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江南燕,江北雪》作者:明月含章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08分类:小说浏览:23评论:0

本书名称: 江南燕,江北雪

本书作者: 明月含章

本书简介: 小国舅谢衍于千秋节见一妙龄女冠,姿颜姝丽,绝异于众,自此辗转反侧。

那女子之父孤守晋阳多年,为匈奴人所杀,自己又流亡了三年,才被救回了建康城。皇帝嘉奖忠臣义士,将其封为宜城君。

听闻她曾放言:北地不收复,血仇未报完,绝不出嫁。

神州陆沉,北地尽落敌手,天子立足未稳,仰仗世族鼻息,谁会轻言北伐之事?偏偏小国舅是个执拗的,一个风雅的世家公子,自此投身行伍,立志北伐。

他心中也清楚,想要替她报仇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她纠缠在那么多的爱和恨中,是他们都握不住的月光。

终于,多方势力齐聚洛水之畔,确认过眼神,都是爱过她的人。可想替她报仇的人那么多,她却谁都不愿依靠。

初阶理解:四个男子的雄竞修罗场。高阶理解:一个女子的乱世执念。顶级理解:男人只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1.架空魏晋,女非C,介意勿入。

2.传统古言,人物多少会有原型,无需对号入座。

3.女主是唯一主角,事业脑,外冷内热,有大义,但性格并不完美。

4.CP线较多,站稳自己的CP,千万不要动摇哦!

第1章 一、千秋 好好的女郎,怎就入……

江南的冬日总是结束的突兀,不知哪一天开始,秦淮河边的花陆陆续续都开了,一时竞态争艳,如云如雾,好不热闹。

自从南渡至此,好容易有了片刻安宁,无论是世族还是百姓,皆不愿意荒废这大好春光,纷纷于晴好之日前来踏春。

皇帝萧祁亦贪恋此间繁华,决定将皇后的千秋节庆典放在河边新建成的凝华台上办。

如今的谢皇后,却非萧祁原配。萧祁本来的妻子赵氏,不过是蜀中一小吏之女。皇帝尚未践祚时,其父受封成都王,其母郭氏是成都王府的一名侍妾,与赵家有些旧谊。一日赵氏随母前来王府做客,郭氏一眼便相中了这个相貌美丽,端雅知礼的姑娘,不久后就禀告了成都王,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婚后,年轻的萧祁和赵氏感情甚笃,很快就诞下了第一个孩儿。若不是后来的中原大乱,成都王不得不出兵襄助皇帝平叛,自己又在平叛中被堂兄河间王诛杀,或许两个人会一辈子都过着平淡却安宁的日子。

萧祁不想回想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他一步步被推上了帝位,回头去看,过往是一团迷雾,迷雾中有金戈铁马的厮杀,有兵临城下的恐慌,有权臣拥戴的迷惘……他本不是个有野心的人,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是他不忍回想的伤疤。

那些日子,只有他的妻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困局,都陪着他,守着他,给他带来无限的勇气。然而她自己却死在了丈夫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之前。

如今的谢皇后,乃是陈郡谢氏之女。谢氏为世族翘楚,又有拥立之功,是萧祁必须仰仗的力量。更何况她比萧祁小了十几岁,温柔美貌,聪慧明礼,自然受尽宠爱。

这是他登上至尊位置后,给她过的第一个生辰。哪怕北地的军队步步逼近,朝野混乱不堪,天下哀鸿遍野。他就是想要为她好好庆贺一次生辰,越盛大越好。

廿四日很快到来,这一日便是千秋节的正日子。

这一日天气甚为清朗,只有几缕闲云漫卷在天际,被风吹着,舒作各种美丽的姿态。百姓听说今日台上会有钱币散下,早早便聚在台下,翘首张望着。

台上有袅袅乐声传来,熏风阵阵,香气绵绵,闻着都让人心情舒畅,可以想到那是何等富丽旖旎景象。

不一会儿,有人策马而来,青色的骏马肆意驰骋过街巷,后面跟着一队亦步亦趋的亲随。看这排场,便知是位贵人了。

那人快到台下时,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鞭丢给了近旁的一位侍从,疾步向着那飘出香风的舞台歌榭而去。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不由啧啧称奇。

