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死后,我成了主母膝下唯一的嫡女。
凭借着身份,我成了江南总督府的主母。
夫妻琴瑟和鸣,一生荣耀,儿孙孝顺,一世无虞。
我身死之后,萧启亲自给我守灵三日。
他在灵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一生夫君责任已尽,只盼来世永不相见。」
重来一世后,他的心愿,我替他了。
1
眼下的时节,正值江南多雨之际。
我没有撑伞,倚靠在岸边看着远方水中不断挣扎的人影,亦没有任何动作。
片刻之后,一顶伞悄然撑在了我的上方。
是跟在母亲身边的秦妈妈。
「原以为以你从小对萧启的情谊,会奋不顾身地去救他。」
母亲行至我的身边,眯着眼看着远方的人影。
可我总觉得,她打量的,是我。
我缓缓深吸一口气,在滂沱大雨里跪了下来。
「就是固守着这份情谊,女儿才不会去救。」
「女儿要的是发自肺腑的爱意,而不是救命之恩的裹挟。」
「救与不救,并无差别。」
良久,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小厮。
「去把人捞上来,毕竟是总督大人,出不得岔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直到我的膝盖感到彻骨的凉意,她伸手将我扶起。
「也罢,当日你父亲离世,人人都看我晏府的笑话,左右还是撑过来了。」
「当日能撑,如今也未必不能。你既已想好,我也不是那靠着卖女求荣去换一份恩典的人。」
我心下微动,复又跪下。
「多谢母亲体谅。」
我总以为我与萧启之间真心大过于恩情。
却从未想到,他上一世的心愿居然是跟我后世再无相见的可能。
那么这一世,我成全他的心愿。
2
落了几日的大雨终于有了停下来的预兆。
听说那荷花出落的格外好看,我应了邀约,登了上花船泛湖。
两船相抵,我在船舱内被晃得泼了手中的梅子酒。
小丫头有些惊慌:「总督大人跳到了我们的船上,说是……要见大小姐……」
话音刚落,萧启已经扬起幕帘,行至船舱内。
他向来优雅,如今的动作却带上了一丝怒气,俊朗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那日我没看错,站在岸边的就是你。你明知我从小就不善水性,为何束手看着我挣扎却不出手相救?」
「晏晚意,就因为我驳了你送上府来的绣帕,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去死?」
他眼里的质问同失望像是利剑一般将我的魂魄穿透。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伤到我。
我避开他的眼睛,低下头淡然一笑。
「大人误会了,那日我身子不适,委实不能下水…….」
他眼里顿时蔓延出大片讥讽。
「身子不适?当年流匪进城,你连性命都不顾地扑上来替我挡了一刀,用救命之恩迫使我父亲订下了你我二人的婚约,如今你只怕是故技重施没有机会,会放过如此好的时机?」
「我日日巡查堤岸,从未发生过意外。那日偏偏等到我落单之时跑出一个稚儿将我撞进水里。」
「晏晚意,这难道,不是你为了制造机会故意而为之?又假意做出这番举动,是想让我高看你一眼不成?」
听到他毫不掩饰恶意地揣测,我的心仿佛被撕成无数碎片。
难怪在上一世我豁出命去将他救起之时,他看向我的眼神只有恶意同失望。
原来这一切,在他眼里只是我为了逼迫他娶我所设的一个局。
我在心里嘲笑自己,忍住微酸的鼻尖开口解释。
「我自知叨扰大人多年,以后自不会…….」
「无须再做戏!」
他衣袖一挥打断了我的话,背过身子去不再面对着我,似乎多看我一眼都嫌厌弃。
「晏大人对我有教导之恩,他与父亲的承诺不会在我这里被推翻。」
「我会娶你,让你成为总督府唯一的主母,可我的心,你永远都得不到!」
他说罢,便扬长而去。
透过撩起的幕帘,我看到了对面船舱里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她毫不掩饰眼中的快意,在帘幕落下的瞬间,将所有的恶意散发了出来。
是晏晚思。
同行的好友眼中带着怜惜替我重新斟满了酒杯。
我抬手一饮而尽,不自觉地泛起苦笑。
我同萧启,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在我奋不顾身地扑在他的身前为他挡了一刀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
我的血沾在了他的身上,他抱着我仿佛抱着珍宝,他惊惶失措地在我耳边乞求。
「晚意,只要你能活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但这不包括,娶我。
两位父亲定好婚约后,他眼里的祈求变成了恨意。
仿佛在说:你为何不去死。
那时年幼,想到这个婚姻我便满心欢喜,他却禁止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对我,也是愈发的疏离。
我与他青梅竹马,委实想不通缘由。
直到我们大婚当天,晏晚思削发为尼归了佛门,他整晚未进新房,朝着南山寺的方向枯坐了一夜。
