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作者:吴桑
文案:
粗暴版一句话简介:非典型霸道总裁与堕落女团成员相杀相爱,相爱又相杀的故事
文艺版一句话简介:人生仅得一次的缘分,与爱情,谓之一期一会。
“我是钟意你,
与你一直拍拖下去都OK,
所以,我养你好了。”
“出身又怎样,背景又如何?
我这么美,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也总有一天,找一个你这样的三代目,
世人都只会用下嫁二字来形容。”
N年后,某霸道总裁某一日终于忍无可忍,怒斥作女:一天问八遍我爱不爱你,烦不烦?我赚那么多钱都给你买包买衣服买钻石,为什么啊,你当你是灾区难民啊!”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卷毛小二郎 ┃ 配角:李一马,金不换 ┃ 其它:
第1章 女团
每到九月,爱娣总会受点小伤,或轻或重,或这样或那样。所以每年一到九月份,她都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谢天谢地,今年似乎能躲过去。因为九月都过去了差不多两周,也就前两天被咖啡杯砸到了脚背,然后今天手指给香烟烫了一个小小的水泡出来。除此以外,可以称之为伤的伤可以说没有。
前两天被咖啡杯砸到要怪家里的大脸猫,今天则是自己的问题了。今天演出的间歇时间里,距下一场演出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吧,她靠在墙上,准备打上一局游戏杀杀时间。不知怎么了,密码连续输入错误。游戏还想打,于是按照提示开始找回密码,手机要她打出初恋情人的名字,看清这四个字的同时,一句“我操”脱口而出,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就使劲捶了下胸口,就是这个时候,正在燃烧的烟头碰掉,烫伤了手指。
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她只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这样,正常来说,不是烂醉或头脑不清楚时,她应该不会设置这么傻逼的安全提示问题的。
手机屏幕盯了半天,直到察觉身后有人站过来,担心被人瞥见手机屏幕上的字,顺手就把手机给收了起来,不过还是没躲过,那人从屁股后面掏出烟盒递上来,同时笑眯眯的开口问:“初恋情人?”
爱娣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抽出一根,稍稍前倾,借对方的火点上,同时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崔姓年轻记者,反问他:“好好的问这个干嘛?”
这个年纪轻轻就被团里众多女孩子们尊称为老师的记者上月底来团里的,身上有股黏糊劲儿,天天跟居委会大妈似的,逮住团员们就问些毫无新意和营养的问题,过去的生活现在的梦想,团员间相处的一些趣事,交往过男友的数量,各男友又都是何方人士,以及家庭成员之间,和谁感情最要好等等,忒啰嗦。
爱娣性格大大咧咧的,烦透了团里那些叽叽喳喳的美少女们,偶尔能看到一张新鲜的年轻异性面孔,委实算不上一件坏事。但因为早前总是说错话,已经被经纪人屡次警告,要她谨言慎行,在所有人面前都保留几分戒备心,因此她一般就不像其他团员有事无事凑上去找点话说,以期自己的名字能在他笔下多出现几次。
小崔老师说:“还能因为什么?咱就是干这个的呀。”
爱娣鼻子里嗤了一声:“昨天是不是跟到洗手间门口去了?”
“咳,别这么说,那是团里对咱的特许,贴身采访三十天。” 小崔老师也笑了起来,“你们团里负责人说了,只要能这一期特辑能做好,什么都好说。话说回来,什么时候约个时间?来了这么久,就和你还没怎么说上话,能不能提供点什么素材?”
爱娣把手上烟支亮给他看,半开玩笑道:“这个怎么样?你可以写这个,除了团员,外面没人知道。”
“混你们这一行的,压力这么大,连抽烟的自由都没有,还要不要人家活了。不过呢,一个女孩子家,别这么不拘小节,在二壕哥他们眼里,爱豆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连脸都是用露珠洗的。”说完,噗嗤一笑,同时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立场似的,也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上。
两个人半倚在休息室墙上吞云吐雾。半天,小崔老师开口:“说真的,晚上一起去海底捞吃个火锅吧?”
“我们晚上要一起回宿舍,团员不能单独外出不知道吗。”
“别呀,你不是请假了嘛。”
“有别的事情,看吧。”
“反正我等你。别的不好说,把你写出彩一点还是可以的。”言罢,颇为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爱娣抬眼看看他:“哦,那谢谢了。”
“不用那么客气,你红起来是迟早的事,崔老师在这个行业混了这些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晚上讲定了哈!”
