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芜双》作者:生姜榨菜 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4-25分类:小说浏览:6评论:0

题名:芜双

作者:生姜榨菜

简介:身份还未暴露时,钟芜问过吴双一个问题。

“将军征战多年,可知各国为何要以战谋和?”

只有两人独处,吴双赤了上身,没有答话,脊背上疤痕纵横交错,新鲜的那条淌着艳红的血,钟芜从这血里揣摩着她的答案。

此后数年,在危局之中,在动荡之下,在困顿之内,在锋芒之间,二人以不同的身份无数次周旋交锋,钟芜却时常再忆起那个晴朗的月夜。

南方的山是翠莹莹的,山上垂下一条清亮的溪流,她揩了水跪在吴双背后替她擦拭伤口,吴双面前斜插的剑闪着寒光,钟芜在剑映出的倒影里看见她唇角微动。

“河清海晏,天下安康。”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相爱相杀 朝堂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芜吴双 ┃ 配角:好多好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披着马甲和老婆打仗那些年

立意:珍惜和平

第1章

深夜,长而狭窄的四五巷,一老一少走在巷子里。

老更夫打了个哈欠,初秋的夜风已带寒意,他往手上哈了口热气,方才一敲铜锣,浑厚的吆喝声在夜色中散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小徒弟紧跟着敲几下梆子,几个士兵列成一队,从他们身边路过,草鞋与青石板地面摩擦的声音默契一致地响了起来,老更夫朝他们哈了下腰,徒弟跟着有样学样,一直到这群兵走远了,小徒弟才低声道:“这新皇上任才几个年月啊?成天就是打仗,田也种不了,商也做不成,老百姓活着还有——诶呦!”

老更夫一锣敲到年轻人脑袋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你这起子糊涂东西要是叫官府捉了去,你看我睬不睬你!”

小徒弟嘿嘿憨笑两声,没走两步,笑声却又发了抖。

“师父,你看那墙角站的,是个穿白衣的女人?”

兵荒马乱的年月,饶是老更夫不信神神鬼鬼的东西,听也听的多了,不由正色起来,那双昏黄浑浊的老眼眯成了缝,徒弟攥紧了师父的衣角,两人一齐贴过去,小徒弟还没看清来者是个什么妖魔鬼怪,脑袋又挨了师父一记敲打:“你那眼睛还不如我这老头好使吗?这不是开棺材铺的思凡?”

到底十来岁的小伙子,一听见“思凡”,也顾不着自家师父了,一双赤诚热烈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姑娘的面颊看,后者一袭白裙,对于师徒二人的闹剧只是浅浅一笑,夜色掩映下,只一双秋水一样温和多情的眸子,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叫小徒弟看得痴了。

美而自知的女人最要命,思凡对小徒弟毫不掩饰的爱慕并不闪躲,直叫他看够后才道:“阿雁,我才从湖边采了药草回来,你若不忙,不如帮我把这药草送到铺子里去?”

“不忙不忙,自然自然。”嘴巴比脑子动得快,老更夫看着这没出息的家伙,轻轻吸口凉气,暗道这小子非得叫这女鬼勾了魂去。

三人一同行进在黑夜里,阿雁抱了方才被思凡背在背上的竹篮,他不会说话,除了听思凡讲她早年跟母亲流落邵州的故事,大多时候只会憨笑。

棺材铺就在巷尾,阿雁跟着思凡进了堂屋,把药草放在地上,隔着卧房的纸窗,看见床上卧着的人影,隐隐还能听见几声粗重的喘息,不由担忧道:“乔姨的病,还是不好吗?”

思凡灵动的眉眼闻言萎靡下来,强颜欢笑道:“本就是老毛病了,一入秋越发厉害,咱们镇上的郎中又是个势利的,不肯来治,我便只能采些药,只盼着,能好一点便是一点吧。”

阿雁不会安慰人,静静看了思凡半晌,只道这样孝顺的女子怕是再没有了,一直到老更夫在外面唤他,思凡才将他送出门。

老更夫眼瞧着他魂不守舍,从鼻孔里哼出口气道:“我可跟你说,别跟那女子走得太近。”

阿雁脖子一梗,刚要辩驳,老更夫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仗断断续续,打了总得有十来年,咱们这样偏僻的南方镇子,你倒是说说,有几个女子敢夜半去湖边挖草药?”

