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群青迷宫
作者:亦可钦
文案:
现今最受瞩目的艺术家何之唯,在自己三十岁时于蓝湖自焚身亡,留下人生最后一个作品:一只蓝色的天鹅雕塑。
她的死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在这场争议中,何之唯的姐姐何之诚因为承受不了舆论压力,遂选择跳楼自杀,自杀时带着自己写了六年的诗集原稿,死时稿纸漫天飞舞。
何之唯生前唯一亲近的除姐姐外的人,童玉卓,则在何之唯自杀后十六年因病去世,年仅四十六岁。
在童玉卓病逝前,她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得到了何之唯姐姐何之诚的日记。当她了解完所有日记时,她觉得这些内容应该进行公布,因此在自己时日不多时决定对这本日记进行编写。
她只写了一半,预感到自己时间不多时恳求何之唯的独子,何之城替自己完成编写。
何之城答应童玉卓的请求。他为了弄明白母亲为何年纪轻轻时就选择自杀,以及真正认识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决定翻开何之诚的日记。
当年的事迹,母亲的秘密,就此解开。
本书同故事线漫画为《红纸》。
内容标签:都市 虐文 现代架空 悲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之唯,何之诚┃配角:童玉卓┃其它:张泽天
一句话简介:天才艺术家完成自己作品的全过程
立意:商业与艺术存在矛盾。
第1章 前言
玉卓阿姨在2038年10月3日因肺结核去世,年仅四十六岁。
她在四十岁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出问题了,时不时就得往医院里跑。我以前经常去看她,她那时还没有因为病痛缠身到几乎下不了床。
她是我见过最有耐心的人。有很多烦心事我只跟她说,而她总是安静地听着,最后跟我讲没事的,没人会对我发脾气。我在她这里绝对安全,所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大部分时间里我跟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学校里发生的事,我暗恋的女孩子,偷偷去纹的纹身。她听后总是说:“要是我小时候胆子再大一点就好了。也许我的青春能过得像你的这样精彩。”
玉卓阿姨说她也想纹纹身,想纹背上,但她怕疼,所以又没纹了。她说想把唯最后的作品纹上去。我听到母亲的名字后没有说话。她也很识趣地没再往这个方面讲,因为我们在谈及母亲的时候总会出现很大的分歧。
我对母亲的印象很浅。她在我四岁时纵火自杀。2035年8月22日,一场人为大火在蓝色山谷里燃起,带走一位年仅三十岁的年轻艺术家。我不了解她,只知道她遭遇很多苦,杀了人,最后又选择用这种方式自尽。
她很出名,因此有关她死亡的报道铺天盖地。那间陪葬她的木屋被烧得只剩几根已经碳化的房梁。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把那儿圈起来做了一个艺术馆,连同着她未被烧干净的骸骨和她的作品一起。
那个艺术馆的名字叫何之唯艺术馆,用母亲的名字来命的名。玉卓阿姨在最后的日子里请求死后艺术馆能将自己的骨灰撒入馆内的蓝湖里。艺术馆那边同意了,特意挑了母亲自焚的那个日子将她的骨灰扬了出去。
十五年过去,她终于如愿以偿地陪着母亲,永远在一起。在看到那些灰扑扑的粉尘从空气中消失时,突然一下我很想哭。她这辈子就求过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将自己和母亲安葬在一起;第二件事是求我替她完成这本书。
这本书她只编好了前三章。然后她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持她继续写下去,彻底垮台,最后到她去世。她留下了很多自己的想法供我参考。我在尽量保留她意愿的同时加入了自己的东西。
此书的雏形是何之诚姨妈的日记。母亲生前将自己大半的画搁置在何之诚姨妈家里,而那些日记则全部被藏在母亲创作的一张小小的画中,最后被画的买家发现。
后来那个买家将所有日记转交给了玉卓阿姨。她拿着它们看了又看,每次看都会把病床上的被单哭湿。我来访的时候她很想憋着不哭,可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看得我很糟心。
那时她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病痛将她完完全全封杀在医院病房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毅然决然地写下这本书,大概是准备能整理多少篇日记是多少篇日记。
我觉得她太执拗,对母亲又太纵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地步;那时我还没看过之诚姨妈的日记,于是她说:“你找个时间看看吧。”当时我只是默默点头,但并这么没有做。
母亲自杀时,舆论两极化非常严重。有人同情她的做法,有人厌恶她的不负责。而我作为她的儿子,在亲眼看到何之诚姨妈因此承受不了压力跳楼,最后到玉卓阿姨一病不起后年纪轻轻就死去,认为她就和大多数人口中的那个何之唯一样:自私且脆弱。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讨厌她。她让我感到失望,失望到我萌发过不想她当我母亲的想法。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玉卓阿姨这么好的人会爱上像我母亲这样极度自我且傲慢的,所谓的什么艺术家。