爱娣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专心抽自己的烟。
小崔老师一边摆弄着手中的录音笔,默默等她说话,一边向商场。在商场的中庭,也就是临时休息室不远处的地方,也就挤满了团员们的爱慕者,宅男军团。
其中,爱娣的应援会负责人,被称作“饭头”的二壕哥也在。二壕是外号,不是本名。这人本名张梓凡,他妈琼瑶剧看了不少,所以起了这么个颇有文艺感的名字。至于二壕哥的二,是说他人傻,壕么,就是钱多了。
大热的天,二壕哥脖子上围着写有“一心一意,只为爱娣”的毛巾,手里抓一把荧光棒,正在严肃批评一个排练应援口号时偷看手机的猥琐宅男。
猥琐宅男三十多岁的年纪,口齿却不怎么灵活,口音又重,当下红着脸,嗫嚅着为自己辩解:“她们的歌我早已倒背如流,一模一样的公演也看过几十上百场,我从香港乘车到广州,从广州做好长时间大巴到杭州来,就是为了看人来的。”
另个油头粉刺男不合时宜地接口:“她进去前,往我这里瞄了一眼,好像有注意到我,对我笑了一下。”说话时小心翼翼,恐怕负责人二壕哥吃味,同时心底深处深信自家饭的爱豆绝对是仙子下凡,所以不敢大声说话,唯恐唐突仙子。
二壕哥没听见,放开那个香港宅男,继续对着宅男们训话:“动作,要整齐划一!口号,要排山倒海!爱娣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刻,今年是决定生死的一年,明年能不能提升番位,站到舞台中间,抢到C位,全要看你们的了!爱娣的梦想,就是我们的梦想;爱娣的追求,就是我们的追求!帮助和目睹偶像追逐梦想的全过程,对于我们来说,是至高的幸福,是无上的光荣!”
宅男们热血沸腾,拳头挥舞,齐声欢呼:“爱娣爱娣,世界有你才美丽!”
商场里的应援会不止他们,还有其他团员的,大家手忙脚忙地散发着宣传单,嘴巴也不闲着,跟着喊自家爱豆的应援口号。口号声此起彼伏,引来一堆逛商场的路人围观。他们眼中,这一群群小青年的奇怪举动跟吃错了药一样令人诧异。
所有应援会里面,当数二壕哥这边声势最为浩大,因此二壕哥心中得意,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等手底下宅男们欢呼一阵过后,才举手做出一个类似于宣誓的动作出来:“那么,就让我们一起为爱娣的梦想窒息——”
一墙之隔的爱娣斜倚在墙上吞云吐雾,面无表情,倒是小崔老师忍不住咧嘴发笑,心想这帮宅男真是少有的痴情种子。一个两个,傻得要命。
二壕哥身为粉头,在这个圈子里小有名气,小崔老师到团里两三天后就听说过关于他的不少事迹。其人家境小康,有英国留学背景,算是海归精英男了。自从饭上爱娣后,痴迷到连银行的工作也不要了,卖掉了自己的代步车,家里给买的保时捷,搬离了熟悉的城市,从此生活的重心就是围着爱豆一个人转,爱豆成了他生存的唯一意义。
从他从自己的城市搬来杭州后,凡有爱娣演出的公演场场必到。他称自己看公演是去上班,傍晚六七点到岗,看演出,排队等握手,运气好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拍张合照,或是从爱豆那里得到一句“天冷了,请注意保暖,不要感冒哦”之类的关怀。生日或是什么重大日子里,说不定能请爱豆两只拳头竖在脑袋上做出可爱猫咪状学一声喵呜给自己听,这种时候,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那真的就是无上荣光了。
深夜,在目送爱娣所乘的大巴离开剧场后,二壕哥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有时也会根据演出情况加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才会离去。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比上下班都准时。平时有活动,他作为铁粉,自然要冲在第一位为她筹划,为她投票,买她周边。他创下的一次买下3000张唱片的记录,至今无人能破。那3000张唱片换算成人民币,也就十万出头吧。
总之当初那个近乎疯狂的举动,不仅使他自己成了饭圈有名的单推王,也使爱豆爱娣在团里人气暴增,番位得以一步步靠前。
而作为二壕哥来说,最疯狂的事情其实不是花钱。在心爱的爱豆面前,钱算得了什么?疯狂的是,在他租来的房间从上到下都糊满了爱娣的海报,各种各样。同时角角落落摆满了爱娣的周边,各样各种。然后,他舍弃了铺有鹅毛床垫的席梦思,每天睡在他以3000张唱片铺成的地铺上。
