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旗高跟鞋》作者：何趣
简介
三个35+女人的互联网职场内卷战斗，谁赢谁输？！
当张曼因涉嫌职务侵占被西二旗警察带走之后，冯杉杉陷入惧怕卷入案件的无底焦虑，林晓玉似乎拥有了手握胜券的从容镇定。
三个35+的职场女人，本就是踩着无数个肩膀熬成的互联网女高管，现在共同奔赴一场望不到底的内卷战。每一个人都昂起头颅，去挣扎去战斗去刷存在感，到底谁胜谁负？以及，胜负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们只顾狂奔，忘了向这个世界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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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炸飞到火星”的演习
张曼是正在会议室讲着 PPT，被警察进来带走的。
“你好，谁是张曼？我们是西二旗派出所的，有人举报你涉嫌职务侵占罪，你需要接受调查。”两名警察推门而入，中等音量，却足以炸翻整个会议室。
张曼顿时大脑一片空白。会议室大屏幕上的 PPT，是关于公司这款智能屏新产品的推广规划。她还给这次推广规划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炸飞到火星”，通过密集的明星代言、综艺冠名、大 V 种草等方式，要把这个产品所有潜在用户“炸”出来，即使火星上的潜在用户也要飞回地球买一个。
现在，她还没有“炸”出用户，却“炸”翻了会议室里的 25 名下属们。他们有的望向会议室门口的警察，有的望向正站在大屏幕前拿着红外线笔的张曼。每个人的表情尽量保持平静。
张曼冷静下来，走向门口的警察：“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正在开会，公司的新品推广马上就要开始，许多工作迫在眉睫。你们能给我半个小时把会开完吗？另外，你们能否出示一下工作证。“
两名警察交头商量了一下：“给你十分钟。”然后，他们都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随即放回口袋。
张曼说：“因为会议内容涉及公司产品机密，麻烦您们在门外等着。“她用手抓住门把手，自然地想把门关上。
一名警察刚想发作，另一名警察朝他摆摆手，示意算了。于是，张曼关好门，两名警察站在门外不耐烦地等着。
张曼站回到投影屏幕前，镇静地继续讲 PPT。她从坐在下边的 25 名下属眼睛中，看到了惊恐、惋惜、幸灾乐祸等各种色彩，尽管他们一直强装面无表情。
时间过去了八分钟，张曼说：“由于今天的特殊情况，会议先到这里，你们按照方案各自分工执行，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汇报。”
她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给冯杉杉发了一条微信，只有两个字——“救我”，紧接着补了一条“不用回”；又给老公宋轩发了一条微信——“找冯杉杉，救我，别回微信”，又把冯杉杉的电话发给老公。
她删掉这几条微信，走出会议室。两名警察早就等地不耐烦了：“不用回工位拿包，交出手机，跟着我们去派出所。”
张曼也不想回工位。她们用的会议室是在千易大厦六层西北角，她自己的工位在五层东南角。如果回工位，需要先走楼梯到五楼，再穿过整个办公区回到自己狭小的工位。每一层办公区都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起码五六百人办公，她这一趟走下来至少带来 1000 个真人线下流量，涉及市场部、财务部、综合办公室等多个部门，是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声的“炸飞到火星”的演习。大周一的，两个警察跟在自己后边“招摇过市”，是嫌自己素日太平平无奇、给这世界提供的谈资不够多吗？
她只穿了一件卡其色针织衫、同色系直筒裤，踩着一双米咖双拼的平跟鞋，就面色平静地跟着两个警察走了。一出大厦门口，初春的凉意袭来，风儿不自觉的透过薄衣轻衫往她身上钻，她自然地想打个哆嗦，又忍住了，低着头，但腰背挺直地往前走，上了警察叔叔的车。