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绛色的袍服。他的眉眼出众的冶艳华丽,生生将那明亮到艳丽的袍服都压了下去,只让人注意着他的样貌,移都移不开眼睛。

“这位郎君好俊的样貌,究竟是王家儿郎,还是谢家的子侄?”有人不禁问道。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子,不屑地哂了一下,摆了摆手,笑道:“好一个乡巴佬,连他都不识得。这位郎君便是皇后殿下的胞弟谢衍,长房独子,族中行七,小名叫阿弥的那位,今后尊称一声‘小国舅’就对了。”

众人默契地“哦”了一声,看着那意气风发的背影,心照不宣地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笑意。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地聊着这位小国舅时,又一辆羊车款款停下。

这些年,建康城的贵人们越来越喜欢乘坐这稳当轻便的羊车了,就连庶族也纷纷效仿起来,一时蔚然成风。

羊车自不如马车阔大,但胜在轻巧闲适,很有安逸之态。富贵人家又喜装饰,云母砗磲之类的贵重物品尽数点缀在羊车上,让那小小的车架繁复华丽到无以复加,反而失了本意。

这辆羊车倒十分简素,朱红车壁上绘着凤鸟的纹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正在大家不以为然,准备用目光迎接下一位贵人时,车上下来的人却瞬间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冠,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手上持着一柄麈尾,头上顶着一个妙常冠,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坠饰。然而她的样貌,却生得极夺目,让人只觉得再多坠饰于她而言都是枉然,都是冗余。

梨花初绽的皎洁,月华满天的温柔,明明五官很淡很淡,但整个人偏因此带上了遗世独立的感觉。

一时之间,人语迟迟,好半晌才有人慨叹道:“想不到建康城有如此佳人……”

有人接了他的话,大呼可惜:“好好的女郎,怎就入了道!可恼可恼!”

那个络腮胡的男子又有了发挥的空间,朗声道:“这便是你们寡闻了,这女冠就是一月前从北地接回来的杨氏女,她的阿父便是那位守晋阳城而死的杨太尉。杨太尉忠勇节烈,守了那座孤城十几年,若非他苦苦支撑,想必胡人的马早就踏过大江了。可怜这女郎,城破后流亡了整整三年,如今才被救了回来。听说陛下怜悯,封了她一个‘宜城君’,也算能告慰忠烈。”

建康百姓多由北地逃亡而来,见识过胡人的凶残,内心也多存故土之思,所以对于杨太尉这般节烈之人,赞佩倾慕,对于那女郎的身世也颇多怜悯。

只是怜悯归怜悯,该探究窥视的想法却半分不减。

“既然封了女君,怎么又成了道姑模样?”有人好奇追问。

“她不是与琅琊王家的九郎有婚约么?听说是她自己主动拒绝了这桩婚事,只说一心向道,不欲婚配。陛下只好又给了她个‘妙清真人’的封号,允她在雁回山上建了道观,修行去了。”有人知道其中内情,在嘈杂声里,缓言解释道。

众人不由慨叹起来。虽说时下五斗米道盛行,朝臣多有信奉,连陛下都喜欢召道人入宫,谈玄问道,但只身入道门的却不多。不明白这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为何就选了这条路。

“想起来了,”有人拍了拍脑门,忽然说道:“听说晋阳城破后,这位女郎落到了鲜卑人手里,还曾当过奴婢。后来赵将军北伐时,专门去寻她,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找到带了回来。还有人说,她不是当了奴婢,而是给鲜卑人当了侍妾……”

那个人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神色暧昧又诡异。

“果真吗?”有人大为惊奇,“那岂不是……怪不得年纪轻轻入了道,也是可怜呢。不过那王九也是痴情人,就这么等着,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说起这些绯闻轶事,大家自然兴致勃勃。顺着这个女冠的身份,众人又聊了许多。一时说着王家九郎的风仪出众,一会儿又说到荆州赵使君的丰功伟绩,一会儿话题又拐到小国舅的散漫不羁上……