作为这个房间的统治者,二壕哥幸福到难以言喻。
作者有话要说:又开新文啦,小伙伴们。还是一贯的调调,集各种狗血于一体,喜欢的看过来,雷到概不负责~~~~
第2章 女团
片刻,小崔老师看看手表,再看看依然沉默的爱娣。面前这个女孩子在团里以性格冷淡、喜怒无常著称,心情好时,口无遮拦,直白的要死。人家进娱乐圈么,说出去都是为了追逐梦想和体验不同人生等,她却大喇喇说自己是为了出名赚钱,这是心情好时的回答。若是心情不好时,不管面对什么人,都会紧闭嘴巴,不言不语。不过,他不奇怪,也不着急。越是这样的人,背后的故事故事越有可能惊天动地。
“时间到了!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爱娣人呢,爱娣——”
这是团长戴蒙在找她了,因为爱娣不在,所以怒气冲冲,声音尖利且穿透力极强,即便隔着墙都一清二楚。
爱娣无奈一笑,将手中剩下的半支烟插进垃圾桶顶上细碎的白色小石子,整了整露肩衣裙,拍了拍手,同他说了一声晚上见,踩着细碎的步子,转身走了。
回到休息室,戴蒙一看见她的脸,马上板脸说教,指桑骂槐:“各位,我希望你们能遵守团规,舞蹈不好好练,每次都要出错,表情管理一塌糊涂!摆一张臭脸给谁看?告诉你,不要逼我发火哈!还有,既然在我手底下,就收起你自命清高的那一套,自己本职工作做不好,就是偶像失格,那在我这里肯定行不通!我不管你有什么后台,有没有背地里去枕头营业,我……”
爱娣望着戴蒙一张一合的嘴,心想这个女孩子都到了二十出头的年龄了,还这么单纯,动不动就搞一套,竟然指望用这种幼儿园水平的言词来激怒她。门儿都没有。没人知道她出人头地的野心有多大。
她刚入团时年龄也不大,二十来岁,但周围的团员们却都是比她更为年轻的美少女,平均年龄只有十五六岁。这些美少女们不仅美,还坏。在她们眼中,已过二十岁的同性是不能称之为女孩子的,只能称之为阿姨大妈。
至于跳舞,她功底当然是有的,但毕竟当中耽搁了几年,身段骨头已不如新鲜似春笋般的的美少女们灵活,每天练舞练到几乎要瘫痪,却仍旧被教舞蹈的老师看着眼睛不点名批评:“有些团员,如果我编的舞你跳不来,那么,就趁早退团回家,拖下去,自己受罪不说,你还会拖累其他成员,也叫我的工作难做。”
这种话,三天两头就会被说上一说。而且大家都知道这话是说她,所以都不敢看她,低着头,默默代她尴尬。
那时候,她倔劲儿上来,也出于害怕被踢出团的恐惧和不甘,每天就第一个进排练厅,最晚一个离开。编舞老师经常和她们这些女孩子说,在韩国,出道前的艺人在身为练习生时,会被老师要求每天练舞的汗水挤满半桶时才可离开。她虽然没拼到那个程度,但也是日练夜练,每天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花了半年时间,终于追赶上大部队。那段日子,如今想起来,根本不是人过的,但她不还是熬了过来?
现在,她虽然不至于逆袭到成为编舞老师的宠儿的地步,但老师的笑脸却也能三五不时地看到了,那些伤人自尊的话,更是一次都没听到过了。她是谁?在她连头发稍儿上都挂满了野心的金爱娣面前,在经历过那段非人的日子以及编舞老师们那样的对待后,诸如戴蒙的那些幼稚言语和举动,不过是浮云,屁都不是。
因为戴蒙那一番关于枕头营业的话,一堆团员停止叽叽喳喳,齐齐将目光对准这两个昔日好友,现今的对头身上。
团长戴蒙这个女孩嘛,性格外向,擅长交际,加上容貌不俗,嗓音尚可,最主要家里有钱,是从小就立志把她往这条路上培养的,因此刚入团没多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百年难得一见之美少女的消息就满天飞。
别人笑话归笑话,但人家一家心理素质好,无所谓,只要能获得关注就行,所以在团里还是最先出头。
而百年美少女戴蒙在团里出头之后,并没有忘记好姐妹,不论何时何地都拉着爱娣,不忘帮她一把。标准百合向的单曲也出过一首,名字就叫《我亲爱的你》,两个人录这支单曲时的暧昧表现,收获了一波CP粉丝,二壕哥他们甚至众筹了一笔资金,给两个人出了一本真人CP漫画。那会儿,她们也总以老婆老公相称。总之那个时候的两个人,好到没话说。
老团员们对她们之间的矛盾一清二楚,新团员们则纳闷:明明网上都说身为同期生的团长和爱娣姐妹情深,曾在一间宿舍里住了好久的,不论生活还是演出,两个人都爱黏在一起;MV也拍过那种嘴对嘴脸对脸的,看起来暧昧且深情。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转眼就变成这副德性,狗血撕起胯来了?
