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附带番外]《花信风》原名《解霜雨》作者:眠风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0分类:小说浏览:35评论:0



花信风/解霜雨

本书作者: 一寸舟/眠风

本书简介: 正文完结,番外按周榜单字数更——9.15留

「“蓄意接近”×养鹰的被鹰啄了眼」

1

有时候钟且惠也会觉得遗憾,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未免太循规蹈矩。

算起来,她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大概就是招惹了沈宗良。

那两年间,位高权重的沈先生身边多出个小女友的事,几乎无人不知。

她受尽沈宗良的宠眷,最后反而一脚蹬了他。

毕业时钟且惠留下封信,言辞恳切,感谢沈总两年来的关照。

她删光了一切的联系方式,坐上飞往伦敦的航班,出国读书。

背了沈宗良的眼,众人聊起这桩怪事来,纷纷咋舌,真不知道是谁作弄了谁。

2

这话到底被他听了去。

沈宗良深吁了口烟,唇角勾起一抹无所谓的笑:“也不是多不可得的人物,走就走了。”

五年后,钟且惠回了国内,因当年那件荒唐且亏心的事,推了两份京市的offer,无非是不敢。

她按部就班的工作、相亲,发生在四九城的一切,总像是一场绮丽过头的梦。

至于沈宗良,她更是想也不敢想。

但这个男人偏出现在她眼前,在她的婚礼前夕。

沈宗良阴沉着面孔,用指尖碾碎请帖上沾着的金粉,语调冰凉:“你是不是一定要结这个婚?”

「你一点虚情假意,今生今世,竟教我无法自拔。」

解霜雨:荞麦结实时期所下之雨。

补充:

1、sc,男主洁身自好。

2、年上差十岁/上位者低头。

3、所谓的蓄意接近是个误会。

4、文中涉及的企业名均为虚构,切勿对照现实。

文案已于2035年11月截屏保存。

下本还是先写《齐眉》,麻烦大家点收藏唷==

「浑身上下脸最乖×温柔古板但控制欲超强」

1

住进唐家的那一日,是个阴霾天,乌云翻滚,眼看就有一场大雨。

庄齐穿着一条杏子黄的背带裙,跟在秘书后面,绕过屏风正心的堆漆禽戏图,看见温雅端方的唐纳言闲靠在一把灯挂椅上,散漫地看了她一眼。

秘书弯下腰提醒她:“小齐,以后这就是你的大哥,可别错了。”

她大着胆子,走到唐纳言身边,牵了牵他冰凉的掌尖:“大哥哥。”

唐纳言冷淡应了声,让人带她回房休息。

2

庄齐读大学时,唐纳言对她的管束倒比高中还紧。

某天清晨,兄妹二人正吃早餐,管家来回话:“周家的小儿子,在门外等小姐一道去上课。”

唐纳言不动声色的喝着咖啡,仿佛没听见。

庄齐埋着头,踌躇半天:“你让他先走,以后不要再来。”

唐纳言放下骨瓷杯,这才淡漠着,微勾了下唇角:“刚上大学就谈恋爱了?”

庄齐默不作声。她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只是不想惹唐纳言生气。

她晓得,每次姓周的来找她,大哥就要不高兴的。

3

庄齐从美国读研回来,工作后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出身医学世家。

唐家父母看过后,十分满意,谈笑间议定了婚事。

宴席结束当晚,庄齐回到公寓里,月色下,一道瘦直的身影垂落在她面前。

她没开灯,唐纳言指间跳动星红火点,声音冷淡:“长大了,小齐,连自己都骗。”

庄齐的手心薄汗涔涔,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大哥哥,我总是要嫁人的。”

天边雷声滚涌,他捻灭烟,缓步踱到她面前:“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

人人都说,唐纳言是个通达沉稳的君子,白玉般温润。

可在美国的那两年,庄齐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她不苟言笑的大哥,气息浑浊着,吻她时,意乱情迷的模样。

而她坐在唐纳言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清醒又痛苦的沉沦。

chapter 01

《解霜雨》

眠风/文

楔子

三月下旬的牛津,伍斯特学院前的玉兰开到七分艳。

熬过了阴冷多雨的冬季,这座古老的小埠,终于剥离出一个晴朗春日。

毫无征兆的,钟且惠昏倒在了这样的好天气里。

身边同学喊了一声——“Ziana!”

