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芳草蓠蓠》作者:翔子 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4-15分类:小说浏览:18评论:0

 《芳草蓠蓠》

作者:翔子

【内容简介】

她曾经以为,这场风花雪月的传奇,

她不过是个过客,也罢,便伴着他看尽这蓠蓠芳草,踏遍那万水千山,今后执手相随;

他从没想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竟成就了他和她,从此,只愿相依览尽这脉脉斜阳,度过那漫漫生涯,此生再不放手。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主角:骆远华、南思羽 ┃ 配角:凌云织、朱恃、凌云夕、朱暄、骆远帆、沐青、王简平

【正文】

冬雪

天空中阴云密布,紧了一日,至傍晚时分,终于落下雪来。

沁芳客栈中客人寥落,只东北角上一张桌边坐了几个外乡人,喝了半日酒,又吩咐把酒拿下去温一温,店小二李元儿懒懒应了,上前拿过酒来,一面往厨房走去,一面暗暗埋怨,本以为今日无客上门便可趁机歇一歇,谁知却又来了这几个古里古怪的客人,呼去喝来不得清净。

温过酒送到客人桌上,他便将双手缩在袖中,伸头去看窗外,只见天地一片苍茫,大雪寂寂无声,便打了个呵欠,正欲走至柜台后偷个瞌睡,忽然大门吱咯一声开了,一阵风雪涌入,他见一个青色人影跨进门来,便迎上前呵呵笑道:“这么大雪,骆姑娘还来打酒?”

那女子拂去身上雪花,递给李元儿一个酒壶,笑道:“爷爷几天没喝酒了,我看他浑身不自在,也只得来了,就打一斤半罢。”李元儿笑道:“老爷子身子还好吧?”女子随他到柜台前站定,笑道:“也还好,只是多年的旧疾,秋冬之时便有些乏力。”

倚在柜台边,转过身子,一双晶光四射的眸子便四处打量,见东北角上几个人向她看来,便冲他们点头一笑,那几人也无甚表情,自回身吃菜喝酒,她微微侧过头去,问李元儿道:“这几人怕是外乡来的吧?”李元儿一边打酒,一边悄声道:“可不是吗?我刚刚听他们说,京中凌太傅的闺女生了怪病,广召天下名医,说是一旦治好,一定有重金酬谢,这几个也是要结伴上京去的。”

那女子点头道:“怪道呢,瞧着倒挺面生的。”

李元儿笑道:“依我说,姑娘倒不妨也去试试,准治好……只是姑娘走了,我们村里可就少一个活菩萨了。”

女子抿嘴一笑,也不言语,只把手指在柜台上轻叩,心下暗暗思量。李元儿打好酒递到她手上,她含笑掂了掂,忽道:“又短斤少两?这次怕是少了二两,你也偷得太多了点儿,就不怕我告诉掌柜?”李元儿尴尬笑笑,忙往壶中添了两勺,女子将钱放在柜台上,又往那桌客人望了几眼,方将酒壶放入怀中出了门。

一路顶风迎雪,走了半日,到了一间小小院落,便推开院门进去,只听里屋爷爷唤道:“可是远华回来了?”她忙应声进去,将酒从怀中取出放在桌上,见爷爷自床榻上支起半个身子,便轻轻扶起他的身体,将一个团垫放至他身下,问道:“可觉得舒服些了?”

骆岐山微微颔首:“起先觉得胸闷,睡了一觉,反倒好些。”见了桌上的酒壶,眼中放光,笑道:“我正想喝酒,不想你就去打了来。”

骆远华一笑:“先喝了药,吃饭的时候才准喝酒。”便去厨房取过温着的药汤递到他手上,骆崎山正要将药碗送到嘴边,又想起一事:“前些日子交给你的几本笔记,你可看了?”

远华道:“爹爹留下的那几本笔记,我已看完,只怪我愚钝,还有多处想不明白,这几日正温习《灵枢》与《素问》,两相对看着,也便慢慢领会了一些。”

骆岐山轻抚她的发丝,正色道:“天下医理,莫不是从《灵枢》与《素问》而来,你若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自然大有益处。不过你虽广读医著,毕竟经验甚少,年纪又轻,你爹爹行医多年,医术超群,这几本笔记是他心血所凝,对你来说,是晦涩了些,有疑惑之处,也是常理,切不可太过急切,慢慢领会便是。”

远华垂首应了,骆岐山将药汤一饮而尽,又问道:“这是今冬第一场雪吧?”远华见他呆呆看着窗外, 知他又想起那年冬雪之日,忙将窗户掩了,接过他手中药碗放在桌上,在他肩背上轻轻揉捏,笑道:“爷爷,你再歇会儿,我去做饭,想吃什么菜?”