商场的开业典礼结束,团员们和各自的应援会会员们握手,合照,拜托他们今后继续支持自己,终于把宅男们哄得意乱神迷心满意足后,换下演出服,顶着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到商场门口等候接她们回宿舍的大巴。
戴蒙作为团长,时刻不忘自己的职责,跟母鸡护小鸡一样看看管着手底下的一群女孩子,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她们明天的通告以及集合时间和地点。到门口,爱娣眼睛不看戴蒙,说声我走了,才要转身,就见戴蒙一脸不爽,冲着她,慢条斯理发问:“喂,金爱娣,你去哪里?”
爱娣干爹过生日,她妈从几天前就开始给她叨叨,要她无论如何不能忘记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所以她得回去给干爹唱生日歌,当然也早早就跟团里请好了假,晚上工作结束直接走,不回宿舍。戴蒙知道这事,这时却故意追着她问。
爱娣充耳不闻,冷笑着转身就走。
二壕哥作为资深饭头,对团里的那点破事一清二楚,心疼爱豆的艰难,当下和手下一群新饭老饭们商量:“到年底之前,我们再筹集一笔资金,争取把印有爱娣头像的灯箱广告打到地铁站去!”
宅男们纷纷竖拳头表决心:“嗷——”
接女孩子们回集体宿舍的大巴来了,爱娣也径直往商场一旁的出租车候车点去了。二壕哥率领的宅男军团中的一个新饭心痒痒,扭头悄悄离开队伍,想悄悄跟到爱娣后面去。才迈开腿,没走两步,就被二壕哥拉住。二壕哥从刚才开始就把他的动静都看在眼里。
拉住这个新加入的宅男,二壕哥冷着脸警告他说:“懂不懂规矩?在我们这里,应援就是应援,看演出就看演出,除了握手,私下里不可以与爱豆有任何形式的接触,玩跟踪?是不是不想在饭圈混了!”
到出租车等候点之前,经过一个麦当劳冰淇淋站时,爱娣已经走过去了,又退后两步回来,从斜挎的小包里取出手机。店员忙向她推销:“今天有新品,要试试看吗?第二个半价。”
她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犹豫半天,才指着店员推荐的新品,说:“一个就好。”
年轻男店员一边偷看她的脸,一边把冰淇淋递给她。这时她看见站在远处的小崔老师,想起他约自己吃火锅一事。不想这么早回去,心想先去吃个火锅杀杀时间也好,遂同他挥手示意。那边一只手接到冰淇淋时,忽然被身后排队的人碰到,手一歪,“啪”的一声掉地,一转眼,手里只剩个空蛋筒了。她还没来得及叹气,一阵风吹来,头上的草编帽也跟着落地,她“呀”的一声,顾不上这边掉地的冰淇淋了,连忙拉住飘扬的裙角去追那边的帽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那个风情万种,那个青春逼人,把男店员都给看得魂灵几乎要出窍。
作者有话要说:吴桑微博:桑与吴
第3章 女团
半天,甜品站店员回过神来,才悄悄在裤子上擦去手心的湿汗,热心问她:“要不我给你补一个?免费。”她摆摆手,示意算了,看看手上还剩着的蛋筒,张口啃了一块蛋筒皮在嘴。
团里那些人刚走,小崔老师本不想惹眼,见她这边出状况,左右看看,慢腾腾走过来,笑嘻嘻问:“哎,都掉了,给你再买一个吧。”
她咀嚼着蛋筒:“不用了,请我吃海底捞就行。”
“晚上时间什么的没问题?”
“不请我就走了。”转身就走,胳膊被一把拉住。
女团的大巴士看不见尾巴了,小崔老师单独面对她一人,脸上笑容更显热情,拉着她的胳膊说:“等会吃饭时再帮你介绍一个人,同行,多认识些人,将来对你大有好处。”
海底捞就在商场隔壁的一栋大楼里,三两分钟走过去就是。为了说话方便,小崔老师预定了个小隔间。一落座,两人就掏出烟盒,开始吞云吐雾。递菜单过来的服务生张口欲要劝阻二人抽烟,爱娣飞了个眼风过去,那服务生张了张口,问出一句:“呃,小,小姐姐饮料想要喝点什么?”