不知不觉,人越聚越多,台下的热闹竟然分毫不比台上差。负责治安的武侯怕出了岔子,急忙将人群疏散,却见那些人刚离开这里,又去其他地方扎堆去了。

第2章 二、高台 过往的人和事如烟尘般,在眼……

灵徽本不愿来这样的场合,一个出了家的女冠,待在山上就很合事宜,不必在这里被迫接受着众人目光的审判和凌迟。可是,皇后一番盛情,很早就遣了黄门上山相邀。她到底不是什么世外高人,寄人篱下而已,不答应只会显得自己不识抬举。

今日的庆典办得盛大,足见圣上对皇后的重视,并不是虚言。可是,这样的喧嚣热闹,让她觉得虚幻迷离,好像曾经入目过的断井残垣,烧杀戮掠不过是一场噩梦。但分明不是啊……端坐在御座上言笑晏晏的人,是曾经的成都王世子,不是那个身体肥胖却面相慈爱的先帝。

她依稀记得几年前,也是在相似的高台之上,先帝握着阿父的手,笑言道:“子显啊,你生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怨不得爱如珍宝。朕都不知道该给她指个什么样的亲事,才堪相配。”

阿父为人忠诚谨慎,忙道不敢,只言:“圆月被臣骄纵太过,性子刁蛮,哪里能得陛下这般评价。只是臣久在边关,无暇相顾,实在放心不下她。若得陛下体恤,给她指一门稳妥的婚事,臣便再无后顾之忧,纵是死也无憾了。”

先帝后来遵守承诺,为她挑中了琅琊王家的九郎王愔。王家门第清贵,王愔本人年少有为,品貌出众,那是一段洛阳城里人人都羡慕的婚事。可是那才过去几年啊,晋阳城破,阿父殉国,紧接着胡马南下,连洛阳城都化为了一片焦土。过往的人和事如烟尘般,在眼前聚了又散,时光流转,仿佛不过是一段昨日故事,又仿佛已经隔了半个人生。

不过几个呼吸,她已经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平静又缓慢地靠近御前,在宫人的带领下,郑重地行了个礼,用恭敬地语气道:“臣见过陛下,见过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芳龄延永。”

萧祁听到声音,抬眼时恍惚了一下,大概想起了她的身份,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宜城君虽然入了道,到底是朕亲封的郡君,实在不宜过分简素,否则被人认为受了苛待,恐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皇后便是。”

灵徽低头,应得谦卑,本就清丽袅娜的样貌,因为这个举动而显得越发楚楚。

她的价值,本就是为了安抚人心。莫说军中多为阿父旧部,就说那忠诚不屈之名,就足够给偏安一隅的朝廷一份难得的体面。可皇帝终究是成都王一脉,和先帝并不亲厚,自然也不会对他们这些先帝旧臣有多少感情。

这些,她无比清楚。

皇后见此情景,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她起身走到灵徽跟前,亲自扶起了她,一面握了她的手,一面笑道:“灵徽如今的身份,自然不肯轻易踏足红尘的,还是妾身特地请她来的。陛下忘了吗,妾亦好道,生辰之日,她肯来,是妾的荣幸。”

谢皇后如此说,萧祁自然不能再拂了面子,淡漠着寒暄了几句,就不再理她。

灵徽奉上自己的礼物,那是一副画,山水清幽,意境悠远,是皇后喜欢的风格。

还未等皇后夸赞,身后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清清朗朗的,很有少年意气:“好脱俗的画,这用墨,这意境,当真不凡。”

带着笑意的夸赞随着一阵白檀气息一道袭来,灵徽免不了侧目。一身夺目的绛色首先闯入视野,接着,一张昳丽夺目的脸就突然落在了她的眼中。眉目如画的少年有着艳夺桃李的容颜,这张脸就算是长在女子那里,也算得上出众美丽。

她客气地浅笑了一下,准备将自己慢慢躲在不起眼的地方,远离这样尴尬又无聊的场合。可是那双眸子却像是黏住了自己一般,即使她离开很远,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让她很不自在。

