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花事
本书作者: 芳洲杜若
本书简介: 宋景曾以为,她跟江正南,会像自己的爸妈那样,一直相爱下去。可是,婚姻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呢?仅剩的那点温情,也在渐次的忙碌里,消磨掉……
第 1 章
宋景停了车,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九月的天,渐渐的开始黑的早了起来,即使这么紧赶慢赶,太阳也还是落山了。家里面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这一整天,连个人影也没有,也难怪。
打开灯,把手里拎的大兜小兜的菜,放到厨房里之后,儿子江小鹿才背着那半大的书包,慢腾腾的走进来。隔着老远,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把自己也甩到沙发上。
宋景很瞧不上他那一副样子,每天蔫蔫的,一点学习的尽头都没有。反倒是每次带他去个军事博物馆啊,水上游乐园什么的,可带劲了,玩的倍欢。
手里择着菜,就想叨唠他两句。
放学去接他,在门口怎么等都不出来,学生都差不多散尽了。到了学校里,才知道被班主任留了。各科作业,没有一个认真完成的,在那儿低着头,可劲补作业呢。
她也只能跟人班主任赔不是。都是因为江小鹿一个人,耽误的人家没法早点回家吃饭。江小鹿的班主任是年轻的女孩,很有礼貌,也没有像一些老师,对不听话孩子的家长横眉冷对的。
偏江小鹿这样的小兔崽子是欺软怕硬的,回来的路上,竟然说这样的老师不敢拿他怎么样。
后来她还是忍住了,她想,自己说什么,大概他也是听不进去的。以前,江正南看他不听话,要打的时候,都被自己拉住了。现在看来,江小鹿这样,或许都是自己惯出来。看他那劲劲的样子,其实就缺一顿打。
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的超市里买了芹菜、黄瓜还有扁豆,凑合起来,也可以做上三个菜,再在锅里熬上些粥,她们俩人吃,绰绰有余。
江小鹿在学习上,绝对是个学困生,她饭菜做好,端到桌上时,他竟然还躺在沙发上翻漫画书,书包静静的躺在沙发的一角,独自寂静着。
那时,宋景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发火。他都已经上六年级了,明年的夏天,就小升初了,看他这学习成绩和态度,不考年级倒数,就不错了。虽然现在进初中,都是划片,可是她也不想他进到一个新的学校就是垫底的。
拨通江正南的电话,她只是“喂”了一声,那边就掐断了。
这么晚了,她想,他肯定不是在公司,大概又是在外面喝酒应酬。不觉就又拨了过去。通了,是脆生生的女孩的声音,“你好,你找谁啊?”
那一刻,宋景还真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可是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老公”两个字,想着,自己没有啊。“你好,这是江正南的手机吗?”
“哦,你找江总啊,他去卫生间了,他回来后,我跟他说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失神了好久,夜晚的凉风,透过半开的窗,吹在她的脸上,竟有些疼。
直到,江小鹿在客厅里叫她,“妈,我饿了,你快点出来给我盛饭吃。”她才擦了眼角的一滴泪水,走了出去。
江小鹿或许看出她有些不高兴,倒是会弄乖使巧,竟然随她去了厨房,把厨台上的几盘菜,安安稳稳的端了出来。
吃饭的时候,也很听话,没有像往常那样,左手边放着ipad,右手拿着勺子,往嘴里扒拉饭。
宋景吃饭倒是细致,只是她发现,芹菜炒肉,油放的有些多,偏腻,黄瓜炒鸡蛋是给江小鹿吃的,所以,一顿饭下来,她统共也没吃多少菜,只是把小碗里的粥喝了。
洗碗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想,白天在学校,朋友们谈论的关于“出轨”“小三”还有“离婚”的一些事情。那时,她忙着写材料,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总觉得那样的事情,似乎离自己很远。
想到这里,眼皮突突的跳了两下,手一滑,碗就掉在地板上摔碎了。她着急忙慌的想要捡起那些碎片,一不小心,食指就被划伤了。
那一瞬间,还是有些痛楚的。尽管,她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江小鹿虽然在学习上不怎么样,可是,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很好的,尽快的到医药箱里,找了创可贴,贴在宋景受伤的手指上。又把宋景赶到客厅里,自己小心翼翼的把碎片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
几个没洗完的碗,就那样扔在了水池里。
江小鹿去书房写作业。她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翻看那本翻了很久的《安娜·卡列妮娜》。