“这思凡跟她娘来咱们镇上,总也有一年多了,镇子的男丁多叫征兵征走了,少不了流氓来闹事,她们孤儿寡母这棺材铺开着,你见过哪个流氓来招惹她们?这个女人,怕是手腕不软哦!”

打更的声音随着一老一少渐渐走远,愈加奄奄一息,思凡伏在低矮的窗口旁,确定打更声再也听不见后,才一撩布帘走进卧房。

卧房内点着半截蜡烛,火苗被布帘掀动的气流搅得狂跳,房间内,一股淡淡的霉味涌入鼻腔,方才还笑语嫣然的女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只余冷峻,她径直走向床榻,厚实的棉被隐约裹出个人形。

“乔三娘,可冷着了?”思凡笑着,掀开棉被,被子里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濒死般大口喘息着,她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铁丝牢牢捆在一起,因着她的挣扎,铁丝划破了手腕,血腥气掺着汗味儿悄悄蔓延在狭小的屋子里。

思凡扶着乔三娘坐正,还细心温柔地用枕头垫高了她残疾的双腿,她手上不停,舌头也没闲着。

“三娘,说起来你于我还有一段知遇之恩,我还未想好怎样报答你,你便已经如此体贴地替我省下这个心了吗?”

乔三娘年轻时,想必也是惊艳四方的一位美人,面上虽然生了皱纹,可肤色依然白皙,她只是紧抿着嘴,铁了心般不回思凡的话。

思凡知道乔三娘做了多年的细作,寻常刑讯逼供的手段怕是还不够她瞧,况且年纪大了,整出个好歹来可是得不偿失,当下也不打算给她些苦头吃。

“我不知道你在替谁做事,可你暗地里害了多少人送命,我是一清二楚的,哑巴屋子里的毒被换了,元女死在山上,陛下派来暗中保护你我二人的暗卫溺毙在湖边。”

她语气冷淡地陈述着一个又一个人的死亡,倏而圆睁了杏眼直直逼视乔三娘,一字一句道:“幸好我是您一手调丨教出来的,不然还发现不了埋在元女颈后的针呢。”

思凡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套银针,一根根拈出来攥在手里,针尖被火镀上一层金光。

“你我在邵州流浪一年,你的那套针,早已在两军的冲突中遗落,元女颈后的针,用的是白铁。”她说着,仍悠闲地把针串上了线,细细补着自己裙子上的破洞。

“而白铁,独独只有商夏的北方京师出产。”

“做成那几根针的白铁,铁匠说还是不一般的种类,叫玉麒麟。”

“商夏国法规定,玉麒麟等类白铁,除了皇帝,举国上下便只有一人可以开采冶炼。”

思凡不是妖媚型的女子,此刻火光之下,她粲然一笑,艳丽得却像沾了血,明明出口的是问句,可斩钉截铁犹如宣判。

“将门出身,年少成名,饮血餐沙的龙渊将军,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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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阿蒲……”

元女个子小小的,圆乎乎的鹅蛋脸上搽了红胭脂,身上的嫁衣也是红艳艳的,和她汪着泪水的眼圈一样的颜色。

思凡在梦里皱紧了眉,呼吸也滞涩起来,屋里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凝结成了固体,扼着她喉颈,挤出沙哑的呜咽。

元女又唤她一声,她和思凡记忆里,十五岁的豆芽菜模样没有任何分别,只是眼里全然是恐惧,重重叠叠华丽繁复的嫁衣反倒像枷锁,将思凡和她毫不留情地隔开。

“阿蒲,我……我怕,我不要去……”

思凡听见梦里的自己叹气,而后是连她本人都觉得冷酷的声音响起:“陛下给了我们第二条命,这是你我的宿命,为国效力,虽死犹荣。”