雨后春深,绿林掩映的古典建筑前,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扶起来,立刻通知校内急救人员。

下午六点,落日陷进一片橘红的云海中,钟且惠才醒过来。

她缓慢吃力地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入目是再熟悉不过的陈设。

木纹壁布,棕咖色的旧五斗柜,黑胡桃木四柱床,以及帘头精美的刺绣。

这是她读研时可以住的房子,坐落在summertown(萨默顿),一栋有着浓烈英式乡村风格的别墅。

只是供她住,并不属于钟且惠。等上完学,仍旧要归还沈家的。

来牛津前,同沈夫人讲好的条件里有这一项,是她自认为施舍给小姑娘的恩惠。

钟且惠揉了揉额头。

上午晕过去之前,她先是四肢麻木,紧接着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旁边的惊呼声她能听见,却做不出回应。现在醒了,后脑勺一阵紧绷绷的疼痛感。

曲疏月见她挣扎着要起来。她伸手去扶,“不要动,医生说你得卧床休息。”

“是你呀。”钟且惠转过半边脸,看清楚床头坐着的人,感激道:“谢谢啊疏月。你怎么会来的?”

她们两个是小学同学,后来因为一些家庭原因分开,却在同一年来到英国。

在异国他乡,这已经能算是五服以内的关系了,很难得。

只不过,曲疏月在伦敦念书,平时鲜少踏足牛津郡。

曲疏月起身去倒了杯水,又坐下,“今天有空,正好和朋友来这边走走。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哪知道啊,你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吓死了。”

她没说,实则自己是专程来的。

就在前天,一份名为《牛津顶级捞女Z小姐》的PDF,在留学圈内迅速传播开。让人对京圈,对豪门公子的奢靡生活,对S先生的背景大肆揣测。这份PDF长达六十四页,照片全是一些刁钻角度的抓拍,语意也模棱两可,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诛心之论。不知道这个人和且惠有什么深仇大恨,非把一些不相干的事也安到她的头上。

昨天下午得闲,曲疏月花了半个小时,就着一杯意式浓缩看完,看出一肚子火气。

她对室友莉娜说:“他们真是什么都敢写啊。”

难得天晴,余莉娜正在晒衣服,“怎么了?这个S先生很厉害啊。”

曲疏月点头。

那还不是一般的厉害,真把这些名门望族放一块儿较量一番,沈家也能稳居前三。

窗外枝头上传来几声知更鸟叫,在暮云熔金的傍晚时分听起来,格外清脆。

钟且惠苦涩地扯一扯唇角:“没事,头晕而已。”

“诊断书上写着你有严重的低血糖。”曲疏月隐隐为她担心起来,“我问过你同学了,他们讲你只知道泡图书馆,不晓得吃饭的呀。”

原本众人各安学业,很少会对某一个人特别关注,她在伦敦就是这样。

曲疏月至今搞不清班上那些白男姓甚名谁,平时很少打交道。

但提起Ziana很多人都清楚。

可见她平时是有多拼命,才会在各国牛人云集且谁也瞧不上谁的学院里,得了个铁娘子的称号。

曲疏月舀起一勺水,吹了吹凉,喂到且惠的唇边,“到底......自己的身体要紧。”

看着且惠安静恬淡的脸,疏月的喉咙哽了一下。

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一句——“你和沈家老幺再怎么样,也已经成为过去式了”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不敢轻易地提起钟且惠同沈宗良的旧情。

人和人之间的承受力差很大。

有些事,你看着不过二两重,经历一下也没什么。

可落在别人身上,也许千斤都打不住。

钟且惠还在病中,精神也没有恢复,琢磨不出她的欲言又止。

她只是点头,“知道了。我运气真是好,这样都碰上你。”

“哪儿的话。”曲疏月放下调羹,笑着摆了摆手,站起来往外走,“你的同学们争着照顾你呢,是我硬抢着要表功。”