在我和玉卓阿姨最后的那次对话里,我终于心一横问了她这个问题。她没有奉劝我不要这样想,也没有强硬地表明过让我喜欢母亲,只是在听完我的质疑后显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一切。”她在病床上轻轻叹了口气,说得很诚恳,张了张嘴,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讲,但最后只磨出这么一句话。可能是为了顾及到我的心情,她在犹豫要不要讲。
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想要了解母亲过去的想法。我怕一旦得知她真如所有人所说的那么不堪,自己从今往后会活在她更深沉的阴影里。
玉卓阿姨猜透了我的心思,但还是说了点有关母亲的事。那一小段话让我决定帮她完成这本书,算是为了她去弄明白母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段话不算太长,但促使我翻开之诚姨妈的日记,并且对母亲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唯是一个,一个很纯粹的人——同时她很残缺。”玉卓阿姨少见地说话中停,因为她也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母亲最好。“你说得对。可能我真的就是无药可救到爱上一个这样破败的她;可能从我认识她起,我的喜悦也好,悲伤也罢,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讲到这里她突然变得很难过。“但她不在了,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记得我和唯第一次谈论死亡时,年纪都很小。大概是在我们十七岁。我说我害怕因死亡而产生的无法阻止的分离;唯说她害怕死亡给她带来计划中断,让她无法完成未完成的作品。”
“后来唯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也不能说害怕。死亡只是死亡而已。’她向我解释道,无论是无法阻止的分离,还是突如其来的中断,其实就算不死,人总是在遭受这些事。说到底,她只是会为了无法完整表达自己而感到不安,就像我厌倦分离一样。”
“她自焚前的一个小时给我打电话,说:‘童玉卓,我的创作结束了。’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问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但她的语气非常平静,对我说没有。‘我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东西全部做完,所以是时候该停下了。画纸画尽了,颜料用完了,就这样吧,再这么画下去会让我痛苦。’她讲完这句话后就挂掉电话,断线的声音捂住我们的嘴,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我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再见。”
说道这里,玉卓阿姨低下头,停顿良久,仿佛脑海中正重现当时的场景。后来对方叹出长长一口气,继续之前的话:“作为天才的她兴许是太累了。打完那通电话后,我在某个瞬间感觉自己其实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但也没有去阻止她。”
“我,我阻止不了。”
“当她亲自说结束的时候,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她的情,她的爱,她的命——”
“都跟着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一块,变成灰烬后消失殆尽。”玉卓阿姨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她会走的。她肯定会……我在最开始就很清楚。”
玉卓阿姨瞬间有些泣不成声。她变得只能吐出几个含糊的音节。这样太狼狈,为此她在拼命地压平自己的声线。我看着她抑制不住的泪,也开始变得有些抽噎。她花了一小阵子平复自己的心情,随后冷静了点,将自己的发言说完。
“现在我已经到这种时候了,睡在这里后做的每场梦都在走马灯。她那些我曾经无论如何都回忆不清的模糊片段,此时此刻全部变得清晰起来。一切就如唯那时候说的那样:死亡只是死亡而已。我没有害怕,就算知道自己将同时遭受分离和未完。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至少我在最后的时刻清楚地回忆起她的每一个瞬间。”
“我非常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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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书前言与后记中的“我”指何之唯之子何之城,第一章起直至本书结尾均为何之诚的日记,日记中的“我”为何之诚