少女眼中残存的热切期盼熄灭了,整个人也好似油尽灯枯,失了魂般跌坐到地上,而后一支利箭从远方破空袭来,正正深入元女心窝,迸射的鲜血溅到思凡脸上,滚烫粘稠。

思凡身体震悚着从梦境里挣脱,几乎是意识回笼的刹那间,她就又恢复了克制的理性,明明刚经历一场噩梦,她却连呼吸的节奏都未曾紊乱。

乔三娘背对着思凡被安置在卧榻上,到底年纪大了,即便她不想,这会子意识也开始朦胧起来,思凡屏息瞧她一眼,又抬眼去望窗外天色,约摸还有两炷香,鸡便该叫头遍了。

她披了外衣推门而出,隐匿在朦胧的晨曦中,又去了龙湖边。

五十年前,前朝江山易主,诸侯趁乱谋反,兵变叛乱如野草烧不尽,天下版图动荡,分裂割据盛行,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间断,到了如今,商夏一国独大,各国局势日趋紧张,从十三年前商夏吞并西卫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这浩大的战事竟绵延至现在。

商夏南部的邵州是个临海小城,城里人家多为经商出身,战事一起,生意经营不下,又纷纷回乡务农但求一条生路。

思凡矮身钻进龙湖西边的树丛,暗卫的尸丨首还安稳躺在地上,武器一样不少,致命伤落在喉管,刀口锋利毫不拖泥带水,一击毙命。

她将裙子一挽,露出一双青白纤细的小腿,蹲下丨身探了探暗卫穴道皮肉,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顺手收走了他用以证明身份的腰牌,刚准备起身,忽而便听见一少年的声音突兀地响在树丛外。

“思凡姑娘,是你吗?”

“啊!”

阿雁试探的话语刚落,树丛中那女子已尖叫一声,冲出来躲在他身后,他定睛去看,是思凡不假,脸色却是煞白,不由慌张,对方却顺势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那里面,有死人啊。”

阿雁拨开灌木瞧了一眼,从衣着上判断出来应该是个会些功夫的,当下先回过头安慰思凡:“姑娘莫怕,到处都在打仗,遇上这些难免,只是咱们镇粮食还算富裕,饿死的少,姑娘见得少就是了。”

他又转回头去看尸体,同样注意到了那狰狞的伤口,暗道别是镇里引来什么难缠的人物,心里虽犯着嘀咕,又见思凡还是惴惴不安的模样,有心调节气氛道:“怎么?姑娘家的铺子专送人家入土,还怕这个不成?”

“照你这么说,你夜路走了十来年,昨夜见了我,倒别吓得拽你师父衣裳呀。”思凡嗔怪着用眼剜他一下,倒像是小女儿使性子撒娇,脸色也渐渐好转过来。

阿雁见她便只傻笑,也顾不得问她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天光已然大亮,镇子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连成了片,二人并着肩往棺材铺走,思凡盯着自己的脚尖,突兀开口道:“过些日子,我大概便要跟我娘离开这了。”

“为何?我明明——”阿雁下意识想说自己都打算找乔三娘提亲了,又泄了气没了声,半晌才道,“这样的年月,你跟乔姨能去哪?”

若非乔三娘叛变,思凡才不愿走,这地界在战局中属实是个惬意的世外桃源,可眼下,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娘的病不能再拖了,我打算带她回中州老家去治,若实在天不遂人愿,让她老人家落叶归根,也是好的。”

思凡说着,竟不由哽咽起来,阿雁对着她将落未落的眼泪手足无措,愈加觉得自己没用,哪里配是什么提亲呢。

送思凡到了棺材铺,二人匆匆告别,阿雁急着回家,打包些自己的银钱物品送给思凡,让她日后路途上好过一些。

乔三娘早已醒转过来,思凡凝眸看她半晌,终究上前替她剪开已烙在皮肉里的铁丝。

“小兔崽子,还想使什么招?奶奶我大约还受得住。”

乔三娘仰面躺在床上喟叹一声,声音哑得仿佛喉咙里卡着痰,听得人抓耳挠腮地难受。

“您看看该拾掇些什么尽早准备,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

乔三娘听了这话却情不自禁笑起来,慢条斯理道:“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跟你走?我就算半夜跑了也未可知啊。”

“你当然不会离开。”思凡烧了壶茶,仍照旧给乔三娘熬药,“陛下下次会派黄将军攻打商夏哪个边陲,你还未从我这打探到呢,为了效忠你的新主,你怎么可能离开我?”