小崔老师叫他上几瓶冰镇啤酒,然后摸出手机打电话,电话连打两个,他那个同行朋友都没过来,他有些尴尬,代朋友解释:“临时有工作来不了了。本来不关他事,但是人家给车马费,他也舔着脸争着跑去了,见钱眼开,都他妈什么玩意儿,有这种好事也不叫上我,不是个东西!”
对方语气中的江湖豪放气很对爱娣胃口,于是便笑起来:“团里从早跟到晚,周末无休,这么拼干嘛,累不累。”
“钱永远也不够花。家里有病人,不提了,一提就糟心。”
爱娣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私事,且丝毫不加以遮掩,倒有点意外,不禁又笑了起来:“谁家不是。”
“我家这种,一般人都没听说过。”摆摆手,“病人是弟弟,以前和你说过没有?没有吗。反正就是身体不好,神经也有问题,需要长期治疗,但是没钱,只能关在家里,平时花点钱找个邻居阿姨给看着。”
“爸妈呢?”
“很早就死了。老爹酗酒,老娘吸毒。这个弟弟呢,是老娘和她的第三任丈夫生的,厉害吧。”
爱娣脸上表情未变,只是吐出一口烟雾,品评说:“厉害的不是一星半点。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吧?不过这样的父母说不定还是死掉的好,否则吃的苦会更多。”
小崔没说话,又举杯和她碰了一下,叹了好几口气,方才说:“弟弟就是他们吸毒时生下来的,先天不足。”颇为伤感地揉揉有些显红的眼角,“这个弟弟可以说是我自己拉扯大的。说实话,真的是累赘,辛苦到极点时很想拖上他一起去割脉上吊什么的!唉,你们这些健全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不会懂的。”
“我懂的。”爱娣见他不停揉眼皮,大有要流泪的样子,遂安慰他说,“我们家也没好到哪里去,爸妈为人都及其不靠谱。而且……”
“而且什么?”
“我也有个妹妹。感觉和你家差不多。”
“几岁?”
“四岁不到。”
“和你岁数相差倒有点大。我家也是一样,和弟弟差了十几岁。”
爱娣嗯了一声,扭头喊旁边男服务员过来,问他店里有无香烟卖。
小崔老师从钱包里摸出弟弟的照片出来给弟弟看,果然是个清秀却一眼能看出不太健康的男孩子:“对他有多怨,对他就又有多爱。这个世界上,最牵挂最割舍不下的人还是他。在父母不靠谱的家庭,往往家里那个最为年长的孩子就会生出一种责任心,觉得自己有必要代替父母去照顾年幼的孩子。”
对他的话,爱娣深表赞同,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半杯啤酒下肚,想起妹妹,眼角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就是她。不仅会牵挂她,就是那种,你想到她时,心都会变柔软,然后会想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全给她。我会进这一行,并不是为了万众瞩目,纯粹是为了赚钱,努力红起来,赚很多钱,然后提供最好的环境给她。”
小崔老师和爱娣因为空腹喝酒,都有点上头,且都是酒后话多的那种人,菜还没上来时,两个人就坐在一起互相诉着苦,吐槽这个吐槽那个。小崔老师把他老爹老娘的情史堕落史细细解说完毕,轮到爱娣说团里的坏话了。
爱娣抱怨:“女团现在遍地开花,模仿日本的韩国的,听着各种洋气高大上,表面光鲜无比,但实际上呢,我入团这么久,快两年了,在前两个月才开始有工资拿。而团里还有一半以上的女孩子连工资都没有,每月公司发点生活费,连吃饭都不够;交通费则是实报实销,但也仅限于公交地铁。有时为了节省交通费,让我们走路去上通告的时候都有……”
旁边一个年轻男人从两人座位旁经过,爱娣住口,往嘴里灌酒的动作也顿住,猛地转身,望向那个年轻男人的背影。
小崔老师稍稍探身过来:“爱娣,怎么了?”
“刚刚飘过去的一阵香气。”然后侧头看他,“有闻到吗?”