第2章 1
2008年11月20日小雪
小唯很累了,伏在病床的扶手上恹恹无力。她困得几乎都要睁不开眼,但还是强迫自己能保持多久的清醒就保持多久的清醒。
我伸手去摸她的头发,说小唯,睡会吧。她微微抬头,双眼疲倦而不安地快速眨动着,最后轻轻挤出一句不困。她小心翼翼地握住我三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在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写字茧可能会让我不舒服后,她又将我的手指全全放下,看了我几眼,随后小小地叹了口气,神态很像妈。
又过了小几分钟,她再也撑不住地在病床边睡着。她就睡了二十分钟左右,随后突然惊醒,看到我还在病床上睁着眼好好的,惊厥过后又开始犯困。她还是像之前那样,一定要保持清醒到再也坚持不住地睡着。
我对她说没事的,好好休息吧,姐姐不会走,姐姐错了。她说她只是想醒着,醒着能看今年的初雪,睡着的话,这么小的雪没看到就化了。她总是一边说,一边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着身体,强烈的疲惫兴许再过几秒就要将她压垮;她几乎没有语调的话溜出嘴,多想证明自己对我并不那么上心,可那双眼睛却一直望我,仿佛希望将我永远刻在她的眼球上。
小唯,姐姐,姐姐很爱你。我看不了她这样子,央求她好好休息。姐姐会陪着你,姐姐保证,醒后你还能见到我。她听后皱了皱眉,总是显得很执拗,默不作声地强撑到最后一点精神都被耗空。终于,她再次入睡了。这次她没有很快醒来,挨着窗户沉沉睡去,头垂得低低的,始终保持着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姿势。
窗外的雪比之前下得大了些,没有要停的意思。小唯一动不动地睡在窗边,逐渐清晰的飞雪把她的轮廓打得透亮。她脸上的碎发随意垂落,就连睫毛都已经脱力到不会发颤;那条她自己梳的长辫松松垮垮,略微发红的长发散落在身上宽大的衣物各处,像只可怜的流浪猫。
我想抱她,同往常那样为她梳头。过来巡查的护士说我还在吊水,不要轻易下床,以此遏制了我。我在护士走后还是忍不住下床抱了她。她实在太累,完全没醒,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就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手好冷,冷得像雪。
我握住她的手,想捂热它们。她的指节在一瞬间微微颤动,身体往我身上凑了一点。她好小,真的好小,小到穿着那些厚重的衣物还是显得弱不禁风;小到我能将她整个人兜在胸前;小到我该反复提醒自己:她已经十六岁了,是少女,不是幼女。
小唯的成长期没有过渡。在某个夜晚她突然长大,不吵也不闹,整个人安静得像是失去声音,仿佛永远被锁入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我不记得她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与人疏离,但记得有天她被父母吵架误伤后毫无反应,表情木讷得像是已经无法感知到疼痛。
她那时候不再需要我的拥抱;不再需要我在父母争执时替她捂住耳朵;不再需要我一遍遍对她说没关系,姐姐在。她只是平静地对我说:姐姐,我知道,过一会爸妈就不会吵了。他们总会安静的。
我曾经一直为她这样过分的冷意而感到不安,但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很安稳,一切完好如初,所以我以为她真的长大了,变坚强了。她此刻无意识展现出来对我的依赖让我彻底崩盘。我的心像是被揪住一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好多。她现在和小时候因为害怕跑我床上睡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已经不会哭了。
2008年11月22日晴
今天可以出院了。医生来我这儿叮嘱注意事项,还有几个记者过来采访。
我闹出的事上了新闻,这种感觉很糟糕。我不希望自己的事被报导,几个人揣着相机对着我拍了又拍,我仿佛被全全看光。幸好今天小唯不在,不然的话她一定会跟我一块上新闻,而后引起轩然大波。报纸的标题将是天才画家亲姐姐何之诚来到蓝湖,在一酒店烧炭自杀获救。
记者们围成一圈,每个人穿得黑沉沉,像复活岛神秘的石雕。他们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在二十四岁这样青春正好时选择自杀。这样的追问把我刺痛,我张了张嘴,不想回答,但又必须吐点什么东西出来喂饱这群无所事事的饿鬼。
人会无缘无故地自杀吗?谁都知道答案是不会,谁都知道答案不好看,为什么一定要问出这样的话?我没有哗众取宠的心理,他们盯着我身上一些衣服遮不住的淤青看了又看,巴望着能从我口中听到些什么精彩的故事。这比自杀本身给我带来的伤痛要强烈多了。
我生气,难过,最后到无可奈何。而事实上这些情感无人在意,所以我思量许久,草率地回答自杀纯粹是因为活着太累,不想活了。我孤独迷惘,不知所终,于是最后选择自杀。来蓝湖是因为,听说这里的雪景很美。
他们将这些话沙沙沙地记下来,一众人在我身边劝,说你这么漂亮,又这么年轻,活着不好吗?人总会有不知道生活意义的时候,但好死就是不如赖活着。这世上美好的事这么多,不要太脆弱,不要太敏感,少想点事,你会活得很开心。
