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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濯英
作者: 崔梅梓
简介: 红药碧桃,池上芙蕖
钟浴姿容绝世而又跅弛不羁,爱她的人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大多她不曾给予一眼,但有几个她倒也真心爱过。
排雷:女非男c
女主疯批
作者纯爱选手,本文1v1,姐姐和她的小狗
求预收《师祖和她美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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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第 1 章
北地的春天往往要等到二月。
正月里还是冷,风像是小刀子,吹着,刮着……也许还会有雪,天是灰的,到处混混沌沌……
人们盼望春。
而春要等人几乎耗没了脾气才肯来。
正月的末尾,二月的肇始。
风吹走云,天空是澄碧的,太阳没有遮挡,地上于是有了暖和热。
终于,春来了。
向阳的地方先透出绿,这里一点,那里一些,鸟雀绕着树枝飞……
半个月,群芳争艳,再半个月,重峦叠翠,绿波软水……
今年却不一样。
元日前倒落了一场大雪,之后便是连日的晴,晴得过分,元日后不过四五日,杏花竟已次第开了,风里摇曳着,亮晃晃晕人的眼。
这一年是建宁九年。
姚采家在都城南郊有座别业,唤作恣园,是姚采的一位叔祖早年所造。叔祖是个对名利十分淡泊的人,爱清净,很讨厌人,自年轻时便在城郊住,极少同人交往。因此恣园是很不欢迎访客的。
但姚采终究也姓着姚,他一定要进,仆从没有办法。
姚采并非不知叔祖的脾性,之所以失礼,乃是为着恣园的杏花。
恣园坐落于乱山怀抱之中,本是个极荒凉的所在,向无人迹,只是鸟兽的巣窠。姚采的那位叔祖很爱寻幽,某一日兴起,携杖到访深山。穷山恶水,自然没什么趣味,就在来客将要败兴而归时,转首遥见白云叆叇,迫而察之,正是杏花烟润。前后不过四五年的光景,叔祖搬进恣园,再没回过城中的家宅。
叔祖有好名望,想要结交的人自然不少,各有目的,不过叔祖是一律不见的。那些拜见的人,即使被拒之门外,也是不能生气的,否则叫人知道了,要被当做笑话传诵,很得不偿失。倒也有那真心的人,想要成就佳话,便依样在恣园旁结庐,以期能成芳邻。
倒也的确成了佳话,只是叔祖仍旧不为所动,那位真心人始终未能如愿,郁郁而去。
叔祖的名望更盛了些。
不过这些都与叔祖没什么干系,他是从来没问过也没管过的。
恣园照旧是不迎客。
可是世人皆知,恣园的杏花是很好的,因为那位痴心人后来不止一次同人讲起,他讲他立在山阿,远远地看,仿佛冬日落下的大雪。
恣园的杏花很好,可惜世人只闻名,不得一见。
姚采没到过恣园,也没见过叔祖,他也不爱杏花。但是有旁人爱。
他出门是赴集会,往一位好友的家中。
照例是一群人饮酒清谈,有人起兴,也抚琴赋诗,其实并没什么新意,姚采本来不打算去的。他是为了与会的另一人才肯赏光的。
见了人,他觉得很值得,一直聚精会神地看和听。
一群人说话,说到今年这不寻常的热,提到雪,提到杏花,也提到恣园,也顺便提起姚采。
察觉到那人的目光,姚采只觉义无反顾,心头像烧起一团火。
仆从面对现任族长的亲子,当然小心翼翼,拒客的话万万讲不出来,只是小声询问来由。
姚采说他来拜见叔祖。
仆从深知主人是一定不会见这侄孙的,若这矜贵的郎君是只身前来,明讲未尝不可,可偏偏面前别家的郎君们这样多。
仆从只好婉言,主人今晨入山中,还未折返。
姚采便道,他携友乘兴而至,怎么败兴而归?不见叔祖,在园中游赏一番也是好的,难道要拦他?
仆从当然不敢。
姚采见到杏花,果然如雪如云,蔚为大观。
不过姚采不关心杏花,他在意的是身侧的人。
果然不负盛名,玉的容颜和玉的华彩,连声音也是玉。
“早闻姚公雅望,心向往之,奈何深陷两地……今日虽亦未得见,但能与十一郎共赏此景,已是此生大幸,不敢有再多奢望了。”
姚采受宠若惊,当即道:“三郎实在言重!我能见到三郎,才是三生有幸!”又宽慰,“三郎何必气馁?今日只是不巧,三郎如此品貌,既有心结交,叔祖岂忍拒君于门外?”
那位三郎便道:“如此,倒要劳烦十一郎日后引荐。”
姚采笑的真心:“乐意之至。”
姚采此一行有十数人,浩浩荡荡,衣袂飘摇如云,话音绵延似雨——恣园早有美名,众人身处其间,自然不缺谈兴。
两个正谈论着的好友,其中的一个,走出两步远,发觉好友没有跟上,于是回头笑问。
而后他也立住了。
接着便是同行的更多人,他们也停住,纷纷看过来……
姚采察觉骚动,停了话,回身望过去。
姚氏的地界上,他是主人,出了事,他是一定得过问的。
他往人聚集的地方去。
到了,问他一个熟识的朋友:“何事如此?”