可这样的不自在,并没有随着宴饮的开始而消弭。因为她又遇到了一个不想遇到的人,那个人偏偏就坐在自己不远的地方,用一种自以为专注又深情的眼神盯着她。她做不到视而不见,只好抬起眸子,微微点头,算作招呼。

王家长房最出众的郎君,迎娶四世三公杨家的女儿,原本是世人眼中最绝佳的婚事。可这婚事却随着天下动乱骤起,变成了一场笑话。拥立新帝的功劳让王家在天下世族里脱颖而出,成了最炙手可热的存在。王家人自然不允许他们最为骄傲的儿郎和一个失了家族依仗和清白名节的女子有什么瓜葛。

而且她也不愿意啊……

城破那日,她也等过他的,可无限期待的后果,只有无限失望。她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一旦失望了,就不会再给彼此任何机会。

乐舞声阵阵入耳,有些嘈杂,空气里弥漫的酒肉气息,一些不太好的记忆,随着这样的气味涌入她的胸口,免不了又是一阵恶心。她扶着额,踉跄着站了起来,迫切想要逃离。可惜,这里不是深宫,而是高台。避无可避之下,只好躲过了人群,站在台边,俯身看着台下的万家灯火。

春夜的风还有些料峭,侍婢云阁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担忧地望着她。“女君,咱们可要先回去?”

灵徽摇头,笑得寂寥:“没看到陛下正在兴头上吗?我们何必扫人兴致。”说罢,见她担忧,又笑道:“我的药包落在席间了,你去取给我吧,我嗅一嗅便好了。”

不知何时有了这个毛病,入道大约也有这层关系,雁回山的玉清真人最会制药,嗅了她给的药包,总能纾解些许。可惜,真人年初仙游去了,忘了把药方留给她,手里存的药包不多,她舍不得弄丢。

俯瞰尘世,这样的热闹气象,让她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沉稳有力,想来不是云阁。她回头,果然看见一个萧肃清举的身影站在不远处,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

年少时,她很喜欢这个目光,在一众混着红尘气的眼神中,琅琊王家的王愔,最是不卑不亢,不染纤尘。他生得俊朗,一言一行都合乎规范,是温雅君子的典范,也是洛阳女子心中最中意的郎君。

可是他骨子里是疏离的,越温柔客气,就越不可靠近。偏偏,那时她不懂。

如今只觉得讽刺。她停在枝头时,尚且和他不亲近,如今落入泥淖,更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圆月,”他轻轻叫起那个颇为亲密的称呼,却站在一个极有分寸的位置,保持着似乎亲近,又不能让人指摘的距离。如他的为人,周到极了,冷漠极了。

经历了太多,已经不会再生出不谙世事的悸动。她不明白今时今日,他想做什么,保持陌路不好么,就让所以人都忘掉曾经的婚约,各走各的路,权当不认识。

“将军。”她还了一个礼,称呼他的官职,如他一样,客气却疏离。

站了半晌,冷风逐渐凌冽起来,灵徽不想多待,准备离开时,他却上前了几步,有些唐突地站在呼吸可闻的地方,低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幽微的叹息,夹带着身上沉水的香气,拂过她的耳朵。灵徽的心,悲伤的颤动了一下,不是为他,而是为自己人生错位的那三年。三年,沧海桑田,人事全非。她并不奢望谁会等着她。

“什么?”她扬起眸子,幽黑清亮的眼眸,状若懵懂地看着对方,似乎不明白他说什么,又似乎在诱惑着他将话说得更透彻。

王愔看着她,眸光微沉:“聘礼我早已准备好,你为何宁愿入了道门,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这样的语气,好像她是个践踏别人心意的恶人。

“将军还是忘了吧。”她浅笑,微微瞬了瞬眸子,越发显得清冷,“忘了这场婚约,对于将军,对于王家,对于我,皆是好事。”

第3章 三、回山 也不知这位小国舅是任性习惯……

云阁来得很快,没有给她太多悲春伤秋的机会。灵徽从她手中接过药包,放在鼻下深嗅了几口,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微微顺畅了几分。

