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十四日后诛仙台结界重置，跳下去，等待你的便是魂飞魄散，熬过百年才能转世，且永世为凡胎，再无成仙可能。”
看守诛仙台的灵慧真人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江月离回头看了眼远方高高隐在云端深处的秋霜殿，又摸了摸自己蓬松雪白的狐狸耳朵。
眼里几分犹豫最终变得坚定。
“嗯，我想好了。”
灵慧真人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小狐仙良久，最终长长叹了口气。
“好吧，那便随我做个登记。”
登记完毕离去时，江月离听见灵慧真人虚无缥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剑仙实非你良人，何必苦苦追觅。”
“你若愿意，我可帮你断了二人千年孽缘，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如果在这十四日你想反悔，随时可以告诉我。”
灵慧真人的年纪比江月离大了几倍，他想这孩子大概只是一时冲动，不会真的想受诛仙台的苦。
江月离渐渐走远，只抬起手左右摆了摆，没有回应他。
她狐耳上挂着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动，还存着澹台熙几天前的传声。
“你这几日别来，秋白在我殿里，她对狐狸毛过敏。”
阮秋白，是仙界闻名的清冷剑仙，也一直是澹台熙憧憬的对象，还在凡间时江月离就每日趴在澹台熙的双腿上，听他念叨着这位举世无双的女剑仙。
现在他得偿所愿和心上人站在了一起，江月离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狐耳上的铃铛是澹台熙送她的，可以千里传音。
飞升后江月离初来乍到，总是会在仙界各种地方迷路，澹台熙不得已无奈地给她戴上了这一传音神器。
从此以后，不论距离多远，江月离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只要想，就可以和澹台熙对话。
然而，她已经很久没能通过铃铛联系上对方了。
几个时辰前她的传音，至今没有得到回应。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以陪我吗？”
江月离起初只是个未开化的狐狸，实际并没有什么生辰之说。
是澹台熙给她定了个生辰日，此后每年今日都会为她准备一盘雪花酥。
雪花酥太甜，她其实并不太喜欢。
但因为是澹台熙给的，那便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江月离只是个小小狐仙，在仙界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平日也没几个去处，不知不觉她又晃悠到了澹台熙的宫殿。
她习惯性化身狐型打算跳上屋檐，翻墙进去。
她只是偷偷看一眼，不会让阮秋白过敏的，况且她根本不怎么会掉毛。
然而还没跳上去，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烫得她尖叫一声，娇小的狐狸身躯被一道结界光弹射回去。
“啊！！”
江月离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雪白的绒毛沾上了脏兮兮的灰尘，整只狐变得灰头土脸的。
澹台熙的宫殿不知何时加上了结界。
是专门阻挡她的。
江月离左腿的毛发都被烧秃了一片，看得出来结界的威力之大。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说过，自己可以随时来这里找他的。
宫殿门口传来交谈声，江月离看见了脸色苍白但依旧高贵清冷的阮秋白款款走出。
澹台熙则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
两位剑仙都风华绝代、才艳惊人，站在一起登对至极，刺痛着江月离的双眼。
阮秋白：“这几日多谢你替我疗伤，之前在魔渊若不是你及时搭救，我恐怕......”
“这有什么？秋白你本就是为了仙界安稳才前往魔渊绞杀魔物，我自当全力以赴祝你一臂之力。”
澹台熙语气柔和，眼里满是珍视。
阮秋白望了望四周：“你设置了结界么？没有那必要，那小狐狸已经许久没来了吧。”
澹台熙：“她总是偷偷溜进来，我怕那些毛发沾了灰尘，影响到你恢复就不好了。”
“况且狐仙有媚术，容易扰乱道心，不能让她再进院子里。”
“她发现有结界，自己会离开的。”
第2章
江月离眼睁睁看着那对佳人腾空远去，二人好像丝毫没发现角落里脏兮兮的她。
蹲坐在地上半晌，江月离才变成人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烬。
她一瘸一拐地晃到了天庭街市，此时已经临近傍晚。
仙界和人间一样有着日出东升西落，只不过仙界一日抵人间十年。
因此当初江月离和澹台熙在人间渡劫四十年，其实不过仙界四日而已。
仙界的街市和人间差不多，一些小仙儿摆着五花八门的摊面吆喝着路过的行人。
江月离来买雪花酥。
以前都是澹台熙买来给她当做生辰礼物，只是自从渡劫回来后江月离就再也没收到过。
虽然没有很喜欢吃，可是总觉得吃了雪花酥，才算真正过了生辰。
“神雕侠侣最新话本！三部同出！喜欢澹台熙阮秋白的人千万别错过啊！”
“啊啊我好磕他俩的！居然又出新话本了？”
江月离走在路上，看见远处一个小摊被人群包围，交谈声不绝于耳。
澹台熙和阮秋白都是仙界的名人，还为了守护仙界，一同出征剿灭作乱的魔物，很受仙界众人的敬仰。
