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雨》
作者:余酲
文案:
一场太阳雨。
傅宣燎扯着时濛的头发,把他按在镜子上,手背拍了拍他因窒息泛红的面颊,贴在他耳边说:“看看你,除了这张脸, 还有什么能跟他比?”
“可是……”时濛干咳两声,从镜子里与傅宣燎对视,唇角扯开一抹讥诮的笑,“可是,他已经死了啊。”
/
“太阳还没有完全被乌云遮住,而冷气流已经到来的情况,会形成现实中的太阳雨。”
就像沉溺在腐朽却温暖的回忆中,冷不防被它藏起来的刀子捅得鲜血淋漓。
可是伤痕累累也能活着,苟延残喘也可以快乐——至少还拥有着什么的时濛坚持这样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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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裁凶巴巴嘴硬攻X画家冷美人疯批受
傅宣燎X时濛
*排雷:【狗血】,有替身和强制情节,攻受都长了嘴不会好好说话
具体排雷见第一章 置顶评论,如有不适及时止损,弃文不必留评告知谢谢
标签:虐恋 年上 替身 HE 狗血 强制 竹马
第1章
深秋薄暮,灰黑的天幕里裹着零星灯火,归家的人步履匆匆。
城南的长宁路与其名相反,此时最为热闹。往来不断的车辆在霓虹闪耀的招牌中穿梭,衣着光鲜的门童迎上前,车门打开,靡靡乐声飘进耳朵,把人拽入这声色犬马的十里洋场中。
也有格格不入的,比如此刻鹤亭包厢内沙发正中端坐着的人。
整条长宁路上的私人会所加起来两个手都数不过来,鹤亭在其中也不算特别,至多装修现代,富丽堂皇得没那么老派,来玩的多是年轻人。
因而此处的服务生更是青春洋溢,今晚的领班带着一队小伙子进门,让他们排排站开的时候,沙发上坐着的人眼皮一掀,才舍得看了两眼。
就在刚才领班被叫进来的时候,他可是一个正眼都没给。
“人都叫来了,时少。”见惯了大场面的领班退到一旁,笑容不减地说,“您看看这里头有没有您要找的那位。”
被称为“时少”的年轻男人没答话,兀自坐着,视线扫了一圈收回来,垂下眼皮,浓睫在投下两片参差灰影。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是一双色泽偏淡的唇,稍厚的上唇微翘,衬得下巴勾起的形状恰到好处。
他穿了件不算合身的衬衫,领口最上方的纽扣抵着喉结,褶皱的袖口沿凸出腕骨绕一圈,入目尽是冷白,到指节处才泛了点红。指腹间夹着一块骨牌,圆角敲了敲木质桌面,发出轻而规律的声响。
似在极力压抑不耐烦。
能在这地方混出头的个个都是人精,没等他开口,领班眼珠一转,主动道:“傅总昨天摸的正是这副牌。”
许是被这句话取悦到,敲击声停,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再度抬头。面前的两排服务生中几个胆大的与他对视,不过须臾,又畏畏缩缩地低下脑袋。
并非这时少相貌可怖,反而是生得过分好了,明艳得如同画上去的五官衬着那双淬了冰的眸,利刃般地扎过来,没几个人受得住。
“摸的这副牌……”迎着光,他的唇才有了些血色,此刻缓慢张合,“看的哪个人?”
音色也是冷的,如同温度降至0℃时将凝未凝的水滴。
站着的服务生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或怂恿或犹疑,终究是领班站出来指了指,把昨晚在这个包厢服务的几个点了出来。
坐着的这位耐心显然告罄,放下骨牌站起身,蜷缩的身躯舒展开,是接近一米八的高挑个头。
只是清瘦了些,身量纤细,站在他侧面的领班甚至能看见他肩胛骨的形状。
倒像个以色侍人的——这么轻浮地想着,领班面上依旧职业地笑:“昨晚上在这个包间的就这几位了。”
因着范围缩小,不多时,目标本人便露了马脚,被靠近的身影吓得后退两步,又被挡住了去路,逼至墙角。
稍稍仰面,一张对于男人来说过分秾丽的面容映入眼帘,初来乍到不及两个月的服务生先是一哆嗦,紧接着便因自惭形秽白了脸色。
“是你?”幽深眼底波澜不起,漂亮男人用命令的语气道,“抬头。”
看清这服务生的脸孔后,他唇角松弛,终于流露些许占据上风的得意。
不过远看体型相仿,近看除了那双圆眼,哪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场面像是比赛中途因对手太弱索性弃权,人来得突然走得却怡然优雅,走之前还有闲心把桌上弄乱的骨牌码放整齐。
脚步声远去,窃窃私语在门后演变成放肆交谈。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时家捡来的一条野狗。”
“叫他一声时少,他还真当自己时家少爷了。”
“别酸了,再野人家身上也流着时家的血。”
“谁酸了?他打扮得再人模狗样,也掩盖不了身上的市井气,不然傅总怎么瞧不上他,还点我们小徐,陈哥你说是不是?”
