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飞全家后我躺平了
作者:Loeva
简介:
海棠上辈子是个卷王 可惜逃不过被身边人背刺的下场 这辈子她的心累了 决定要摆烂 让家人们努力上进去吧 她只需要躺平就好 什么?你们不想努力? 小鞭子这就甩起来……
第一章 卷王又穿越了(已修)
海棠睁开眼,就看到那个已不陌生的车顶,不由得叹了口气。
她躺在马车里,身下垫着厚厚的褥子,身上盖着暖和的棉被,伸手摸了摸已经不再发热的额头,按着手腕测了测自己的脉息,再看一眼系统面板上的时间显示,见吃药的时间到了,赶紧翻出药丸,塞进嘴里强行咽了下去。
她穿过来已经有两天了。刚穿来的时候,这个身体正在发着高烧,虽然喝了药,但见效很慢。她感觉自己快要被烧融化了。为了避免脑子被烧坏,她趁人不备,从系统空间里翻出应急药箱,找到退烧药吃了下去,两天下来,总算见好了。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她抓紧时间多睡多休息,一方面是让身体自行修复,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快融合原身的记忆。两天下来,她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自己的情况。
小姑娘海棠,与她同名同姓,再过两个月就要满九周岁了。
小海棠军户出身,生活在大楚的西北边疆,父母双亡,有一个哥哥,如今与祖父母相依为命。家庭成员还有二叔、二婶和小堂弟,还有一位表叔公及其友人依附他们家生活。
海家家境在西北边地算是富裕的。祖父海西崖五十多岁了,曾是边军文职小官,几年前长子殒身沙场后,他就伤心地辞官而去,带着全家人搬到更偏远的瓜州,做起了牧场主,养了许多羊、马,还开了个酒坊,与边军做交易,赚了不少钱。
去年朝廷下了旨意,要将瓜州、沙州的大楚百姓迁入嘉峪关内,同时收缩兵力,彻底放弃瓜沙二州。虽然引起了许多争议和反对,但朝廷完全没有改主意的意思。海西崖无奈变卖了瓜州的产业,带着全家人成为第一批内迁的瓜州移民,回到了曾经的伤心地肃州城,如今正排队等着进城呢。
在等候期间,小海棠与堂弟小石头玩耍时不慎着了凉,双双大病一场。现在海棠恢复了,小石头却还高烧不退,令全家人都担心不已。
海棠“懂事”地表示自己没事了,让家人都去照顾小堂弟,总算为自己争取到了独处的空间,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没办法,她忽然穿到了这个地方,真的是始料未及。接下来该怎么做,她还没有想清楚呢。
她本来是个刚实习不久的大四生,忽然遇到车祸死了,眼一闭一睁,醒来就看到眼前多了个系统。系统表示看中了她,可以带她穿越三千世界做任务,只要她能完成任务拿到积分,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海棠不甘自己死于大好年华,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系统的所谓任务只是让她作为工具人,在适当的时机为“主角”提供助力,让他们度过难关、获取利益。她不清楚系统的目的,但似乎她作为工具人帮助了那些“主角”之后,本该落到“主角”身上的气运,就能被系统收割掉。
听起来不象是什么正派的设定,可只要她能活下去,还能过上好生活,别人的气运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没干坏事!