骆崎山拍拍她双手,柔声道:“你做什么我便吃什么,只要有酒,便吃什么都香。”远华道:“爷爷这酒真该少喝些,也怪我心软,昨晚还听见您咳得厉害。”

骆崎山道:“怕什么?这两日我已好了七八分,再说多年的旧疾,每年必犯,也成习惯了。”远华一笑,不再多言,便去整治晚饭。

饭毕,远华替爷爷加了一床被褥,又怕他想多了心事,便点了蜡烛,取过爹爹那几本笔记,翻开来只看得几页,心中却焦躁起来,只在灯下呆呆出神。

骆岐山闭着双目,他想起那年也是这样的冬雪之日,他带着骆远华外出云游回到府中,却看到门庭荒芜,大门上贴了官家的封条,他一打听,才知道在宫中太医院供职的儿子骆致谦犯了死罪,已被斩首,儿媳妇亦自尽而亡,孙子骆远帆不知所终。他只觉得心中被利刃狠狠划过、剁碎,胸中陡然空了,只余淋漓鲜血,却顾不得疼痛,带了骆远华,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家一家寻到骆致谦生前故交好友的门前,只盼能寻得帮助,打听到骆远帆的下落,可一众显贵,听闻罪臣骆致谦的老父和孤女来敲门,只恨不得乱棒打出,哪里还会来应门。

他奔走了一夜,希望一点点破灭,眼看远华双脚踩在雪地里,小小的脸冻得通红,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挂了泪痕,却一声不响,他长叹一声,只得回到骆府门前,向把守官兵央告了半日,方得进府寻到儿子的几本笔记,带了远华到附近的一座破庙中,燃火取暖,她这才沉沉睡去。

雪花簌簌而下,骆岐山睁开双眼,见远华沉思的脸容在昏黄的灯光下,坚毅之色越加明显,竟和十年前风雪之夜那张挂着泪珠的小脸重叠在一起,不由心中感喟万千。

远华见爷爷睁开双眼,便坐到他身边,轻轻给他捶腿,道:“今日我去打酒,听沁芳客栈几个外乡来的客人说是京城凌太傅正广召天下名医去给他女儿治病,我想去试试……”

骆崎山听说,默然半晌方道:“凌太傅的千金,所患之症既然京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你去了,也未见得能寻到医治之法……”

远华轻声道:“我也想过,只是,这是个机会,当日爹爹定罪之时,听说是凌太傅主审,如果真能治好他的千金,也许他愿意提供些旧日线索,我也不求为爹爹翻案,只想能找到远帆,保留骆家一点血脉。”顿了顿,又道:“素闻凌太傅为人正直,想来即使治不好他的千金,也不至为难于我。”

骆岐山微微一笑:“也罢,你爹爹的医术你已得之六七分,去历练一下也好,只是若然事成,切不可贪念京中荣华,远帆能找到固然好,若不能找到,也不必强求,生死之命,早有天数,早日回来要紧。”

远华道:“我晓得。只是我这一走,爷爷您……”

骆岐山道:“我不碍事,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你只管去罢。”想了片刻,又道:“你此去京中,既无名声,又无门路,各地名医汇集,你如何能出头?”

远华低头思索良久,方抬头道:“爹爹生前和南平王府的王爷交好,我想先去找找他,若有他相荐,或许能很快进入凌府。”

骆崎山点头:“南行天倒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若不是当年你爹爹出事时他正好远在关外,有他相帮,能寻到远帆也未可知。”

两人计较良久,远华见爷爷面上渐现倦色,便道:“天色也不早了,爷爷早点歇息吧。”扶他躺下,又理好被角,便吹了蜡烛回到自己屋中。

她胡乱梳洗了睡下,却又辗转反侧,思潮起伏,便从床上坐起,轻轻挑开窗帘,只见茫茫天地中,雪花无声无息,似那不识人间愁苦的天国精灵,妙曼飞舞,翩跹而下,看了半晌,只觉得身上渐渐寒气袭来,便又起身收拾行装,忙到天明时分,方才上床朦胧睡去。

故人

北风肆虐,入得城来,却化为丝丝缕缕的清风,虽是严寒天气,也不觉凛冽。骆远华一路行来,但见朱梁画栋,车水马龙,闹市之中人流如织,处处嘻声笑语,一派繁荣兴旺景象,她不觉有些恍惚,对京城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九岁那年的冬日之夜,她忘不了在寂静的深夜里,耳边只听得爷爷和自己蹒跚的脚步声,一片漆黑中面目狰狞的扇扇大门永远不会敞开,漫天飞雪就如灰烬般无穷无尽,在一夜间埋葬了她的童年,更抹去了这以前所有鲜明缤纷的记忆,从此,京城在她的脑海中,只得黑白两色,只余冰冷静默。

她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呆了半日,方才寻了一家客栈,收拾停当,便往东门方向而去。

她依稀记得,当年的骆府门前有两颗粗壮的桑树,沿街寻去,果然还在,只是昔日的骆府已完全不见影踪。她慢慢走到树下,当年的情形便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和弟弟远帆常在树下打闹,远帆那时比她矮一个头,又瘦又弱,有时被她打急了,就会串到树上去对她扮鬼脸,她虽顽惫,但毕竟是女孩子,不敢爬树,也只能在树下干瞪着眼睛。有时爹爹从外面回来正好看见了,就会大声喝斥……她心中一时酸甜交织,那些遥远的记忆越过沉重的枷锁,虽渐行渐近,却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晚间远华便在客栈楼下,要了一壶酒和几盘小菜,寻过客栈掌柜,请他坐了,便向他细细打听凌府的情况。那掌柜吃了两口酒菜,方道:“凌太傅的大千金听说是已经病了好几月,宫中的太医都治不了,这才广召天下名医的,具体情形倒也不清楚。”远华笑道:“如今各处的名医怕是已经挤破凌府了吧?”掌柜点头道:“十几日前就已涌入京城了,如今各处客栈几乎都已客满,听说都是各处来的大夫。”