“什么香气?不就是火锅底料的味道吗?”还有就是她自己身上的香水气味了。小崔老师又抽鼻子嗅了几下,鼻子底下无非就是火锅底料热辣辣的油香气,面前女孩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与淡淡烟草气息等混合起来的说不上清新却也谈不上难闻的热闹味道。
爱娣夹着烟,笑着,认真纠正他:“不对,是香草、新鲜木头和麝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干净又清爽。潘海利根运茶船知道吧?”
“不知道。”
她猛吸一口烟,又笑了,丢下啤酒瓶子,夹着烟,往外就走。片刻过后,终于回来时,却仍旧是一脸落寞。小崔暗笑,故意问她:“哎,去了哪里,等你点菜呢。”
她略显不悦,往洗手间方向抬了抬下巴:“看不见吗,上了个小号。”
小崔老师扶额做晕倒状:“一个爱豆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太直白了。”
“啧。”爱娣白他一眼,自己忍不住笑了。
重新落座,安心等菜上桌。小崔老师把一片鸭肠从锅里捞出来,丢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嚼,正嚼着,忽然开口说道:“……气味和滋味虽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二。它们以几乎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
“什么?”漫不经心地问,“你在说什么?”
“不是我说的,人家普鲁斯说的,《追忆似水年华》,看过没。”
“好像哪里听说过。”
“你们这些爱豆呀,不是我说,没事也可以看看书。”
“读很多书干什么?”
“提升自己的内在呀。”
“然后呢,就可以和你一样去做小报记者了吗?”
“哎呀哎呀,你这嘴毒的,堪比生化武器。”小崔岁摇头苦笑,却没有当真生气,而是伸头过来,神秘兮兮道,“听说过人家说过没,其实嗅觉的记忆才是最长久的。有时候走在路上偶尔闻到一个熟悉或者特别的气味,突然会一下子想起记忆中的某个人或某件事,记忆中的情节可能比较具体,也可能比较模糊;可能是刻骨铭心的一段话语,可能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不论哪种,都是内心深处无法也不愿忘却的。所以,用这香水的是前男友吧?”
爱娣翻他一眼:“是不是犯职业病了?没事别胡猜乱想的,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前男友。”
她说这话时,表情上没有大的起伏变化,却因为大口吸烟而咳嗽起来。
小崔老师看着她,心想,这个演技,想进军娱乐圈,真是够呛。
说起演技,她今年初曾在一个不入流的言情剧中出演了一个小配角,角色是男主经常光临的一家奢侈品店的店员。从头到尾,台词只有寥寥几句,做作得一塌糊涂,可以称之为演技的东西根本不存在。要不是那张漂亮脸蛋,说一无是处也不为过。
小崔老师笑着问她:“是不是醉了?眼睛都红了。”
“切!”爱娣反夹着烟,用手背去揉眼睛,“怎么会!”
“那么是初恋情人?”
“别提了,都他妈的人渣。”
“哎,别这样嘛,说说你那个——”
爱娣丢下啤酒瓶子,猛地起身。小崔老师怕她生气要走,倒吓了一跳,忙问:“干嘛?”
“我们爱豆去洗手间还能干吗,去呕吐呗。”
第4章 女团
火锅吃到一半,爱娣她妈打电话来催,问她怎么还没到干爹家。爱娣讲说剪彩活动延时,要迟到一会儿。她妈不信,说天都黑透了,彩还剪给谁看?骗鬼呢!电话里一再要求她发小视频过去证明,她当然不肯。
小崔老师也听出她讲电话的口气都有点不大好了,不敢再拖着她不放,赶紧结账,好言好语把她给送出了海底捞大门,又替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她上出租车前都有点半醉了,不得不扶着车门才钻入车内,落座之后,忽然又探头出来,对身后的小崔老师说;“哎,不好意思,现在帮不上任何忙。”
小崔老师讶然:“怎么说?”