海棠就这样成为了系统的工具人,至今为止,也只经历了一个任务世界而已。但她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几十年,经历了很多,自问已经是久历风霜了。
可能是因为死得太早了,海棠一进入任务世界,就下意识地卷了起来,努力地挣积分,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点。
刚穿进去时,她是个农家女,在完成任务与智斗极品亲戚之余,她还熟记了附近山林中各种野菜、药材与蘑菇的特征,学会了几种农作物和蔬菜瓜果的种植窍门,甚至连农家土房子的建造技术和母猪的产后护理都学会了。
接着她跟随家人转职小食摊主,又学会了各种小吃面食的制作方式,连食摊上的桌凳制作修理技术都熟练掌握。
后来她阴差阳错被选进宫中做小宫女,但凡是应该掌握的宫女技能她都练熟了,还无师自通了情报收集和拍马屁以及躲黑锅的技巧,安安稳稳地被分配到清闲事少的岗位上,过起了清清静静吃瓜看戏的小日子。
等到后宫进入群雌争霸的赛场,清静小日子过不下去了,海棠又成功打点关系躲进了藏书阁,用二十年从扫洒小宫女成长为管事女官,把藏书阁里的书都看了大半。升上六品女官的那一年,她已经是皇宫中颇有名声的才女了。
当时皇帝的新宠是位有名的才女,为了不让海棠撞了自己的人设,找借口明升暗贬地调了她去尚功局做司织,海棠又开始卷向了新领域。
司织掌织染,她就从基础技能学起,只用几年时间就熟练掌握了织染相关的所有技艺,甚至开始着手织机改良,准备要给本国的织造技术水平来个提升了。
可惜在这时候,皇帝驾崩了,新皇上位。为了给新太后与新皇后的心腹侍从们让位,海棠被礼送出宫,织机改良大业只好中途折戟。
不过,退役的海棠也没有在家闲着。她转行去做了教养嬷嬷,教导一家宗室公府的两个女儿成为京城有数的才女佳人,美名远扬,再一次让世人知道了她丁海棠嬷嬷才女名号的含金量!
有她一日,京城的闺秀休想在她面前自夸有才!
然而她呕心沥血教出了两个得意门生,其中小的那个却忽然恋爱脑,爱上了身为质子的敌国王子,不惜背叛了青梅竹马的将门才俊未婚夫,还昏头地帮心上人从未婚夫家偷取军事情报,一旦败露就是全家倒霉的下场。
海棠苦口婆心地竭力帮恋爱脑认清渣男本质,可学生家长比她预想的更利落无情,迅速平息祸患后借口女儿怪病退了婚约,把人送去乡下自生自灭,转过身就悄悄给海棠下毒灭口了,完全不顾她为了捞他们全家费了多少心血。
最令人吐血的是,有毒的茶水还是另一个得意门生亲手送给海棠的。
海棠死后,心中有百般不服,然而系统禁止她回去找人出气,还告诉她恋爱脑学生是“主角”,会在乡下庵堂里病死后重生,反杀冷酷无情的家人和只有利用没有真爱的渣男,然后诈死逃走,拜个有钱的干娘,再嫁给某个权贵子弟做填房。虽然这个男人有儿女和很多妾室通房,可他是个高富帅!她会在经历残酷的宅斗和几次伤害后,依靠善良和柔情成为这个男人的真爱的。
海棠简直要吐血了,这是什么狗血故事的展开?!最要命的是,这闺女明知自己爱错了人,却要怨恨“丁嬷嬷”妨碍了自己,还怪她死得太早,让自己没机会报复,简直就是白眼狼!
海棠很想知道这一家子的白眼狼会有什么下场,却被系统强押着选了下一个任务世界,就在传送去新世界的时候,遇上时空乱流,睁开眼时,已经成为了发着高烧的小海棠。
融合了小海棠的记忆后,她惊喜地发现穿越大神听到了她的心声。
她又回到了大楚世界,可以看白眼狼的笑话了!
第二章 物是人非的穿越(已修)
虽然回到了大楚世界,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小海棠自然是不知道什么宗室公府的,可她家里有位谢文载表叔公,曾经是有名的才子,二十岁不到就中了探花,却卷入朝廷政治斗争成了炮灰,被流放到西北边疆近三十年,直到三年前才遇赦。他与几位有相似经历的友人全靠着表哥海西崖一路庇护,才在大西北安然活到了今天。
谢表叔公和他的友人们虽然身处边疆,却非常关心朝廷政事,总是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京城的消息,私下议论。反正西北天高皇帝远,他们在自己家里讨论政事也没人管,还能打发时间。海棠从小到大没少旁听。她小孩子家不懂得那些朝廷上的事,脑子却无意识地记下了听到的内容,如今都便宜了穿越来的大海棠。
大海棠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这从各种信息中收集有用的部分,归纳总结出自己想要的情报的伎俩,对她来说只是小意思。
然后她就推断出,目前时间距离她死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
她死的那年,是新君永昌帝继位后的第八年。谢文载是今上德光帝登基后举办的第一届科举的探花,他的友人曹耕云、陆栢年比他高一届,是先帝隆定帝在位期间最后一科进士。而隆定帝,正是永昌帝与张皇后的独生子。
永昌帝在位十四年,隆定帝在位十五年,今年已是德光三十年了。从永昌八年的初冬算起,至今已经超过五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那家子白眼狼说不定都死绝了吧?如果运气好一点,两个刻薄寡恩的学生倒是有可能还活着,但已经是祖奶奶级别的老太太了。
不知道那弃了宗室贵女身份去给人做填房后妈的恋爱脑,一把年纪了是否依然是他家高富帅的真爱?若她真的经历了系统所说的那些宅斗和伤害,还有机会实现儿孙满堂、幸福美满吗?
