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回忆录
作者:二口冏
竹马竹马、年上、灵异、幻想、剧情、小虐怡情、大虐作者陪哭、但的确是甜文
简介:
“我的爱人死了,不是天灾,不是人祸,而是命定的死期。”
——
沈惟时的爱人死了,一切早有预料却又始料未及。
他带着爱人的期待了无生气地活着,带着新捡的小猫去完成爱人最后的愿望——替他再看看世间风景。
不知是不因为执念太深,一个以执化念成了鬼,一个期盼自己疯病成真。
在看到爱人的幻象时,沈惟时祈祷着自己最好病入膏肓,好让眼前的人留存的更久些。
但那……好像不是自己的幻想——
叶向之死了,但又没完全死,他变成了沈惟时身边的阿飘,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叶向之闭眼微笑,他一个四十好几的人,怎么死了死了还要变成光着屁股的蜡笔小新?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作者单机码字容易心碎,多多互动,日万也指日可待
#作者不骗人,是甜文
#文如其名,会有大量回忆篇幅
#文中的地名架空现实,要区分现实,同名的也会跟现实有出入,都是作者胡扯瞎说的
————
预收[CP1758354]
# 正文
第1章 终点的起点(修2)
“我的爱人死了,在74年的春。”
——楔子
清甜的槐花香四散在空气中,微风拂动着树梢,和煦的阳光轻柔洒下,在地面和树下的人身上烙印下斑驳的光点。
宁静闲适的氛围,但坐在树下长椅上的男人似乎无心去感受这初春的美景,他的肩头和发顶落着几粒碎花,未加打理的发丝随风轻摆,他靠着长椅的椅背却不显懒散,双手松松搭在身前,简单的白衬衣灰西裤,即使看得出来上了年纪,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隽然的气质,挺拔清癯的姿态透露着儒雅斯文的知识分子的气息。
那是沈惟时,如旧日时每一个散步到此的午后一般,坐在长椅上,看着湖边远方的水天一色,只是今天他却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远方。
或许是太久没来了吧,小半年的时间没有这样静下来看看风景了;又或许是因为身边少了个喜欢看这样的风景的人。
在长久的注视中,太阳已从头顶挪移到了远方的边界,夕晖在湖面上落下粼粼波光,一阵轻风吹过,湖面荡着的光散到了眼中,璀璨又刺目,风帮沈惟时拂落了身上莹白的槐花,也吹得他刺痛的眼睛更加干涩。
沈惟时恍惚回神,平静的面容不由起了波澜,眉眼蹙起,他闭眼缓了许久,眼中的不适方才散去。
沈惟时微微仰头,半眯着眼眺望了下远处的落日之景,总觉得今天的夕阳不如以前的好看。他又半垂下了视线,看到了腿上落的小小花瓣,似是怅然地轻叹了声。
他捻起花瓣,迟疑了下放到了长椅上,站起身随手掸了掸身上,步履略有些萎靡地朝远处走去,余辉下的身姿依旧挺拔但地上的投影却显得微微佝偻。
这是他们家附近的湖心公园。
沈惟时沿着湖边的汉白玉栏杆走着,这个时间正赶上附近的中学放学,三三两两的年轻小孩结伴而行,从独自一人的沈惟时身边擦过,橙红色的光印在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模糊了颜色,也含混了记忆。
他在那影影绰绰的光中似乎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影像,朝气的少年笑得粲然夺目,宽大的红白校服敞着衣襟在风中被吹得扬起,清瘦的身躯看起来那么孱弱,却又在那明媚的笑中显得坚韧。
少年朝远处招着手,目视远方,远方的尽头是另一个扬着浅笑的少年,他的背后是渐没的夕阳。
沈惟时晃了神,举起一半的手不着痕迹地落回了原处,被人撞得晃了下。
“啊,抱歉,叔叔您没事吧?”一个转头和旁边同学说笑打闹的男孩不小心撞到了沈惟时。
沈惟时扶了下身旁的栏杆,轻轻摆了摆手,“没事。”
有人说过他得在学生面前多笑笑,才不会显得古板严肃过于令人生畏。
看着几个孩子紧张的神情,他本想冲几个小孩笑一下,以缓和这种尴尬的氛围,但那身校服太扎眼了,他实在勾不起嘴角,便作罢了,他没再管身后的几个小孩,扶着栏杆继续往家里走去。
这条回家的路走了几十年了,第一次觉得如此漫长,如此吵闹,如此令人烦躁。
从湖面刮来的风带着湿冷的潮气,公园附近的行人越来越多了,前面的广场上传来欢快的舞曲,跳广场舞的人划分着场地,旁边四散着嬉笑的人群,游戏的孩童、谈情说爱的情侣或是相伴散步的家人。
无垠天地间,只这小小的一隅便热闹非凡,不喜喧闹的沈惟时却还要在不久后踏入更多的热闹地,带着还未解脱的悲怆,这和自我凌迟又有何分别?