我听后讷讷点头,走流程地说自己现在想开了,真后悔自杀。谢谢救我的警察,谢谢治我的医生,谢谢大家的好言相劝,以后我会好好生活,不好意思这次给你们惹出这么一个不必要的麻烦。
那篇报导最后以这样一个故事出现在大家面前:二十四岁女作家前往蓝湖烧炭自杀获救,自杀原因是觉得活着太寂寞。在众人劝说下,女作家重拾生活自信,保证以后好好生活。
真奇怪,明明每个人都觉得自杀不是好事,但却总是对这种行为感兴趣。如果19日晚上我只是在蓝湖旁的酒店沉沉睡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关注了。我望着渐渐退走的记者,一瞬间松懈下来,长长吐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医生了。医生比记者讲人情一些,他们既尊重隐私又尊重生命。我望着那个上前来要找我谈话的医生,他也望着我,表情不冷淡,缓缓对我说了很多事:一氧化碳中毒,脑损伤,注意迟发性脑病。
有很多专业术语听起来很吓人。我无法控制地失了神,最后回过神来听到一句话:有情况要回来复查。
2008年11月35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我把这句话写了无数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重要的事。从今天起,我得把能记下来的事尽量记下来。如果那么多事脑子记不住了,至少这些纸记得。
医生说一氧化碳中毒会导致记忆力下降,严重的话也可能伤及大脑。虽然及时治疗后的痊愈率很高,我目前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我不想赌,赌自己就是毫发无伤,赌在我身上总会无事发生。每一场赌博,输的永远是我。因此我学乖了:人要么不赌,要么做好赌输后的准备。
我害怕忘记小唯,日记是为她写的。万一以后我真的不幸痴呆了,希望这本日记多少能唤醒我。
今天是周日,她和朋友出去一会后回来了。我在玄关处抱了她很久,她缩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手死死地攥着我胸口的衣物。突然一下我很想哭,强烈的罪恶感侵蚀我的骨骼,那种无形又阴湿的疼痛让我有些止不住地颤抖。我见她很想忍着不哭,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最后到实在忍不住地掉下一滴眼泪,心疼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唇角颤了又颤,最后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姐姐。我疼得鼻尖酸楚,泪水把视线打湿到模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被堵得仿佛停止跳动。小唯不要哭,小唯姐姐会永远陪着你,小唯姐姐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红颜料。我不敢哄,不能哄,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仅是维持抱她的这个姿势就让我精疲力尽。
她不知道该如何抑制自己的情绪,很大概率是已经无法抑制了,哭了很久。我没有勇气问她会不会因为我擅自抛下她而讨厌我。无论她回答会还是不会对我来说意义也不大,哪个回答都无法减轻我自杀未遂带给她的创伤,以及我对她沉重的愧疚。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小心翼翼地亲她鬓角上的碎发。她细软的头发像绸缎,深栗色中稍稍带点暗红,仍然留有洗发水的残香。她和我身上的气味相似,但更沉郁,更伤感。人们常说小孩都是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她不是;是因为她几乎不会哭,所以已经不能算小孩了吗?
这样的猜测让我不知所措。她刚过完自己十六岁生日,不久前才有了一个好朋友。我只希望她像普通小孩那样开心地笑,伤心地哭,大胆地闹。高一八班的何之唯,不骂脏话,不谈恋爱,成绩中上,艺术非凡。我知道她肯定被很多男孩倾慕,她该烦恼的事有很多,但不该是为了家长里短。
此刻她在我怀里默默地抽噎,大抵是哭累了。我的嗓子有些发干,想要多少让她开心些,于是哑着嗓子打趣道:姐姐现在不是在这吗?在这里你都还是这么不开心呀,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姐姐今天没准备吃的?她没有心思接我这个烂透的玩笑,连脸上的泪痕都懒得抹去,期期艾艾地对我说:我害怕。姐姐我、我好害怕。
2008年12月1日多云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离出院有一个星期多了,目前身体状况没有异常。我发现了一家味道很好的西餐厅,有点贵,但带着小唯奢侈这一次不是什么问题。
我很早就去学校接小唯了,把车停在了校门口。她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同她的好朋友说话。那女孩的头发黑黑亮亮,名字叫童玉卓。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小唯的朋友,但名字只听小唯提过寥寥几次。童玉卓是那种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孩,长得很好看,眼睛很亮,梳着一撮小小的辫子,是一个朝气蓬勃而热情的孩子。