“这段婚事是先帝亲赐,你阿父也很满意,你为何……为何不愿?”王愔不忍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匆匆相见,多看一眼都困难重重。

他自小被培养的知规守礼,从不逾矩,唯一的一次冲动,就是跪着求阿父,让他为自己出面,求娶弘农杨家的灵徽,那个美丽烂漫,如桃花灼灼的姑娘。求娶杨家女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明白,阿父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十分无奈,却也还是答允了下来。

彼时朝局暗昧,大乱已起,萧家各地藩王狼子野心,手握重兵而争战不休,皇帝依仗的唯有杨家,也只有杨家将自己的满门生死都捆绑在奄奄一息的朝廷上。就算是赐婚,也无人甘愿陪着他们共进退,更何况主动求娶,还是琅琊王氏。

皇帝激动不已,赐婚的旨意都没有经过中书门下,仓促慌张,其意不言自明。

可惜,他们尚未完婚,洛阳便已陷落,她落入敌手,三年音讯全无。

王愔知道她的顾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初没有带你一起离开。”

灵徽放下了手里的药包,握住了云阁的手,并不想多和他纠缠过去的事情。

“没什么后悔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你我无缘,不用介怀。”她说话的语调和相貌一样冷若冰霜。

王愔想不明白,是什么让一个明媚的姑娘,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她看上去楚楚纤弱,可说出的话却像是刀剑般锋利伤人。明明她是温柔可人的,会甜甜的笑,会羞怯地躲在树后偷偷看他。

“你当真是圆月吗?”他声音不大,带着怅惘地语调。那年,当从她的族兄杨临的口中知道这个名字时,他就想过,待她过了门,他一定不会生分地喊她灵徽。他会叫她“圆月”,如她所有亲近的人一般。

她愣了一瞬,继而仰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尖刻:“还请将军慎言,你我尚未亲近到这般程度,过去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无心于将军,还请将军莫要纠缠。”

王愔仍要说什么,忽然听得身后有低笑声传来。

回头而望,来人绛衣鲜艳,笑意融融:“方才到处找寻王将军不见,却原来是躲在此处,莫不是怕大家给你灌酒?”

这般夺目的人物,不刻意打听都会知道身份。皇后胞弟谢衍,人称“小国舅”,如今在御前任秘书郎,显然前途无量。

王愔看着来人,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端稳的样子,微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元和,我与宜城君有些私事要谈,倒让你见笑了。

灵徽反感他这些言语细微处透出的暧昧,尚未等他引荐,便淡漠地行了礼,扶着云阁转身离开。

那人的声音在身后朗朗响起,仍旧带着笑,话里话外却有些意有所指:“听闻令堂已经为将军求婚于龙亢桓氏,那桓氏文君咱们也都见过,自是品貌皆嘉,想来很快便能喝到将军的喜酒了吧。”

王愔恼他没有眼色,却也不能贸然否认,只能含糊着,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元和消息这般灵通吗?”

“琅琊王□□仪出众,这一定亲,能令多少建康女郎梦碎,连家中小妹都不住抱怨,在下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啊!”

隔得远了,仍有只言片语传入耳中。灵徽弯了弯唇角,萍水相逢,仍仗义执言,也不知这位小国舅是任性习惯了,还是未经世事沧桑,仍有一腔赤子心肠。

回山时,天色已晚。皇后允她留宿宫中,却被灵徽婉言拒绝。如来时一样,一人一仆一个车夫,她的羊车行走在宵禁后空荡荡的街面上,有些孤零零的凄凉。

“女君不该拒绝侍卫相送的,一会儿出了城,路上实在不安全。若是有人冲撞,那可怎生是好?”云阁胆子小,眼看着夜色深沉,四周寂静,不免心里发慌。

“无需害怕。”灵徽靠在车壁上,神色怏怏,“这里是京畿之地,草寇恶徒不敢造次,更何况听说那个新上任的领军将军能力十分出众,这建康城的治安比当初的洛阳城要好了许多。你看……”她指了指不远处巡逻的武侯,“这下放心了吧!”