知道她在宽自己的心,且惠虚弱地笑了一下。

她偏过头,一味盯着院外褐黄的枝条看,没有作声。

隔着风中飘起的白纱帘,曲疏月停住脚去打量她。

一张邪气标致的小脸,眼睛滴粒滚圆,皮肤雪雪白。

用她外婆这个江城人的话来讲,是老上台面的长相。

但疏月总觉得,钟且惠身上最打动人的,是她独特的气质。

尤其长大后,也许是家道中落的缘故,她身上总萦绕着一种已经破碎,但仍温柔拼凑的美感。

疏月嘱咐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带上门出去了。

她放下手里的碗,给远在国内的冯幼圆拨电话。

幼圆与且惠,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比旁人要亲厚得多。

哪怕后来钟家败落了,也不改二人情谊。

曲疏月来伦敦前,冯幼t圆曾专门请她吃饭,再三地拜托她照顾且惠。

一开始她还有点犹豫的,毕竟现在国内是凌晨两点,也许幼圆已经睡下了。

但一刷新朋友圈,庄新华在三分钟前刚po了一张合照。

冯幼圆一袭高定裙,肩上一条水貂披肩,被一帮名媛们簇拥着,站在C位上笑意盈盈。

华灯照耀下,她脖子上那圈宝格丽白金红宝石项链散发浓郁艳丽的光彩。

曲疏月不是不知道他们的作派。

白天连个人影子都看不见,到了晚上,个个精神得像一只夜游鬼。

连续打了三遍以后,冯幼圆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你好啊疏月。”

显然她喝了不少。

曲疏月这么猜想着,也大声回她:“是我。幼圆,跟你说件要紧事。”

听她语气严肃,幼圆举着手机拨开人群出来,走到静谧的后院里。

室外没有暖气,冯幼圆紧了紧身上的披肩。

她说:“嗯,我在听。疏月,什么事要告诉我?”

曲疏月说:“是且惠。今天放学路上,她晕倒了,情况不是太好。”

冯幼圆啧的一声,像是早就料到会出事情,短暂地闭了闭眼。

过了几秒钟,她问:“严重吗?她现在人在哪里?”

“在医院检查过,是低血糖。且惠已经回家了,现在正在休息,你也不用太担心。”曲疏月安慰着她,用轻松的口气开玩笑:“你知道英国的医疗服务体系,只要死不了人那就是回家等着,等安排上检查病已经快好了。哪怕疼得要命,也只不过给你开点扑热息痛。”

冯幼圆已经听不进这样的冷笑话。

她心不在焉地笑一下,“辛苦你照顾且惠了,我这两天会去一趟。”

“身体倒还次要,主要我看她精神不好。”曲疏月也没再多讲,只是说:“当然了,你能过来是最好的。”

起码在国内的时候,疏月几次见到且惠,她都是一副笑模样。

“我知道了。还是要谢谢你。”

她握着手机,提起宽大的缎面裙摆,回到沁着香雾的大厅。

料峭的春夜丝毫妨碍不了这群公子哥儿们作乐的决心。

农历新年过去不久,他们终于不必守在父母们面前装乖,每天对着各式各样、身份或高或低的长辈,在推杯换盏间,扮良好教养的模样。

耀眼的水晶灯下,大厅正中用香槟杯堆砌起的高塔,金黄色的液体自上而下地流泻。

零星的月光从外檐的菱花隔扇里照进来,捎过碧阑画栋,落在屏前一双齐人高的景泰蓝瓷瓶上。

绞着金丝的屏风旁,两个戏曲学院精研昆腔的小姑娘,抱着琵琶细细唱来。

她们功力深厚,又兼具一把天生的好嗓音,把一折《惊梦》唱得余音绕梁。

冯幼圆本是最钟意赏这些的,但此时此刻也没精神听了。

她拿起刚才扔在沙发上的手包,匆匆朝庄新华,“喂,我先走了。”

庄新华一把拉住她,“那么急干嘛?还有酒没喝完呢。”

“不喝了。”冯幼圆把手机放进包里,翻了翻东西,“我得早点回家收拾,提前一天去英国。”