这一天是 2019 年 3 月 85 日。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估计连五分钟不到，整个市场部三百多名同事都应该知道张曼被警察带走的消息。不要怀疑市场部工作人员传播事件的能力。
工作大群和各个工作小群看上去风平浪静，该在里边说工作的正常说工作。没有人说张曼的事情，似乎没有发生过这一幕。
但是，一对一的微信私聊中，每个人都和相熟、半熟的人匆匆忙忙地传播消息、打探消息。
“估计冯杉杉这次完了。她怎么没在公司？是不是也被警察带走了？“
“Kelly 休年假，回上海了。她今天下午陪老板出席一个活动了。”
“啧啧，不知道她现在还能不能在活动现场坐地住。”
“她们这些年如此张狂，有两三个供应商都是接了我们业务才壮大的，之前都是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你看，报应到了吧？”
“受够了冯杉杉统治市场部的日子，也受够了张曼天天拍马屁的嘴脸，终于可以换天了。”
当然，也有坐立不安、希望张曼平安、冯杉杉也平安的员工。冯杉杉在千易集团工作十五年、当市场部总经理四年，无论在部门还是整个集团，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部门自然也有一批忠诚追随的人。
“肯定是 Kelly 下的黑手，她还故意休年假躲开，还算准了冯姐不在公司的时候，警察都被她下套了。”
“你说张曼有没有问题啊？听说她带全家去日本的那次，是供应商订的机票。”
“查谁谁没有问题？但是，张曼的工作业绩有目共睹，都连续三年获得集团最佳风采奖了。”
“看来我们跟错了领导，得换工作了。”
“哎，你别悲观行不行？谁走还不一定呢。Kelly 能好到哪儿去，从她去年到任，整个市场部让她闹的鸡飞狗跳，该走的是她。”
“就是，冯姐都在集团工作了十五年。张曼有问题，冯姐也不会有问题。”
“但是，张曼有问题，我还能在千易集团呆下去吗？”刘飞雁叹口气，这句话，她没有打上去，只是一个人伤神想了一下。她放下手机，不想再聊了。两年前，张曼把她招进来，由于情商高工作能力也不错，逐渐成为小组里最受张曼信任的成员，还经常帮张曼处理很多私事。现在，Kelly 在做部门大清算，张曼要是被清算成功了，她可能也得主动离职了。
刘飞雁离开工位，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公司的茶水间，有三两个人在窃窃私语，看见她来，立即安静，有一个人还冲她神秘地笑笑。这个笑到底是幸灾乐祸还是怜香惜玉还是有其他解释，她已经懒得去想。
没有人愿意要前一任领导留下的心腹。这一点职场道理，她还是懂得。
第02章 一条案板上的鲶鱼
当天晚上六点，市场部所有人都收到了冯杉杉的邮件。邮件大意是，千易集团廉政委员会收到对张曼的举报信，委员会本着负责的原则，就第一时间向西二旗派出所报案，张曼可能涉嫌职务侵占，但是现尚未定论。请各位同事安心工作，不要妄加议论，更不要因此影响工作进度，有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大家。
冯杉杉合上电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大脑密集地计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蹬掉 FerraGamo 黑色蝴蝶结高跟鞋，脱下 Amani 浅咖色西装外套，只穿一件领口刺绣了两只彩色蝴蝶的白色衬衣坐在那里，双手抱住一杯助理送进来的热拿铁。上周五大厦刚停止供暖，现在凉意嗖嗖，可是她丝毫没有觉得冷。
她特别想站起来，把桌上的电脑狠狠甩出去，再把书架上那些书全部扔到地上，只要办公室能摔的东西全部摔一遍，拼命发泄一通。但是，她不能。她知道，现在外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呢。这一间面积狭小的独立办公室，是她奋斗了十年才坐进来的。
今天下午她陪老板出席商务活动，结束后还是一起坐着老板的宾利回到公司。老板说，“杉杉，你没开车吗？那一起回去吧。”“谢谢周总，我今天没开车。”老板秘书坐在前排，冯杉杉和老板坐在后排。