热度一高，就有人开始创作两人互动的话本供大家意淫消遣。
“嗯？这儿怎么混了一本澹台熙和江月离的？真晦气！”有人忽然骂道。
“那废物狐仙？我早看她不顺眼了！都是蹭着澹台熙的气运飞升上来的，还跟着他渡劫坏了他修无情道，不然澹台熙早就是仙界大能了！”
“就是啊，还总是横在澹台熙和阮秋白之间，真碍眼！”
江月离在远处耳朵一抖，连忙收起狐狸耳朵，低下头默默从墙角边走过。
“你们恶意也不用这么大吧......他俩最开始就是在一块儿的青梅竹马啊......”有人弱弱地打圆场。
江月离加快了路过的脚步。
还没找到雪花酥，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江月离转过头，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一块雪花酥猝不及防被塞进了她嘴里。
“灰头土脑的，又摔到哪个山野里去了？”
澹台熙身姿挺拔，即便俊秀无双的脸被面具遮挡，江月离依然能一眼认出他。
江月离把嘴里的雪花酥囫囵吞下去后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阮秋白呢？”
澹台熙轻笑：“听到你的传音我才忽然想起，今天是我给你定的生辰日，便来找你了。”
“秋白回秋霜殿休息了。”
原来是把阮秋白安全送回了才想起她来。
江月离强颜欢笑：“那为何不继续陪她？反正你也不愿意我去找你，还设了结界。”
她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嗔怪，澹台熙没察觉到任何异常，还当和以前一样哄她两句就没事了。
“也就那么几日而已，方才我已经撤掉了，你随时可以来......但还是走正门吧，别再从墙上跳下来，我会被你吓到。”
是怕阮秋白被吓到吧。江月离在心中嘲讽笑道。
“那好吧~”江月离笑着耸耸肩。
澹台熙见小狐狸已经被哄好，动作亲昵地搭上她的肩，两人一同逛完了街市。
看江月离心情不错，澹台熙在傍晚时分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你们雪狐一族，体内都凝结有天山雪灵对吗？”
“秋白在魔渊中了魔主的无上业火，只有雪灵才能救她。”
“你能不能分给她一点？”
江月离心口猛地一抽。
她体内确实有天山雪灵，那是雪狐得以飞升、赖以生存的最重要的媒介。
是她的命根、灵根。
而且......她已经所剩无几。
只因当初澹台熙渡劫失败面临身消道陨的死亡威胁时，她将自己的雪灵分给了他一半。
第3章
江月离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不行。”
澹台熙语气立马变了，带着不解和怒意：“为什么？”
“我查过典籍了，你们的雪灵就算流失一部分也并不影响生命，只是仙力会减少而已。我可以将自己的仙力修为传给你，补上失去的部分。”
“秋白是为了仙界安稳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就算不喜欢她，也应该为仙界着想才对！”
江月离垂下眼，身侧的手轻轻颤抖着，狐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副耷拉的样子。
她只是说了“不行”两个字，澹台熙就急不可耐地一通指责。
阮秋白的生命重要，那她呢？
澹台熙是否还记得，在几百年前，他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江月离就是我唯一最珍贵的小狐狸。”
“......我没有天山雪灵，你们另找别的办法吧，仙界人人都敬仰阮秋白，总会找到别的办法的。”
江月离偏开脑袋小声道。
澹台熙盯了她许久，目光冰凉，显然是不相信。
“你撒谎。”
“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自私了？”
他冷哼一声拂袖腾空而去，没有丝毫留恋。
江月离看着他消失在云端的背影愣了许久。
直到伸手抹了一把脸，摸到一片湿润和冰凉。
原来她早就泪流满面。
江月离回想到了以前。
起初在凡间她只是个未开智的濒危天山雪狐，为了躲避猎杀跌跌撞撞带着满身伤痕凑巧逃到了澹台熙修仙练功的剑阁。
澹台熙救了她，从此也成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每日趴在剑宗峰的石头上看澹台熙习剑，他是百年罕见的剑修奇才，领悟剑意的速度极快，修为飞涨。
闲暇时，他最喜欢把江月离抱在腿上抚摸她雪白柔顺的狐耳和尾巴。
不知是否受到澹台熙的影响，江月离很快开了智，化了形。
江月离还清晰记得自己化形那天，澹台熙看着床上肤白如雪的她，待人冷淡俊美的脸庞瞬间变得鲜红欲滴，仿佛耳根都在烫得冒烟。
江月离不懂男女情动之事，还是澹台熙告诉她，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脸红，会为她难过，也会心跳加速。
她想，那她应该特别喜欢澹台熙。
只是她没想到，澹台熙领悟无极剑意飞升到仙界后，为了追随偶像阮秋白，选择了修无情仙道。
修无情仙道，会斩断人的一切情丝。
江月离每天问一遍澹台熙，修了无情道还能不能继续喜欢她，却从未得到过回复。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澹台熙遭受天劫时陪了他七天七夜。
天雷砸在他们身上，江月离的毛发都快烧没了，鲜红皮肉被电得翻起。
即便如此江月离也没有离开，一边恢复血肉一边为澹台熙传送仙力，支撑他度过这场天雷。
没想到的是，要想修成无情道，还需要经历一场情劫。
江月离和澹台熙失去所有记忆，成了凡间的夫妻，共同度过了几十年。
......