我才知晓,他心中的人是她。
婚后,在世人眼里,江南总督年少有为,不光政绩出众,更是痴情至极的好夫君。府里除了正妻主母之外,从未纳二色,夫妻二人诞下一子一女,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我曾几何时,也以为过往烟消云散,他终归还是看到了我的情深。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每月借口地去临县巡查,实际上了那南山寺。
他指明由忘尘师傅做伴,跪在大殿上整整三日三夜抄经诵佛,为天下祈福。她添香,他执笔,二人在芸芸众生的借口中,隔着红尘隐晦地诉说求而不得的悔意。
这一世,我又怎么能不成全他们呢。
3
回府的时候,母亲差人唤我去了正厅。
见我过来,她抿了一口茶,示意我在她身边坐下。
「今日萧启派人来递信,愿履行幼时的婚约,迎你进府。」
我心下微动,跪下来叩首。
「母亲,女儿不愿…….」
她示意秦妈妈将我扶起,眼中多了几分冷意。
「眼下你就是愿意,我也不会允你嫁过去的。」
母亲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气。
「他娶倒是愿意娶,不过带了条件,要先将晚思抬进府里做侧妻,且日子要挑在与你大婚之前,让她先过门。」
母亲越说越生气,砸了手中的茶杯。
「萧启小儿欺人太甚!不过是个区区总督罢了,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力保,他未必能年纪轻轻就登上那个位置!我同你祖父驰骋沙场的时候,那小儿还不知道在哪里玩闹,如今也敢羞辱我晏府嫡女,让一个庶女先入门!此等折辱,他倒也是做得出来!」
「我原想将你嫁到总督府后,再替她寻觅一良人,做个堂堂正正的正妻主母,她倒好,做小的是做上瘾了!」
我同晏晚思的生母都不是母亲,只是府中的一个妾室,母亲多年无所出,在我们二人的阿娘去世后,母亲便有意挑选一个过继到她的房里,成为府中嫡女。
晏晚思的生母曾是江南城里最大乐坊的头牌,靠的一手好琵琶虏获了父亲的心,晏晚思随了她,从小便乖巧嘴甜,能歌善舞。而我阿娘出身商贾之家,从小便教导我拨算盘、识账本,远没有她讨人欢心。
原本以为母亲会选择她,可谁知选择的是我。
母亲说:「我晏府嫡女当是有头脑、知进退的得体女子,那些伺候人的虚招学来也无用。」
大抵,她就是在那一天恨上我的。
可即便是未选择她做嫡女,母亲对她的照拂,也是实打实的。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前世在我未成婚之前,母亲就开始替她谋划了,想将她嫁给自己娘家的侄子,那令倭寇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姜怀,只可惜她固执地要剃度出家,母亲劝不动,才随了她的意。
我心下隐隐有了决定。
「听闻母亲娘家侄子,姜怀将军下月即将入江南城,女儿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见上将军一面。」
这一世,我不想再永远拘泥在江南这块地方。
我想去看看更为广阔的天地。
母亲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她走到我的跟前,拍了拍我的肩。
「母亲的眼光从不会出错,你比我想象得更通透!」
「若是两情相悦甘心固守一方后院固然是一种选择,可若是一厢情愿的坚守,那便是愚蠢至极。」
「晏儿,你选择了一方更广阔的天空。」
母亲的眼眶微微泛红。
是啊,她也曾是翱翔在天际不肯服输的雄鹰。
只是为了爱,她选择落在了枝头。
母亲派人回信,同意了他二人的婚事。
而姜怀则会在二十日后入城,她特意地隐瞒下来这个消息。
我朝有律法,若入门之后为侧,在郎君未娶正妻之前,不允被扶正,官宦娶妻没有平妻这一说法,除非主母不幸逝世,十载后,方才有可能被扶正。
圣上痴情皇后,空置后宫多载,上奏的侧妻为正,从未被允过。
晏晚思,大抵是要永远做小了。
4
萧启是铁了心地要给晏晚思一个盛大的婚宴。
张罗了半月,全江南的百姓都知,总督大人要娶妻了。
「莫要胡说,这侧妻哪里算是妻,左右不过是个妾罢了,总督大人先迎妾后娶妻,这不是打那晏大小姐的脸么?」
「听闻晏先生当日以命担保大人坐上的这个位置,如今要是知道自个儿唯一的嫡女被如此折辱,大约是棺材板都会被气掉吧。」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萧启本是意气风发,穿着喜服接受全城百姓的恭贺。
听到这些议论,不由得黑了脸。
在他眼里,这是挟恩图报的另外一种方式。
这样的怒气,一直持续到了晏府。
见到一身嫁衣的晏晚思时,才稍稍缓了脸色。
按照规定,只有正妻才能穿着正红色的喜服,可这一切都是萧启张罗的,整个府中,都是正红色的装饰。
他待她,是迎娶正妻之礼。
母亲得知后冷笑一声,并未阻拦,只是在新人拜高堂的时候,并未出现在堂上。
我出面解围。
「母亲今日身体不适,不便出面,由我来送庶妹出嫁。希望二位新人琴瑟和鸣,永结欢好。」
主母不出面,当真是个笑话。
萧启几乎咬碎了后槽牙,认定是我从中作梗,看向我的眼神怒不可遏。