因为 Kelly 的到来，她有一年没有机会直接陪老板出席活动了，这种好机会 Kelly 哪儿舍得让她去，都是亲自上阵。哪儿像之前的于见峰，一年至少给她留上三四次直接服务老板的机会。Kelly 那个死女人。
可此刻和老板坐在车里，她心里一片乱麻，别过脸，望向窗外，这是最繁华的东三环，中国尊、大裤衩这几个标志性建筑傲然挺立在那里，提醒着你这里是北京国贸。
昨天晚上她还兴高采烈地谋划今天不开车，老板可能会让她蹭车。毕竟十五年前公司只有三百人时她就加入了，那几年还能经常和老板一起开会呢。如果老板让她坐车，她可以趁机在车上和老板交流下工作，顺便“一笔带过”地谈谈对林晓玉、也就是 Kelly 的看法。
事情按照她规划的方向进行。可是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她收到了张曼的微信。她又收到了部门助理的微信：“冯姐，张曼被警察从公司带走了，说是职务侵犯罪。”
紧接着，一个陌生手机号打来电话，她摁掉；对方又打进来，她再摁掉；对方又顽强地打进来，她继续摁掉。接着收到一条短信，“我是张曼的老公，请回电话。“
坐在老板的车上，她岂敢回电话？她迅速捋清思路，没有老板的点头，廉政委员会是不敢去派出所报案的。老板早就知道她和那个死女人 Kelly 不和，那老板知道张曼是我的人吗？如果老板知道，那是不是我也不受信任了？我也离警察抓我不远了？如果老板不知道，那这真的是一起简单的职务侵占案吗？另外，老板认识张曼吗？知道他有一个员工叫张曼吗？
“杉杉，上个月集团年会上刚给你颁发了十五年贡献奖吧？时间真快，你都在千易十五年了。”老板转过头，看了一眼冯杉杉，车内是闲聊地气氛。老板只有 45 岁，一张若没有人民币加成就不会被记住的中年男人脸，没有发福的中等身材，平时爱穿墨绿色圆领 T 恤浅白色牛仔裤，多次上过福布斯富豪榜。高考状元，小镇做题家逆袭的典范。
“周总，您也创办千易十七年来呢。我刚来时，公司只有不到三百人呢。现在我们都是上万人的集团了，也是行业内最有影响力的公司。我是跟对老板、跟对公司了。”冯杉杉笑着回应，拍出一个恰到好处的马屁。
“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想要一直保持集团在行业的头部地位，只能靠新业务突围了。人工智能我们这几年投入了上百亿，还是得继续投入。”老板一副高瞻远瞩的姿态。
“跟着公司的脚步，我也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更新。这两年关于人工智能，因为工作需要，我也硬啃了这块骨头。在您面前不敢卖弄，但上次出席一个论坛活动，也被称为行业专家呢。”冯杉杉故意把语气俏皮起来，利用性别优势勾勒出一幅生动活泼的样子。
“你从大学毕业就来了千易吧？”老板问。那时候公司还小，市场部招进来一个满脸胶原蛋白的美女，也是能让老板知道的公司新闻。现在，再看看坐在旁边的冯衫衫，胶原蛋白没有了，一身行头倒是也能镇得住场，只是她用的什么香水，浓郁的花香扑来很让人上头，整个车厢都有了这种甜腻的气息。生于 70 年代、技术出身的直男老板，更喜欢看上去清汤寡水的姑娘。当然，员工就无所谓，只要能创造利润就行。
“是的，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希望是唯一一份工作。”冯杉杉说。说这句话时，她把头微低，转向旁边的老板，嘴角稍稍上扬，声音又低又柔和。真的一派好姿态。
老板笑了一下算是回应，没说话。冯杉杉愈发忐忑，只希望快一点回到公司，现在车里的气氛看似融洽实则太诡异了，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案板上的鲶鱼，可以任人宰割。
坐在办公室，冯杉杉把这杯热拿铁一口气喝完，给于见峰发微信：“峰哥，我今天晚上想请你吃饭，有点事情想请教。”对方回微信，正在开会，不知道开到几点。冯杉杉回：“几点我都等你，急事。”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对方回微信：“晚上 8 点这里见”，顺带发过来了五道口附近的一家日料餐厅。
确定了与于见峰的晚餐之后，冯杉杉拿出一个新手机，是她平时不用的手机号，给那个陌生手机号打电话，问了对方名字、年龄、工作单位等，和张曼平时给她描述的公务员老公宋轩能对上，应该不会有假。
冯杉杉说：“我今晚约了能帮忙解决问题的人吃饭，我正准备去等他。等见完他之后，我再和你联系。”