乔三娘没有答话,思凡也没指望跟她唇枪舌剑地攻讦,只把一碗热腾腾的棕褐色药汤递给她,语气里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该喝药了,娘。”

再度入夜,棺材铺早早便落了锁,思凡在屋里坐定,没理会拍门的阿雁,这孩子傻得可爱,跟她走得太近只会害了他自己。

月上树梢,镇子里的一切再度归于沉寂,思凡坐在铜镜前打理自己的头发,镜子打磨得不甚清晰,她从镜子的边缘窥视榻上的乔三娘,后者压抑着持续不断的咳嗽,佝偻的脊背弯成了弓,一点绯色从脖颈处蔓延至耳尖,又是一声剧烈的咳嗽,乔三娘看着口中涌出的鲜血落在皱纹横生的手上,笑声癫狂犹如鬼魅。

“好,好啊!不愧是我养出来的毒蝎子!狠到我都自愧不如!”

思凡不回头,月牙似的指甲掐进手心,面上仍是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

乔三娘翻身滚落到地下,扶着床榻的边缘在地上坐直了,一字一句仿佛要把每个音节给咬碎。

“你打小就没爹娘,我把你养在宫里,看着你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弥留之际,乔三娘平复了情绪,一双浑浊的眼却好像洇了血。

“你这样的恶种,根本就不会也不配拥有爱,你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被至亲折磨至死,死了也合该下地狱……”

她二人都不信神鬼,这些话不是什么无谓的诅咒,这不过是乔三娘和太多人交手后,对其中一个命运的断定。

身后渐渐没了声音,思凡侧首瞥了一眼刚刚断气的尸身,那双时常萎靡的眼睛死死地睁着,毒蛇般啃噬在思凡的身上。

思凡起身,想要把她的眼睛合上,手还未伸出来,身后纸张被利器划破的声音在寂静夜空中清晰如雷鸣,她下意识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防御,什么东西擦着她的鼻尖急急飞过,随后便是利器没入肉丨体的沉重闷响,乔三娘尸体受了这一箭,晃动着倒在了地上。

思凡垂眸,她被箭矢割断的一绺头发,飘飘然无声落到了乔三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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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吁——”钟翰征喝止了马跃下马背,棺材铺不大,前面的房间用来经营生意,中间一个小小的庭院,连接着后边的住屋,天刚蒙亮,人群却早把这地界给塞满了。

铺外多是看热闹的镇民,人都道思凡家这档子事出得巧,只是不清楚为何突然来了那么多兵,有些人说话难听,只道这铺子里的白幡和棺材索性也不用撤,送了三娘后,指不定哪天把思凡自己也送了。

院子里几匹马打了个响鼻,钟翰征推开随从士兵递来的凳子,示意对方驱散门外的无关人员,他自己则斜靠在卧房门槛上,眼神转向厨房。

思凡烧了几壶热茶,又拿出十几只茶碗,茶刚添上,又要转身去端糙面饼,帘子还没撩开,那靠在门槛上的将领轻咳一声,思凡顿了脚步,回身向钟翰征行了个礼。

“队里小兵失误,射杀了姑娘母亲,姑娘这样倒使我们汗颜了。”

话是这么说,看他模样,却好像没有半点悔意,思凡并不意外,也没打算装出什么母慈子孝的情深意重。

钟翰征是吴双的副将,敢如此大胆地扭转乔三娘的死因,背后缘由,她还需要观望。

“军爷说笑,家母早已病入膏肓,整日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本就是没多少日子可过的了。”

钟翰征身高总有八尺,全身披了重甲,周遭空气似乎都被这一身肃杀之气染得泛凉,他微微仰头,生着粗糙厚茧的右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青黑色的参差胡茬,语气也无端加重了许多。

“您让我们属实是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姑娘随我去见我们将军,跟您好好赔礼道歉一番,况且姑娘如能在军队里觅个一差半职,也未尝不是条生存之道。”

思凡面上现出犹豫神色,身形瑟缩了一下,钟翰征还未敢对她的身份加以定论,只当她是顾忌军队里全是大老爷们,又解释道:”我们将军的大名姑娘必定有所耳闻,龙渊将军吴双,您若真合了将军眼缘,只做个拾掇女子家物什的侍女,左右这些东西,我们糙汉子也不方便帮忙不是?”