她带给人的感觉就像大多数十六岁小孩一样,活泼而有生气,还带有一丝稳重感。这样的稳重感并不违和,反而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明白事理的,有教养的孩子。小唯的气质则截然相反,沉郁且脆弱,让人觉得心事很重。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小唯这个样子是我的问题,我要是能再多保护她一点,也许她也能像童玉卓一样。
小唯她们走近我时,我笑着喊了她们的名字。小唯,童玉卓,我在这里。我也有些惊讶自己脱口而出了童玉卓的名字,明明小唯不怎么说,我和她也不怎么熟悉。
童玉卓见到我后很开心地挥了挥手。我看着她们俩背着书包一块小跑过来,心情很好。小唯很明显是被童玉卓带着跑起来的。我知道她不喜欢跑步,但见童玉卓跑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慢悠悠地晃着走过来。
我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清楚地记得童玉卓的名字了。偶尔在学校里兜兜转转时,她的名字总能出现在张贴在学校各处的红榜上。小唯不怎么谈童玉卓,但这是小唯一直以来的性格。仍然,这不代表小唯不喜欢她。上周日小唯主动叫她出去玩,这实在太难得,小唯竟然主动想找别人出去玩。
我想知道童玉卓是何方神圣,于是今天特意留意了一下这女孩。无可否认,童玉卓是个非常讨喜的孩子。她很有教养,看到我时永远会热情地打招呼,在目送小唯上车后会笑着跟我们说再见。我很喜欢她,邀请她跟我们一起吃饭。她婉拒了,说今天妈妈会回来做饭,想早点回去,让大人少担心点。
成绩优异,懂事顾家,温文尔雅,很难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能在这么成熟的同时让人觉得很单纯,她真是很懂该怎么让人喜欢自己。作为小唯的同龄人,童玉卓很完美,如果能为她打分,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满分。这样的孩子不会不受人青睐,就算是被大家称作天才的小唯。
我问小唯,童玉卓在学校里是不是很受欢迎?小唯说是,课间时童玉卓永远在和很多很多同学说话。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我对童玉卓很有好感,希望她能多关照小唯一点,毕竟长久闭塞自己的小唯也需要除我以外的人来关注。
第3章 2
2008年12月14日雨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出院了差不多一个月,自我感觉良好。这段时间一直在陪小唯,她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两个星期前好了不少。
我们最近过得很开心。腊月来了,08年很快就要过去。我房间里有了一副新日历,是小唯特意为我画的。这次她一反常态地没有用蓝色作画,选了红色。我觉得新颜色的尝试很有意思,她画了出一种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感觉。
我对艺术的了解程度很浅薄,但她无数张漂亮的蓝色油画被很多艺术大牛评论为情感细腻,手法精粹。可每当她画起红色时,一切就变成了另一个故事。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八岁时用红色蜡笔画的画,整张纸上都是胡乱飞舞的红线,那张白色的A4纸都要被她涂成红纸了。
我见她拿着那张没什么看头的红纸看了又看,满意了好一会后突然一下瞪大眼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瞬间变得很伤心,最后坐在地上哭,眼泪啪嗒啪嗒打在地板砖上。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她一直以来就很乖,不会轻易闹情绪。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一个劲地摇头自己哭自己的,最后哭累就睡着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明明她那么喜欢红色,而且最开始她对那张我完全欣赏不来的红纸的情感是珍爱。也许我现在该问问她八岁那时为什么画着画着突然就哭了。下次如果记得这件事的话,就问问吧。
回忆到这里,我瞥了眼她做的日历。这幅日历虽然是红色的,但里头掺杂着好几种绿色,还有很多亮黄。这些颜色完全没有被小唯融在一起,一块又一块的,各自是各自,让我立马想起了她八岁时涂出来的那张红纸。
整副日历的画面就和红纸一样风谲云诡。就算如此,她做出来的日历还是很漂亮,有种诡异又荒诞的美。这些颜色只是相对于她一贯使用的蓝色而言更吵闹,更打眼。
老实说,这本日历我也不是很舍得用,因为这是小唯为数不多非画的作品。要说是画其实也可以,因为每页日历确实都是小唯的画,但我总觉得这和她那些会被裱起来的画很有区别。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将它好好收着,它不应该被我随意用圆珠笔的廉价墨水侵染。