对方说：“无论多晚我都等你。”语气里全是焦急。
冯杉杉挂了电话，心情更加低落了，如果自己哪一天出事了，可能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谁让你当剩女的？
这家日料店，在号称宇宙中心五道口的一条隐秘巷子里，马路上霓虹闪烁车来车往，拐进巷子就一下子清净下来。小小的门帘，门口挂了一个“只接受预约客人”的牌子，推门进去，穿着和服的女服务员微笑鞠躬，熟练地将冯杉杉引进那个叫“清风”的包间。
因为孩子上学，前两年于见峰在附近买了房子，把家搬到了宇宙中心五道口。他约冯杉杉谈事，经常就在家附近找个茶室或者餐厅。这家日料餐厅，之前冯杉杉和他来过一次。
于见峰是 2008 年国庆长假之后空降到千易的，最初的职位就是市场部总经理，冯杉杉现在的职位。那时的千易，一年内被央视新闻曝光了两三次，第一次说靠免费杀毒软件扰乱市场秩序；第二次说靠给无良商家进行搜索导流获取广告收益。总之，企业形象一落千丈，急需一个懂市场懂公关的人才加盟。
于见峰驰骋而来，带着他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短短几个月，老板坐到了春节晚会的嘉宾席，还在电视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形象特写；新闻联播又给集团“找补”了两次，什么积极整改成效显著的肯定一番；至于地方都市报、各大门户网站，自然都不在话下的被搞定。
于见峰赢得集团高管层尤其是老板的肯定，从市场部总经理迅速升至集团主管市场的副总裁。他在这个副总裁位子上做了 9 年。2085 年初，集团启动直播业务，他主动请缨，到了集团全资控股的芥末直播做 CEO，还签了“独立运营，自负赢亏”的军令状。
冯杉杉以为于见峰走了之后，自己能升成掌管市场的副总裁。然而，并没有。在副总裁的位子空了三个月之后。2085 年 3 月，她迎来了顶天上司林晓玉，那个坚持让大家叫她 Kelly、比她还小两岁的女人。
8点了，于见峰还没到。冯杉杉拿过菜单，点了芥末章鱼、烤牛舌、多春鱼、海鲜寿喜锅，这些都是于见峰爱吃的；最后又加了一个金枪鱼沙拉，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到了晚上 8 点半，于见峰才急匆匆赶到，进门落座，脱下黑色夹克，里边是一件质地精良的灰色羊毛衫。他一边用热毛巾擦手一边说：“自立门户太难了，这个月都过去一半了，数据和业绩越来越难看，和管理层开会开到现在，唉，你说下月初怎么向老板汇报？”
冯杉杉说：“峰哥，你还有下月初，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个月了？”说完，她用手摁铃，示意服务员起菜。
菜陆陆续续上来，于见峰又要了一瓶清酒。服务员给两个人倒满酒，非常识趣地退出去。
“你觉得一直做千易市场部总经理不好吗？是你一直在出手，台上不服，台下还小动作那么多。如果 Kelly 不还手，她是不是就被击垮了？”于见峰喝了一口清酒，连故意假装一下不知道张曼被警察带走都不用。这是他一贯对下属的风格，无需套路，开门见山。
“峰哥，我一直服你，你当我领导，我很愿意卖命。可是，Kelly……”冯杉杉嗫嚅起来。
“这和 Kelly 还是 Lily 都没关系。主要是你认为我去芥末了，你该做副总裁这个位子。当时你让我极力为你推荐，我确实也推荐了。但是，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打了一个稀烂，最后老板逼着我出去找人，只好空降了 Kelly 过来。”于见峰夹了一块牛舌放在嘴里，鲜嫩多汁，这家大厨的手艺就是不一般。
“我从大学毕业就来到千易，都在这里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不分昼夜的工作、加班，工作始终排在我生活的第一位。还记得公司在 2010 年筹备上市的时候，我有一个月都要睡在公司了。”冯杉杉说完，喝了一口清酒，没有夹菜。
“因为你奉献了你努力了，所以这个副总裁就应该是你的？Jeffrey 离职闹出的那个大事故，没有问责你，你应该感恩戴德才对。可是你不反思不低调，还带头孤立新来的 Kelly，支使人到处散播她的谣言。而且，廉政委员会半年前就收到了关于 Kelly 的许多匿名举报信。要论阴招，你用的更全面丰富吧。”于见峰似笑非笑的语气，全然不怕曾经的下属多难堪。
