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衍体面地和我退了婚。
五年后。
我还没嫁出去。
他那位平民妻子半开玩笑道:
「是我们家阿衍耽误了姐姐,不若让他纳了姐姐做个贵妾。」
谢衍神色宠溺地道:
「胡说什么,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可后来,我的新婚夜,他醉酒堵在洞房门口:
「你本该嫁予我!」
1
自幼,我就知道,我将来会嫁给谢衍。
那是母亲逝世前,为我求来的一纸婚约。
是她为我撑起的最后一把伞。
假使父亲再娶后,继母偏疼旁的兄弟姐妹,我也有安生立命的底气。
谢衍欢喜飒爽的女子。
我便学习骑射,磨破了手掌,摔断了腿,一滴眼泪都没掉。
谢衍身来体寒。
我便修读医书,去寻来千金难求的药,又日日为他祈福。
自我十二岁开始,每年都有谢衍相伴。
赏春,采荷,品菊,观雪。
止乎于礼,却从不曾缺席。
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不止我,周围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成亲是迟早的事。
我纵容着自己对谢衍的感情一点点加深。
直到。
我十八岁那年。
比我小三岁的继妹都许了人家,继母开始念叨谢衍怎么还不来提亲。
下人送来的吃食越发敷衍。
继母每日都要刺上我两句。
父亲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之前因谢衍过上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我思虑多日,最后遣人给谢衍送去了一支鸢尾花。
当日。
那支鸢尾就回到了我的窗台上。
蔫了的花瓣,无精打采的花枝。
花枝底下,压着一方我绣了几十遍,早就赠予他的帕子。
我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但我始终不知,这是为何。
直到——
谢家大公子爱上了自家婢女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那婢女,叫苔花。
听到这里,我脑袋里一阵眩晕。
2
苔花如米小。
也学牡丹开。
是谢衍亲自为她取的名儿。
她原是个普通的洒扫婢女。
因样貌不显,看着老实,被谢母放到了谢衍院子里。
谢衍公事繁忙,常常踩着宵禁的点才回城。
苔花就执着一盏灯,在城门口等着他。
她怀里还捂着个烧饼,有时候是肉包子。
素来高高在上的谢卿,不知何时,被那细水长流的陪伴触动了心房。
等要和我成亲之时,他方才惊觉,自己真正想娶的人是谁。
往昔。
春,荷,菊,雪。
相见时,并非只有我和谢衍两人。
我带着仆从,谢衍亦带着苔花。
虽知道他们有的是相处的时间,但我还是不禁想——
他们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生的情?
在我和谢衍观雪时。
我瞧不见的角落里,谢衍的目光落到了穿得有些单薄的苔花身上。
在我为谢衍煮一壶热茶暖身时。
他是不是有片刻在想,苔花是不是站累了。
我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重新梳妆打扮。
待走到谢家门口,我方才回神。
我见了谢衍,该问什么?
问他何时爱上的苔花?
不,没必要了。
问他我们之前算什么?
不,太不体面了。
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最终无奈得出结论。
我该同他说,我不介意苔花。
待我嫁进来,就抬她做个通房,往后也不会为难她。
我有容人之量。
你,不要退婚行不行?
我压下心头涩意,敲响了谢家的门。
谢衍大抵是很忙的。
我等了三个时辰,等来他身边仆从一句:
「贺姑娘,我家大人刚刚临时有公事出去了……」
我道:「那我改日再来。」
那曾与我有过几面之缘的仆从,面上闪过为难,眼神带上同情。
我心下了然,苦笑了声。
我不知我是怎么回的家。
既定的结果,似还未落下的剑刃。
仿佛谢衍对我的宣判。
三日后。
谢衍来退了亲。
3
春去秋来。
我挑着水,走过青石阶。
前些日子,山上下了场大雨,苔藓又冒了出来。
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地上。
幸好,我手上茧子够多,牢牢抓住了道旁的绳索。
这五年不是白过的,我早就有了经验。
母亲若是知道有今日,会不会后悔让我和谢衍定下亲事?