“你弟弟的事情。”
“没事没事!”小崔老师弯腰,颇为亲昵地拍拍她的肩,“等眼下这个工作结束,过阵子可能会有一笔钱进账,到时会送他去国外治病和疗养。”
出租车乘到干爹家附近,这附近新开了一家游戏厅。爱娣在游戏厅门口下车,路上略站了一下,随后抬脚进了游戏厅,换了游戏币去吊娃娃,边等身上火锅味道散去。
这家的机器被动过手脚,兑了两次的游戏币都投进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收获。她干脆舍弃了自己的这台机器,去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瓶矿泉水慢慢喝着,坐在一边等待机会。没过很久,旁边一个花钱差不多是她一倍的客人不耐烦跑开了,她见状,丢掉饮料瓶子,过去接手了那台机器。果然,没过五分钟,就抓起一只青蛙军曹。
青蛙军曹才到手,就接到了她妈第二通电话。电话里,她妈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白眼狼,人死到哪里去了!再不过来,是想看你姆妈你阿妹挨饿受冻,流落街头是伐,是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胳膊下夹着军曹,慢腾腾走出游戏厅,往干爹家的方向去了。
干爹的生日白天已经大办过了,晚上则是特意留出来的,从这点就足以说明干爹对她们金家母女的重视程度了。
爱娣和四岁的妹妹手拉手给干爹唱了生日歌,献了吻,热热闹闹的往互相的脸上抹生日蛋糕,祝寿的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她妈站在她旁边,闻出她身上的酒气和火锅味儿,暗地里掐了她好几把。干妈也有所察觉,脸色半阴不阳的,带笑不笑的,至于干爹,他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反正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一晚上都笑逐颜开,心情应该不赖。
生日宴好不容易结束,爱娣妈最喜欢的环节到了。干爹发开始红包了。两姐妹从寿星那里各领了一只分量不轻的红包后,爱娣不顾干爹和自己亲妈的劝阻,手机呼叫了一辆出租车来,母女三人一同回了家。说是自己家,其实就是干爹发迹前住的老房子,给她们母女三人无偿住而已。
回到家中,把妹妹放到床上,爱娣去倒水来给她刷牙,等小牙刷和水杯拿来时,发现妹妹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身上还穿着晚上去给干爹庆生的红色纱纺布料的公主裙。
爱娣默默看着妹妹小小睡脸,半天,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鼻尖,才把她小小身体抱起来,送到她妈那里去,然后回自己房间整理白天从商场的几个大小头目那里拿到的名片,并把电话号码一一登记到手机通讯录中去。这些是她新任经纪人教她的,否则以她的性格,哪里能想到去做这么精细的事情。
名片整理到一半,忽然不耐烦起来,“哗”的一下,一把名片全撒到桌面上,甩掉拖鞋,爬到床上,正要开电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节目,她的新任经纪人陈小姐打来电话,问她:“我就一天不在你身边,结果就和戴蒙吵架了?”
她自嘲:“哪有。团里连前三都排不上的我,哪有资格去和团长对吵?"
陈小姐半是安慰似的同她说:“好的,我知道了,你避免和她硬杠是对的。戴蒙这个女孩子看着聪明,其实也傻,不明白做事留一线,将来好相见的道理。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由她犯傻去。其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吗?”
爱娣思忖她在团里有耳报神,自己平时在团里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而且她有言在先,要自己事无巨细都要汇报。和崔老师去吃火锅的事情说不定也瞒不住,若是故意不说,叫她知道,必然又是一顿好训,稍稍迟疑了下,已被陈小姐察觉出异常,追问:“还有什么事没说?”
她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商场活动结束,和小崔老师吃了一顿火锅,然后回家给干爹过生日了。”
陈小姐声音陡然拔高:“和那个狗仔?!”
爱娣听她口气,也紧张起来,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怎么了?他说会介绍同行给我认识,并让他们把我写好一点。”
“他一进团我是不是就警告过你?别看他们记者老师的,本质都是狗仔,不入流的小杂志社而已,写得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谁会去看!反倒是写坏能传播万里!万一走太近,被人抓住话柄乱写怎么办?对了,有没有又粗神经说错话?和他聊了些什么?”
她不敢全说,当然一顿火锅吃下来,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只记得啤酒似乎灌了两三瓶,因此支吾道:“好像唠叨了一些团里不开心的事情,和戴蒙之间的矛盾之类的,又说了进这一行纯粹是为了赚钱之类的话。”
“你是猪吗?说话都不带过一下脑子!你为什么就说不出想去伦敦特拉法加广场看鸽子,或是将来当联合国儿童大使去帮助非洲贫困儿童的那些高雅有水平一点的话?!”
对于这位经纪人陈小姐,爱娣又敬又怕,现在被她一狂训,想起对小崔老师所说的那些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小心脏一阵乱跳,但又想起他所说的他家的那些丑事,心想应当不要紧吧。
陈小姐在电话那头继续对她说教:“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和人打交道,最忌交浅言深!你要是说错话做错事,和戴蒙的矛盾被他抖出去,到时对你们人气都有影响!”