“峰哥，我现在该怎么办？”冯杉杉软下来，声音已带着一股哭腔。
“张曼到底有没有问题，这个你清楚吗？还有，即使张曼没有问题，你有没有问题？她为了脱身，把你供出来怎么办？这些想过吗？”于见峰开始发问，这就是想要帮忙的架势了。
“张曼大问题肯定没有。但是，做甲方的，收个供应商礼物这些都避免不了。所以，该如何定性，多少算是受贿。她应该不会把我供出来。”冯杉杉说。
“你这么自信，你的下属不会把你供出来？是你人格魅力太大还是她的底线太高？另外，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有没有问题？”于见峰太咄咄逼人了。
“张曼如果把我供出来，谁来救她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问题……”冯杉杉招架不住了，大颗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来，冲掉了脸上的残粉， 弄地脸上白黄相间，泪水也是浑白的。此刻的她，特别像一件被洗坏了的真丝衬衣，质地是好的，但是哪儿都皱巴巴的。
女人一过三十五真不经看啊，你看眼角这鱼尾纹，多少高级化妆品也盖不住，现在脸上的妆哭花了更是没法看了，都不能激起男人的怜惜了。记得我刚来千易的时候，她才二十六七岁，穿个白 T 恤牛仔裤，多水灵的一个小姑娘，还被称为码农们的暗恋女神。
当然，这些都是于见峰的心里话。他心里这么感叹，嘴上还在帮她寻找解决办法：“杉杉，我们现在所有谈话的前提，就是都默认是 Kelly 做的这件事。但是你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所以，我不希望以后传出去闲话，说我于见峰认为 Kelly 做了什么事。这一点你要明白，我们再接着说你的事。”
冯杉杉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点头：“峰哥，我明白，我明白。”
于见峰给冯杉杉指了三条路——第一，廉政委员会的崔主任，是他的校友，也算相熟，他已经打过招呼，明天冯杉杉可以去找他了解一下情况；第二，西二旗派出所有没有熟人，今天晚上张曼应该还在派出所接受审问，明天应该就被送到海淀看守所了，可以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情况；第三，准备找律师，咨询好相关[i]法律条文，而且到时进看守所了也只有律师能去探望。
于见峰在西二旗派出所没有熟人。他说人生唯一一次和派出所打交道，是年轻时在三亚旅游时被偷了手机，一个五千多块钱的手机是他半个月工资，于是去三亚派出所报案，当然不了了之。
“其实，Kelly 已经给你留了很大的空间。若她想一招击毙，现在进去的就是你而不是张曼了。她也吃不准老板想不想留你在公司，但是她吃准了老板眼里揉不进贪污。张曼进去了，自然能牵扯到你，到时无论怎么发展，她都赢了。就是大赢还是小赢的问题。”于见峰摇摇头，一副感叹状。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个只有三十五岁工作刚满十年的女人，思虑如此周全，她不当副总裁谁当副总裁？
饭只吃了一个小时，于见峰把话说完，就起身先走了。让冯杉杉自己在包间里冷静一下。临走前，于见峰叫来服务员：“从我的储值卡里结账”，又转头对冯杉杉说：“没想请你吃饭，只是不想让你买单时留下记录。”
去哪儿找西二旗派出所的熟人？冯杉杉呆呆地坐在那里，把自己的朋友圈想了一遍又一遍，一个互联网行业从业者，平时又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她实在和公检法没搭过边。
这个时候，张曼老公宋轩的短信又来了，问她忙完了没有，什么时候见面。咦？这个宋轩不是公务员吗？虽然是财政部的公务员，也是政府单位，应该比我在公检法熟人多吧！
冯杉杉住在望京的一个高端小区，在东北四环那里，现在已经快晚上十点，不堵车了，从五道口打车半个小时就到。于是，她约了宋轩在望京的一个小酒馆见面。晚上十点半。
和张曼认识六年，这是第一次见她的老公。还是在这种情境下。
第03章 一个主动出击的狠人
冯杉杉到的时候，宋轩已经在等她了。他穿一件灰色西装，右手腕带着一串珠子，留着寸板头，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