被恋爱脑“女主”报复的宗室公府一家以及那一碗毒茶杀死了教养嬷嬷的大小姐,又都落得了什么下场呢?是否有人活到了今天?还记得自己恩将仇报的亏心事吗?
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海棠真的挺想知道答案的。
当然,她还不至于为了报复这些白眼狼就使什么手段。她如今日子过得挺好的,青春年少,未来还有大好前途,何必为了这群混账费心费力?
有机会的话,随便打听打听就好了,只当是瞧个乐子。
海棠咬牙切齿地露出了一个狞笑。
马车外传来了脚步声,她迅速收了笑,缩回被窝。不一会儿,车帘就被掀开了,进来一个穿着羊皮袄厚棉裙、肤色略黑的高个儿姑娘。
这姑娘的长相带着明显的西域异族特征,高鼻深目,貌美如花,看起来就象是大脸版的娜扎,只是一张口,说的就是略带几分陕味的官话:“棠棠醒咧?正好,药熬好了,趁热喝。”
海棠坐起身来,接过了碗,闻了闻药味,就知道这是流传已久的验方,还因为病人年幼削减了份量,正对她的症状,只可惜少了两味药,药效打了折扣。
她低头喝了一口药,故意皱起了小脸:“好苦!金果,我要吃糖。”当金果转身去翻装糖果的匣子时,海棠顺手一翻,已经将药倒进了系统的储物格里。
金果完全没发现,看到碗空了,还高兴地夸海棠:“真乖!这么苦的药全都喝下去了!”她特地多给了海棠两块糖,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海棠面不改色地吃下了齁甜的糖块,给自己病后虚弱的身体增添一点能量,还问金果:“小石头的病怎么样了?还没退烧吗?”
金果叹了口气:“还没有呢。二哥二嫂都急坏咧。”她摸了摸海棠的额头,“幸好你好起来了,不然家里带的药材就不够用咧。”
海棠忙打听:“药材怎么就不够用了?小石头没药吃吗?”金果回答:“谢老爷说少了几味药,剩下的勉强能用,但只够今天的份,明儿个就没药了。幸亏你好了,二嫂还不知道明天咋办咧!”
海棠沉吟,生病的孩子怎能没药吃呢?这事儿要解决也不难。
她冲金果笑道:“二叔二婶照顾小石头很辛苦吧?阿奶要帮他们,一定也很累。我这里已经没事了,你还是去帮帮阿奶吧?让她多歇一歇。”
金果满面感动地摸摸她的头:“棠棠长大了,额一会儿告诉太太你这么懂事,她一定很开心!”
海棠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很好,你就赶紧把奶奶请过来吧。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海棠的心声,不等金果去找祖母马氏,马氏就先掀起车帘钻了进来。
海棠见状眨了眨眼,冲祖母笑得更乖巧了。
马氏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小圆脸,大眼睛,年轻时定是个美人,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皮肤松了,颧骨高了,倒显出几分不好惹的气质来。她穿着厚实的棉袄皮裙,头发梳得齐整,戴着镶玉的银首饰,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但也隐隐能透出海家的殷实家底。
她听金果说了海棠的情况,便松了口气:“退烧了就好。你再不好,额都不知该咋办了。你爷成天要额等等等,就是等不到进城,叫人急死咧!”