江月离陷进回忆，连自己什么时候回到月璃阁的都不知道。
月璃阁小而精巧，因此每年需要缴纳的仙银并不多，她仙力不高做不了报酬高的任务，在仙界的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这个仙阁是她初到仙界后，澹台熙用自己第一次做任务的报酬给她租下的。
房间的最深处，一团蓝色的光团缓慢地漂浮在空中。
那是江月离向天元仙人求来的，和澹台熙在凡间几十年的记忆。
情劫结束后一切记忆都会被抹去，但那几十年是江月离最幸福的日子。
她选择用自己一半的仙力，换取那些记忆。
哪怕澹台熙不再记得。
天山雪狐品种稀少珍贵，飞升后的雪狐仙力更是不少仙人们渴望的。
可记忆会逸散，无法用常规手段储存，最终天元仙人为她想出了个注意。
调动体内一部分的天山雪灵，以作巩固之用。
那收藏了江月离最重要记忆的光球，耗费了她不少寿元与仙力，再加上为了救澹台熙献出的那部分雪灵，如今，她体内的雪灵已经所剩无几。
只够堪堪吊着一条仙命。
这也是她想跳下诛仙台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因澹台熙化形开智，而后飞升成仙，如今也可以因他舍弃这条仙命。
“好浓郁的雪灵仙气，你这不是还有么？”
清冷高洁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空中漂浮的光团快速被抓去。
江月离震惊回头：“谁？！”
不知何时出现的阮秋白一身白衣，神情淡漠地把玩着手中的光团。
“澹台熙说你的雪灵所剩无几，但依我看，这不还很充足么？”
第4章
“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江月离登时瞪红了眼，狐型闪现一瞬，箭一般冲刺过去。
但阮秋白修为要高得多，轻松便能躲开，她一边欣赏着狼狈的江月离，一边转着手中的光团。
“有趣，你的天山雪灵竟然还能充当记忆的容器，你可知这用途是多少大能求而不得的？”
江月离龇出尖牙，朝她吼道：“与你有何干系！？”
彻底化成狐型的她速度之快几近阵阵紫色闪电，眨眼便与阮秋白交战数十回合，却只能堪堪碰到她的裙角。
“......不是说你中了魔主的什么火吗？看起来一点也不虚弱啊？”江月离死死盯着阮秋白手中的光团，心里焦急万分，但依然让自己表面看起来镇定。
阮秋白扬起下颌，轻轻哼笑一声。
“我确实不虚弱，只是你的澹台熙觉得我受伤严重，非要帮我疗伤罢了。”
“那无上业火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如果能用你的雪灵彻底消除它，能更有利于我今后的修炼罢了。”
江月离气笑了：“那你就不要用了啊！那是我的命！”
“你一定要高高在上地把别人珍贵的东西视作泥土吗？”
这次交手让她意识到自己和阮秋白的能力差距有多大，她根本没办法从她手里抢回记忆光团。
只能希望她还能残留一点善良。
“你已经什么都有了，澹台熙也围着你转，那个东西对你来说没有任何作用......”江月离用几近乞求的语气在说。
阮秋白笑了，笑里带着轻蔑和傲慢。
“可是有个现成的乐子，不看白不看啊。”
她将手伸进那个光团里，试图窥探江月离的记忆。
“别看！”江月离惊叫，“你这样会破坏它的！”
见阮秋白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江月离死咬着牙，还是使出了媚术。
眼眸完全变紫的瞬间，阮秋白的动作停滞住了。
雪狐媚术是江月离的一个杀手锏，但她几乎不怎么使用这个能力。
因为澹台熙说他不喜欢。
“媚术是扰人心魂的邪恶之道，并非正人君子应该恃傲之法。”
“你应该少用这仙术，不对，是邪术。”
“这对你、对别人都好，也免得遭人诟病。”
媚术讲究的是幻象与操控，江月离一直以这个杀手锏为傲，可澹台熙却觉得这是邪术。
以前的她爱慕澹台熙，对方说一她不会说二，既然他不喜欢，那她就不用这个仙术就好。
可现在，她迫不得已只能使用媚术。
全为了夺回她和澹台熙专属的回忆。
多么讽刺。
见阮秋白被控在原地，江月离瞬间飞到她面前。
小心翼翼地将光团抽出。
眼看光团快要彻底抽离时，江月离似乎感觉到阮秋白的气息忽然有所改变。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气流在她们二人之间爆开！
“啊！”
猛烈的气流把二人彻底分开，阮秋白宛如一张纸片轻飘飘被快速弹飞，和几分钟前那副强势的模样完全相反，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秋白！”
澹台熙破空而入，边喊边冲到她身后将人搂住。
江月离也被那气流冲得快速后滑，甚至摔了几个跟头，如瀑黑发散了一地。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就见阮秋白不知何时嘴角渗出鲜血，整个人虚弱又无力地软在澹台熙怀里。
“江月离，你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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