刚才在出租车上，冷静下来的冯杉杉已经恢复了分析能力，张曼被带走之前发了“救我”给我，又让她老公来找我，那一定是相信我能救她出来，我也不用担心她是否在派出所把我供出来。嗯，我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救她。
她和宋轩每人点了一杯长岛冰茶。酒吧里灯光昏暗，三三两两的人散坐在各个桌子，播放的音乐正好可以盖过他们的低声谈话。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告诉宋轩，张曼可能被公司内部的竞争对手陷害了，诬陷她贪污，和供应商有不正当交易。所以，公司的廉政委员会向西二旗派出所报案，警察今天下午把她带走了。当务之急，是去西二旗派出所见到张曼，能找到派出所相熟的人也行，了解情况。
宋轩只是点头，面部没有什么表情起伏。许久，他才憋出一句：“我不认识西二旗派出所的人。”
冯杉杉着急起来：“那海淀公安局的认识不认识？北京市公安局的认识不认识？公安部的认识不认识？”
宋轩摇了摇头。依然不认识。
显然，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冯杉杉把于见峰说的另外两条路向他复述了一遍。她又接着说：“明天上午我到公司见崔主任，打探一下情况。另外，我有一个朋友是律师，明天下午我们去找他一趟，正好让他当张曼的代理人吧。”
宋轩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再缓缓放下，双目望着冯杉杉，眼神真诚：“冯总，我有一个亲戚是律师，代理过很多大案子，是一名业界知名律师。还是让他当代理人吧。明天上午我就去找他。咱们分头行动，提高效率。”
冯杉杉点头：“也好，我们分工合作。”
她内心却咯噔一下，张曼是她堪称闺蜜级别的下属，怎么没听说她们家有大律师亲戚？看来，宋轩还是不放心，或者说不信任。也是，我想让朋友当张曼的代理人，确实也有私心。
聊完事，宋轩就平稳地坐在那里，偶尔喝一口酒。再不说话。他本就是内向的人，此时更是话少。从他的神情中，你看不到剧烈起伏，也看不到焦躁不安，只是他的眼睛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能吞噬所有积极向上的力量。
冯杉杉本想安慰他两句，可看他的模样，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张曼是被冤枉的，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出来。”冯杉杉说。
“看她那一堆包，我就知道早晚要出事。”宋轩望向她，把杯子里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我先走了。”
他起身，径直走了，出小酒馆门口时都没有回过头摆手。
早晨八点，冯杉杉在望京的一家星巴克等崔主任。这是崔主任约的地方。这家星巴克离东湖湾小区很近。她猜他应该住在这里。
冯杉杉点了一杯拿铁一杯热红茶，自己端到小圆桌上，坐下来望向窗外。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洒到玻璃上，星星点点地跳跃，感觉一不小心就能跑进杯子里。远处的柳叶都吐了新芽，一簇一簇地嫩绿色，有着欲说还休的清新。
她长长地吐一口气，都说冬天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吗？可是，春天真的来了吗？昨天晚上她回家已经凌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秒也没睡着。早晨起床，全身肌肉酸痛，两个大黑眼袋挂在脸上，毫无生气。难道十几年在职场上那个“打不死的小强”不见了吗？说好的越挫越勇呢？
她不甘心，也没办法甘心。她不想化浓妆，可淡妆遮不住黑眼袋。她还是精心把自己倒饬一番，提前十分钟来到星巴克。
崔主任来了。他四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皮鞋，干练精神，很像一个国企干部，并没有沾染上互联网公司“T 恤牛仔大拖鞋”的气质。