远华沉吟片刻,便问:“如今南平王府情形如何?”掌柜面色一凛,悄声道:“姑娘久未到京城,怕还不知道老王爷几年前就去了,如今是小王爷南思羽当家,说来也巧,凌太傅倒曾是他的老师。”远华心下一喜,又问道:“这小王爷为人如何?”掌柜道:“这我倒不甚清楚,只听说这小王爷甚得当今圣上宠爱,倒是带兵打了几次胜仗,只是年经甚轻,为人便有些骄纵,”喝了口酒,又笑道:“不过京城中待嫁的闺女倒是十有八九都很仰慕他,听说他文武双全,人又长的好,老王爷几年前去世,便到如今也还未娶亲。”

远华但笑不语,她记得小时爹爹有几回带了她到南平王府,也常与那小男孩在一处玩耍,他小时便十分清秀,只想不出来如今会是何等模样,不过他既是凌太傅的学生,想来此事便又有几分眉目,便谢过掌柜,又与他聊了会京城中的奇闻逸事,直到酒冷羹残,便回屋梳洗睡下。

一夜风雪脉脉,待得午时雪住了,四下里已积了不少落雪。南平王府管家南祁正吩咐家仆四处清扫,远远却看见门口换班的一众侍卫一路嬉笑而来,忙赶上前喝道:“什么事在这儿大声喧哗?”

众侍卫见问,忙应道:“也无什么大事儿,只是刚刚来了一个女子,说是她父亲早年与老王爷是故交,但求一见。说来好笑,王爷身世显赫,怎会结识这种村野之人?”说罢面露鄙夷之色,相顾哈哈而笑。

南祁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那女子姓甚名谁,可问清楚了?”

一侍卫道:“她自称姓骆,说她父亲十年前在太医院供职,与老王爷有七、八年的交情。”

南祁心下一惊,他在南府当差已有二十余年,过世的老王爷多年前确与宫中一位姓骆的太医相交甚密,后来那位骆太医犯了事儿,老王爷还曾经遣了人四处打听骆家亲眷,只是并无消息。他面上不动声色,只交代众侍卫道:“南府向来礼仪四方,广待宾客,万不可坏了规矩。那女子若明日再来,切不可怠慢,速来报我。”众侍卫领命而去。

正心中惊疑不止,转头看时,在王爷身边贴身当差的儿子南琴已来到身旁,忙问道:“可是已回来了?”南琴道:“已和太子殿下和沐将军过了街角,就快到了。”南祁忙叮嘱了余下琐碎,偕了南琴,匆匆往门口迎去。

刚到门口,只见几匹骏马疾疾纵来,当先一人神采飞扬,英姿勃发,到了门口便勒住缰绳,那马一身长嘶,生生顿住马蹄,他纵身一跃,惊鸿一闪便稳稳落在地上,朗声对南祁笑道:“今日太子殿下和沐将军听说寒香筑中的梅花已开了几日,便要过来赏花,你叫他们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过去。”

南祁应了,见他身后两匹马上一人身穿明黄色蟒袍,面如美玉,眉目含笑,另一人一身蓝色长衫,眉阔鼻挺,面色沉静,心知是太子朱恃和抚远将军沐青,便上前伺候两人下马,笑道:“太子殿下和沐将军难得来王府,今日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朱恃笑道:“南总管的安排向来不会叫人失望,今日拿什么酒来招待我们?”南祁道:“昨日太师府正好让人送来几坛上好的竹叶青……”小王爷南思羽拍拍马背,将缰绳交予下人,正过来迎接朱恃,闻言不由面色一沉,道:“王太师又送了酒过来?不是叫你回了他吗?他送来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朱恃随他迈步入府,笑道:“也总是他一片心意。你若觉得不好,不如把我们去年酿的那香雪酒开了来喝罢。”南思羽道:“那香雪酒如今也该喝得了,虽是我们闹着玩酿的,怕也比王禹那俗酒好些。”

南祁跟在身后,悄悄将思羽衣袖一拉,思羽顿住脚步,问道:“何事?”南祁便道:“今日听守门的侍卫说,有个女子求见,说是从前老王爷的故交骆太医的女儿,您看……”正说间,却见王爷面上神情变了变:“骆远华么?可有说何事求见?”南祁道:“不曾。”

王爷便不言语。他父亲当年和骆太医常相往来,有时骆太医也会将他女儿带了来,他记得那骆远华十分嚣张,半点没有女儿家的样子,与他全无半分投契,奈何父亲常嘱他相陪,他堂堂南平王世子,却要陪一个小丫头玩闹,时常气不过,便冷嘲热讽,不予颜色。那骆远华却也不甘示弱,如今他额上一道疤痕,还是拜她所赐:一次与她争执之际,被她推到山石旁,头磕在棱角上,裂了一条大缝,血流如注,从此骆太医便不再带她前来,这才得清静。

想到此处,不由伸手抚上额角疤痕,苦笑两声,道:“骆致谦十年前犯了死罪,她如今是罪臣之后,要来见我,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南祁道:“当初曾听老王爷说起,这骆太医只怕是冤死的,出事后老王爷万分悲痛,也曾遣了小的四处打听骆太医的家眷,只是并无消息……”