海棠知道接下来自家奶奶肯定要针对爷爷的不作为骂上半天,为了避免耳朵再受荼毒,她果断地转移了奶奶的注意力:“阿奶,金果说小石头那边已经没药吃了,不能派人进城去买吗?”
马氏气道:“都怪你爷,咱全家都进不了城!”
海棠眨眨眼:“那就托能进城的人买嘛,不能让小石头没药吃呀。他年纪这么小,不能再烧下去了!”
马氏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忿忿地说:“可惜回春堂的大夫不出诊,不然额就把人请来了。”
海棠道:“表叔公的方子挺好的,能治好我,就能治好小石头,托人照着方抓药嘛。”
马氏往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说得对!额怎的就没想到?”丈夫的表弟虽不是正经大夫,但正如孙女说的,他开的药已经治好了一个,就证明是有效的。
马氏扭头吩咐金果:“去把这事儿告诉长安,他知道该怎么办。”
金果应声,飞快地溜下了车。
马氏坐到了海棠身边:“他们一帮子大男人都昏头咧,竟然还不如你个小娃娃聪明!”
海棠目的达到,便腼腆笑着,很快装起睡来。
马氏替孙女掖了掖被子,回头就看到丈夫海西崖也钻进车厢里来了。
马氏看到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声音压得低了,也掩不住她话里的火气:“你还有脸来看孩子?!棠棠退烧了,小石头还没好呢!你也不怕孩子烧出个好歹!别说长生不是额亲生,额就不知道疼孩子,小石头难道不是额孙子?!看着孩子难受,你就不着急?!额们在城外等几天了,到底还要等多久?!”
第三章 夫妻之间的矛盾(已修)
海棠虽然在装睡,但她知道海西崖与马氏的矛盾所在。
海家车队到达目的地肃州城,却被堵在城外三天,一直未能进城,吃住只能在马车里,连两个孩子病了都没办法看大夫抓药,只能指望谢文载表叔公这位自学医书的半吊子大夫。马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见到丈夫总忍不住要发泄出来。
而海西崖除了默默忍受妻子的抱怨与怒火外,别无他法。他也很想尽快进城,让孩子看病,可城门口却守着一位仇家,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瓜州移民本该在三天前就能顺利进城的,可肃州城里的一位孙永禄将军却声称收到了线报,指这一批瓜州移民里有胡人奸细,因此守在城门口处,严令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经他亲自审核,他认为没问题了才能放人。于是这批加起来足有几千人的移民,连带大批羊马骆驼与马车,就这样被堵在了肃州城门前。三天过去,进城的人数还不到三成。
移民们怨声载道,肃州城里的官员与武将们也觉得不象话,却没办法阻止孙永禄。他背景深厚靠山硬,背后有贵妃与阁老在撑腰,他说要严查,谁能说不?
问题是他对这所谓的胡人奸细似乎也心里没底,只是盯着移民中有着异族长相的人瞧。大楚西北长期以来都是多民族混居杂婚,胡人或者有胡人血统的混血汉人数不胜数。哪怕如今胡人汗王野心勃勃,总是派兵侵扰大楚边境,想过太平日子的胡人还是有不少的。久居西北的大楚百姓都清楚这一点,并没有因为战争就敌视身边的胡人,这就显得孙永禄将军的做法不讲理了。
海家在瓜州居住期间,也雇佣过胡婢胡匠,但离开之前几乎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个金果,还是因为她精通葡萄瓜果的种植技术,海西崖认为她有大用的缘故。与其他保留了大量胡人工匠或美姬的人家相比,海家算是好过关的。海西崖又曾在肃州为官多年,在城中有许多故旧。若他借助旧时的身份与人脉,其实根本不必等待,就可以顺利进城。
然而他并未这么做,反倒老老实实地带着全家人在城门外排上几天队,不是因为顾虑金果这个有胡人血统的婢女,而是因为他车队里有更大的秘密。
海西崖的表弟谢文载与他的两个好友曹耕云和陆栢年,当年都是因为孙阁老一系的迫害,才会被流放到西北边境来的。谢文载更是和年轻时的孙永禄结过怨。虽然他们三人早已被皇帝下旨赦免,但孙家如今在朝中依然如日中天,孙永禄在肃州城有权有势有人,他若是认出了谢文载等三人,寻个借口加害,海西崖根本束手无措。就算他认识再多的边军守将,也抵不过孙永禄背后的靠山够硬。
海西崖已经保护了表弟三十年,他不能让表弟在恢复了自由身之后,还被仇人所害。他只能拖延全家进城的时间,同时设法给城中故交送信,请他们帮忙想办法。
马氏其实不是不能体谅丈夫的难处,可看着自家孩子饱受病痛折磨,她也没办法再呆等下去了。
她向丈夫下了最后的通牒:“你再要额等,就别怪额自作主张了!你们大可以继续留在城外,额带着孩子们进城!反正额不怕姓孙的。”
海西崖苦笑:“谁家会特地分开来走?你这样岂不是更引人怀疑了?就怕那孙永禄寻根究底,反而挖出了咱家的底细。”
马氏噎了一下:“咱家又没干亏心事,怕啥咧!”