被唤作陈哥的领班笑而不答,挥手令众人散了。
那姓徐的服务生方才被吓得够呛,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还倚靠在墙边,见陈哥要走,忙追上前:“陈领班。”
领班站定脚步,偏过头去,二十不到的少年双颊飘红:“要是傅、傅总下回过来还找我,我是不是该……”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被争风吃醋的对象,开始考虑自保了。
听得领班噗嗤一声,似在笑他痴心妄想。
“傅总会不会再来都未可知,还想他点你?”陈领班拍拍少年的肩膀,“藏好昨晚的小费,见好就收吧,那位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说到不好惹,在这偌大的枫城里,贫民区食不果腹的流浪汉也能就赫赫有名的时家说上两嘴。
建国之初凭借军方背景打通人脉,在枫城商圈占有一席之地,紧接着在房地产崛起之初果断投入全部身家,不到十年间一跃成为地方首富,其他新兴领域也多有涉足,如今的时家已发展成关联整个枫城经济命脉的家族企业。
按说这样的家庭必是根深叶茂,子孙满堂,经常上演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争夺继承权的戏码。然时家人丁稀少,在能称得上豪门的家族中又过分低调,至今为人所知的唯有时家如今的掌权者时怀亦身体健康,暂无“传位”的意向。
“也没人可传,时家老爷子也是可怜,两个儿子去了一个,剩下那个还是外面野女人生的上不得台面。”鹤亭的服务生们辗转于枫城富家子们中间,总能搜罗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消息,茶余饭后当笑话传阅,“这不,刚才还跑这儿闹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用手段把人傅少爷捆在身边的破事。”
夜色浓稠,流言四起。
故事中的人也许全然不知,也许知晓却装作不在意。
一辆黑色轿车沿着道路驶入草木葱茏的庭院,从驾驶座下来的人在冷风中站了片刻,待从鹤亭带回来的脂粉味散了,才抬脚走向灯火通明的宅邸。
屋内也点了香薰,时家女主人喜欢的佛手柑。换鞋进门,被堂屋中坐着的年轻女人叫了名字,略显匆忙的脚步堪堪停下。
“时濛,你跑什么?”长发披肩年轻女人招呼道,“马上吃饭了,过来坐啊。”
对于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时濛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因此他光坐不说话,捧着茶盏,盯着杯壁上的青花图案出神。
“这会儿倒像个乖学生了。”把人招过来还不够,时思卉忍不住调侃,“要是平时也这样安安静静的多好。”
时濛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没听懂似的。时思卉也不管他,偏头对坐在单人沙发上的中年女人道:“妈你说是不是?”
自入座起就闲闲歪坐疏于搭话的李碧菡这才抬了下眼皮,很轻地“嗯”了一声。
作为时家目前的女主人,李碧菡看着时濛长大,对他的态度谈不上坏,但也远不及视如己出。
这是必然的,血缘分亲疏,况且谁会喜欢扎在心里拔不掉的一根刺?
时濛有这个自觉,因此并不介意。只是在李碧菡掀眼望过来的刹那,不合时宜地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刚来到这个家时候,曾经有不明情况的访客夸自己和李碧菡长得像,举手投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算是这些年来难得能让时濛记住的笑话了。
“对了,今天傅宣燎来家里吗?”时思卉又起了个话题,“他最近好像挺忙的?”
时濛回过神,意识到是在问他,恍惚应了句:“来的。”
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将时濛拉回现实。
时思卉是家中长女,众星捧月长大,向来不屑掩饰情绪,由着性子把人招过来,又由着性子取笑:“也是,你们签了合同的,他必须来。”
说着又倾身靠近时濛,冲他眨眼睛:“要是他不来,算不算违约啊?”
四年时间,足够白纸黑字的约定变成习以为常。
新一轮寒潮在夜晚悄然降临。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傅宣燎在车里接电话,顺便把温度调低了些。
“不去。”他拒绝电话里的人,“昨天那地方乌烟瘴气,亏你谈生意能找到那儿去。”
“你别说,最近那帮老顽固也爱去那儿坐坐……况且那小男孩,姓徐的那个,你不是挺感兴趣?”