思羽沉吟片刻,便道:“明日我已和几位皇子约好下朝后去打猎,她若明日再来,你先问问她来意,若是需等我,便叫她在府中等我回来便是。”南祁应了,又道:“那太师府送来的酒……”思羽便有些不耐烦:“罢了,你赏给下人们喝了就是,下回要再送来,你找个借口回了他,也免得回礼。”紧走几步,追上朱恃和沐青,三人说说笑笑,往正厅去了。

相见

骆远华这日吃了闭门羹,倒也不以为意,待到第二日清晨,仍旧往南府而来。

守门的侍卫见了她,面上倒改了颜色,一侍卫道:“骆小姐请稍候片刻,”竟往府中通报去了,远华站了一会儿,果然见一中年男子迎出门来,衣饰考究,两鬓已略有斑白,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见到远华,深深鞠了一躬,道:“下人们管教无方,昨日怠慢了骆小姐,还请骆小姐恕罪。”

远华还了一礼,笑道:“这位大哥不必客气,只怪我说话不清不楚,倒叫各位见笑了。”

那人引了远华入府,一面笑道:“小姐不认得我了吧,我是南府管家南祁,小姐小时来过我们府中,我对小姐倒是记忆犹新。”

远华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日实在有些顽惫。不知老王爷是几时去的?”

南祁道:“去了有三年了,去后小王爷便袭了爵位,如今王爷母亲常住宫里,府中大小事务,也都是小王爷担着。”

远华心中想起那神气倨傲的小男孩,便不言语,抬头四处望去,只见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湾清水徐徐横过,虽是冬天,枝枯叶疏,却别有一番景致,令人神清气爽。不远处传来阵阵清香,前方院中恍惚可见梅林一角,待走近了,方见院门上书“寒香筑”三字,左边一方大石,上题一绝,却是陆游的梅花绝句:

“雪虐风号愈凛然,

花中气节最高坚。

过时自会飘零去,

耻向东君更乞怜。”

南祁引远华到院中坐了,叫小仆斟上热茶,自己陪了坐,方道:“今日也真是不巧,王爷已经上朝去了,下了朝听说还要打猎,不知几时能够回府,小姐若不嫌弃,只管在我府中歇息等候,若有他事,也可明日再来。”

远华忙道:“多谢大总管,我不妨事,在这里等候便是。”

南祁这才细细打量远华,只见她虽眉清目秀,但肤色微黑,面带风霜之色,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慧非常,身上穿了一件男式青布袄子,漆黑的头发在顶上盘了一个髻,用一根青色带子束了,知她生活清苦,但浑身上下,自有一股清华之气。猜不透她来意,便道:“当年老王爷也曾多方打听过小姐消息,可惜竟不能如愿,今日小姐亲临府邸,老王爷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

远华知他意思,笑道:“难为老王爷和大总管记挂着,当日爷爷带了远华离了京城,如今在河南一带乡下住着。不瞒大总管,今日上门,也是有一事相求,还请大总管在王爷面前说句好话。”南祁忙道:“愿闻其详。”

远华道:“听闻凌太傅千金得了重症,远华不才,也略懂岐黄,只是各处来的名医甚多,难以出头,因此想请王爷帮忙举荐,若能侥幸治好凌家小姐,也可得些封赏,略略改善境况。”

南祁肃然:“小姐得了骆太医真传,定出手不凡。小姐放心,我家王爷定有分晓。”

正说间,早有仆从过来请示南祁,远华忙起身谢道:“大总管不必陪我,府上事情要紧,若因我耽搁了,如何承担得起?”

南祁听说,起身又让了一回,便自去了。

远华独在院中枯坐,好在这寒香筑中梅花盛放,朵朵花儿姿态各异,清香浮动,细细赏来,却也心旷神怡。不多时,已有仆从送上午饭,远华吃了,又坐了片刻,忽见梅树下一块翡色玉佩,便俯身去拾,不想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起身看时,身上已沾了点点泥浆,那玉佩被她压在身下,断为两截,蕙子也污秽不堪。

正懊恼时,只听一阵喧哗,一行人已往这边行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了一身暗红绣金箭袖长袍,气宇轩昂,风采夺人,身边一个清秀少年道:“王爷的骑射最是好的,今儿定又是拔得头筹罢。”那王爷清笑两声,不置可否。远华心中突突乱跳,眼见他们越来越近,忙将那玉佩用手绢包了放入怀中,整整衣衫,立起身来,谁知那王爷目光往这边一扫,却又领着众人,往深处去了。

远华只得回身坐下,谁知一等又是一个时辰,那王爷竟不唤人前来相请。远华毕竟年轻,心下便有些沉不住气,几番起身,待要离去,又复改变主意坐下,心中憋了一口气,十分不快。正踌躇间,南祁已过来相请,远华忙跟了他,出得寒香筑,往一处水榭之地行来,只见一横楼阁隐在山坳丛林间,一带清流白石为栏,飞泄而下,一方长亭沿水而抱,匾额上书三个苍劲大字:“紫云翎”。

长亭前置了一张玉案,书砚笔墨一应俱全,案前立了一个男子,正专心在一张宣纸上题字,他已换了一身藕色长衫,披了一件白色狐裘,更加显得眉目如画,清越高贵。远华偷眼望去,只见他题的乃是辛弃疾《永遇乐》中的两句: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字迹力透纸背,挺拔苍劲,意态飞扬,心下不由暗暗赞叹。

南思羽等了许久,不见骆远华发话,忍不住抬起头来,见她一身青衣上污泥点点,便皱了眉头,淡淡道:“骆小姐多年不见,如今可好?”