人间烟火的气息只是维持了几十年的假象,到头来人走茶凉。
叶向之的去世带走了沈惟时世界中所有的色彩和温度。
叶向之,沈惟时的爱人,他们相识四十七年,相爱了三十年。
和严肃喜静的沈惟时不同,叶向之是个活泼好动又爱热闹的人,往日是最喜欢来这种喧闹地界的,他们会在每一个晴朗的傍晚出门散步,聊着没营养的天,听叶向之侃着网上或生活里听来的趣事。
叶向之偶尔会混在跳广场舞的人群后排,跟着摆弄一会儿四肢,甚至硬拉着不情不愿的沈惟时一起;亦或是看见哪家小孩可爱,逗弄上一会儿,直到把小孩惹哭了,一脸尴尬地和人家父母对视;看到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了,他会赧然地扯着沈惟时往另一边走。
叶向之都是将将要当爷爷的年纪了,却还跟年轻时候似的仍旧一点也不稳重。
广场舞的后排没有那个熟悉的四肢僵硬的身影,沈惟时嘴角刚浮起的笑意瞬间消散。
叶向之,沈惟时的爱人,在一周前逝世了。
广场舞的舞曲吵闹,小孩的尖叫声刺耳,情侣们的身影碍眼,一切都是令沈惟时心烦的模样。
尘世的喧嚣周而复始不可磨灭,脆弱的生灵却轻而易举凋零覆灭。如今这些景色,只显苍凉。
像是逃离般,沈惟时踉跄着脚步又回到了这个过分安静的家中。
一切都是原来的模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沈惟时扶着墙蹒跚着走到了客厅的沙发旁,他大脑混沌一片,穿着鞋就踩上了地毯,又被地毯的边沿绊了一下,脱力似的顺势直接坐在了沙发边的地毯上。
一贯斯文讲究的沈教授,竟也有了这般随性邋遢的模样。
他靠着沙发,听着墙上的钟表一格一格地跃动,咔哒咔哒声和心跳共鸣。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落雨了,雨声越来越大,覆盖住了钟表声,心跳声却震耳欲聋,耳边似乎开始嗡鸣,隐忍的啜泣声和滂沱的雨声又盖住了混乱的心跳声。
阒寂又嘈杂的气氛。
家中的摆设一切如常,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整齐摆放着一排的蜡笔小新摆件,由于太久无人打理,每个摆件上都蒙着层灰,其中一个光着屁股头顶小黄鸭的蜡笔小新不知怎的掉了下去,在整齐的一排中空出一个显得尤为突兀。
咣当一声,被雨声淹没。
——
人类诞生之初看到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黑色,红色,还是白色的呢?由于记忆在时间长河中被悄无声息地剥夺而无从考究。
那如果一只鬼在现世诞生,它所看到的世界之初又是怎样的呢?
空茫混沌的世界,身边皆是虚无,仿佛置身于迷雾中飘渺,又似是曝晒在烈日下堂皇,入目是刺眼的白光,又很快转为浓重的黑暗。
浑身骨骼肌肉像是被打散重组了一次,大脑和四肢还尚未建立起链接,脑内空白一片,记忆的碎片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现,来不及捕捉上一秒的片段,下一段记忆已自动上演。
分不出白夜,辨不清分秒,任由时间裹挟着飘荡。
叶向之的指尖反射性地弹了两下,随即手掌握拳又舒展,浑身筋骨酥/软,迟缓了许久才能勉强撑地坐起。
他茫然地环顾了一圈,眼前还有尚未散去的阴影,周围光线柔和,他一时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自己应当是死了,那这是到天堂还是地狱了?还是说到地府了?那死后到的地方还挺人性化的,竟然和他家的装修一模一样,莫名有种归属感。
那现在他应该做什么,等黑白无常来接自己吗?还是说要自己去奈何桥上排队?