她跟江正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江小鹿在家,他们俩谁都不能碰电视。所以,客厅里那壁挂的大屏幕电视,基本上是个摆设。她没事了,也只能看书消遣了,即使,有时,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的脑子里也没有进去几个字。
有时,她对自己,也感觉很无力。因为牵念的事情很多,家庭,吃穿用度,还有江小鹿的学习,哪样都是操碎了心。所以,有得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宋景,那个曾经也有过梦想,在青春年华笑靥如花的宋景。
她从门缝里,偷偷的瞧了一眼江小鹿,看似在好好的读书。她也就没进去,转身去了卧室。
江正南回到家时,已经将近十一点。家里静悄悄的。
往常,他这个时候回来,宋景和江小鹿早就睡了。
他脱了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兀自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冻的水出来。他们家是老式的三居室,厨房是单独的一间。
路过,不经意间就瞥见,地上未收拾干净的碎裂的碗的残片,走近了,水池里还有几个没有洗的碗。他把手里拎着的矿泉水的瓶子放到餐桌上,挽了白衬衫的袖子,走到厨房里,把地扫干净,又把碗洗出来,整整齐齐摆放到柜里。
书房里,江小鹿早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站得近了,似乎都能听得见轻微的鼾声。胳膊下面是语文书。刚学的古诗,他没有背会,老师罚他抄十遍。无奈他最讨厌的就是抄写的作业。嘴角流出的哈喇子,润湿了那未写完的半句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儿子”,江正南曲起中指,在书桌上敲了敲。
很久,江小鹿睡眼惺忪的抬眼看他,“爸爸。”
江正南不像宋景,对江小鹿的学习要求那么严格。尽管江小鹿根本就是个不服管的孩子。在江正南的心底,儿子穷养。学习不好,没有什么,只要不傻,以后长大了,也能混口饭吃。
宋景不一样,她自己从小就是很听话的好孩子,成绩一直都很优异,爸妈在亲戚朋友面前,提起自己的女儿,也不算是掉份的事情。
不像她现在,朋友聚会时,人家提到孩子,就是什么钢琴一等奖,书法特等奖,她的江小鹿,什么也没有,只要一看书,就犯困,还特混,每每跟老师顶嘴,被老师罚站,那都是常有得事情。
“困了?”江正南问。江小鹿点点头。
“回卧室去睡。”
江小鹿得到江正南的允许,把桌上的书一收,一股劲塞到书包里。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卧室。
“站住。”
江小鹿回头,可怜楚楚的看着江正南。
“又惹你妈生气了?”
江小鹿讪笑着,“我就是昨儿个作业写得有点不规矩,放学被老师留下了而已。”
江正南剑眉微皱,脸色不怎么好看,江小鹿其实对江正南是有些惧怕的,一脸讨好:“我知道,我又给我母上大人添堵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江正南单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去睡吧。”
江小鹿一溜烟跑出去之后,江正南在这房间里坐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月色清凉,他点上一支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
这间书房,其实并没有多少书,他跟宋景也不怎么正儿八经的在这里看书。他们都很忙。他忙着公司的事情。宋景忙着论文,还有照看江小鹿。
江小鹿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谁。或许更多还是像他吧,不怎么爱学书上的那些死东西,但是喜欢琢磨,给他买一辆坦克车,他能卸的零碎,然后再重新组装。
这房子,说起来,还是宋景她们家的。小鹿的外公外婆退休之前,在政府机关上班,家里算是殷实。
而十年前,他跟宋景结婚时,不过是个穷小子。大学刚毕业,在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上班,赚不了几个钱。他家里又不是本地的,父母是清贫的教师,根本不能筹出多少钱给他买房子。
当时结婚结的急。因为,宋景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都有些显怀了。
他跟家里说了之后,爸妈把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说:“儿子,你跟小景结婚,住了小景家的房子,我们心里都挺不得劲的,总感觉自己跟卖了儿子一样,不过,我们也知道,小景是个好女孩,她爸妈也是知书达理的人,你们以后好好的。房子装修,还有婚礼的钱就由我们家出,这样我们心里也算是舒坦一些。”
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算算,小鹿都已经十一岁了。
第 2 章
宋景不知道江正南晚上回来。
清晨五点半,她准时起床,给小鹿做早饭。今天她的车限号,所以更得赶早一些,不然挤不上地铁了就。
她其实也困,眼圈都是黑色的。穿着睡衣,惺忪着双眼,就去了洗手间。
门是开着的,江正南背对着她,站在马桶前。
她瞬间就清醒了。眼睛也瞪大了。有些深藏的愠怒。“你怎么都不关门啊?”