傅宣燎先是愣了下,随后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一敲,反应过来后面上便带了些戾色:“别提了,不知他从哪儿弄到我的电话,今天打五遍了。”
电话那头的好友高乐成笑得直打跌:“说明我们傅少魅力不减,当年时家二少不也是被你的皮囊迷惑……”
“提他干什么?”想到前路通往何方,傅宣燎更没好气,“我倒宁愿自己是个丑八怪。”
高乐成见好就收,又开了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两人把下次会面的时间敲定。
电话挂断,傅宣燎收了笑,映在玻璃窗上的侧脸线条冷硬,被风镀了层寒凉。
步入时家大宅,正赶上开饭。
时家规矩多,用餐时讲究食不言,傅宣燎恪守礼节沉默入座,只在瞥眼看见一截被衬衫袖扣包着的手腕时,眉梢微扬,似有诧异。
许是一家之主时怀亦在场,身旁的人自饭局开始就安静得过分,夹了两筷子菜,添了一碗汤,意外地没对傅宣燎指手画脚,横加控制。
饭毕,时怀亦点名傅宣燎跟他去书房坐,想必有商场上的事要谈。
说来唏嘘,时家在枫城叱咤风云数十载,到头来家中竟没有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时怀亦临近退休只能提携友人家的小辈发挥余热。
对此傅宣燎姿态摆得正,接受时怀亦提点也怀着敬意,是以从书房出来,他在一楼的后院吹了会儿冷风,捋了一遍交谈内容才上楼去。
其实时怀亦对他的照拂除了上一辈的交情,还与何有关傅宣燎心里也门清。关于时怀亦提出的合作……傅宣燎一手按太阳穴,一手握住门把往下按。
傅家在商界算是后起新秀,尚未站稳脚跟,能攀上时家这棵大树固然好。可吃人的嘴短,放在从前他坦荡磊落可以无所顾忌,如今被另一桩稀里糊涂的交易牵绊着……
门扉应声开启,屋内黑压压一片,傅宣燎专注思考无暇观察,抬手刚要摸到开关,肩膀突然被从后面制住,紧接着一个拖拽,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后退。
背脊狠狠撞上墙壁,险些连后脑勺一块儿遭殃,傅宣燎“嘶”了一声,在黑暗中紧蹙眉宇。
始作俑者似乎也发觉自己下手重了,后撤半步,手却固执地按在傅宣燎肩上不肯松。
“又发什么……”
最后一个字没能出口,傅宣燎的唇被堵住了。
那人冷冰冰的,连嘴唇都无甚温度,贴上来的时候不管不顾,像只冰天雪地里迫不及待汲取温暖的小动物。
说不清是无力抵抗还是懒得挣扎,总之这个不像吻的吻进行了下去,哪怕到最后两人都露出尖齿,近乎撕咬,全无体面。
吻毕后撤,急促呼吸尚未止歇,傅宣燎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嗤道:“时濛,你是狗吗?”
他看见身前比他矮半头的人身形一颤。
时濛没有回答,而是问:“昨天去哪里了?”
面对他的自欺欺人,傅宣燎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你不是都知道了?”
刚才在楼下收到高乐成的通风报信,傅宣燎不是不惊讶。毕竟时濛这人清高自傲,又极爱面子,再不爽也只敢窝里横,跑出去宣誓主权不像他的作风。
不过对于已经做了的事,时濛从不抵赖反悔,他坦荡地昂着头:“不准去那种地方。”
傅宣燎又笑了:“怎么,合同又要新增条款?”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濛的做法是直接无视。他在黑暗中摸到傅宣燎的一条胳膊,攥紧了他的手腕:“这只手?”
“嗯?这只手怎么了?”
“碰那个男孩。”
傅宣燎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时濛口中的“男孩”是昨天被塞到他身边作陪的服务生。
“是啊。”横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傅宣燎说,“送上门的,岂有不碰的道理。”
不得不承认,话里的几分故意,为的就是让时濛流露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在任何一段关系中,没有任何一个雄性生物甘于下风。
于是当时濛那双黝黑的眼睁大,变成乌溜溜的圆,像是气急,又像是不可置信时,傅宣燎难掩心中快意。
“怎么,气坏了?”他弯腰偏头,凑近了看时濛,顺势压低嗓音,“想咬我啊?”