远华与他目光相接,只觉得他漆黑的眸中光华闪烁,似有讥诮之意,便道:“下里乡人,不过胡乱过日子罢了。王爷倒是好兴致。”

南思羽笑了起来:“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我若帮了你,可有何好处?”

远华一愣:“好处倒是没有,不过听闻王爷曾是凌太傅的学生,凌家小姐久病不治,王爷难道就不替凌太傅分忧吗?”

思羽两道目光定定注住远华,半晌方道:“你如何保证你定能治好凌小姐?”

远华叹口气:“我不能保证,只能尽力一试。”

思羽一笑,也不言语,低了头继续题字。远华心中忐忑,待他写完一幅,正欲开口,却听他道:“明日午时,你在凌府门前等我。”

缓缓拿起玉案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又道:“你父亲的事,不用费心去探查了,不会有什么结果。你若尽力治好凌小姐,你弟弟的消息,我也自会帮你打听。”

凌府

太傅凌允之近日因女儿病情愈发严重,特地告了假在府中看顾。近两月来,女儿云夕的情况总是时好时坏,如今各处来的大夫陆续进府,奈何鱼龙混杂,手段真正高明者寥寥无几,凌允之只觉头疼不已。所幸前几日一位姓段的大夫诊过脉后,开了两副药,云夕喝下了,精神倒略为好转。

这日刚刚起身,却有下人上前禀告,道大小姐今晨进了一碗莲子羹,不多时却连早先喝下的药汁一并呕了出来,已晕厥过去,凌允之气急攻心,顾不得梳洗,一面命人请段大夫,一面披衣急急往女儿房中赶去。

进得门,见众丫鬟已乱做一团,凌夫人坐在床前,拉住云夕的手只管垂泪,凌允之赶上前,只见云夕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伸手一探,只觉她浑身冰凉,一丝生气也无,凌夫人泣道:“老爷,云夕怕是——”允之忙喝道:“不得胡说,云夕这几日已有好转,必不会有事。”

云夕的贴身丫鬟芳景上前跪下,哭道:“大小姐喝了段大夫的药,这两日本也渐渐好些,昨日还和奴婢说了一阵子话,今天一早也还说想吃东西,可谁知只吃了半碗粥,这就……”

允之骂道:“糊涂东西,大小姐久未进食,这莲子羹可是随便吃得的?我一早叮嘱过,凡事必得问过大夫方可,谁叫你们擅自主张?”

众丫鬟心中惶恐,齐齐跪了一地,云夕却在这时悠悠醒转,拉住允之衣袖,两行清泪缓缓而下:“爹爹,这不怪她们,只是女儿福薄,害爹娘伤心……”允之松了一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却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正自相顾伤心,忽闻报大夫已至,允之喜道:“快请。”凌夫人放下帷帐,段大夫上前搭了云夕的脉搏,面上阴晴不定,口中喃喃道:“这便奇怪了。”

允之忙问,段大夫道:“昨日凌小姐的脉象已趋平稳,今日却又见紊乱,若依我的方子按时服药,断不会如此,难道晚间又染了风寒?”

芳景忙道:“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守着小姐,虽照顾不周,风寒倒还不至于,药也还按时服的。”

允之气馁,云夕病情多有反复,一众医师,均是如此托词,这段大夫看来也不过如此。仍旧神色恭敬,送了段大夫出来,心下暗暗盘算另请高明。

忙了半日,却听说南平王到访,允之忙让请进正厅,又对芳景厉声道:“小姐一切饮食起居,无论大小,必得来报,若再自作主张,小心脑袋。”这才整整衣冠,往前厅而来。

南思羽见了凌允之,深深辑了一礼,神态谦恭,允之坦然受了,口中谦道:“王爷不可如此。”

思羽礼毕抬头,见允之面色凄惶,忙问道:“大小姐情况如何?”

允之叹道:“这几日仍有反复,想不到偌大京城,竟无一人可治我儿之症,那些各地来的医师,也不过如此。”

思羽回身便请远华:“今日上门拜访,也正为此事而来,学生这位故友,精通医理,或可一试。”

允之早看见思羽身边立着一个少年,神清气爽,见他上前行礼,细细打量去,却是个女子,虽一身男子装束,粗布寒衣,但落落大方,自有一股出尘之态。心中一喜,忙谢道:“王爷相荐之人,定具妙手回春之术,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远华还未答话,思羽已在一旁笑道:“她叫骆远华,是当日宫中太医骆致谦的女儿。”

允之全身如坠冰窖。远华不敢多言,只觉得凌太傅双目如电,紧紧盯着自己。她一早明白当日爹爹犯案受审之时,罪名早已定下,凌太傅虽是主审,但身不由己,因此从来也未怨恨于他。她抬头迎住凌允之目光,轻声道:“太傅当年定有苦衷,远华素来敬佩太傅为人,自当竭尽全力为小姐医治。”