这样诱人的条件,对于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寻常女子,大约确是难以推拒的,可问题是,钟翰征的邀约未免显得太过急切,莫非是得了吴双授意?

即便乔三娘真的投靠了吴双,她的身份始终是一层隔膜,大概是没有资格直接与吴双接触的,只能与她的下属亲信周旋,钟翰征这样急不可耐,该不是察觉了什么?

思凡不知道乔三娘究竟吐露了什么,吐露了多少,如今的局面,吴双并没有下场,钟翰征也是好言相待,即便他们真的怀疑到自己身上,应该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证据。

况且……

思凡垂着头,只是抬眼飞速扫过钟翰征的脸,眼神又低下来,嗫嚅道:“既如此,小女愿随军爷见过吴将军,只是小女实在不堪担负服侍将军的重任,还望——”

“这个不妨事。”钟翰征挥手强行打断了她,“我见姑娘的行李早已收拾好了,想是要出远门,如此便带上吧,见了将军后,若姑娘执意要走,我派几个随从,护送姑娘到地也是可行的。至于令慈,我会着人安排下葬,聊表歉意。”

思凡俯身便拜:“小女恭敬不如从命。”

一行人稍作整顿,又浩浩荡荡地离开,钟翰征打头,才推开木门,却又愣在了原地。

身后的士兵还未看清门外有何异动,只见钟翰征刷地跪下,甲胄磕在石砖上,金属碰撞的声音热闹如鸣金击鼓,来不及反应,肉丨体的机械记忆支配下,十几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浑厚的喊声响彻云天。

“末将见过将军!”

队伍的最尾,思凡白衫白裙站在原地,在一群跪下的士兵后显得尤为突兀,一瞬之间万籁俱寂,她没有抬头,只有目光悄悄向上转移。

一匹纯黑毛色马匹的四蹄,一对蒙了厚厚灰尘显得破败不堪的马镫,一双描了暗金线的黑色军靴,一件青黑的交领袍,衣摆掩住了马上人纤长却有力的双腿。

目光堪堪停在马上人的脖颈处,思凡不动声色地抬了头,那是张英朗却不粗糙的面容,五官大气舒展,剑眉下的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含着块冰似的冷冷扫过众人,那是常年居于上位者独有的一种,令人心悦诚服的威严。

可最吸引注意的,大约还是马上女子面庞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自右耳侧始,一直蜿蜒到锁骨。只一眼,思凡便能想象到,这样的一个人,到了沙场上该是何模样。

察觉到马上人眼神的探究,思凡收了目光,缓缓跪下,隐匿在士兵中。

“将军。”钟翰征起身,“您怎么到这儿了?”

吴双的回答很不走心:“在军营里闲得无聊,来转转。”

她下了马,抬手示意众人起身,思凡跟着众士兵立在一侧,偷了眼去打量吴双。

思凡自己在女子中,身量已算得上高挑了,吴双却比她还要高些,只比钟翰征矮了半头,挡在面前,眼角余光被她全部占领,着实有压迫感。

吴双的眼神时不时移到那不合时宜的女子身上,钟翰征会意,矮身附耳向她说了什么,二人结束了一段简洁的对话,再度翻身上马,吴双先一步掉转马头离开,钟翰征则向思凡道一声“得罪”,便一把将她捞起安放在自己身后。

思凡不明所以,钟翰征的解释也含糊其辞:“姑娘很合将军眼缘,便留下吧,将军待人一向是极好的。”