此刻的傅宣燎显然没料到挑衅可能带来的后果,也忘了时濛一旦疯起来,向来不计后果。
只见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暗流涌动,尚未来得及分析其中含义,左手突然被举高。
随着喷薄的热气袭来的是一阵钻心疼痛,覆在掌骨之上的皮肉间嵌入两排白森森的牙,狠狠地。
时濛竟然真咬了他。
第2章
受到袭击的野兽做出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回击,傅宣燎也不例外。
与皮肉纠缠的牙齿还没松开,他就强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反手精准地掐住面前人的脖子,猛一使劲,将袭击者推到对面墙上。
踉跄两步,剧烈的撞击逼出喉间一声闷哼,窜入鼻腔的铁锈味令视线花白了一瞬,待猛吸一口气,眼前的面容逐渐清晰,时濛才慢慢卸了力气。
手背牵起的疼痛令傅宣燎面目狰狞,察觉时濛放松身体,他又觉得好笑:“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走廊透进一点灯光,傅宣燎背光站着,深邃五官在脸上裁出连片阴影,时濛眯着眼睛凝望他,在愈渐稀薄的喘息中,将贪恋痴迷藏在黑暗里。
一方放弃挣扎,角斗便失去意义。傅宣燎松开五指,背过身去迎着光抬起手看伤处,低声咒骂了句什么。
去楼下问阿姨拿药箱的时候,碰到身披浴袍端着红酒杯从楼上下来的时思卉。她找了个空位坐下,瞧了一眼傅宣燎手上的伤,笑说:“都出血了,要不要打个破伤风?”
傅宣燎没理会,清洗完伤口擦了碘酒,转身就要上楼。
时思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要是我弟弟还在,何至于……”
后面的话压在喉咙里,傅宣燎也不想听,抬脚拾级而上。
许是喝多了,时思卉有些口无遮拦,起身追问:“你就这么认了吗?你忘了时沐,忘了答应过他的事了吗?”
脚步一顿,傅宣燎没有转头。
“你们都忘了。”他平静地说,“我还记着那些做什么?”
时濛畏寒,冬日里总是将房间里的暖气调得很高。
进屋甩上门,傅宣燎把脱下的大衣丢在床上,环视一圈,没人,应该在洗澡。
这间二楼最里侧的房间是个套房,卧室、小型客厅加上卫生间,功能齐全,原本是时家老爷子留给最宠爱的儿子的卧房,几年前被抢了来,成了时濛发疯的地方。
回头品了品“抢”这个字,傅宣燎伸开双腿背靠沙发,勾唇讥诮一笑。
可不就是抢么,时沐有的他都要有,无论死物活物,统统先抢来再说。
卫生间隔音很好,时濛洗完出来的时候,看见歪在沙发闭目养神的傅宣燎,先是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接着视线向下,扫过他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过两秒又移了开去,径自走向阳台。
傅宣燎睁开眼时,入目的便是裹在沉沉夜色中的颀长身影。
与开着空调盖棉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时濛喜欢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打开窗户看夜景。
不算温柔的风撩起浴袍空荡的袖管,现出常拿画笔的纤长手指,拂过耳畔湿漉漉的发尾,露出缀满水珠的白皙脖颈,其中隐约能见几枚突兀指印,如散落雪地的点点猩红。
不得不承认,是一幅极其撩人的画面。
于是傅宣燎站起身,跨步上前,长臂拦过细韧腰肢,两人摔进柔软床铺里滚一圈。
借着姿势先埋首进尚余水汽的颈窝,将露未露的齿沿着红痕粗鲁啃咬,傅宣燎忽地仰起头,居高临下地问:“疼吗?”
本意想让时濛服软,谁想他坦然地承认了:“疼啊。”
弄得傅宣燎没好气,擒住时濛肩膀的手不受控地用了点力气:“那还咬?”
身下的人眯着眼,仿佛痛于他来说也是享受。
“不过……”时濛贴上来,蒸腾热气黏住沙哑嗓音,“我会让你更疼。”
这一晚,分不清谁赢谁输。
次日醒来,傅宣燎瞧着镜子里昨天还算得上完好的身体又添了几块青紫,扯了下嘴角,又被唇边的抽痛弄得皱眉,表情不可谓不糟糕。
拿起外套穿上的时候,偶然瞥见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白衬衫,傅宣燎不舍放弃挑衅的机会,扭身问时濛:“哪儿弄来的?”