在来千易之前，他在检察院工作，据说都做到副处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推动，让他辞掉大家眼中的铁饭碗，来到千易公司做了廉政委员会主任。这个在互联网公司最神秘的一个部门。可能许多普通员工，从入职到离职都不知道公司还有一个这样的部门。
崔主任接过热红茶，言简意赅。匿名举报邮件在春节之前就来了一封，2 月 5 日是春节，正式上班之后，这次来了两封举报邮件，每封邮件都扎实的很，具体到哪天收了一个包哪天订了两张机票哪天收了一笔款，时间地点人物都有。总共涉案一百多万。“在请示集团 CEO 后，我们就走法律程序了。”崔主任说。
“每一个案子，你们都必须请示周总后才去西二旗派出所报案吗？”冯杉杉问。
“是的，他兼任廉政委员会主席，我们都是直接向他汇报。经他许可，我们才会走法律程序。” 崔主任说，“今天我来见你，已经是违反工作原则了。但见峰的面子不能不给。你就当我没有喝你这杯红茶。”
“谢谢您，崔主任。”冯杉杉是真的感激。这个世界上，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太难了。
见面只有十分钟。崔主任匆匆起身走了。他要到千易集团上班去了。
冯杉杉把自己的拿铁喝完，起身走出星巴克。没有谁能被打倒，去公司上班！我一定能解救自己。
十五年之前，冯杉杉是误打误撞进入千易公司的。
她出生于大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高考时想离家越远越好，志愿填的全是南方的大学。2004 年大学毕业，工作未有着落，又稀里糊涂地失恋。她就买了一张车票来了北京，寄住在一个朋友家。应该说是网友，那时西祠胡同论坛正火，一群文艺青年在那里交流诗歌和人生。她和朋友就在那里相识，在北京见面“奔现”。别误会，朋友也是女生，是真正的女性友情。
她开始海投简历，坐着公交车一趟一趟的去面试，北京真大啊，又经常堵车，从东三环的某个大厦面试完出来，转上两三趟公交车，好容易到了中关村，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她急匆匆地开始第二场面试。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边衣襟正坐地回答面试官问题一边在桌子下边悄悄用手揉肚子，太饿了，胃万一发出“咕咕”的声音影响了面试成功率怎么办？
用了半个月，她就“淘”到了千易公司的工作。那时，千易还是一个不足 300 人的小公司，在五道口的一个普通写字楼里，公司主业是杀毒软件，正在推广自己的免费杀毒软件，搅乱了本是收费软件的市场。
她来到只有 10 个人的公司市场部，做市场专员，月薪 5500 元，还给交五险一金。这么快就有了新工作，待遇还不错，她当时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那时候，在五道口合租房子，一个单间也就 800 元。啥啥宇宙中心，和五道口不搭边。
当风口来临时，时代的发展超过你的想象力。公司有一个专门的创新业务部，开发了搜索业务，用户量一下子“蹭”蹿起来了。公司短短几年时间成为集搜索、游戏、门户业务于一体的互联网巨头。2010 年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继续呼啸般地发展。
她也在千易从市场专员—市场经理—市场总监—市场部总经理，一路做上来。2015 年她升为市场部总经理，手下有 4 个市场总监、2 个公关总监，协助她管理着二百多人的市场团队。从担任市场部总经理之后，和副总裁于见峰打交道才多起来。她在这些年被磨练出的工作风格，“迅速、周全、高效”，特别对于见峰的胃口，是被欣赏的下属。
当然，她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按照 2010 年北京的房价，公司上市时连前台分的股票都能买一套房，作为早期员工的她，分的股票自然够买好几套房。公司上市造就的 200 名千万富翁中，有她的名字。当然，她不善理财一直不买房，还让前男友拿钱炒股血亏，那是后话了。
她是跟随千易一起成长起来的职场人。这些年她送走了五任市场部总经理，才在 2015 年升为市场部总经理。城头变幻大王旗，每次职场上的“迎来送往”，都没有影响她在市场部的升迁，足见她的情商智商，以及这些年在公司建立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当然，也有人背后说她属于职场上的“剩者为王”，这个总经理是熬出来的。她属于能力和美貌成反比的人物，只是赶上了好时机。她自动忽略这些声音，哪个重要的大人物没有争议？没有争议，只能说明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存在感。小人常戚戚，就让她们戚戚吧，