她着实是叫这主仆俩的先斩后奏闷了气,思凡不知道吴双将自己吸纳成她的左右是何目的,马蹄奔驰,风声猎猎,熟悉的景物在高速的移动下也模糊成了色块,色块再被搅动成液体,流成一条湍急澎湃、暗潮汹涌的瀑布,冲刷得她心底防线几度绷紧,几欲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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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军营驻扎在邵州边界,思凡被送进了吴双的帐子,她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听见吴双交代钟翰征给京城写信,什么军队已于八月初四抵达邵州,预备横渡红水江攻打承国,由北到南,直取承国国都。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朦朦胧胧只听得大概,思凡看向挂在帐上的一副巨大的地图,各处险要关隘、关键城池、河流山川皆已标注清晰。

红水江的一条支流在邵州境内,出了邵州,过了红水江,也便相当于是出了商夏了。

红水江地处险要地势,水流流速极快,且江中密布锋利礁石,极难渡过,是以濒临红水江的承国并不在江边多加防范,因此吴双的这条路线,成功的几率很大。

思凡独自一人在帐中枯坐到入夜,她抱臂靠在角落,眯眼打算小憩片刻,刚闭上眼,营帐口一阵窸窣响动,思凡挑了挑眼皮,看清了来人,不是吴双又是谁呢?

吴双不是拘于礼数的人,她端了碗清粥,又拎来一个刚扑了火还滚烫的烤山芋,一并搁在桌子上,自己却坐到榻上,翻着一本书。

思凡等了半晌不见她动作,知道这饭食是给自己准备的,磨蹭着坐到桌前,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狸猫喝水一样地喝着粥。

说是粥,其实也不过是薄面汤漂着几星米粒,思凡不挑剔吃食,再难以下咽的东西她都吃过,她静静吃着饭,眼窝却不自觉红了,再后来竟开始克制不住地哽咽,发觉这哽咽声被吴双注意了,又忙压制了声音。

吴双隔着书页看她,有些摸不清这女子身份究竟是否有疑了,若这副模样是演出来的,倒还真是技艺绝佳啊。

她等着思凡吃过饭,收拾了桌子,才慢悠悠开口道:“叫什么?”

思凡颔首,报了名字。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吴双念叨着,将手上那卷书展开,封皮上赫然印着“孽海记”三字,倒把思凡逗笑了。

“我以为将军该读的都是些佶屈聱牙的兵书,怎的您也读这些不上台面的小情小爱?”

“这话有失偏颇。”吴双索性不读了,找出一床被子,给思凡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兵书之流,不过是行军用兵之道,是教人怎么打胜仗,却不是教人如何救百姓。”

多的吴双却没有再讲了,被子收起来太久,闻着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思凡向来是把她扔到猪圈她也能睡得香,向吴双道了谢,便缩进了被子里。

这几日操劳忧心太多,没怎么休息,现下还真有些困倦,思凡却不敢睡得太沉,她翻了个身,把意识唤醒一些,万一睡梦中没了命,那才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思绪再度昏沉之际,模糊中,她好像听见吴双说了话。

“上来。”

思凡睡意没了大半,确定自己没有幻听,显然在这只有两人的帐子里,吴双显而易见也没有说梦话的习惯,那这简短的两个字,只能是对自己说的。

她犹豫着,悄声爬上了吴双低矮的床榻,将军和衣平躺在里侧,思凡不想离她太近,缩手缩脚躺了下来,好不委屈。

动作中,她不慎碰到了吴双的手,肌肤相触的那一刻,思凡难得怔愣片刻,那手的触感根本不像人的皮肉,倒像是三九天里河面冻上的冰,她恍惚明白了吴双叫她上来是何用意,思凡极有眼色地躺下贴近她,才发现她夜里睡觉,身上还裹着甲。

难怪敢在生人面前就睡过去。

按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思凡又大胆地攥了她的手,一条胳膊横在吴双腰间,松松垮垮,正正将吴双围在怀里。

思凡声带并未振动,用气音将话送出来:“将军身上怎的这样冷?”