这么多年,她这样的性子,江正南早就摸的清楚。也会偶尔的闹脾气,不过即使生气,也永远都不会用尖利的嗓音刺伤人。
“今儿怎么起这么早?”他靠近她,想要挑起她散落在额前的一绺发丝,搁在耳后。
被她瞬间躲开,“没洗手,别碰我。”明明是嫌弃,却生生被她说出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她从小也是被爸妈宠着长大的,教养很好,小时练芭蕾舞练就的气质,似乎还在,脖子白皙修长,仿佛是一只乖巧的天鹅。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晦涩,扯了扯嘴角,走了出去。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了西红柿鸡蛋面。他去叫小鹿起床。小鹿睡得正香,被他捏着鼻子,很快就憋醒了。起床气很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翻了身,就又睡着了。
江正南的耐心不大,要不是宋景吩咐他过来叫,他才不会。依他看,江小鹿那性子,就是宋景惯出来的。他小时上学起床,哪里用得着叫啊。
偏宋景把饭端上餐桌,对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的他说:“你怎么回事啊?去叫儿子起床啊,不然要迟到了。”
他皱着眉头看了宋景一眼,她正把围裙接下来,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长袖印花连衣裙。不觉把心里的怒气压了压。又去卧室叫江小鹿起床。
宋景其实也就这两年才学会的做饭。刚结婚那会,家里的事情,都是由江正南来做的。小鹿上三年级的时候,江正南跟人合开了一家建筑设计的公司,愈发的忙了起来。她迫不得已,也渐渐的学会了,做家里面的这些事情,尽管有时候做的并不是那么的好。
餐桌上,小鹿象征性的扒拉了两口饭,就放下筷子,走到沙发前,背上自己的书包。“妈妈,走吧,我要迟到了。不然顾老师又要训我了。”
宋景知道儿子着急,早高峰,地铁上人挤人,有时排那么长队,好不容易等来一辆,大概只能挤上去一个两个的人。偏他们家住的离小鹿学校又远,打车过去倒是很好,只是又怕堵车,堵起来,没完没了的。
“过来,把你的饭吃完,一会,我送你们过去。”江正南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小鹿,说道。
路上,倒还算是畅通。或许是因为早,这城市还带着丝丝的倦意。小鹿歪在后座上,睡的很是香甜。
宋景跟开着车的江正南,低声的抱怨着,“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反感学习,作业都不能按时完成,我也不敢奢望,他能在上课的时候,认真听老师讲课。”
江正南没有吱声。
宋景有些烦,也不知怎么的,她总是觉得江正南对小鹿的学习似乎一点都不上心。谁家的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呢。可每次她跟江正南提起小鹿的事情,他要不就是敷衍,要不就是像现在这样,默不作声。很是让人生气。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她侧身,看着专注开车的他,问道。
“回头我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聊聊。”江正南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并不只是为了让宋景高兴。小鹿似乎转眼间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缠着他讲《三国》的小鹿了。心里面,除了些许的失落,还有愧疚感。最近几年,忙于事业,对小鹿,不仅仅是疏于照顾,而是根本就没有陪伴过。
到了学校,小鹿背着书包下车。宋景跟他到门口,嘱咐他,“你在学校好好的,别动不动就惹老师生气。”
小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支施华洛世奇水晶耳坠,递给宋景,“妈,你的这个,落我爸车后座上了。”
宋景皱了皱眉,方才想起,结婚纪念日江正南送的,没怎么戴过,也不知怎么就落车上了。她接过来,放到了自己的包里。摸了摸小鹿的头,“你乖乖的啊。”
宋景刚毕业那会,也没找工作。在家照顾小鹿来着。小鹿进幼儿园之后,她才算是找了一家出版社的工作,收入也不高。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纵然安定,却也无趣。后来,不知怎么,就存了考研的心思。再加上,她最好的朋友陆珠在大学里做辅导员,生活的很是滋润。她跟江正南商量,如果考上了,以后能留在大学里面工作,也是挺好的。