城里不用害怕,但是她们要出城,城外会发生什么,谁能预料。

雁回山离城不远,山势也算不得奇险,山中多有道观伽蓝,香火皆盛。灵徽选的清都观位于山腰处,不甚起眼,胜在幽静。羊车上山有些吃力,走得甚是缓慢,夜风里松声阵阵,听着如同波涛浩荡,在这空荡荡的夜里犹显苍寂。

忽然,身后有马蹄声响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徐不疾的,仿佛是准备捕食猎物的猛兽,在坐着耐心的周旋。

灵徽心头一紧,不由得戒备起来,后背的冷汗慢慢浸出,提醒着她曾经受过的痛苦和折磨。她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经历过生死,会看得比别人更开。可是记忆就是记忆,开心的未必刻骨,难过的总是铭心。

她伸手,自车中的小屉里拿出一把银刀。那柄刀不大,刀鞘上缀着几颗宝石,十分精巧。但是抽出后,刀身却如一抹雪痕,光芒冰凉刺目,一看就是利器。

“这是……女君随身带着刀?”云阁惊奇,又觉得这个刀带得很有必要。若是三年前,女君大概不会操心这些,可是三年不见,她早已不是那个任性烂漫的小女郎。

云阁不知道这三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但从她越来越寡言清冷的性子,便能猜出,那段经历并不愉快。

“与其哭哭啼啼的等人施以援手,不如持刀自救。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付出,蒙人恩惠,总是负累。”

看着刀,难免想到故人。真是奇怪,明明那样恨他,为何会记得他说过的话,保留着与他有关的东西。

握刀的手有些抖,但是她强迫自己镇定。怕什么呢?她不害怕,什么都不怕……

郑叟挥着手中的鞭子,恨不得羊车变成马车,能够疾驰而去。可惜任他怎么折腾,还是徒劳无功,后面跟随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很快就逼近了他们。

第4章 四、相识 令月嘉辰,相逢有缘

就在灵徽纠结是要弃车奔逃,亦或是出其不意攻击贼首换取偷生之机时,马上之人终于出了声:“莫要害怕,是我。”

那个声音虽然陌生,却很是清澈干净,听在这样空寂的夜里,无端让人心安。

灵徽示意郑叟停车,车帘掀开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已经火光缭绕,可见跟随的人数不少。青骢上下来一个人,站在她的车前。

谢家七郎生得昳丽,灯火照耀下更显灼灼。

没想到会是他,灵徽愣了一下,并未行礼,淡淡的客气道:“原来是小国舅啊,方才失礼了。”

男子似乎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皱了皱眉,笑容却依旧温暖和煦:“女君不必如此称呼,你想叫在下谢衍也好,元和也行。‘小国舅’三个字却是当不起的。”

灵徽听他这样说,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举动,可以说得上傲慢,谢衍身边的侍从庚寅有些不满,嘀咕道:“女君好生无礼,我家郎君见你独自出城,实在不放心,便紧紧跟随保护……”

“庚寅!”谢衍制止了他的话,有些赧然,“近日京郊不大太平,你独自出城,恐有危险。我刚好出城有事,不过顺路罢了。”

这个年岁的人,最藏不住心事。越是解释,越显得刻意。

“多谢郎君大恩。”她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笑容清浅如湖上之风,漫不经心拂过,却足够吹皱满池春水。

明知道她不过是敷衍,嘴上说着感谢大恩,其实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他还是为她的笑容触动,忍不住想要靠近。

惊鸿一瞥,大概就是现在的感觉。

他一向不羁,也习惯了被追捧着,奉承着,夸赞着,乍然受了冷落,反而多出了几分别样情肠。她越是疏淡,他便越想去靠近。就像是有人告诉他,前方山势陡峭,有野兽出没,他便越想去闯一闯,好让平淡到无趣的日子里多一些新奇的体验。何况她那样美,让自己魂牵梦萦,爱慕难舍,让他浑浑噩噩,手足无措。