吴双低声答道:“从小落下的病根儿罢了。”

“那……我每夜便替将军暖着。”

思凡的唇就靠在她颈侧,温热的气息吹乱了她碎发,没什么力道地与她的肌肤相贴。

“以后你日常负责军队的三餐伙食,粮食省着点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管百姓借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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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每当思凡疑惑,吴双是不是对自己太没戒心时,事实总是会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吴双的实力。

商夏是矿石大国,尤其盛产白铁,白铁不仅在外观上与白银相似,几乎能以假乱真,在某些性质上也同白银如出一辙,例如——

验毒。

军营没有厨房,不过是随地生上火扎上锅,思凡拎着白铁打的扎扎实实的一口大锅,彻底抹除了趁人不备往食物里下毒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吴双走出军帐时,思凡刚熬了米茶,她包袱里还有本打算作干粮的红薯干,再煮些河边长的野菜拌上盐巴,虽没有多少油水,也算得上爽口了。

士兵的碗筷都是自己准备,贴身收着的,钟翰征把他的陶碗装得满满的,便是吃野菜,也看得出来很开心。

“姑娘不知道。”钟翰征上赶着揭老大的短,“将军只会做山芋,昨天做煮山芋,今儿个做烤山芋,后天还能做蒸山芋,偏偏她又不肯让别人插手饭食,连皇上都说,我们吴军打仗,只往敌营扔山芋都扔不完!”

思凡跟着他笑,引得周遭几个士兵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将军虽也是个美人,却是个一言不合能要命的主儿,思凡这样温良谦顺的女子,得到青睐似乎是理所应当。

吴双仰头,土坯碗里的米茶顺着流畅的颈线流下几滴,众人忙加快了吃饭速度,思凡收了他们的碗筷去河边清洗,吴双则开始着手布置战线。

军营沿河驻扎,河边尽是茂盛的树林和灌木丛,土青色的营帐在绿叶掩映间交错分布,没有大的动作,河那边的承国哨岗很难发现异样。

“今日是八月初五,小四儿领着你那队侦察兵,先在北岸探明河流情况,包括水速流量、河床地势等等信息,晚上来我营帐汇报。”

被点到名的侦察长点头领命,率着一队士兵离开准备工作。

“八月初六,也就是明天,过了正午,我亲率一队精兵渡河,扮作镖局送镖入关,随我渡河的人,我来选定名单。”

“钟副将留在此地,保持与京城那边的通信,如有突破,我会以飞鸽传信,要你提前往京城索要增援,到时你便率领大军渡河,我们两方会合后,在承国境内作战。”

吴军的正式士兵共有五千人,如今在此地的仅一千人,皆是各个兵种的精锐队伍,且吴双治军向来军纪严明,思凡一路走了个来回,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回到吴双营帐中时,将军穿着件灰色棉麻的单衣,一把软鞭松松系在腰上,勾画出纤瘦的腰身,她背对着思凡,正看着地图,思凡取了自己的纱衣,轻手轻脚披在了吴双身上。

“将军当心身子。”

初秋,白日里风还算不得凉,吴双没有拒绝,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部分军队的计划,思凡点头,试探道:“那……我还是跟着钟副将留在此地,少添些乱吧。”

“姑娘莫要妄自菲薄。”吴双不笑的时候像罗刹,笑起来倒像狐狸,“我的意思是,让你,随我渡河。”

“将军何意?”思凡不动声色道。

吴双的解释非常合理:“既要扮镖局,总得扮得像一些,难道你觉得一堆大老爷们,和一个脸上疤痕那么长的女人,是一支很正常的队伍?”

吴双依然对她的身份存疑。

乔三娘死后,思凡本打算和吴双短暂交手后便回国,可大约乔三娘坑了她的同时也坑了吴双,那个老狐狸,面对吴双是绝对留有底牌的,而这神秘的底牌,极大的概率,便是思凡。

思及此,她抬头笑道:“好,为将军效力自是应当。”

两日来,她二人间总是遮遮掩掩的试探,既然吴双给了思凡一个又一个机会,她为何不将计就计,博取吴双对她的彻底信任?

众人的工作皆已安排妥当,入了夜,小四儿准时进了吴双的帐子。

侦察长站定,眼神瞄了眼在一旁补着吴双披风的思凡,吴双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说吧。”

“是。”

“奉将军之命,末将率领侦察队察探一日,发现从军营驻扎地向东行进二十里地,有一河段平坦开阔,适宜渡河,渡过红水江后,向南走不过五里,即是承国天河关所在,专供商旅、镖局、僧侣入关。”

......

《芜双》作者:生姜榨菜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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