沉默少许,才低声说:“应该不会吧。”
陈小姐咄咄逼人:“没有乱说话,那为什么他只请你吃火锅?你肯定是说了什么,所以他才会认为有机可乘有利可图!他们这种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货色!你一开始就不该和他多话,言多必失懂不懂!还没红起来,就丑闻缠身,黑料一堆。所以我也一直和你说,将来向往这条路上发展,就要爱惜自己的羽毛!”
陈小姐借题发挥对她训话,且口气严厉,爱娣不敢顶嘴,只能低声应是,头一直发晕,不耐烦也有一点,很想把手机扔掉,但心里却知道知道陈小姐是为自己好。
自己能碰上陈小姐这样的经纪人,说是走狗屎运也不为过。
她刚入团那会儿,经纪人还不是陈小姐。团里女孩子们所属的公司是同一家,但因为人数众多,所以经纪人各不相同。有的是五六个人跟一个,少则一两个跟一个。
爱娣跟着的经纪人,姓赵名天启,和陈小姐是多年的朋友。其人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名字起的更是气势得不得了。赵天启对待自己带着的几个女孩子们也很亲切,并不像别的经纪人那样,想骂骂,想批批。他人亲切归亲切,但就是带不红手下团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是到后来,爱娣才偶然得知,说此人除了女团经纪人这个工作外,背地里还另有一个副业,就是酒吧老板,不在团里的时候,就去酒吧组局,给自己手下或是相熟的女孩子们拉皮条。对于他这种人,江湖上一般称之为淫媒。
走上这条路的女孩子们,放弃学业和高考,拿着菲薄的一点生活费,参加高强度的训练和日复一日的公演,无他,只因为这里是进入演艺圈的敲门砖。明星梦人人都在做,但最后成名者却寥寥无几。而一旦到了年龄,因为长期跳舞而落下伤亦或是病时,团里就该来劝你毕业,给那些急切着要进入这个圈子的新鲜面孔让路了。功高劳苦那一套,在这个圈子里是不存在的。
错过最佳学习时期,错过高考,除唱歌跳舞以外,没有掌握任何其他技能但却已经习惯被男人们追捧的女孩子们能去哪里?无非是去为人家做伴舞,或是进公司当个收发快递的前台小姐。若能找个家境小康的男人嫁了,就已经算得上是顶好的归宿了。
第5章 女团
当然,也有的人不愿就此认命,眼见星途无望,她们就会想要走捷径来获取资源,以达成出名的梦想。就算达成不了,也可多认识几个有钱人,开开眼界,进入他们的圈子,为自己攒点人脉和本钱。而赵天启的副业就是安排饭局牌局酒局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局,把做着明星梦的女孩子们介绍给有钱和有权人。究竟有多少女孩子最终达成了梦想不得而知,但作为介绍人,他这份副业绝对比主业有赚头,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在经纪人的工作上。
据说也有吃了闷亏女孩子来公司找他控诉,威胁要把他的丑事抖搂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分毫未损,不怎么称职的经纪人一直做得好好的。
爱娣在他手里的几个女孩子中资质属于上上等,虽然五官分开来看,除了一双黑白分明会说话的勾人眼睛以外,其他每一样单看都不是特别出挑。大笑起来露牙肉,鼻子有驼峰,眼皮是内双,站立时还有个脖子稍稍前倾的毛病,当然可能这是脖子长的人都有的通病。但她身上所有这些并不出挑的部位一旦组合起来,再搭配上她那172公分的身高及仅有两位数的体重,啧啧,怎么看怎么迷人,怎么看怎么漂亮,不论是以一个男人还是以他多年看人挑人的专业经纪人的眼光来看,都算得上是一等一了。
不过呢,这女孩子有个十分突出的缺点,又傲又倔强,反正性格不大好,跟药桶似的,一个火花就炸了。乍一看乖乖巧巧,骨子却是十足十的叛逆坏女孩一个。台上笑容清纯甜美似小白兔,私下里却喜欢画下眼线搭配烟熏妆,脸上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漠然与倔强,这种脸也就是俗称的厌世脸,再加上抽烟喝酒飙脏话竖中指,那叫一个野。
但说实话,她这样人美性子野的女孩子,很受他那些有钱朋友,特别是上了点年纪因而对于青春活力的女孩子格外渴慕的有钱朋友们的欢迎。
当然,他明面上还是她的经纪人,这些话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只能借在出去喝酒时假装醉酒而半开玩笑的讲说,要是觉得太辛苦,他手头颇有些值得交往的人选,一代二代三代都有,煤老板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运气好的话,甚至连电视电影圈的大佬都可以介绍给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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