话虽这么说,可马氏终究是个心软的,不可能真的坑自家人,只得不情不愿地说:“方才棠棠提醒额了,额让长安托人进城给小石头抓药,就照着谢表弟开的方子抓。这方子能治好棠棠,就能治好小石头。你们要是早点想到这点,额也不用白担心了两天!”
海长安表情一松:“啊……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都是我的错。”他慈爱地摸了摸孙女的小脸,“好孩子,难为她小小年纪就这么聪明……”
“这是当然!”马氏冷哼,“额的孙女能傻?!”孙子的病情暂时有法子应对了,可她心里仍有些话不吐不快,“老爷,额知道你是怕谢表弟出事,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受苦,也不肯叫谢表弟冒一点险。额不怪谢表弟,但小石头的病不能再拖下去咧。万一出事,你又对得起哪个?!”
马氏含怨掀了帘子要下车,却愣在了那里。
谢文载不知几时来了,就站在马车外头,多半把他们夫妻二人的争吵都听进去了,如今正用满怀愧疚的目光看着她。
马氏有些讪讪地。她下了车,笼着手,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谢表弟,额不是怪你,额只是担心孩子。”
谢文载朝她深深行了一礼:“表嫂,我来……给棠棠施个针。虽说比不得吃药有效,但能让孩子舒服一点。”
马氏更不自在了:“那……那就辛苦谢表弟了。”她回头看了看丈夫:“额去瞧瞧小石头。”匆匆走了。
谢文载上了车,与表兄海西崖隔着海棠对坐,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海棠就更不自在了,但她只能继续装睡,甚至连均匀的呼吸声都伪装上了。可惜两位长辈都有心事,根本没功夫欣赏她绝妙的装睡技巧。
海西崖低声安慰谢文载:“你表嫂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谢文载苦笑:“我自然知道表嫂的意思。只是她的担心也有道理。海棠大病一场,伤了元气,需得尽快找个安稳的地方好生休养。小石头更是高烧不退,就算托人抓了药回来,也不能担保我开的方就一定能见效。因为我的缘故,已经害得孩子们受了许多苦。倘若再拖下去,他们有个好歹,叫我心里如何过得去呢?”
他低头请求海西崖:“表兄,还是进城吧!孙永禄已经三十年没见过我和老曹、老陆了,未必能认出来。”
“我们进城时要登记户籍,他不认得你们的脸,也记得你们的姓名。”海西崖低声道,“三十年都熬过来了,怎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你不必再说了。”他不等谢文载再开口,便掀起车帘下了车。
谢文载叹了口气,他取出针囊,准备给海棠针灸,低下头,才发现海棠不知几时睁大了双眼,正看着他。
他不由得愣了愣:“棠棠?你几时醒的?”该不会都听见了吧?
海棠坐起身:“我就没睡着过,骗阿奶的。要是我没睡,她就会一直抱怨爷爷。后来爷爷来了,他俩吵了起来,我就更不敢睁眼了。”
谢文载明白了,笑着摸了摸海棠的小脑袋:“你这小机灵鬼!快躺下吧,表叔公给你针几下,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海棠却问他:“表叔公,爷爷不肯进城,是怕了你的老仇人吗?那老仇人三十年都没来找你,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记得你,不肯放过你呢?”