江正南没有阻拦,只说随她的心意,那时,他们俩人赚的都不多,再加上小鹿的吃穿,基本上是月月光。有时不够,还得她爸妈再周济。她要是再去读书,他们也算是又断了一个经济来源,说起来,挺难的,可是江正南也没有说什么。她倒也争气,一次就考上了。还是重点大学的国家一级重点学科。
当时,宋景也挺拼的。一周才回家一次。在学校的自习室,每天读老师布置的那些书籍,什么《庄子集释》,什么《诗经原始》,读到晚上十点,才回寝室。
江正南对她挺不满的,试想,谁不想累了一天,回家的时候,有老婆、孩子在家等着。他觉得,宋景没必要这样,不就是为了一个硕士研究生证书吗,只要不是太懒惰,总会拿的到,至于这么抛家舍业的拼吗?
只是他生气的时候,也不跟她发脾气,就是对她爱答不理的。说白了,就是跟她冷战。
宋景也挺烦的,总觉得他不理解自己。不过,他们都挺能倔的,将近半年,都是那么过来的。
后来还是江正南妥协。结婚纪念日那天,又是玫瑰花,又是蜡烛的,在床上,折腾了宋景一夜。
不过,现在,一切都渐渐的好起来。江正南的公司,渐渐的越做越大。而她后年也就博士毕业,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留校。
快到学校时,宋景问江正南:“周末爸爸过生日,你回家来吃饭吧?”
“嗯。”他想,很久没有陪她爸妈吃饭了,周末即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往后推一推。
下车之前,难得的,宋景在他怀里赖了一会。
他穿了黑色西装,白衬衫,打着深色领带,发丝短而凌厉,愈发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听林末说,他们公司今年刚招了几个刚毕业的漂亮小姑娘,专门做公关的。心里还是会有一点芥蒂,尽管知道,依他的性子,是不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前两天,妈又打电话给我了”,现在二胎政策放开了,婆婆一直想要他们再生个孩子,她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以我现在的情况,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再要了,小鹿也不怎么乐意。”她就是想要江正南跟婆婆说清楚这件事情,断了婆婆的念想。
“回头,我打个电话回去,你不要把这事放心上。”在这件事情上,他是跟她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小鹿都那么大了,他们又都那么忙,不可能再要一个。
另外,他知道,老太太这么催着,也是因为江正北家就一个女孩,江正北又是个怕媳妇的主,折腾不了他们,只能折腾他跟宋景。
“你是不是,也不想再要了?”宋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问。她心底,是希望江正南回答“不是”的。
可是男人的思维,有时不像女人,那么细腻,说一句话,要拐很多弯。江正南皱了皱眉,“想要你能生吗?”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宋景也没再说什么,拎着包就下车了。
第 3 章
尽管她每天都回家住,可是,学校里的宿舍她也交着钱呢。也算是个落脚的地方。有时,没有课,图书馆里又没有位置的时候,窝在宿舍里,敲论文,也算是好的。
这两天,文学院的乐府研究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座酒店举行,请来的都是学术界的大腕。
宋景本来不是做乐府诗研究的,可是也被叫了来做大会的招待工作。
很多参会的学术泰斗,年龄大了,或者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诗歌研究中心都派了学生亲自去家里或是车站去接待。
不过,宋景的工作,算是轻松的。她负责的是签到工作。老先生们都是规规矩矩用毛笔字签的到,那龙飞凤舞的笔法,却也见多年的功力。
而后就是大会开始,她可以静静的坐着,听老先生们讲学问。
宋景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些传统的文化的,在读那些古老的书籍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快乐的。所以,当年,她毫不犹豫的申请了硕博连读,就是想要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她并不想要成就多大的事业,不过就是想要用余生慢慢参透那些哲理,关于生死大义,关于快乐痛苦。而后,把自己所知道的,讲给学生,把这些传统的文化,一代代的传递下去。