他的朋友没有讲话,只是示意他抬头看。
他看过去。
粗壮遒劲的一棵杏树,树皮苍黑,也许是早年吹拂所致,几乎整个斜卧着,大片的杏花开在如茵的草上,好似白色浪潮盖地,气势磅礴。
委实可算奇景。
但是停驻在树前的人没有一个看花。
他们在看人。
树上的人。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白衣,同她身下的树一样斜卧着,手里握一卷书。
她正在看书,目不斜视,全神贯注,似乎除书本外一切全不在乎,树下聚集私语的人们不能得到她半分在意。
神人一般冰冷不近人情。
她只是看她的书。
她不出声,树下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他们全都在等。
终于,她抬眼,向下扫视。
是很快的一眼,像叶底翻过的一瞬的青光。
她低垂着眼神,眉目掩映花中,神光离合。
“你们谁姓姚?”
她开了口,声音冷冰冰。
不出意料。
众人注视之下,姚采应了她,缓步走出了人群。
他站在树前,仰起头。
树上的人却没有看,仍旧低眉敛首,问:“姚悦是你什么人?“
姚采听了这句话,微微张大了眼。
姚悦正是这恣园主人,姚采叔祖的名讳。
当今之世,便是至尊在前,亦要礼遇叔祖,绝不会这般直呼其名,此人系谁,胆敢如此放诞无礼?
姚采心中忐忑以极,是以虽是依实作答,却声弱气虚得厉害。
树上的人听罢,冷笑一声。
“是你的叔祖,那你怎么不知道,这杏林,已经很久不许人进了,难道他没有告诫你?他应我在先,今日却又叫你来扰我的清净……想来是你姚氏不懂待客之道,亦不知君子重诺的道理。”
“你!”
姚采涨红了脸。
真是没有道理。
恣园终究姓姚,这人既以客自称,怎敢这般无状?
实在过分!
他怎能不回敬?忿然正要开口,忽听得人道:“原来在这里,十一郎,真叫我好找!”
他同旁人一道回过头,见到了来人,天然爽朗,正是他的从兄,行七,名唤姚颂。
姚颂既是姚采的兄长,他过来,姚采自然要迎,于是快步上前去。
两人挨近了,姚采举手行礼,喊了一声七兄。
姚颂笑道:“叔祖已游山归来,十一郎还不快去拜见?”姚采未及反应,姚颂已拱手向周边众人,“诸位到访,我姚氏自当礼待,按理不该有此冒犯之举,只是人无信不立,既早已应诺,不敢失信,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这便是赶人了。
他一句话也没有同树上那女人讲,但又说出这些话来,可见同她是十分亲密的关系。
主人态度已然分明,客人若是再纠缠,岂非是不知趣?
已经讲明了,是为着信义,逼人失信,是不合道义的事,姚氏也不是寻常人家,没有必要开罪。
何况又是那么一位美人,怎么能同她为难?
退一步,此事也便过去了。
倒没什么周折。
姚颂笑着引客人出杏林。
客人行走在路上,总是情不自禁回头。
树上的人依旧斜倚着,但脸是抬起来的,人能够看清。
那等的瑰姿玮态,人但凡见了,岂有不感叹的?
姚颂送了客,又折回林中树下。
树上的人还是旧样子,不过却是一副神游之态的。
姚颂仰着头,笑着问:“怎么上去的?要是自己爬上去的,伤已好全了?”他手里提着一根杖,原本是挨着树搁的,也是树皮一样的苍黑色,不仔细瞧绝难发觉。
树上的人不作声。
姚颂又问:“难道真生了气?”
树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她直起脊背,笑了一下,垂首看下去,两目睒睒。
姚颂被晃到了眼,他微微低了头。
树上的人问他,“那个穿白衣,束青玉冠的,是谁?”
姚颂仔细想了,有些为难:“好几个t都是这样装扮,不知道濯英姊问的是哪一个?”
树上的人回:“走时没回头的那个。”
姚颂顿时笑了,“那我知道是哪一个了,但是不行。”
树上的人问:“为何?”