第四章 马车中的密谈(已修)
谢文载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孩子的疑问:“我对那人来说,不过是个小人物,不值得费事来找我晦气。可他素来心胸狭窄,当面见了我,定不会让我好过的。兴许你会觉得,三十年前的事,人家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可你爷爷……还有我,都不敢赌。”
海棠眨了眨眼:“既然是这样,那赌不起还躲不起吗?明知道那人在肃州城,还把住了城门,我们为什么不走呢?继续等在这里又有什么用?现在还能排队,可等所有人都进城了,我们不还是要跟那个仇人见面吗?”
谢文载苦笑:“是啊,早知如此,我们当初就该直接改道去别处的……”虽说所有瓜州移民都应该在肃州城登记造册换户籍,可凭海西崖在边军多年的人脉,改道去别处也照样能办到这一点。甘州城可能太远了,但距离肃州城不远的沙河堡、红山堡,守将都是他们的旧识。即使这两处堡垒不如肃州城大,借几间屋子住两日,还是不成问题的,那里也会有驻军医官能给孩子看病。等两个孩子的病养好了,他们直接到甘州去登记,还怕什么孙永禄?
可他们就是抱着侥幸之心,一直在肃州城外等着,却迟迟未能等到孙永禄先一步放弃。倘若他们在两个孩子刚烧起来的时候,就立刻改道去别处,如今早就把事情都办完了,根本不必困守在肃州城外,束手无措。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小石头至今高烧不退,肃州城就在咫尺之遥,他们不可能转道去别处了。
海棠听完了谢文载的解释后,便道:“既然现在不能走了,那就让那个人离开城门口吧。我们家不是在肃州城住了好几年,认识了很多人吗?难道就没一个人愿意帮我们的忙,让那个人暂时离开一会儿?只要我们能完成登记进城就可以了。他会认出表叔公,他手下也能吗?难道他没有亲眼过目的人,还非得一个个追上门去看一眼才行?”
谢文载沉吟:“这个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城中的人配合,而且那人还得冒得罪孙永禄的风险……”那毕竟是贵妃的族弟,阁老的族侄,倘若是好得罪的,边军上下那么多将军,就不会坐视他胡闹至今了。
谢文载想了想,觉得海表兄要是实在不放心,他写信去求一求肃州卫指挥使周三将军出面,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只不过海表兄当初不顾周三将军的挽留,执意离开肃州,如今再回头求人,面上可能会过不去。但这种事不必海表兄开口,他这个当事人出面才是正理。以他二十多年来为边军立下的功绩,周三将军应该不会拒绝,大不了他再为周家参赞几年军机好了。
这么想着,谢文载就淡定了许多。他其实不怕孙永禄,只是担心会连累了表兄一家。只要周三将军能保住其他人,无论什么条件,他谢文载都会接受的。
谢文载柔声对海棠说:“这事儿表叔公会想办法解决,不用你操心。快躺下吧,表叔公给你针几针,不会疼的。”
海棠躺下来时还在替他想办法:“要把人支走,方法其实有很多。那人跟人吵架来晚了也行,有人请他吃饭也行,他手下的人有麻烦了也行,反正只要有借口让他暂时离开一会儿就够了。等我们进了城,就赶紧去换新户籍,然后立刻出城。就算他事后发现了,难道还能特地追上来?”
谢文载笑着不说话,只专心施针。他的针灸术学得比开方的本事高明,穴位都找准了,力度很适宜,手法也没问题,没叫海棠受什么罪。海棠本来还想跟他继续讨论进城的法子,不料被他针了几下,竟觉得眼皮发沉,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再次上车探查她脉相的谢文载,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咱们明早就能进城了,不必你再为这事儿发愁。”
海棠连忙抓住他的袖子:“怎么回事?那个孙将军不拦人了?”