晚上,结束的有些晚,将近七点了,她之前往家里打了电话,让爸爸去接小鹿放学。
离开会场时,正好遇到导师。“宋景,你坐我车回去,路上正好谈谈你论文题目。”
宋景尽管喜欢读书,也有很多想法,可是她写论文却不是那么在行,就这么一个不到十万字的博士论文,来来回回不知道修改了多少次。
她的导师周瑾尽管只有四十二岁,可已经坐到了文院副院长的位置。南开大学毕业,研究《诗经》的。近两年,又被评上了“长江学者。”所以,对学生的要求,那也不是一般的高。
说实话,宋景当初不了解他的性子,拿着不成系统的小论文去给他看,生生被他骂哭了。后来,就再也不敢了。
不过,在周瑾现在带的十几个博士硕士里面,宋景算是挨他骂少的了。一来可能周瑾觉得她过了三十岁了,不如她那些二十四、五岁的那些师弟、师妹们搁得住骂,二来,她确实在读书和论文上,很用心。所以,现在在导师面前,她倒不像往常那么的拘束。
“上周,我给你画出来的,让你做修改的地方,你做好了吗?”周瑾问她。
宋景估摸着,师傅今天跟那么多的学术泰斗聚在一起,心情看似不错,应该不会贸然对她发脾气,所以斗着胆子说,“还没有”,又觉得有些不妥,忙补上一句,“不过,也差不太多了。”
“什么原因?”语气生硬而又不容抗拒,听了让人心惊胆颤的。
宋景有时觉得,师母离开他,跟他离婚,是对的,他这样的臭脾气,谁能忍得了啊。长得倒是书生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可是心底呢,狂傲的很,哪里像是人家的导师,每天跟训孙子似得,又不是部队,天天的,对他们军事化管理。
“需要查的资料很多,有些书在学校图书馆找不到。”宋景只得胡乱编些借口和理由。
“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鹿最近学习成绩下降,我心里挺烦的,感觉做什么事情都带不起劲来。”
“我记得我说过,所有的事情,必须都得为你的论文让路。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是不讲任何私人情面的,不要随便拿个什么东西都来糊弄我,在别的人那儿可以,在我这儿行不通。你要是想着明年如期毕业的话,就不要老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敷衍我。”
周瑾说完这些话,车里的气氛颇有些尴尬。宋景被他这么,莫名的抢白了一顿,自然是不好受的。看着窗外,也不吱声。周瑾肯定是感觉不到的,如若感觉得到,就不会说话那么的不顾人感受。
周瑾就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三室一厅的大房子,站在窗口,可以看到远处起伏的连山。书房里摆满了书,单是十几万块钱的四库全书,就已经占了很大的地了。客厅里也有几个小的书架。不过他是处女座,尽管一个男人住的地方,收拾的也是相当整齐的。
宋景对这里倒也没有生疏之感。她经常过来这里。
文学院的老师们没有固定的办公室。周瑾除了平时给学生上课,在两个校区之间跑外,其余,大多是待在家里,看书,写文章。
他们这些做文学研究的,不像是那些理科的教授们,可以申请那么多的项目和资金,他们其实更多的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埋在故纸堆里面,潜心读书,然后才能做出点什么。
所以,对于周瑾来说,家,也是办公的地方。每次召见自己的学生,检查他们的读书,或是修改他们的论文,地点基本上都定在这里。
宋景也是这里的常客。
周瑾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准备跟她谈谈她论文里面那几个致命的问题。
他的眉紧紧的皱着,浑身散发着的,都是冷气。
宋景站在咖啡机前,等着现磨的咖啡。她原来并不怎么会做这些事情,可是,自从跟着周瑾读研以来,她也变聪明了。从师兄那里了解了他的喜好,每次谈论文之前,都先变了法的讨他的喜欢。把他哄高兴了,就少挨几句骂。不过,现在,倒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了。而非刻意的讨好。
周瑾谈的时候,想法是一气呵成的,他不会管宋景是否听懂。
所以,这个过程中,宋景只是拿着笔在需要修改的地方,拼命的做笔记,她其实很多的时候都是跟不上周瑾的思路的,但是她是绝对不敢,打断他的,只有先记下来,然后回去拿着笔记再慢慢悟吧。