我不想她在泉下还不安宁。
所以,这五年来,每一日我都很努力不让自己难过。
只是,从山下来的香客嘴里,听到那熟悉的名字时,我还会有一瞬失神。
世家公子为了娶一位平民女子为妻,不惜违逆家族的故事,广为流传。
许多人感慨,谢家出了个情种。
没有人想起那位原本的未婚妻。
无人在意,这个世道,被退了亲的女子,相当于被宣判了死刑。
恍惚间。
我似乎回到了谢衍来退亲那一日。
时至今日,记忆依旧清晰。
那仿徨绝望的感觉,似还在昨日。
谢衍一身素白的衣衫,走进了贺家的大门。
他背脊挺直,青松明月,君子端华。
而他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那其貌不扬的婢女。
我听到他说:
退婚的责任在他。
是他不想娶一个和谢家所有女子都一样的妻子。
短短一句话,将我打入寒狱之中。
我那么努力修习琴棋书画、女工德行,又为他钻研骑射,苦读医书。
到头来,在他眼里,和旁的女子没什么区别。
谢衍道,早就送来的聘礼,就当是赔罪,无需再退还给谢家。
说着,他还强调,皆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
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
想也知道,是一些维护心上人的话。
他今日来毁了约,落了贺家脸面。
贺家动不起谢家,但苔花只是个下人。
所以,即便是今日来退我的婚,他也要将她带在身边,放在眼皮子底下。
全然不顾及我的感受。
我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风度,踉踉跄跄转身离席。
后来,我被关在了院子里。
无望地等待着父亲和继母的决定。
在我被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继母身边的婆子将我拖了出去,扔到了院子里的地上。
继母带着贺家另外几位小姐看着我狼狈的样子。
看着我从未来谢家主母、贺家嫡长女,一落而成被退了婚的失德女子。
我从她们眼中看到了快意。
继母冷笑了声:「老太君身子不好,你今后就去云安寺为她祈福吧。」
竟然没有赐我一死?
我心里有些惊讶。
「谢家公子仁善,对你父亲施了压,必须要留你性命。」继母有些不甘道。
我哑然失笑。
到头来,我还要感谢谢衍,让我得以苟且偷生。
我纠结了片刻,很快就放弃了一头撞死这个想法。
我凭什么要死?
若我死了,这四面高墙中,彷徨无助的十几年,算什么?
我要活下去。
4
贺家来接我那天,我正在浣洗衣服。
来的是继母身边的婆子。
我早就没了贺家大小姐高贵矜持的样子。
她打量了我好几眼,才确信没找错人。
就这样。
一顶半新不旧的小轿子。
时隔五年。
将我重新抬回了那个家。
与谢衍再见,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十六七岁时少年慕艾的我未曾想到,二十三岁的我再见谢衍,是这样的场面。
他一如往昔俊美,更添成熟风韵,身侧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子。
曾经那低眉顺眼,跟在我和谢衍身后的苔花,已大不一样了。
她着一身锦衣,头戴金簪,手腕上是上好的羊脂玉镯子。
她本不是精致的容貌,但显然这些年过得很不错,被养得细皮嫩肉。
她同谢衍并肩而立,笑容落落大方。
我出现时,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
「被退过婚的女人,怎么还有脸来?」
「快走远些,小心被她坏了名声。」
我站在那处,周围空空荡荡。
只有从四面射来的鄙夷的眼神。
这时,苔花下巴抬了抬,笑得温婉。
「当年,是我们家阿衍耽误了姐姐。」
「姐姐如今还找不到一个好归宿,不若让阿衍纳了姐姐做个贵妾。」
若是五年前,她断不可能叫我「姐姐」。
可现在,堂堂谢夫人,叫我一声「姐姐」,还是抬举我了。
谢衍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轻叹一口气,宠溺道:
「又胡闹,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胡闹也是因有底气。
看来,这些年,谢衍待她很好。
我在闺中时,偶然听见茶楼里的人说。
谢家出情种,谢衍将来一定是个好夫君。
我闻之羞怯期许。
却不知道,他不一定是我的夫君。
苔花隐去眼中笑意,面露惋惜道:「那就罢了。」
有人谄媚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做谢大人的妾室,那贺家女年老色衰……」
谢衍皱了皱眉。
并非为了我,他只是素来不喜欢这种溜须拍马的人。
苔花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这么说。」
说着,她又看向我,关切道:
「不知姐姐欢喜什么样的郎君,姐姐说出来,我好为你物色物色。」
周围的人又变得八卦起来。
他们好奇,我这样的还能挑什么样的。
好奇我会不会没有自知之明,真的提出什么要求。
即便我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我曾是京中贵女表率,又曾因身负婚约,拒绝了不少男子献殷勤。
我落到如今的境地,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
他们眼神中带着讥讽,等待着一出好戏。
正在这时,有人突然高声道:「不知卫将军这样的,贺小姐看不看得上啊?」
话音落下,顿时哄堂大笑。
不为何。
就因那卫燎原,不是我高攀得起的。
5
贺家将我接回来,是为了贺家其余女儿。
边陲战事暂止,传言,天子动了和亲的念头。
可他膝下并无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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