谢文载心情放松,城中友人行事意外地果决,令他颇为惊喜,因此面对海棠他也颇为耐心:“孙将军与其他将军们吵起来了,要前往不远处的嘉峪关城驻守。这检验入城移民的差使,会交由其他人负责。”
那为什么不今天进城?也省得夜长梦多。
谢文载却道:“将军们都安排好了,明早进城是最稳妥的。你二叔已经请人在城里抓了药回来,金果正熬着呢。等小石头喝了药,退了烧,明天就可以进城回家了。”
回家?他们不是进城登记完户籍就离开了吗?
虽然在海棠的记忆里,海家人在肃州城里确实有自己的宅子,但他们若在城中停留,不怕那孙永禄找上门来吗?到时候可就真的没地方躲了。
然而谢文载没解释太多。他愿意跟海棠这样的小孩子说那么多话,已经是非常开明有耐心的长辈了。马车外传来他友人曹耕云的声音:“老谢,快来,刘恪仁特地出城来找海兄了,他要给我们说清楚明日进城后的安排。”
谢文载闻言应了一声,便下车去了。
海棠翻身起来,掀起车帘一角,还能听到他跟曹耕云的对话:“刘恪仁就这么过来了?也不怕叫人看见?”
“听说孙永禄刚刚出城,往关城那边去了。”曹耕云道,“若他不走,刘恪仁还真未必敢来找我们。他不能久待,天黑透之前就要回城,我们快走。”
两人齐齐往海西崖的马车那边赶去。
海棠心里有些好奇,这“刘恪仁”是什么来头?
正想着,她就看到哥哥海礁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海礁今年只有十一二岁,但长得壮实矫健,宽肩长腿,浓眉大眼,只是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显得稚气未脱。他上了车,先关心地提起灯笼照了照海棠:“几天没见你了,小妹还好么?阿奶总怕我过了病气,不肯让我来看你。不过她现在守着小石头,我就偷偷来了。”
海棠笑道:“我没事了,多谢哥哥想着。”
“没事就好。”海礁摊开手脚,靠在车壁上,“这几天我帮着盯羊马去了,整天要提防着别人来偷抢,真累坏了。”
海棠眨眨眼:“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人来偷抢?”
“你以为跟我们一块儿赶路的都是好人么?”海礁撇嘴,“不然为啥人人都急着进城?”他打了个哈欠,“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也歇歇,等吃饭时再叫我。”
海棠应了,还特地让出位置来,让哥哥伸直了腿脚,靠得更舒服些。海礁闭目养神,不一会儿,车厢里就响起了呼噜声。
海棠轻手轻脚扯过一件羊皮袄,轻轻盖在哥哥身上,免得他着凉。
她刚躺回被窝,就看到海礁猛然睁开了双眼,一副受了大惊吓的模样坐起身,脸上露出惊愕、警惕、凶狠、绝望……许多无比复杂的表情。
曾经单纯莽撞的少年似乎消失了。如今在这双眼睛背后的……是一个历尽沧桑的灵魂。
第五章 哥哥重生了?(已修)
海棠的心情有些复杂。
海礁小哥哥这异相,摆明就是换芯了。只是不知道是被穿了,还是本人重生。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看这人的眼神,都不可能过得幸福快乐,还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惨事呢!海礁这个单纯朴实的少年,真心实意地关怀妹妹的好哥哥,难道就回不来了吗?
海棠闭上了双眼,心中有点难过。
海礁在震惊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扫视一眼车厢中的情况,瞧见闭目沉睡的海棠,顿时全身一震。
他悄无声息地提起挂在车壁上的灯笼,靠近了海棠的脸,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打量着那张小脸上的五官。
海棠能感觉到光源离自己很近,但她一动也没动,还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就象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不一会儿,光源被移开了,接着就是海礁的呼吸声加重,还夹杂着几声哽咽。少年颤抖着张开双臂,隔着厚厚的棉被,轻轻抱住了小妹妹,似乎在强忍着哭声:“太好了……小妹还活着,还没死……老天保佑,我居然重新活过来了,还回到了从前……”
海棠继续装睡,心里却松了一大口气。还好,看来海礁只是重生,并不是被人穿了。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复原本的天真单纯,但好歹人还是那个人,没有换了芯子。他对家中亲人还有很深的感情,对妹妹也依旧关心。
不过……听海礁这哭声中透露的只字片语,莫非海棠以后会遇上什么不幸的遭遇?她可得提防着些才行。
除此以外,能拥有重生这种待遇的,百分之九十是主角,只有少量的可能会是其他主角故事中的炮灰。也不知道海礁是哪一种情况。他身边是否会出现别的工具人?