并不熟稔,自然也没有更多话聊,灵徽顾忌着面子,半阖车门,依稀能看到策马在旁的俊秀身影。到底是世家公子,虽说风流了些,到底不算孟浪,一路上话也不多,只时不时地侧首看灵徽。

羊车上悬着青色的帘幕,隐在帘幕后的容颜,如溶溶月色下的梨花,有皎洁宁静的美好。

终于看到了山门,一双手矜持地自帘后伸出,搭在侍婢的腕上,略借了些力后,人便轻盈盈地落在了地上。谢衍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些苍白,衬得那双眸子点漆一般,黑得发亮。乍然一看,竟如夜间山林里勾魂摄魄的妖物一般。

她没有点醒正在发怔的人,含着淡笑看着对方,似乎也在细细打量着这个京中有名的世家贵公子,想要弄懂他此番殷勤相送的意图。

谢衍被她看得不自在,骤然清醒了过来,俊脸一时通红,踟蹰地看了看不远处的道观,讷讷道:“还好一路平安,也算没有辜负皇后殿下的重托。”

这个理由找的勉强,就算皇后托付护送,也断不会让自己尚未婚配的亲弟弟大费周章,特地出城相送。然而灵徽却不拆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曼声道:“郎君可要进去坐坐?”

谢衍是知礼的人,忙道不必,却在触到她眼神的刹那,又局促紧张了起来,鼓起勇气开了口:“令月嘉辰,相逢有缘,还请女君告知芳名。”

“哦?”她挑眉,掩袖笑道,“郎君竟不知么?”

见谢衍的脸越发红了,未再为难,大方地自报了姓名:“弘农杨氏,灵徽,已故太尉忠献公之女。”

杨尚牺牲后,被朝廷追赠为太尉,谥号“忠献”,故而她这般自称。谢衍听到由她亲口报出的闺名,慢慢重复了一遍,胸口荡漾起一抹柔情,只觉得她的名字如人一般,精妙无双。

“陈郡谢氏,谢衍谢元和,暂领秘书郎一职。得遇女郎,平生之幸也。”他似乎忘了,自己已然介绍过自己的身份,这般郑重其事的样子,惹得身旁的庚寅都震惊不已。何时何事,能让一向风流潇洒,落拓不羁的小国舅古板端严成这样。眼前这个美人,的确很不一般。

她确然不一般,见了谢衍这般,半分羞怯也无,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旁若无人地转身离开。夜风轻拂过她身上的襦裙,风里便带上了幽幽的香气,那是一种微微发苦的清冷香气。恰如她,明明在笑,却总让人觉得若即若离。

“改日正式前来拜会女君,可否?”谢衍追着月华下那一抹孤清的背影,问道。

眼见着那人如梨花般风露寂寞,款款消失在视线中,心头升起一丝怅惘。想着得遇美人,无功而返的遗憾,一步跨到了马上,调转马头预备回城。

这时,风中送来那个悦耳的声音,没有调笑的意味,但说得话却引得他浮想联翩。

“我喜欢吃樱桃,将军记得带些。”

谢衍执着缰绳的手凝了半晌,直到那马儿都失去了耐心,在原地转起了圈圈,他才如梦初醒般绽开了一个笑容。

“庚寅,她真有趣,不是么?”谢衍抚了抚自己的爱驹,对身边的侍从说道。见侍从也在愣愣地看着灵徽消失的地方,不耐地踢了他一下,想要从别人的口中亦得出同样让他愉快的结论。

然而庚寅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嗫喏道:“奴倒是觉得她很奇怪,哪有人初见面就讨要礼物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哪里像个世家千金的做派……”

“那算什么礼物!”谢衍的笑意更深了,“率真直爽,神秘美丽,当真奇女子……这样的女郎,哪里是哪些装腔作势,矫揉造作的俗人可以相比的。”

……

回到屋中,星台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随着云阁一起帮灵徽拆头发。她今日的发饰衣着皆简素,于是三两下便弄好了。然而灵徽却一动未动,怔怔看着菱花镜出神,铜镜照不出她苍白的脸色,但分明又将愁绪捕捉的清清楚楚。

半晌,听到她长长“唉”了一声,自顾自叹息道:“真无趣啊!”