况且,周瑾是极其讨厌没有悟性的学生的,故即使有什么疑问之处,她也暂时装作自己都听懂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都已经九点半了,周瑾也谈的差不多了。
宋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周瑾在品那已经凉掉了的苦咖啡。
宋景其实是有些同情他的,一个大男人,住在这么空荡的房子里,除了书,无人做伴。
这时,她突然有些想念江小鹿,尽管他每天都惹自己生气,可是,一旦离了他,还真是像少了什么。
从家属楼出来,宋景直接去了校园林荫道,那里有路灯,还有长长的椅子,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一次见过之后,就可以缓上一段时间了。
拿出电话打给家里。正好是江小鹿接的。宋景倒是有些吃惊的。她本来想着爸妈接小鹿,肯定是回到他们那边的家里。她不经意的拨了自己家的电话,也是做好了家里没人的打算的。
“妈,你今晚回来吗?”小鹿似乎很兴奋,全然没有平日里写作业时的那份蔫劲。
“小鹿,是不是姥姥和姥爷陪你待在家呢?”宋景问。
“我在姥姥那里吃的晚饭,爸爸下班后,又把我接回来了。”
宋景想着,这样的事情,真是不多见。“好,你在家先把功课做完,再睡觉啊。”她感觉自己自从做了妈妈之后,就变得异常的能叨唠。“还有,睡觉之前一定要洗澡。”
“妈妈,爸爸要跟你说话。”
“忙什么呢?”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疏散,和漫不经心。
“没有忙什么,就是遇到导师,谈了谈论文。”宋景答得同样散漫。
或许岁月真的能够磨平一切。许多年前,他们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候,从未想过,也会有平淡如水的今天,撂一块,几近无话可说。
“有没有谈出什么头绪来?”
宋景似乎听到电话那头打火机响的声音。她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因为他抽烟的事情,她都跟他闹过几次别扭了。可是不管事。他说:“宋景,你能别剥夺我这仅有的一点爱好,行吗?”似乎是她委屈了他一般。他的人生仅有那么一点的爱好,那自己和小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最后他也没妥协,只是说:“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不在你和小鹿面前抽。”
可是,现在呢,这仅有的一点让步也没有了。昨晚,他一个人在书房,不知道抽了多少。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都是烟头。
“你看着小鹿早点睡。”宋景顿然感觉心情不怎么好,没有再跟他说下去的欲望了。
稍许的沉默,“好。”
宋景一个人住,难得这样清闲的时光。似乎离开那个家,离开江小鹿,她的心就不再揪的那么的紧。微信圈上,朋友们晒美食的,晒孩子的,晒结婚纪念日的,都是万般的惬意和自在。她翻了翻自己的主页,上一次发状态,还是在半年前,小鹿在运动会上,四百米第二名。这么想一想,她的小鹿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陆珠的老公程飞,上传了几张陆珠做饭的照片,还写了一句感言,“云髻斜坠颜如玉,不吝素手弄羹汤。”后面一个感动的要哭的表情。宋景看了,忍不住想要笑。随手就点了个赞,在下面评了一句,“这么好的老婆,去哪儿找啊?可珍惜吧。”
陆珠结婚比较晚。程飞也是大学老师,相貌平平,不怎么配的上陆珠。可是结婚两年以来,两人似乎越来越恩爱了。也算是印证了那句话,“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对于女人来说,疼爱和呵护,似乎比什么都重要。
夜似乎越来越深了。外面的走廊上,来回的脚步声,渐渐的稀少了。宋景关了手机,静静的躺在床上。一点困意都没有。
高晓松说:“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她想,自己也算是曾经有过梦想的人,可是积年的忙碌和繁琐的俗事,早已经将那湮没掉了。除却梦想,她还曾想过把生活过得滋润一些,清楚一些。现在看来,这似乎也是不真实的。看看现在的自己,生活,毫无章法,宛若一团乱麻,怎么理,也都是理不清楚的。
第 4 章
周六那天下午,宋景带着小鹿,去了商场。
小鹿午睡刚醒,惺忪着眼睛,跟在她的后面,她想拉着他的手,他头一拧,“我都多大了,还牵我,上次在学校被他们看到了,都笑掉大牙了,有损我江小爷的威风。”