叶向之怔忪了会儿,等身体的掌控权彻底回笼了,便站起身打算在地府转转,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趁喝孟婆汤前先参观一下,怪稀奇的,原来老祖宗的迷信也不全是谬论啊。
叶向之边感慨着边跺了几下发麻的脚,再抬眼时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罢工了许久的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转了——
这里和他家的装修一样是没错,但自己的视角是不太矮了点,叶向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变成幼年体啊,是自己死前的模样没错啊,那怎么……
叶向之垂眸看了眼脚下,自己踱步了半天似乎还是在原地踏着。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是死了,吧?
“阿先。”沈惟时哽咽着喊出的名字还在叶向之的耳边盘旋,沈惟时无奈哀恸的面容还深刻在叶向之的脑子里,死亡前的煎熬日子他自己也还记得。
那自己现在安然无恙甚至没了一身病气纠缠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死了还是……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个念头却又难以捉摸,不可思议的小概率事件会在自己身上重现吗?
叶向之脑内一团乱麻,不觉又盘坐在了地上,一向无忧无虑的人也紧皱起了眉头,眼角的细纹变得更加明显了点,昭示着本人岁月的痕迹。
“哐——”的一声,不算大的响动,是门扇闭合的声音,叶向之被从沉思中拽回了神。
他刚还压着的眉眼蓦地舒展开来,眼睛由于诧异圆睁着,瞳孔也跟着放大,嘴巴不受控地微微张开,刚还平稳的呼吸转瞬间便乱了分寸。
他难以置信地狠狠揉了把自己的双眼,指尖颤抖,嘴唇翕张了几下,才颤着声喊出:“沈惟时。”
绕过隔墙出现在叶向之面前的男人赫然是他到死也无法释怀的爱人——沈惟时。
叶向之一时急切地往前扑了一下,和方才一样,他未从自己所处的方寸间挪移分毫。
沈惟时却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他的样子,径自穿过客厅去到了阳台。
叶向之顾不上惊诧和呼吸紊乱引起的腿软,跌撞着起了身,朝着沈惟时的方向去,却仍是难以触及,他仿佛被禁锢在无形的屏障内,和外界失了联系。
叶向之死死盯着沈惟时的身影,生怕下一秒幻象就消散了,再无处可寻入梦千百回的人。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沈惟时了?记不清了。在自己所剩无几的最后时日,他大多数时间都浪费在了睡眠中,浑浑噩噩的,思维迟滞,有时候得盯着人许久才能分辨出对方是谁。
所幸在死前的那一刻自己难得清醒,能在心里镌刻下沈惟时的每一寸眉眼,只是可惜深刻在脑海中的是沈惟时最憔悴的模样。
叶向之不知自己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表情一时有些复杂扭曲,但在眼前的幻象迟迟未散时,他终究还是笑了起来,只是眼角氤着湿重的水汽。
心中刚起的模糊念头此时也更清晰肯定了些,至于形式为什么与记忆中不同,叶向之暂时无暇去考究。
他近乎贪婪地注视着沈惟时的一举一动。
第2章 降幸?(修2)
叶向之的视线紧随着沈惟时移动,看着他走过客厅进入阳台,随手浇了花又进了客厅,在客厅中央漫无目的地踱步了几个来回,随后应当是去了厨房,由于视角受阻,叶向之看不到沈惟时接下去的行动了。
叶向之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被打断的思维也再次顺畅起来,他在看不到沈惟时时终于能冷静下来分析自己如今的处境了。
不算很难猜测也不算太难接受,看过太多怪志诡谈类的小说漫画影视剧的叶向之很快便接受良好地认清了自己变鬼的事实。
算不上悲哀,反倒觉得幸运和兴奋。
他又费劲地探着脑袋想去再瞅沈惟时一眼,但被拐角的隔墙挡住了视线,不过涌上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是压不住。
叶向之再次活动了下四肢,稍微还有些僵硬,但明显浑身轻松,比自己死前的状态不知好了多少倍,当鬼竟还有身强体健的功效吗?叶向之啧啧称奇,这下不仅能每天看到沈惟时还没有了病痛缠身,这还不幸运吗?