“他姓寒呢,他叔父又新近做了中书令,正是名声煊赫的时候,气焰滔天,得罪不起的。”
树上的人笑道:“你的话我听不懂,我不过是见了个出众的人材,想要结识,你却讲什么得罪的话,我怎么就要得罪人了?难道在你心里,我竟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
“我倒不是乱讲话,濯英姊你这等姿容……他方才没回头,确是他错,连我也觉不平,可他姓寒,咱们还是忍下的好。”
第002章 第 2 章
叔父新近做了中书令的,正是寒夙。
也正是为此事,寒夙作别久居的真陵来到澜都。
叔父的意思,他已到立业的年岁,不应再蛰居乡里,长辈如今身居显要,便更需要可以仰赖的人在旁襄助,他是冢子,势必要担起责来,也好为侪辈表率。
寒夙是想一直留在真陵的,但他永远不会违逆自己的叔父。
寒夙半月前抵达澜都,正逢元日。
过完节,只休整了不过四五日,寒夙便开始出门交游,今日东家,明日西家,一日也不曾空闲,忙得厉害。
今日倒是难得的早归。
但是到底出了一回城,车马颠簸,远比往日劳顿。
寒夙无心再管旁事,想的尽是归屋酣眠。
终于,车子再不动了。
仆从掀起竹帘,他走下车,缓步向大门去。
只走出两步。
他停住脚,看向门前停着的一辆马车。
看了一会儿,他侧过脸,对身后的近侍道:“车和马好似都曾见过。”
听他如此讲,近侍也抬了头去看,思索了有一会儿,回道:“像是张氏的车马。”
寒夙同作此想,面色虽未改,心下却疑惑起来。
这时候,府中管事从长阶上走了下来,快步到他身前,道:“正要着人去寻三郎呢。”
寒夙的从姊寒皙于今日回到了澜都,作长期的归宁。
从姊是叔父的长女,小字叫做清微,年二十,三年前出了嫁,嫁到同为真陵望族的百年公卿世家张氏做冢妇。
姊夫单名一个叙字,身份贵重,是张氏同辈子弟中的嫡长,也是翘首,才学出众,风流儒雅,乃当世名士。寒皙有同样显贵的出身,美貌之外,更有才德,正是寒氏的明珠。当初结亲,亲友宾朋皆认为是珠联璧合,该做一段传世佳话。
不想竟是这般收场。
张叙,一个受世家教育长大日后要接手父祖基业的大族冢子,竟然为着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轻贱女人,要同他家中门当户对的发妻和离。
旷古未有此事,简直骇人听闻。
真的是疯了。
“……他那样痛苦,我瞧着实在不忍……和离是我一人的决定,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并没有对我不起……他只是爱上了旁人……他是真的爱她……我不能看他再受折磨,怕他真的会死……所以我甘愿成全他……何况三年来我未有所出……是我辱没门楣……我愿入山修行以赎己身之罪……”
寒皙一身白青色的衣,跽坐于席上,惨白的日光落满她的全身。
就在这光晕里,她被深深地赋予了一种引人心碎的美。
“胡说什么!”
颜夫人,寒皙的母亲,此刻怒瞪着眼。
她的愤怒也对她的女儿,“是你的错?讲这样的话!张氏也欺人太甚!我寒氏难道是没有人了吗?且走着瞧!你回来的好!就是要回来,你的父母还没有埋进土里,便是双亲皆不在了,你也还有兄弟,这天下不是没了你的去处,只得留在那等地方受辱!”
说到兄弟,她拧起眉,问:“四郎呢?怎么还没有来!”
知情的使女回道:“四郎今日出城游猎……早已遣人去寻了,现时应当在归途了……”
“游猎!又是游猎!也不懂有什么好!我怎么就生下这么一个业障!长了那么一张冷脸,从来没见他笑过,心比脸还要冷!这个家是留不住他!他眼里也没有我!否则怎么同他老子一样,整日的不见人!”
说着,这伤心的女人闭上了眼,愤怒和痛苦使她不能支撑,她扶着头,身躯缓缓摇晃起来。
寒皙寒夙两个人连忙站了起来。
寒皙快步走到她母亲身旁,折身跪了下去,正要说话,眼角瞥见一道影。
她转过头。
瞧见了她的胞弟。
十八岁的少年人,骨峻神清,很有好容止,只是眉目太过冷冽。
很合他的名字。
寒昼。
虽然有好日头,可天到底还是冷的,他却只穿一身袍,叫人忍不住担忧他的寒温。
寒皙不免要出声责问:“怎么穿这么一身出去?又是去游猎,也不怕给风吹坏了!”
来人道:“我好得很,倒是阿姊你,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他阔步走进屋中。
他没有走向同他说话的阿姊,而是停在了兰锜前,解他腰间佩的剑。
颜夫人见状,扶住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呼。
寒皙想要安抚她的母亲,于是斥责她的兄弟:“早先教你的是全忘了吗?还不快过来!”
她是要她弟弟到跟前来同他们的母亲认错道歉。
她当然了解自己的母亲,只要她这弟弟讲了软话,此事便能揭过,她母亲心中再不会计较。
其实好哄得很。
但是她弟弟可是她母亲口中的业障。
他还是只和他的阿姊讲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回家来。”
颜夫人在寒皙的怀里痛苦地哀嚎。
寒皙望向她弟弟的眼里带了乞求。
她弟弟却道:“不必管她,你讲就是。”
寒皙确实是无能为力。
颜夫人一掌拍在几案上,怒骂:“我当然不必你管!我便是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呢!”
寒皙忙道:“母亲息怒。”
寒昼对他阿姊道:“我已经半年没同她讲过话了,今日也不打算开口,我来这只是想知道阿姊你的事。”
至此,寒皙终于回过味来,知道一定是她母亲又做了什么得罪了她这弟弟的事。
半年都没有讲话,想必是很严重。
怎么能任由着拖这么久还不解决?
寒皙心中忧虑,便问是为什么事。
寒昼答她:“不过是些小事,但我曾告戒过她,是她不听,我依言而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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