海棠一边装睡,一边寻思着这事儿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海礁已经抬起头来,小心地拨开了妹妹的额发,低声道:“你放心,我知道敌军哪一天会来。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遇上那种惨事!只要赶在敌军破城之前离开肃州就行了。我不会再让你们惨死了!所有人都要活得好好的……哪怕让我拼了性命,也会保住全家人的!”
慢着!少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破城?敌军?惨死?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儿?
可海礁少年只是刚刚重生过来,乍一瞧见惨死多年的小妹还活得好好的,心情激动之下,才会说出了心里话。在拿定了主意之后,他就镇定下来了。即使小妹“睡”得很香,周围也没别人在,他也不打算再说些什么,免得叫旁人听了去。
有些秘密,藏在心里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说出口。
海礁小心翼翼地替小妹掖好被角,忽然听得有脚步声靠近马车,顿时警惕地朝车厢门望去,见有人一声招呼不打就掀起车帘往里钻,身上肌肉不由得绷紧:“谁?!”
进来的是侍女金果。她瞧见海礁,便露出微笑:“宝顺果然在这里,太太刚还在找你咧。”
海礁隐隐约约想起来了,这女子好象是祖母的侍女金果,肃州城破后便不知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身上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但想到自己被敌军掳走后沦为马奴的那三年悲惨遭遇,心里还是忍不住对有胡人血统的人生出厌恶:“我来看看小妹……阿奶如今在哪儿?”他也很想念死别多年的其他亲人。
金果以为他问的是马氏如今在哪辆马车里,便答道:“太太还在小石头那儿咧。小石头的烧退了,二嫂刚松一口气,就晕过去,好不容易才醒。太太打发她跟二爷歇息去咧,自己留下来看护小石头。”
海礁想起小堂弟,心里有些难过。小石头进城后不久,病情刚有了起色,就闹着要到街上买好吃的。他这个做大哥的心软,主动替弟弟跑腿,没想到刚上街,就遇上敌军入城,当场被掳走。等到他九死一生逃回肃州城时,全家人都已死绝了,他连他们埋在哪儿都不知道。
倘若他当时没有上街,大概就能跟家人死在一起了吧?也不至于沦为孤魂野鬼,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想起上辈子经历过的一切,他真的宁可早早死了,也好过活受罪。
海礁回过神来,见金果很小心地替妹妹擦额头,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暂且相信她。
不管这个丫头在大战后是死是活,至少眼下她不会对小妹不利。
海礁刚下车,就瞧见谢表叔公与两位老爷子向这边走了过来。他心中感慨万分,不由得想起了被几位老先生盯着读书的童年,顿觉亲切又怀念,于是迅速借着妹妹的马车遮挡身形,避开先生们,以免被他们查问功课。
小时候的他功课还行,可如今事隔二十年,他哪里还记得背过的文章?先生们一问,他就要吃挂落了!
谢文载远远的就瞧见海礁偷溜了,不由得失笑,转头对两位友人说:“瞧宝顺那鬼鬼祟祟的模样,也不知道闯了什么祸,怕我们知道呢。”
曹耕云笑道:“小孩子还能闯什么祸?八成是没做功课,怕我们查问吧?”
陆栢年听得直笑:“你们也盯得太紧了。孩子还小呢,别逼得太过。宝顺素来聪明,只是年纪小贪玩,缺了点耐性,等大几岁就好了。”
谢文载笑着摇头,先去给海棠把了一回脉,见她脉相平和,睡得正熟,便嘱咐金果去熬药,然后与两位友人回了马车。
他与两位友人分住两辆马车。曹、陆二人共用一辆,谢文载带着所有藏书独占一辆。不过三人每天都会聚在他的马车上说话,今日也不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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