一旁的沈棠因看情势不大对,冯小姐不是这样急三火四的个性,别是有突发状况。

她坐在她小叔沈宗良身边,举了举手里的勃艮第杯,“幼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不知怎么的,原先沸反盈天的动静忽然停下来,众人都侧耳听着。

而冯幼圆的音量不减,高声应了句:“我要去一趟牛津,且惠她病得厉害。”

“铮”的突兀一声。

唱曲的女孩子手中的琵琶断了弦。

隔了铜香炉中袅袅飘出的烟,庄新华看见坐在对面的沈宗良,眉心短暂却分明地微蹙了一下。

一抹不属于这个男人的软弱和心痛,飞快地从他温润深沉的脸庞划过,转瞬就不见了。

让人疑心是否看错。

提到这个名字,连沈棠因也忍不住去瞧她叔叔。

只见他双目合拢了,腿交叠搭着,背靠在一把乌木玫瑰椅上,仿佛没有听见。

一开口,却是对着那两个女孩子的。

沈宗良淡道:“太晚了,你们先回学校。”

因拨断弦而战战兢兢,生怕被斥责的姑娘们,此刻松了一口气。

她们抱着琵琶欠身,嗓音止不住地发抖,“谢谢沈总。”

沈宗良微一颔首,表情仍没什么变化,“去吧,司机在门口等着。”

冯幼圆攥紧了手里的包,包身镶嵌的粒粒碎钻刻进掌心的纹路,硌得她有点疼。

她在暗中等着沈宗良的反应。

怎么说也好了一场,还以为他无论如何会关怀一句,没想到张嘴竟是管别人的死活。

幼圆动了动上嘴唇,小声嘁了一句,大力扯过庄新华,“你也别喝了,送我回家。”

庄新华眼神迷离着,站起来,“不是,你出门不带司机啊?”

“没有!我们这么苦的命,哪里有人管啊?不就只能赖上你。”

冯幼圆心里惧怕沈宗良,当面不敢怎么样,只好借酒装疯。

虽然庄公子灌足了黄汤,但还没糊涂到那份上,听冯幼圆讲话怪里怪气,还没吹风就醒了酒。

他大力搓了搓脸,拉着冯幼圆出来,离了那个喧嚣吵嚷的是非地,快步走到车边。

庄新华打开车门把她塞进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他大声吩咐司机:“开车。”

一转头,又丧声歪气地冲冯幼圆说教:“你有毛病啊?当着那么多人说那些,得罪了沈宗良你好过是吧?吓都会被你吓死。再说了,且惠和他的官司,谁不知道是且惠丢下他走了,你还不高兴上了。”

“就说你们男人是天生的盟友,什么时候都免不了互相共情。”冯幼圆和他争辩:“且惠的苦衷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庄新华顶着头疼和她摆事实,“我知道,你也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告诉我,他们又能怎么样!”

幼圆心里明白是这么个理,也说不出个因由来反驳他,只低头不说话。

庄新华从身上拿出一张卡,“眼下老头儿正在考察期,防我跟防贼一样,出不去。你帮我把这个给且惠吧。让她保重身体,别为钱的事发愁了。就她那副一碰就碎的玻璃身子,愁得过来嘛她。”

冯幼圆只看了一眼便丢回去,“算了吧。她什么脾气你还不晓得啊?”

就连她的卡,且惠也不见得会要,更何况是庄新华的。

庄新华悻悻收起来,锨开西装领口往里一塞。

他嘟囔了句:“我早说了,她那性子不改,迟早要吃大亏。”

“哼,尽当事后诸葛。”冯幼圆冷冷道一声:“当初你怎么不劝?”

他也委屈起来,“冯幼圆你这张嘴真是绝,正话反话都让你说尽了。当初我为什么……”

“好了好了,不要再讲了。”幼圆挥手打断他的诉苦,“都过去了还提什么?”

难道不是您老先提起来的吗?