允之看着她,见她目光一派澄明,神色肃然,不禁长叹道:“当日骆太医一案,确有很多疑点,只是……”停住不语,默然半晌,又道:“此事老夫一直心怀歉疚,若姑娘真能治好我儿,定助姑娘达成所愿。”

远华道:“远华别无他求,只是我弟弟……”

话未说完,思羽已不耐烦:“得了,早说过这事我会处理,不必再说了。”远华白他一眼,三人都笑了起来。

凌允之便留午饭,思羽应了,远华却想先看望小姐,允之忙命人叫来芳景,引远华过去了。

远华进了凌云夕房中,见菱红纱帐里,卧着一个娇弱的人儿,穿了天青色沙绉单衣,横着一幅蜜色缎锦织被,双颊凹陷,白皙的皮肤上一点血色也无,眼睛远远地望着前方,就似入定一般。远华轻轻拉过她的胳膊,但见雪藕似的一段玉臂,已瘦得不成人形,心中怜惜,搭上她的脉搏,只觉得她脉象虚弱,但细细诊了一回,似乎只是气滞血亏而虚火旺盛,并无其他异象,心中好生奇怪,寻过芳景,要了以前大夫开的方子看去,见开了人参、白术、云苓、黄芪等药,正是对症的药方,心中更加狐疑。

正思疑不定,只听身后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娇声道:“姐姐今日想听什么曲子?”语声清脆,就如黄莺出谷,珠落玉盘,远华只觉如沐春风,回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一个绝色少女,肤如凝脂,明媚鲜妍的小脸上,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长睫如扇,更衬得目似寒星,一身碧色纱裙,只鬓上插了一根碧玉簪子,却是清丽非常,抱了一方瑶琴,身姿犹如弱柳扶风,飘逸出尘。她倚在门边,就似突然闯入凡尘的仙子,眼波流转,顿时照亮了屋中的每个角落。云夕空洞的目光中竟也现出喜色,道:“云织……”

那少女搁了琴,身姿一转,已扑上前去,携了云夕的手,软语温存,芳景笑道:“二小姐,大小姐刚喝过药,你别太唠叨她了。”少女轻轻撅嘴,道:“死芳景,就你多嘴,今儿要不是那酸儒挑剔我的功课,我早就过来了,想死姐姐了。”云夕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笑意,断续道:“云织,徐先生学贯古今,要不是看在爹爹面上,也不肯教我们……可不许太无礼了。”言罢,已喘个不停。

云织伸伸舌头,脑袋一转,看到远华仍旧目瞪口呆,扑哧一笑,芳景道:“这是骆医师,给你姐姐治病的。”云织也不避生,过来摸摸远华的衣服,道:“这位姐姐的衣服怎地如此古怪?”远华苦笑,这少女真是天真烂漫,古怪精灵。还未及答话,云织却目光一转,拍手道:“今儿弹首拿手曲子,就当给骆姐姐的见面礼好了。”

说罢,端坐在琴案旁,面色一正,微一凝神,一阵清越的琴声破空而出,众人都不觉醉了。远华冷眼旁观,见云夕又呆呆出神,眼中竟有泪珠缓缓滑下,心中一动。

南思羽吃罢午饭,便向凌允之告辞,允之记挂云夕,也不多留,正欲送他出府,思羽阻道:“老师请留步。”又想起还有话要说,便笑道:“瞧我这记性,今早散了朝,皇后和太子知我要来,特地嘱咐我一定问候大小姐。”

允之道:“多谢皇后和太子殿下,王爷回话就说云夕一切还好,请他们放心。”

思羽道:“这是自然。大小姐一向在宫中陪伴皇后,一时病了,皇后久不见云夕,想念得紧。”

允之欲言又止,忍了片刻,还是禁不住问道:“四皇子可有问起云夕?”

思羽一愣,笑道:“许是四皇子公事繁忙,倒不见他问起。”

允之冷笑道:“如今可看出真情实意来了,可见他向皇上皇后求了云夕,也只不过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罢了。”

思羽无话,呆了片刻,便转身出来。

还未去到门口,忽听得一阵优美的琴声传来,弹的正是《梅花三弄》的曲子,已到第二阙,琴声悠扬婉转,清雅绝伦,深得傲雪凌霜之韵。思羽赞叹,这抚琴之人不仅技艺娴熟,难得的是能深领其中意境,想来必也是聪慧灵秀、心性高洁之人。只听琴声渐息,尾音一扬,又复开始,就如风荡梅花,香飘万里。

冬日的午后,院中不见人影,原本寒风潇潇,苍凉冷寂,这琴声却如春风徐来,暖人心脾。思羽静静立在庭院一角,不觉痴了。

病症

远华依了段大夫的方子,只略略换过几味药,交予下人煎了服侍云夕服下,倒也无甚反应,只是每日神思倦怠,精神萎靡,到得第三日,已可略进汤水,四日上头,却又显出气息不济之象,凌允之与夫人又几沉不住气,远华却心中有数,暗自唤了芳景,细细盘问来龙去脉。

芳景见问,便道:“大小姐的病已有四个多月了,头先只是感了风寒,谁想吃了几副药不见好,又拖了一阵,近两月便越发严重,如今便成了这样。”

远华沉吟:“大小姐内腑郁结,思虑过度,乃是这病的根由,只是前些个大夫竟没有能治的吗?”