小唯要是发现这本日历被我留到往后的不知道几几年,估计会皱着眉淡淡地说:这才不是什么艺术品。自从受到很多人关注,小唯无论做出什么东西都会被人宝贝起来,就像她为我做的这幅日历一样。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对小唯来说,外人是不是有些太吵了呢?她十三岁就在艺术界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可这没能让她比没成名时快乐多少。现在她随手画的几张涂鸦一经发现就会被很多人评头论足一番,那些她单纯为了好玩画的画也因此已经很少再出现,这样对她来说会不会压力太大了。
说到底,她现在也才十六岁,总不可能一直艺术到底,她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青春。我觉得作为高中生的小唯也很值得欣赏。她也会因为不想写作业而感到头疼;会因为不想吃饭总被我追着念;会因为童玉卓叫她出去玩所以在家里准备很久。
她是艺术家,但也是个小女孩。普通的,时常为了一些小事而烦恼的小女孩。
2008年12月25日雪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今天是圣诞节,天气也很应景地下雪了,很多树上白茫茫的一片,很漂亮。小唯很喜欢雪,所以这次放学回家的时间晚了那么些,估计是一直都在看城内各种各样的雪。
我昨晚想在她床下给她塞礼物。结果刚进她的房间没多久,她就被惊醒了。圣诞老人没为小唯做成,还把她弄醒了。望着她惊愕地从床上坐起,我很不好意思,拿着礼物站在她床边愣了好久。她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姐姐,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愧油然而生,让我一时之间尴尬得不行。
我见她仍然心有余悸地缩在一团,只好笑着轻声说:姐姐想给你送礼物,没想到你竟然醒了。她见状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望着我,随后往我身边凑了一点。我把礼物放在一旁,坐在床沿抱了她一下。
房间里没开灯,我仅仅只能看到小唯湿漉漉的双眼;而她的夜视能力从小就很超群,能在一片漆黑中清楚地看到我袖口上的茶渍,还有我窘迫到不行的表情。她知道我又在熬夜赶稿,袖口上的茶渍就是在写作时不小心弄的,于是轻声要求我陪她睡,这样的话我就不会熬通宵。
前段时间住院加上修整,花了好一段时间。现在工作搁置了这么久,再这么拖下去编辑那边就要翻脸了。我现在在工作上的处境并不好,自从我自杀未遂的事上了新闻,无论是同事还是出版社都对我产生了很大的负面看法。近段时间我想多少表现好点,至少这样能向外证明我有工作的能力。
我因此在原地迟疑了一小会。小唯知道我在想什么,后来又改口说算了,叫我早点睡。她慢慢缩回被子里,随后抬眼望了我一阵子。我的心软了半截,她总是下意识去迁就我。如果哪天我对她说:姐姐想当一天妹妹,稍微任性那么一回,她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
想到这里,我往她身边躺下,打算陪她到她睡着再接着赶稿。她似乎有些惊讶,在床上小幅度动了动。我环住她,她小心翼翼地往我怀里凑,身上很暖和。
小唯的身型还是很小,尽管她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上次偶然翻到她在学校的体检单,我才知道她有一米七三。当时我看着那个数字,有被震慑到。我只比她高三厘米,但身型比她大一圈。后来我又看到她的体重,竟然只有九十八斤,更加被震慑到。
她是不爱吃饭。我曾一直担心她营养不良,发育不良,各种不良。但今天抱着她这么久,我发现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她没有瘦在不该瘦的地方。真好啊,我在她这个年纪大吃特吃,还没她长得这么好,胖确实是胖了不少。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公平的。我早就坦然接受她身上有我没有的艺术基因和优越的外貌条件了,就像她接受我这个平平无奇又怯懦的姐姐一样。我去亲小唯的头发,她似乎睡着了,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均匀。
我还陪她了一小会,等她睡得再深一点后再离开去工作。她的睡眠总是很浅,无法像多数小孩那样一睡下就睡很沉。早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时常会被父母吵架的声音惊醒,而后再也睡不着。我带着她睡时她才能睡得安稳点,就像今天这样。
2009年1月1日大雪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张泽天是今天晚上回来的。我对他突然回家的举动感到诧异。当时小唯和我一块坐在客厅看电视,他的造访将我们整个开心的元旦全然毁掉。
张泽天今天把自己整理得很干净,身上穿的是他最贵的那套西装,看起来至少有个人样。我估计他去会一个重要的人了,十有八九是一个新的富商。
小唯见到他后很紧张,他看起来憋了一肚子火,有可能是这次的生意谈得不尽人意。我知道一场大闹不可避免,所以叫小唯去家楼下的24小时便利店买点零食带上来。张泽天瞥了小唯一眼,随后在小唯还没能关好防盗门时就开始对着我咆哮:你他妈到底在干嘛?你知不知道你的事对我影响有多大?