他似乎是泄愤似的,将晏晚思搂得更紧了。
挑衅般的,直视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眼神,抬手让人呈上了母亲给她的嫁妆。
「这对银镯是母亲给你的,希望你以后能知礼识礼。」
母亲带了一辈子玉镯,却在我的手上。
围观的人看着这对寒酸的银镯,不由得嗤笑出声,那句知书识礼,更是狠狠打了他二人的脸。
两人看似如胶似漆合在一起的手,彼此都快把对方捏碎了。
母亲,是懂怎么诛心的。
一直到宾客散尽,母亲都未曾出面。
萧启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我的面前,似乎想将我剥皮拆骨一般。
「晏晚意,你好恶毒的计谋,思儿出嫁未有主母相送,就连赠礼,都是一对平凡的银镯,你是要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你们晏府的庶女是么?」
「当日若不是你使计让晏夫人选择你,这嫡女之位本该就是思儿的!我们也不必……」
我抬头看向他。
「不必什么?」
是不必委曲求全地将正妻之位留给我。
还是不必他心尖尖上的人遭受如此委屈。
明明,他能坚定地拒绝我,迎娶晏晚思为正妻,母亲最多生气几日,未必不会同意。
他却徒留着虚名,不愿在明面上推翻承诺做世人口中背信弃义之人。
他将所有的不甘和懦弱都转化成了蹉跎附加在我的身上。
唯独,不愿意承认他的懦弱。
他被我呛了声,将那句话吞了回去。
「若大人心疼了,完全可以将正妻之位交给庶妹,想必母亲也会更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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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急,看向我的眼神愈发阴郁。
「好,好得很。既已如此,便没有什么情面可言!」
「你将来会是正妻又如何?我要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将你放在心上!」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
本该在喜轿上的晏晚思自暗处走了出来。
「大人为了我,又伤姐姐的心了。」
她凑到我的耳边娇笑着开口:
「常伴青灯古佛可太苦了,姐姐怎么能不体会体会这番感受呢……」
5
在我还未从她也重生了的事实中反应过来。
她便拉着我的手,重重地往后一推。
随着她的一声惨叫,跌入了荷花池中。
萧启去而复返,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被人捞上来的晏晚思虚弱地靠在萧启的怀里,楚楚可怜。
「你……莫要生气…….姐姐从小便钟情于你,她心里不痛快,我可以理解的……」
萧启几乎想将我撕碎。
「晏晚意!你居然恶毒到了如此地步!若思儿有任何问题,我定当要你百倍偿还!」
他似乎,认定了是我。
晏晚思虚弱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不要怪姐姐……若是要罚,去南山寺为我祈福便好,终归,她是我的嫡姐……」
萧启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冷眼看着我:
「晏府嫡女伤害总督府侧妻,自此时起三步一叩首行至南山寺,为思儿祈福。」
他示意随从,想将我强行押解出去。
「我看谁敢!」
母亲出现,将我护至身后。
萧启失了往日的恭敬,满身都是上位者的傲慢。
「晏夫人,如今我还尊称您一声夫人,全是看在过世的晏大人面上。你晏家如今已无人在朝中任职,本官想要惩罚晏家的人,还是做得的。」
晏家是没有,可母亲的娘家有啊。
他似乎,从未考虑到这一层。
母亲怒极反笑连唤三声好。
她的手摸到了腰后。
那根跟她驰骋沙场多年的鞭子,已经很久没有出世了。
我见状赶紧按住了她的手。
如今晏府不如从前,与萧启正面起冲突,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不出现在婚宴上,萧启尚无计可施,若真跟朝廷命官动手,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我悄然附在了她耳边:「母亲,再忍忍,等将军入城,一切都好了。」
说罢,我将母亲护在了身后。
「我接受惩罚。」
我三步一叩首,行至南山寺。
还未出城,额头上已然是鲜血淋漓一片。
百姓们议论纷纷,萧启护着晏晚思坐在马上,遥遥地看着我。
「夫君,怕不怕姐姐生气?要不然,就算了吧……」
萧启将眼神从我身上收了回来,语气淡淡的。
「既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不然以后嫁进我总督府,我的话还有威慑吗?」
「纵然她是我未来的正妻,也绝不可欺辱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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