庄新华无奈地咂咂嘴,他说不过冯幼圆,更说不过钟且惠,次次都是她们俩有理。

从小学起,这俩祖宗就是他的克星。

冯幼圆到达牛津的那日,天上飘着丝丝细雨。

她靠在车窗边,穿着凹造型很靓却过于单薄的春装,顶风打了个喷嚏。

司机忙把车窗关上,用英语告诉她,这里的天气阴晴不定,要注意保暖。

她照着且惠发来的地址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栋朱红色小楼前。

冯幼圆吸一口气,一手推着行李箱,正要上前时,两扇半弧对开的樱桃木门打开,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外籍女士。

她送家庭医生出来,并同他道别。

冯幼圆就站在一旁没有动,等人走了,那位穿正装的太太才问候她。

她上下打量幼圆,开口是很地道的伦敦腔,“小姐,请问你找谁?”

下意识的,冯幼圆几乎怀疑是自己找错地方。

她又看了一眼门牌,就是这里。

幼圆开口询问:“这里是Ziana的家吗?你是......”

连盘发都一丝不苟的白人女士点了点头,双手收到小腹上。

她说:“我是布朗太太,这栋房子的管家,Ziana只是暂住在这里而已。不过,她现在正在楼上休息。”

冯幼圆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我叫Fannie,是Ziana的中国朋友,来探望她的。我可以进去吗?”

布朗太太看着面前面目和善的女孩子。

她欠身将幼圆让进来,“Ziana早上跟我说了,她有一位朋友会来。请进吧。”

冯幼圆眼尾的余光剽过布朗太太,心里犯疑。

她听且惠提起过这位管家夫人,普林斯顿的女高材生,早年沈夫人在英国游学时的好友,深得她信任。

沈夫人娘家在法国波尔多的酒庄,伦敦邦德街上的商铺,英格兰东南部汉普郡的城堡,都经由布朗太太的手打理。

这个女人手段了得,做生意非常有一套,又是难得的忠心。

但且惠也跟她讲过,布朗太太忙得要死,尽心尽责在欧t洲各地来回,巡视着姚家的产业,劳碌程度堪比出公务的女王。

因此,布朗太太出现在这里,让冯幼圆感到很意外。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猜疑的,布朗太太主动解释了一番。

她说,今天早晨她来检查阁楼里那些珍贵的艺术手稿,作为沈夫人名下的财产之一,它们都被完好无损地存放在保险箱里,需定时拂拭。布朗太太看见且惠躺在床上,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且惠说是的,她忽然晕倒了。

布朗太太又问且惠,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看医生?

她说她预约不上GP,还没机会做一个全面检查,接电话的护士只会说“oh,you poor thing”、“bless you”这些没用的俏皮话。

冯幼圆犹豫而迟缓地点头。

不知道布朗太太有没有发觉,她这一通欲盖弥彰的完美说辞,反而显得猫腻更深。

但她没有讲,也没有追问布朗太太,究竟是谁指派你来的?

有一些话本就不必要说穿,人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清醒。

她穿过两道长而窄的走廊,快步进了钟且惠的卧室。

暗淡光影里,柔软耐磨的雪尼尔窗帘紧闭着,且惠安静躺在床上,天然的浓眉长睫,使她看上去像拉斐尔前派画中的女角。

一年多没见,她比出国前瘦多了。

钟且惠敛着双目,手臂越发的纤细,下颌又紧了一圈。

她虚弱的、真实的出现在冯幼圆面前,让她心惊又意外。

冯幼圆没有吵她,而是在她的书桌前坐下来。

桌上没关拢的绿皮本里,密密麻麻,满是她工整漂亮的书写。

然而她写的是——“今天阳光明媚,而我的心像一捧死去已久的灰。”

“日子太煎熬了,多希望能从我的身体里再分裂出一个我。她替我见导师,应付琐碎且乏味的论文,和同学们保持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塑造一个完美的假人。”

“而我可以坐在窗前,脸上吹着绵密阴冷的风,整日地想念沈宗良。”