他一巴掌重重向我呼来,特意不打脸,只打能被我用衣服遮住的地方。我真不明白,他都能细心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自己做生意跟别人谈时就不能谨慎用词,挽救一下自己那点逻辑条理少得可怜的话术。
当然,他这一介粗人能动的只有武力。他的每一拳每一掌都比他在谈生意时说的每一句话要精彩。我在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同时觉得他可悲。不学无术的悲哀是这样,永远无法体面地解决问题,最后恼羞成怒到动粗。
看来他是在谈生意的时候被人询问道:听说你的妻子烧炭自杀,但好在获救了。她现在怎样?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很显然张泽天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问题。也许哪天我真的自杀成功了,他也只会在亲属认尸的环节才知道我死了,望着我满身被他打出来的淤青佯装可怜,哭着对所有人说:这、这是我老婆……我,我该怎么办……
他气在头上,越打越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可以结束。他油腻腻的脸上满是横肉,跟着自己大幅度的动作颤抖着,颤抖着;高壮的身体像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我无力反抗,但也没有害怕。我们吵过的无数次架里,他现在这幅恶心的样子我不知道已经见了多少遍,我习惯了。
他让我想起我父亲。我们之间则让我想起我父母。明明当时选择嫁给他就是为了摆脱父母,为了带小唯开始一段安静的,和谐的新生活,然而一切事与愿违。
当时的我还是太幼稚。我认识他时才十八岁,和他结婚时才二十一岁。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浮躁,偏执,一心只想着赶快脱离那个让我难受的家;永远与我的父亲不再相见;让小唯免受父母争执产生的误伤之苦。
我当时没在乎那么多。现在好了,他成为了继父亲之后我的第二个噩梦。
又过了一小阵子,防盗门被轻轻打开,小唯回来了。张泽天仍然不愿善罢甘休地揪着我的衣领,作势要打;一瞬间我很着急,抓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说:可以了,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小唯在这里。他见小唯提着东西在玄关处一动不动,望着我们,眼神里的恐惧要溢出眼眶,啧啧嘴后松开了我。
何之唯,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他换上一副笑脸,走到小唯身边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小唯怵在原地不敢吭声,被他兜着进了屋。我做了个深呼吸,对小唯说:回房间休息吧,不早了。张泽天这时叫停小唯,说有事想拜托她。
请你帮姐夫画副画。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我和他刚刚的争执根本没有发生。我之后有个重要的人要见,所以想送点精贵的礼物,让人家对我印象好点。说着他笑了笑。画完后姐夫带你去玩。或者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我都可以帮你买。
小唯还没有从我和张泽天之间的事里缓过来,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我的头很疼,无力感和无处发泄的愤懑把我的心栓得紧紧的,让我浑身不适。张泽天这种社会败类就该下地狱。我很想骂人,但小唯不该承受这些,所以最后我还是忍住了没骂。
2009年1月7日大雪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小唯开了一张新画布,轮廓草稿做好了,现在在细化。这次她没再尝试用红色画画了,又画回了自己标志性的蓝色。这张画不是画她给自己的,是画给喜欢名气的人的。
92年的何之唯以画蓝色和镜面闻名。她的大多数画都以蓝色为主,画中总会出现不同形式的镜面。有时她的镜面是盥洗台上的镜子,有时是一架锃亮的钢琴上反射出来的画面,有时也可以是人的眼睛。
小唯很喜欢做画中画。她的画故事性和戏剧性很强,构图非常精妙,有很多细节可抠。但这次她看起来没那么多心思构思,可能是苦于时间问题。她手上正在进行的这幅画在一个月以后便会被张泽天送到一位贵人手里。真搞笑,一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幅小小的画上的颜料风干。
现在天气这么冷,没法开窗。小唯在屋子里画画,她房间里弥漫着松节油特有的味道。我记得自己买松节油时特意挑选了无色无味的那款,为什么她房间里的气味还会这么重?难道这种气味其实不是松节油的,而是颜料的?我也不知道。
我见她画一阵时间就拿着吹风机在画上吹很久,为了让颜料干得快点。她很有耐心地反反复复吹又反反复复画,直到她因为待在封闭的室内闻了太久松节油开始犯恶心。她有些虚弱地走出房间,瘫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一会,感觉好受了点后又继续回房间画画。
这不是张泽天第一次向小唯要画。小唯被艺术界相中的第一幅画就是他推出去的。他那时去见一个业界有名的商业大亨,那人很喜欢收藏艺术作品。
张泽天见小唯画画得这么好,就拿了一幅去讨好对方。对方看到这些画后非常激动,询问他这是哪位大家的作品。他不认识什么大艺术家,只好有些窘迫地回答这只是幅出自自己才十三岁的小姨子的画,并表示这样的画家里还有很多。