只是沈惟时好像看不见他,而自己似乎被困在了一副透明罩子里,有些憋屈,但一想到能再看到沈惟时,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
沈惟时应当是在做早饭,叶向之听到了煮粥时的咕嘟声,短短几息间的情绪变化已彻底沉淀,好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一个普通的清晨,时间还在无情地向前走着,而日子却是正常地过着。
叶向之站累了便席地而坐,他这会儿可算有心思好好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了,刚光顾着看沈惟时根本没去细究自己现在到底在哪儿是个什么状态,就算变鬼了不也应当是个“人”吗,可显然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他看着对面的沙发,是浅咖色的布艺沙发和地上咖色的长毛地毯很是相配,这一套是去年年初沈惟时刚换的,叶向之很喜欢这套沙发,因为坐在上面很舒服,像是陷在云里也像是躺在沈惟时的怀里。
而对面的电视柜倒是一直没换过,用了几十年了质量依旧很好设计也不过时,叶向之很喜欢,在上面摆了好几排自己拆的盲盒摆件。
一排排透明亚克力定制架子上摆着花里胡哨的各式摆件,其实和客厅的整体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一眼瞧过去却并不觉得突兀,因为家里的角角落落好像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摆设,放到一起来看,反倒觉得生活气息浓郁。
说到这,叶向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这个位置和距离倒是离电视柜应该挺近的,难不成自己变成了家里的电视柜,变鬼难道还会变身吗?
刚才余光瞥见了几个熟悉的摆设但没仔细瞧,这会儿转头认真瞧了眼,叶向之差点变“死鬼”。
他旁边紧挨着自己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撅着屁股的蜡笔小新摆件,这一排的摆件他简直不要太熟悉了,每天看电视时都会看到,叶向之有些难以接受,若是按照他看这个摆件的视角和距离来看……叶向之闭眼又睁眼,缓缓扭头,睁着的眼睛又闭上了。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叶向之嘀嘀咕咕着。
他很轻易便推测出了自己当下的状况,是变鬼了没错,只是好像出了点意外,貌似附身到了家里的摆件上,还是一个光着屁股头顶小黄鸭的蜡笔小新摆件?
啊——还不如死了呢!
他好像已经死了,那还不如去投胎呢!
算了,不说气话。
叶向之又不信邪地试着挣脱了两下,确实是被限制住了,虽然行动自如但变换不了位置,只能原地活动,而身边的摆设……算了,不说也罢。
他静下心去感受,依稀是能感受到自己所附身物件的轮廓的,纵使再不愿接受也无力改变这个事实了。
就在叶向之认命之际,沈惟时从拐角踏入了客厅,叶向之无端慌乱了一瞬,紧张又尴尬,难以描述此时复杂的心情,甚至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默默捂住了屁股。
本来幻想的感人泪下的重逢竟在这种窘迫的场景之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叶向之仰天长叹了一声,心想自己好歹四十几岁的人了,在客厅裸/奔成何体统,被沈惟时看见了准又要被说教一番,万幸沈惟时此刻看不到自己,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也万幸自己没有真的裸/奔。
叶向之无意间放到身后的手又垂回到了身前,他悄然松了口气,可却又开心不起来。沈惟时看不到他也不会再训教他了,他现在不过只是个普通摆件,还是个沈惟时本就不会多看一眼的流氓摆件。
他一面为此失落一面又在看到沈惟时时感到欣慰,这种优柔寡断愁肠百结的心理叶向之几乎没有过,就算是行将就木前那段难熬的日子,他也没觉得愤懑不甘,只单单挂念沈惟时日后没了自己看着该怎么办。
这种操心沈惟时的心思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因为没人会信,一个从小被照顾到大甚至即将到老的人,竟操心起比他靠谱上百倍的人来了。
但叶向之却是实打实的担心,毕竟有些人不可貌相,有些事纵然荒诞却是他见证过的事实,不然他也不会相信自己竟然还有操心沈惟时过不好日子的一天。