宋景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特爱牵你,是吗?现在拐卖儿童的那么多,把你丢了,我还得再生一个,多麻烦。还有,你别天天江小爷江小爷的,你才多大啊,回头我让你爸收拾你。”
宋景也不知道给宋跃进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是的,她爸爸叫宋跃进。每每发起感慨来,就是,“我们当年吃的是什么苦啊,想读书都读不了,看看你们现在,生活这么好,唯独不知珍惜。”
或许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对宋景小时非常的严格,虽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可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会惩罚。宋景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次偷吃了一块糖,就被爸爸打了手心。打得非常的疼。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偷吃东西了。
当然了,现在老爷子退休了,脾气也没有原来火爆了,待小鹿,那不是一般的疼宠。有的时候,宋景觉得,自己小时都没有受过那样的待遇。或许这就是隔代亲吧。
是小鹿提议的,“妈,我们给姥爷买一烟斗吧。”
宋景想,这主意还算不错。反正爸爸这辈子也戒不了烟了。现在抽的少,偶尔抽一支,买个上好的烟斗,当做生日礼物,也挺好。
最后在一家专卖进口烟斗的店里,挑选了一个意大利手工制作的沙芬罗马烟斗。其实,店里琳琅满目,全是烟斗,她也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有的时候店员的推荐是不可信的。
最后和小鹿商议了一下,不得不说,在做这样的决定时,两人还是比较像的,反正现在江正南的公司运转的挺好的,家里也不差钱,眼睛也不眨的就选了最贵的那一个。然后又去六层,花了几万块钱,给小鹿姥姥买一貂皮大衣,才算是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坐在后座玩ipad的小鹿,有一搭没一搭的的说:“妈,等爷爷奶奶来了之后,我们一起去秋游吧。”
正逢等红灯,宋景说:“爷爷奶奶在小狸家照看小狸,抽不出时间,到我们这里来。”
小狸是江正南大哥江正北家的孩子,才三岁,还没上幼儿园,江正北两口子都上班,小鹿爷爷奶奶都在那里照顾着呢。
“爸爸说,等十一假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过来了。”小鹿说。
宋景想,既然是江正南说的,看来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她其实打算凑这七天的假期,带着自己爸妈还有小鹿去一趟丽江呢。要是小鹿爷爷奶奶过来,那又得另做打算了。
宋景开车到家附近的蛋糕店,拿了昨天早已订做好的蛋糕。然后才回自己爸妈那里。
宋跃进给她们开的门,腰上还系着围裙,应该是在厨房忙活来着。
小鹿最是沉不住气的,他平日里学习时,总提不起劲,但是唯独在这样的事情上,哄人开心或是渲染气氛时,有自己独到的手段。他手里还拎着那么大的蛋糕,就不管不顾的,扑到宋跃进的怀里,欢呼雀跃的,“姥爷,猜猜我跟妈妈挑了什么样的礼物送给您?”
宋景放下手里的礼品袋,脱了外套,就去了厨房,也不管那一老一小猜谜语的事情了。厨房了满是鱼肉的香味,温青还在熬粥。宋景笑着说:“妈,今天这么多好吃的啊?”
不同于宋跃进,温青自来都是温婉的性子。她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正南没和你们一块过来啊?”
宋景用手捏了一片炸鱼放到嘴里,“他天天忙的跟什么似得,说是要晚点才能过来。”
其实,只要宋跃进和温青在家,宋景是没有进过厨房的。但是,今天比较特殊,宋景从宋跃进那里要来了围裙,这几年,她的厨艺是有些长进的,尽管仍不是很好。她把没有择完的芹菜择好,洗干净,然后切了。
温青锅里的粥差不多好了。肉食差不多都快炒好了,就剩下几盘青菜了。她本是想着正南应该和宋景一起过来的,现在想想,若是菜都出锅了,正南又没来,他们也不能先吃啊,又是麻烦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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