那位大商人表示很震惊,说很想见见这位素未谋面的天才女孩,因为她画得实在太细腻,太好了。于是就这样,小唯的画瞬间被捧上高台。张泽天嗅到了她身上无穷无尽的价值,立马又拿了家里好几副油画出去供那人欣赏。同样的,小唯的每幅画都备受喜爱。自此,天才画家何之唯的名声就这么不胫而走。
这是一次大获全胜的营销。不是说小唯画得不够好,她非常有天赋,但她还很稚嫩,仍然有上升空间。现在她的商业价值要比她的艺术价值高上了很多很多倍,尽管大部分人认为她确实拥有惊为天人的创造能力,但已经开始有人诟病她徒有虚名。
她被捧时才十三岁而已,现在也只有十六岁。这样的名气时常让她很痛苦。她的生活因此发生剧变。很少有同龄人愿意接近她,因为她太耀眼;她从今往后就在不停地为了取悦别人创作;她必须永远保持精巧,永远优秀。她不喜欢被注视,不喜欢吵闹,不喜欢高高在上。她想做的只是安静地,自顾自地画画。
某种程度上来看,是张泽天造就了这样的她,可同时他也伤害了她。每次我看到她像今天这样画画,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我不觉得她很享受这个过程。我也说过她不必每次都答应张泽天的强求,但她每次都为他画了画。
小唯不大乐意做违背本心的事。至于为什么可以拼命忍受不适去为一个不待见的人画画,她也没有向我解释太多,只是说了句:如果一幅画就能平息很多事,那她愿意就这么画一辈子。
第4章 3
2009年1月11日晴
何之唯是我的妹妹,她1992年11月85日出生,现在十六岁。
我最近有点不舒服,天气转凉加上频繁地熬夜让我开始头疼。小唯见状后,画画时不让我进房间,因为屋子里的气味会让我的不适加重。
这段时间我们各自忙各自的。她在她房间里画画,我在书房里写作。我的状态不好,写出来的东西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一些本来在脑内构思好的词句在下一秒伴随着磨人的头疼被遗忘。我得时不时停下来缓一会,喝口茶,趴在书桌上歇会。休息一小阵子后这种情况会改善很多,看来我真的不能再这么熬夜了。
张泽天今天又回来了一趟。他来看他要的画进度怎样了。小唯说再给她两个星期,目前整幅画已经画好三分之一,她还要些时间来完善。张泽天在这件事上总是意外地很有耐心。小唯说等,他便等着,不会再催。毕竟一幅何之唯的新作价值连城,他等得起。
他就在家里逗留了短短十分钟,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一直这样,至于他去了哪,做了什么事,我并不在乎。就像他也不在乎我一样,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情感可言了,非要说一种我对他的情感,除了恨,还是恨。
张泽天走后,小唯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她画累了,开始卧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我从书房里出来泡茶时发现她在和童玉卓打电话。当时貌似童玉卓就在家附近,小唯想叫她来家里坐坐。
我见她一边和电话那边说着,一边眨眨眼询问我同不同意她带朋友回家玩。我当然很欢迎童玉卓来家里,这样小唯就不会总是待在自己那间异味很重的房间没日没夜地画画了。
电话没打完几分钟,童玉卓便带着很多吃的上楼串门了。今天她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呢子衣,身下配上一条黑色牛仔裤和一双海蓝色高帮鞋,脖子上还系着一条天蓝色格子围巾。
她这身装扮很有英伦范,我在她礼貌的招呼声中沦陷了。她特意为我带了只钢笔,为小唯带了一盒红色指甲油。我在心里暗暗给童玉卓起了一个绰号:满分女孩。她总是把一切做得恰到好处,她的父母想必都不是一般人,能教育出一个这么棒的女儿。
小唯见到童玉卓后很高兴,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她只是很快从沙发上起来,随后询问对方喜欢吃什么,难得特别有兴致地往厨房走。童玉卓还有些奇怪地询问,我们家原来一直都是小唯在做饭吗?说起来真是惭愧,比小唯大了八岁的我身为姐姐却不会做饭。
一个人时我为了图快总是去外面吃,带小唯一块住时初入厨房,就算之后苦练了很久厨艺,做出来的饭菜的味道也总是一言难尽。
是我把小唯逼上绝路的。虽然她根本不爱吃饭,但竟然为了我这个厨房杀手,只知道吃的废物姐姐,用自己画出价值十万百万的画的手开了灶。然而最恐怖的是,她竟然还很擅长烹饪。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其实做什么都很有天赋,只是有些事她实在提不起劲去做,比如说学物理和社交。
2009年2月20日
何之唯。
我的妹妹十六岁。我病了,我不知道。
我很伤心,我哭了。
2009年2月25日
何之唯。何之唯。她看我来了。她哭了。
2009年2月29日
何之唯,我的妹妹。她十六岁,她是画家。
我生病了,病得很重。我很伤心。
2009年3月5日
何之唯是我妹妹。何之唯十六岁了。
2009年3月11日
何之唯是我妹妹,她十六岁。
医生说是一氧化碳中毒引发的迟发性脑病。这是我生的病,我口齿不清,说话不清。
我不知道自己写什么,我很伤心。我妹妹来看我,她哭了,我哭了,我们都很伤心。
2009年3月20日
何之唯是我妹妹,她是我妹妹。
她来看我了,背着书包,给我买了巧克力。她说姐姐快好起来,家附近有新的甜品店开张了,好了就能去吃甜品。我要快快好起来,我要带她去吃东西。
2009年4月2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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