不过不为难自己说放弃便放弃的心态叶向之倒是一如既往,他这人一旦注意力放到了一件事上就难以放到另一件事上了,估计是脑容量小,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也没法一心二用,所以暂时理不清心情他也懒得再理了,随遇而安就好,看着沈惟时还好好生活着就很好。
沈惟时在沙发上枯坐了许久,叶向之从起初见面的雀跃中跳了出来,看着郁郁寡欢的沈惟时实在忧心。
沈惟时早上熬的粥中午又随便热了热当作一顿饭,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沈惟时过了多久,叶向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浸在了那锅黏糊的热粥里,被烫得生痛又黏着剐不掉的米汤,生生剐掉了一片血肉。
午饭后沈惟时又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坐了会儿,手里拿着一个相框,在沙发上无意识打了会儿盹时,那个相框也紧攥在手里不放。
叶向之心疼地看着,却不知该从何安慰,看着沈惟时走出了家门,叶向之的目光迟迟才从大门口的方向收回。
他安慰不了沈惟时只能宽慰着自己——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自己变鬼说不定就是上天看他们可怜,让他再见见沈惟时,说不定日后也有机会让沈惟时再见见他,一切总会变好的。
虽说自己现在不太体面,但至少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复生了吧,还能看见沈惟时,赚大发了,而且又没人知道他现在在这个流氓摆件身上。
想通了的叶向之顿觉茅塞顿开,乐滋滋地开始盘算日后和沈惟时真正重逢时该说些什么。
就在叶向之正酝酿第十种重逢话术时,沈惟时回来了。
沈惟时整个人消沉萎靡,步履蹒跚地踉跄着坐到了沙发边的地毯上,叶向之焦急起身,不知这人怎么出去一趟像受了重大打击似的颓丧。
“沈惟时,你怎么了?”叶向之趴在透明屏障上,不眨眼地看着沈惟时。
窗外开始下雨了,刚还是红云晚霞的晴朗,瞬间就转为阴云密布了,本就暗下的天色更加黑沉,雨声中掩藏着压抑的啜泣声。
雨声一层盖过一层,愈发响亮,噼里啪啦地拍打着阳台、窗户、房檐和地面,达到顶峰时又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转小,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地面炸开一朵朵水花,晶莹剔透。
叶向之拍打着困缚自己的屏障,嘴里喊着沈惟时的名字,分明有很大的动静,但沈惟时却无动于衷,兀自沉浸在悲伤中。
叶向之心急如焚,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情绪崩溃的沈惟时,就算是自己死亡那天,沈惟时也只是红了眼眶隐忍着情绪,不是说那时的沈惟时不够悲伤,而是此时的沈惟时太过失常了。
那无形的屏障是两人此刻隔着的鸿沟,近在咫尺又如天堑难跨。叶向之拍打的频率逐渐转慢,直至停止,他泄力般缓缓跪坐在了地上,双眼通红,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白天慰藉自己的话,被沈惟时的眼泪冲成一地狼藉,叶向之被深深的自责和无力感吞没。
那个流氓摆件在亚克力架子的边沿失去了平衡,摔下了架子,又从电视柜上滚落,砸在了地板上。
咣当一声,被雨声淹没。
叶向之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水晶吊灯折射出惨白的灯光,和医院里的光线一模一样。
沈惟时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复又听到屋外的雨声时才缓过神,他活动了下酸麻的腿脚,像完成每日任务似的,磕绊着又去了厨房。
冰箱里不再是满满当当的了,两个烂掉的西红柿,半包发霉的面包,还有一袋不知放了多久的速冻饺子。
沈惟时随便煮了点饺子,食不知味,心不在焉,家里的摆设毫无改动,没有缺任何一件物品,但就是空荡荡的感觉。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旁边的位置上,那里也摆放着一副碗筷,碗里是醋汁,碗前是一盘比他自己碗里还要多的饺子。
“阿先,今天忘了买菜了,先凑合吃点饺子好不好?”沈惟时对着虚空说。
停顿片刻,又自问自答道:“速冻的是不好吃,明天再给你亲手包好吗?”
