上扑腾两下,然后飞快地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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