芳景道:“给大小姐问过诊的大夫倒是多了去,可每个大夫的药也只喝得几日,就不能再喝了。”

远华心中冷笑,只怕不是不能,是不想罢。又道:“大小姐起先发病那日是怎样一个情形,可还记得?”

芳景略想了想,便道:“倒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大小姐发病头天,宫中来了人宣旨,封大小姐为四皇子的王妃,第二日清早大小姐就发了热了。”

远华暗暗点头,又细细问起众丫鬟晚间服侍的情形,芳景道:“晚间常是我守了上半夜,芬怡守下半夜,”垂下头,又细声道:“……也不都是全醒着伺候的,若看小姐情形还好,也略略打个盹儿。”

远华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只怕前些个大夫也明白这问题其实出在小姐自己身上,因这凌小姐乃是未来的王妃,个中微妙,也不好明言,况且凌小姐已无求生之意,再尽力也枉然,因此宁担了庸医的名头,也都敬而远之。心中念头急转,便放了芳景,自去求见凌允之。

见了凌允之,也不明言,只说为方便看顾大小姐,欲搬到大小姐房中守着,凡事有个照应。允之喜道:“如此再好不过,只是有劳姑娘了。”远华便不多话,自去收拾了衣服杂碎。

进得云夕房中,只见芳景守在床边,云夕只阖了眼歪在塌上,便向芳景递个眼色,看她掀帘出去,便坐到云夕旁边,一面观察她颜色,一面笑道:“给大小姐看诊也有多日了,倒想跟大小姐说几句心里话儿。”

顿了顿,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尘封的往事一幕幕闪过,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些晦暗的日日夜夜,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又席卷而来,她缓缓道:“我九岁那年,爹爹、母亲和弟弟都没了,只得我和爷爷相依为命。我爷爷原本就是经过大风大浪,万事都了悟参透的人物,可是一夜之间,他就似老了二十年,从此病痛缠身,而我此后每夜都会自噩梦中惊醒,我那时便知晓,世间万事,最惨痛者,莫过于亲人离世。我从此发誓,只要爷爷还在一日,我断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只因我这条命,并不是我一人的,也是爷爷的,是我过世的爹爹和母亲的……”

她的泪珠潸潸而下,滴到云夕的手上,云夕的身子微震,阖着的眼帘急速颤抖,一滴滴清泪溢出眼眶,顺着面庞滑落。远华拭去泪珠,接着道:“我和爷爷在乡间,看了太多悲欢离合,我记得有一年发了大水,哀鸿遍野,我至今不能忘记那些失去亲人的惨绝哭喊。我立志学好医术,为的就是能尽力减轻世间的这种痛苦,多尽一份力,便使这世间更圆满一些。”

她紧紧握住云夕的手:“大小姐,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何苦和自己过不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若真有不测,凌老爷、凌夫人,还有二小姐,甚至还有芳景,你又让他们情何以堪?”

云夕早已泣不成声,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远华浑身就似虚脱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一时屋内只听见云夕的抽泣声,伴着冉冉升浮的熏香,两个女子都觉得恍若隔世。

晚间芳景取了被褥,在暖阁间替远华铺了,远华便嘱芳景先睡下,自己在屋中守着云夕。云夕喝了药,只埋首摆弄着一方素色娟帕,那娟帕上墨迹了然,似乎题了字。远华见云夕的神情,与前几日已有不同,知日间所说的话她已放在心上,暗暗松口气。因早先无暇多顾,便取了自己包袱,在灯光下拾缀。

忽摸到一个硬物,拿出看时,却是那日在南平王府寒香筑中所拾得的玉佩,因被她压为两截,便想着修补后再还给那小王爷。在烛光下看去,只见那两截玉佩灿若明霞,温润剔透,一截下方刻着一个小小的“南”字。再看那蕙子,已寥落得不成样子,便去寻了芳景的针线匣子,重新结了蕙子,她本就不擅长女工,这蕙子结得十分别扭,她看了一会儿,也只得作罢。

不多时,芳景已起身来换,远华细细叮嘱了,方去暖阁睡下。

第二日凌云织放了学,便又来云夕房中抚琴,远华对这个娇艳灵秀的少女十分喜欢,听她今日弹奏了一曲《流水》,便调笑她道:“昔日伯牙因《高山》、《流水》得遇知音子期,二小姐怕也是想寻知音了罢。”云夕便也歪过头来看云织,脸上神色十分温柔。

云织睁大了双眼,脸上现出向往的神色,一本正经地道:“若真能寻到合我心意的知己,也便此生无憾了。”芳景吃吃笑出声来:“二小姐开始思春了。”云织赶上前去掐她的胳膊,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和那徐先生的事儿么?”芳景急忙逃走,一时房内莺声笑语,十分温馨。

远华见云夕精神好了很多,云织又在房内陪伴,便出了凌府,往街市中去,寻到一家名为“祥云斋”的玉器店,将那玉佩取出,问可有修补之法。那祥云斋店主是个中年男人,颌下微须,看了良久方摇头道:“只怕十分困难。”远华道:“这玉佩是我家传之物,你若能尽力修补好,定有重谢。”那店主便又看了许久,终应道:“在下尽力而为,姑娘请一月后来取。”远华谢了,转身出来,又在集市上逛了一回,方回了凌府。