“不用你擀皮。”
“你要是想帮忙也不是不行。”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感到荒诞,但沈惟时却浑然不觉,自欺欺人般维持着假象,他习惯了,几十年的习惯怎么可能一朝就更改了呢?只是少了个人罢了,少了个会回应他的人罢了。
边吃边说,沈惟时迟滞地察觉到了口中味道的不对,他重新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半,馅料里夹着橘黄色的胡萝卜粒。
窗外的雨声已经微不可察了,沈惟时搓了搓脸,眼尾的红和阳台边的杜鹃花似的,他没再继续吃那盘饺子了,把桌上的另一盘也挪走了。
“抱歉阿先,忘了这是之前买错的那包了。”轻微的声音在寂静中竟也显得清晰可闻。
沈惟时收拾了桌上的碗筷,凉透了的饺子被他倒进塑料袋中,暂时放到了一边。
水流冲刷着指尖,冰冷的凉意让沈惟时从恍惚中猛然惊醒,他连忙冲到了阳台上,当看到叶向之养的花安然无恙时,悄然松了口气。
最近总是浑浑噩噩的,差点就让雨水淹了这些娇贵的花,幸好,幸好只是一时没想起自己早就把花都挪到屋檐下了。
沈惟时半蹲下来,指腹碰了碰柔白的花瓣,栀子的清香浅淡怡人,“我帮你照顾的还算好吧。”
他直起身,看着小院中浓黑的夜色,冷风拂过泛红的眼皮,微微细雨被风带着飘进檐下,雨丝轻落到发烫的眼皮上来帮忙降温。
沈惟时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了屋檐的遮挡,更多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发顶、脸上、肩上,和张开的手心里。
“又下雨了,我也开始讨厌下雨了。”似叹息又似抱怨。
沈惟时仰头看了看浑浊暗沉的夜幕,无星也无月,按照民间的习俗,今天是沈惟时去世后的第八天,已经过了头七,逝者的亡灵也离了人间。
雨丝在掌心汇聚,一滴一滴凝聚成一小抔水洼,积聚着,漫溢出了掌心边沿,滑落进沈惟时心里,化作滂沱大雨。
沈惟时双目无神地看了掌心许久,指尖慢慢蜷缩,随即紧握成拳,手心里的雨水顷刻间流散。
沈惟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到了屋内,终于瞥见了地上掉落的摆件。
他蹙了下眉,捡起了那个流氓摆件,指腹蹭掉了摆件上的灰尘。
这一套摆件都是十几年前的了,叶向之喜欢新奇和充满不确定性的惊喜感,那一段时间沉迷于开盲盒,在各种直播间或是品牌官网下单,只是运气似乎一直不太好,就只开出了一次隐藏款,好像就是这个。
当时的叶向之兴奋了好几天,朋友圈就此事连发了三条。过后更是把这一套摆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恨不能让所有人都一瞻自己的好运气。
想到和叶向之过往的点滴时沈惟时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不再散发着冷冰冰的厌世感。
他将那个小摆件擦干净了灰尘,拿进了卧室,摆到了床头柜上。
潦草地洗漱了一番,沈惟时便准备就寝了,虽然不一定什么时候睡着。
他习惯性地接了杯水放到靠窗那一侧的床头柜上,理了理床铺,躺在靠门的这边,床上留了一大半的空位,两个枕头紧挨着,好似密不可分。
叶向之半夜容易口渴,所以沈惟时习惯了睡前给他放杯水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叶向之睡觉不是很安分,所以沈惟时在靠窗一侧的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叶向之不喜欢屋里黑乎乎的,所以沈惟时晚上也不会拉上遮光的那层窗帘。
他喜欢照顾叶向之,叶向之也知道,所以叶向之会故意掉下床,换来沈惟时无奈又心疼的拥抱;会极尽展示自己对沈惟时的依赖,以换来沈惟时更多的关爱。
床头灯散射着昏暗的光线,映亮了床头一角,床头柜上放着水杯、相框和一个流氓摆件,但床上此时却空无一人。
叶向之在橙黄光线下眼带笑意,不知在回想着什么有趣的事,仿佛刚才的沉闷抑郁是一场幻觉。
刚被沈惟时捡起来时,叶向之便怔愣住了,他竟然感觉到了沈惟时手心的温度和柔软,那转瞬即逝的触摸刹那间便驱散了叶向之所有的消极和倦怠,他贪恋地记忆着那一刻的温度和触感,好似真正重回到了沈惟时身边。
好神奇,毕竟他摔下去的时候都没觉得疼,还以为变鬼附身到无生命体身上便失了五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神奇感受。
叶向之现在只顾着回味沈惟时真切的触碰,至于刚才的感伤早已抛到了脑后,眼巴巴地瞅着卧室门口,等候着沈惟时回来,期待着下一次的接触。
而消失的沈惟时此时正坐在主卧相邻的书房里,面前摊开了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只比字典稍薄些,却已经翻过了近五分之一的厚度。
那是沈惟时的第十个日记本,只是上一次记录的日期停留在了半年前。
沈惟时握着钢笔,写下来了今天的日期,却迟迟未写下剩下的内容。
雨好像又下大了,潮气和雨声透过窗缝泄进了室内。
沈惟时偏头瞧了眼,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外面。
他终究还是动笔了,在间隔半年后,重新开始了记录,仍旧是两个人的回忆。
——
2074.3.20 周二 晴转雨
阿先,今天是没你陪着的第八天,忘了买菜,只能煮点速冻饺子,我吃不出什么味来,但不能饿到你,你得按时吃饭,幸好你不是很挑食,只是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怪我没看仔细,竟然买错了味道,还是你最讨厌的胡萝卜,我现在也觉得难吃了,不过幸好你不用真的陪我吃速冻饺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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