冯幼圆惊慌失措地回头。

她才明白,且惠的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糟糕。

chapter 02

四年前。夏末秋初。

大三快开学的那阵子,暑热未退,但夜晚的风里,已有了微薄的凉意。

这个季节的京城,道路两边立着染黄的白蜡树,和薄薄铺一地的金色银杏叶。

冯幼圆办开学party那天,请遍了京里头交好的女孩子,一个男生都没叫。

后来是庄新华作怪。

他带头起哄,招呼了一群酒肉好友到冯家的园子里。

这群人也没点自觉。

一开始确实都端个做客样,后来一个个的,没皮没脸全闹进了姑娘堆。

到最后,这帮无赖怎么都不肯走了,拉下脸来赶也没用。

钟且惠三天前就收到了邀请,但她当时在一场车展上站台,是最晚一个到的。

她出了会场,疾步坐上冯家的车,很快送她到四合院。

下车时,且惠抬头一望,天边翻滚着浓重黑沉的铅云,风中翠峰如簇。

且惠走后门进去,两个佣人拉了铜环,引她到冯幼圆卧室。

冯老夫人学建筑,是六十年代最早一批归国的学者。

如今她还活跃在各大公众号的文章里,那些为博人眼球的写手,都致力于从各种角度剖析她的人生轨迹。

老夫人书房里摆着一张合影,那时大会堂刚刚建成,她与全国科教、文艺和工商界知名人士站在一起受接见。

那年头物资紧俏,她穿了一件演讲时才肯上身的磁青旗袍,面上无拘笑着,手却握得小心翼翼。

当时南洋风气盛行,因此在修葺这座院子的时候,不免受了时气影响。

各式门洞上精致的雕花,复古淡雅的墙面,胡桃木色的桌椅,和穿插其间的宽叶绿植。

幼圆的卧室在二楼左手边,墙上是奶杏色的壁纸,地面通铺棕咖色木纹地板。

钟且惠走进去,绕过半透丝娟花鸟屏风,把包随手扔向床边长榻。

小羊皮床尾凳上,摆着一套酒红素纱抹胸礼服,是幼圆给她准备的。

她穿鱼骨束胸衣时,冯幼圆走了进来,极自然地转到她身后,扯过那两根带子,拉到最紧。

冯幼圆把且惠转个身,“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她低头整理礼服,一面笑,露出一排米贝白牙,“哪能啦,你亲自下帖子请的,我怎么也要来。”

钟且惠换好了,拿出一个扎着丝带的礼盒,“喏,我妈妈让给你带的礼物。”

她回江城过暑假,董玉书亲自裁布做了一身旗袍,让且惠务必带回京。

冯幼圆接过来,笑着嗔了她一眼,“干嘛,你家现在这情况,还给我买礼物哦。”

“你照顾我这么多,妈妈说一定要的,又不值多少钱,太贵了也买不起。”

钟且惠坦荡荡的,声音干脆而清泠,饱满的红唇微扬。

钟家早在十年前就跌了跟头。

最初,钟清源是做皮具生意发的家,赚了不少钱。

后来阔了,便再无心老本行,见房地产生意有利可图,投了大半本钱进去。

钟清源有眼光,这一笔投资跟对了人,叫他挣了个盆满钵满。

一直到现在,他开发的那栋小区还在东三环矗着,只是外观有些老旧了。

且惠每次坐着车子路过,连眼角的余光都仔细避让,一看见就糟心。

生意场上没个定数,并不是每一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没多久就出了一件大事,具体是什么,且惠一个小孩子品不清。

她只知道,连她所在的学校里,空气都紧张起来。

同桌庄新华在家属院里住着,他的门道和路子最多。

每天他都告诉且惠,昨天谁谁谁的爸爸被带走了,今天又是谁被问了话。

钟且惠隐约地不安起来,这些叔叔伯伯的名字,她好像都听爸爸提起过。

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

他们那个班上的孩子们,对这些事情都非常敏感,甚至能通过大院儿里长辈们之间开玩笑的口吻拿捏,来判断某一个人的地位高低,手中职权的大小。

因此,不要说是天翻地覆的大事,一点风吹草动都有所警觉,总是比新闻更快得到消息。

没等她问,钟清源就从公司里被铐走,说是让他配合调查。

妈妈嘴里蹦出的罪名很多,她听懂的很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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