如此过得十几日,云夕的身体已渐渐好转,虽还是寡言少语,但精神气色都开始恢复过来,颊上也渐渐丰润,容颜便显了出来,只见双眉如黛,目如秋水,虽不比云织明艳,却也十分清丽温婉。又过得几日,已可下床行走。凌夫人早念了几百遍佛,凌允之也喜不自尽,忙报与皇后,皇后得知也十分欢喜,因久不见云夕,便宣她进宫一叙。

这日云夕带了芳景,在皇后所居凤鸣宫呆了半日,方辞了皇后出来,芳景却见小姐并不回府,只立在那宫墙下苍苔花径处,遥望着凤鸣宫的殿门。果不多时,见一行人远远地进去了,云夕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在雪后初晴的光晕映照下,竟显得十分娇艳。

又等了多时,那一行人又自凤鸣宫出来,其中一人分花拂柳,已向这边行来,正是太子朱恃。

朱恃远远望见云夕,便遣了众人独自过来,云夕便行下礼去,朱恃忙上前扶住,清朗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见她气色良好,心中也十分欣慰。

云夕一双秋水般的双瞳,早已凝注在他脸上,见他美玉一般的容颜上,又新增了几丝憔悴之色,只觉心中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朱恃笑道:“凌小姐如今身体如何?”云夕柔声道:“好多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朱恃见她身子十分单薄,便道:“如今天气仍未转暖,可一定仔细不要着凉。”云夕闻言心中一酸,眼中又似有泪落下。

两人一时无话,朱恃咳了一声,道:“方才听母后说起,再过一月,就要操办凌小姐和四弟的大婚,我在此先恭喜了。”

云夕面色一变,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只见他目光一片澄明,并无他色,心中剧痛,身子摇摇欲坠,芳景忙上前扶住,朱恃见她如此,只是静默无言。云夕心道:“罢了,他对我,终究并无他想,原来也只是我自作多情。”心中千回百转,面上渐渐白了颜色。

朱恃默默看着她,她的心事他未尝不明白,虽然心中怜惜,但素来对她也确无男女之情,如今她即将嫁与四弟,更不可再让她误会,咬牙狠下心来,道:“凌小姐保重,我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云夕呆呆地立在那里,芳景扶着她的胳膊,只觉触手处一片冰凉,心中惊慌,云夕唇边缓缓绽出一丝凄艳的笑容,道:“回去罢。”

辰宴(1)

这日南琴清早梳洗已毕,便来到王爷房外伺候,却见王爷已经起身,房中一片凌乱,众丫鬟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南琴忙上前相问,原来昨日进宫,思羽母亲问起那块玉佩,他想起已多日未曾佩戴,便让丫鬟取出,谁想竟遍寻不见。

南琴便问衣饰上头负责的丫鬟红绫:“你仔细想想,上回佩戴是什么时候?”红绫细细想了一会儿,方道:“上回太子殿下到府中赏雪那日,王爷曾佩戴过的,往后便不曾看见了。”南琴骂道:“你怎么当差的,王爷的玉佩不见了许久,你竟不知道?”红绫哑了口,便只是哭。

思羽淡淡道:“罢了,你去问问你爹,那日多半是撂在寒香筑里了,让他查一查,可有人拾得了。”一面说,一面打量了南琴几眼,收了脸上怒气,现出一丝笑意:“你如今到越发学得你爹的本事了。”南琴挠挠头,讪笑一阵,便去寻南祁。

过得片刻,南祁赶了过来,垂首低眉道:“已在细细查问,只是南府下人一向管教甚严,王爷的那块玉佩又大都认得,谅来他们还没这个胆子……”思羽想了一想,道:“那日过来赏雪的也只太子和沐将军两人,自不必说,你想想,那几日可还有外客到寒香筑中?”

南祁心下惊疑,良久方道:“第二日骆小姐曾在寒香筑中候了王爷半日……”

思羽冷笑数声,便不言语,草草换了朝服,往宫中去了。

下了早朝,思羽便往凤鸣宫而来,他母亲阳平公主是当今皇帝的胞妹,当日下嫁与南平王南行天,南行天过世之后,因与皇后要好,便搬回宫中,时常与皇后相伴。思羽知她这个时辰定在皇后处,便过来请安。

正走着,忽见前面一抹明黄色的修长身影,正是太子朱恃,便赶上前去,在他肩上一拍,笑道:“殿下怎么也不等我?”

朱恃回头一看,见是思羽,便也笑了起来:“刚刚下了朝我还寻你,一时未寻见,现在倒冒出来了。”

思羽便问道:“今儿朝上所议蒙古众部之事,皇上私下里意思如何?”

朱恃低声道:“我揣测父皇的意思,怕是要出兵,只是一众开国元老,恐怕多不支持。”

思羽沉吟:“上次哈纳赤虽降,但毕竟只是蒙古一方政权,其他各部均还未服,如若联合,只怕……”

一众宫女鱼贯过去,朱恃待她们走远了,方恨声道:“你今儿也看见了,那些王公大臣,齐齐只说如今修养生息要紧,我还不知道,他们不过是骄奢惯了,不愿再吃那苦罢了。”

思羽道:“如今可用之人不多,如若皇上意思定了,我到愿意去走一遭。”

朱恃一笑:“上次还未杀得痛快么?如今恐怕也少不得要你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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