星台不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看向云阁。云阁瞅了瞅灵徽的脸色,踟蹰片刻后,问道:“女君对那谢家郎君,似乎很有好感……”

灵徽没有指责她的越界,晋阳府里的侍婢们死的死,散的散,能留下这两个,受尽千辛万苦也要找到自己,她很感激,自然也将其视为亲人。亲人之间,没什么不能问的。

她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露出一双水波盈盈的眸子:“他姓谢。”

这个回答,简短又有说服力,云阁和星台了然,但仍觉怅然:“女郎何必自苦,报仇也非一日之功,等赵将军回京了,咱们再同他商量商量吧。”

“荆州是要地,哪能说回来便回来的。玄鉴阿兄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若一味挟恩图报,会让阿父失望的。”

第5章 五、梅雨 两情相悦,悦的是心性志趣,……

时间似乎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梅雨时节。连绵的雨下了许多天,丝毫不见放晴的趋势。乌沉沉的云压在屋宇之上,尽管开着门窗,室内还是昏黑一片,闷得厉害。

屋中的灵徽螓首低垂,对着灯盏缝着衣袍。灯火被风摇曳着,忽明忽暗,云阁见状忙要走过去将窗户阖上。

“莫要关窗,太闷了些。”灵徽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抬头,十分专注。

云阁顿了一下,趋了几步过来,皱眉道:“观中自有仆妇,何须女君亲自动手缝制衣物。这般伤眼,赵将军若是知道了,怎会安心接受。”

灵徽听闻此言,慢慢抬眸,望着窗外一片雾蒙蒙的天地,笑得恬淡:“你不知道,荆州那地方冬日里料峭的很。官制的衣物粗苯厚重,阿兄定然不爱穿。可若是骨头受了寒,也是大麻烦。”

云阁看着看着,莞尔道:“女君大可以吩咐下去啊,或者将方法交给奴婢。奴婢的女红也不差,又何必亲自动手呢?”

缝补衣裳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仿佛是无奈,仿佛是哀愁:“阿兄待我有大恩,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云阁大致记得灵徽的忌讳,滚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了半晌,才幽幽道:“赵将军今年二十有五了吧,他怎么也不愿意成个亲,若是后宅有了人,这些事也无需女君替他操心了。”

灵徽面色如常,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斜斜地倚在胡凳上,凝眸远望。绵密的雨丝敲打在庭前的青石板上,轻微的噼啪声。

对啊,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啊。若是阿父还在,定然又要念叨了。

灵徽的思绪慢慢飞到了儿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缨的场景。

他的面容已经模糊,只依稀想起他挺拔修长的有些过分的身姿和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内敛。他祖籍陇西,却长于中山,说起官话时还带着一些口音。在这个出身重于一切的世道里,他虽非寒门,却也不是盛族,因此做起事来总比别人遇到的艰难挫折多些。

再后来,阿父看中他的天赋和才华,将他养在了身边,亲自教他兵法谋略,作战之策,灵徽和他就渐渐熟稔起来。

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他出落的越发英俊,一口官话说得流利,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的青涩和局促,落落舒展,威仪万方,做起事来比阿父还周到。

再后来,晋阳失守,阿父被匈奴人所杀,而他因为被派去搬救兵,幸免于难。等到再相见时,他已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护国柱石,驻守在荆州要地,手中握有将近一半的兵马。

不知道他一次次北伐究竟是不甘心多一些,还是和自己一般报仇的心思更重一些,总之阴差阳错,她被她所救,结束了三年不堪的流离。

“圆月,是阿兄不好,来迟了。”那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句话,没有时间去共诉离殇,只有类似于亲人般的依恋和劫后余生的激动难言。灵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了他,缩在他手臂圈起的一方天地里,依靠在他如山的胸怀中。

若说世上还有哪个让她全心依赖信任的人,赵缨便是唯一。

......

《江南燕,江北雪》作者:明月含章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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