刚睡醒的时濛陷在凌乱被子里,闻言轻飘飘瞥一眼。
傅宣燎拎了那衬衫丢到床上:“昨天没看仔细,穿上我瞧瞧。”
半张脸被盖住,被窝里伸出一截藕白手臂,随手掀开衬衫,时濛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捣乱的人。
想到昨晚这人在自己身下辗转呻吟的模样,傅宣燎走到床边,单手撑在时濛身侧倾身压下,贴着他薄薄一层耳廓,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穿,我怎么知道是青出于蓝,还是东施效颦啊?”
十月的第四个星期天上午,时濛起床后先撕掉用红笔圈上的星期六那张日历,然后拿出美工剪刀,把只穿了一次的衬衫剪得稀碎。
顶层阁楼冬冷夏热,家里没人愿意上去,时濛问父亲要来布置成了画室。
上个月完成的那副薄涂画已经干透,指腹轻轻拂过画布上的斑斓色块,时濛动荡颠簸的心绪终于安定下来。
他将画布从画架上摘下,卷成一束塞进身后的背包里。
出门下楼的时候碰到从二楼房里出来的时思卉,经过一天休憩,她束起头发戴上眼镜,又恢复了职场精英的干练打扮。
看见时濛身后的画,时思卉问:“去孙老师那儿?”
时濛走在前面,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就是个带艺考美术生的。”时思略带讥讽地,“你不都能靠卖画赚钱了吗?还要跟他学?”
“……嗯。”
两人同时下楼,一齐走到外面,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时濛嘴角和脖子上的痕迹暴露无遗。
翻涌而上的愤恨不甘被强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讥诮。瞧着时濛那过分精致的侧颜,时思卉说:“你母亲也住在那附近吧?”
时濛伸手拉开车门,闻言偏头看去,神色些许迷茫。
“勾三搭四的毛病难改得很,尤其是当第三者,横刀夺爱什么的。”说着别人的事,时思卉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时濛,“你可得看好她,别再让我们时家跟着丢脸。”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车窗外的路边有个小孩走路摔了跟头,被母亲模样的女人抱在怀里哄。
如果说疼了会哭是天性,那么疼多了学会沉默便是天分了。时濛看见那孩子还是哇哇哭个不停,神情如死水般漠然,甚至觉得很吵。
孙老师家住城东,老小区多层的一楼。时濛把车停在北面围墙下,走进铁门半掩的院子前,先把毛衣领口往上拉了拉,然后越过朝西的门洞,径直爬台阶进了主屋。
上了年纪人的住一楼总没有关门的习惯,何况隔壁就是自家绘画班。孙雁风正往食盆里倒猫粮,就听自家猫“喵”了一声,从斗柜上跳下去,扭着屁股走到门口。
“濛濛来了。”看清来人,孙雁风招手道,“站着干吗,快进来坐。”
时濛在桌边最靠外面的椅子上坐下,皮毛油光水滑的橘猫在桌下围着他的裤腿蹭来蹭去,他不动声色地收了收腿。
“它倒是黏你。”孙雁风端着茶壶回到客厅,给时濛斟上一杯,“平日家里一来人就躲没影,看来它跟你有特别的缘分。”
接过热茶捧在手心,时濛才得空漏点余光看下头的猫,那猫刚好也仰起脑袋看他,四顾无言,目不转睛,仿佛坐实了“缘分”二字。
习惯了爱徒的寡言,孙雁风转身去搬画架,像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那样边做事边说闲话:“你妈妈最近也养了只猫,捡的,黑白花,叫木木,木头的木,你要是哪天得空啊……”
布完画架转身,看见时濛已经将带来的画布铺在桌上,用刷子上光油了,看样子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孙雁风叹了口气,在边上看了会儿,负手回屋去了。
隔壁就是绘画班,工作日孙雁风在学校美术教室带艺考生,周末在家授课,星期天上午学生最多。
因而时濛拥有了半日宁静,给画作仔细刷了油,裱了窄边木框,一忙就是三个多小时。
中途有一段插曲,找螺丝刀的时候拉开斗柜的抽屉,发现里头卷着的几幅画,其中一副散开了露出标有署名的一角,清秀的“沐”字令时濛想起了早上傅宣燎口中的“东施效颦”。
时濛微张的唇抖了几下,手掌握紧又松开,到底念及不是自己的东西,强行收敛了破坏的欲望。
不到中午,时濛便要走了。
留他自是留不住,孙雁风忙洗了手从教室出来:“画还是老样子,我看情况帮你卖了?”
时濛点点头,说:“谢谢老师。”
不想让人空手回去,孙雁风摸了斗柜上的一条烟往时濛包里揣:“老朋友送的,都不知道我肺不好,劲儿小的也抽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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