2015年，上一任市场部总经理主动请缨去美国分公司工作。临走之前，向副总裁于见峰推荐了还是市场总监的冯杉杉。冯杉杉上位之后，她的得力下属张曼也就升至市场总监，接过她原来的位子。
如果不是于见峰去年内部创业、走马上任芥末直播 CEO，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一直是满意的。可是，于见峰走了，Kelly 来了。她不仅没有当上副总裁，常常感觉连这个市场部总经理的饭碗都保不住了。
饭碗都要保不住的人，只好先主动出击。说不定击退那个坏她饭碗的人，她自己还能再晋升一步。要做主动出击的狠人，不要做坐以待毙的怂包。这是她的信条。
第04章 到底是爱还是责任
走出星巴克，冯杉杉开着自己的特斯拉到公司上班。路上，她给宋轩打了一个电话，同步了一下崔主任给的信息。
接完冯杉杉的电话，宋轩一边吃早饭一边思考：在千易这个大厂当市场总监，年薪现金部分在 120—150 万左右，每年还有和现金金额相当的期权。张曼怎么会为了贪污 100 多万冒险呢？现在，在职场上揩个包揩个机票都被当成了正常，但是揩油揩的多了，金额也就大了，又被心怀不轨者“稳、准、狠”地盯上，就成了贪污大事件。但是，张曼到底有没有收钱呢？为什么还说她收钱？是不是她帮冯杉杉做了很多违规的事情？她成了冯杉杉的替罪羔羊？
他向单位请假了，打算今天上午去找律师咨询一下情况。他没有律师亲戚，他是不想被冯杉杉完全掌控住局面。确切地说，他很讨厌冯杉杉。自从张曼去千易工作，成了冯杉杉的下属兼闺蜜，他们的婚姻就在慢慢发生变化。要孩子的事情一拖再拖，周末本属于俩人相处的时光，早已被冯杉杉一个电话就叫张曼去开会、加班、逛街等所代替。他甚至觉得，这个冯杉杉可能是他们婚姻的头号杀手，自己是剩女过不好，也得折腾着女下属别好过。
昨天第一次见冯杉杉。这个女人带着一身酒气而来，还又和他约在了一个小酒馆，哪儿有张曼说的长地那么美？就是一个极度想要扮嫩的中年女人，尤其是那张脸妆花得不成样。啧啧。真是有失一个女人的体面。
今年春节的时候，他和张曼就他们的婚姻状态深谈了一次。“我只是一个月薪刚满一万的普通公务员，也没有大志向，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想有一个烟火气的家。你如果实在不想要孩子，那我们就离婚吧。”他是一个谨慎的人，说出这番话之前一定思考了很长的时间。
张曼当时掉泪了，“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结果，她还没告诉他想的结果。一个多月后，她就出事了。
生活总是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来扰乱既定的节奏。这么未知。这么迷茫。本来他都要成为前夫哥了，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做个人生活的新规划了。现在，他却为法律上的妻子请假奔走。他不知道是因为残存的爱还是责任感驱使。
他和张曼是大学同学，校园恋情，自然有美好的回忆。大学毕业后一起留在北京，租房同居，买房结婚，一路走到现在。有一次吵架，他木然地看着张曼，声音低微：“若不是相爱，我们会一毕业后就同居吗？”张曼用一种不屑地眼光俯视他：“那不是因为没钱吗？两人一起租房，生活成本低。”
他当时的心“咣当”一下，这个女人现在除了“钱、钱、钱”和“买、买、买”，似乎对其他事物都免疫了。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神打量着她，他们的婚姻可能真的要到头了。
宋轩到了东三环国贸中心的二十层，律科事务所在这里办公。他约了有二十年从业经验的王律师——因为几个官员贪腐案做过无罪辩护而名声大躁，当然，价码也很贵。
宋轩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王律师。王律师听完，稍微一沉思：“你对你爱人的财务状况了解吗？有她常用银行账号的流水吗？”
宋轩坦诚地说：“我们两人是大学同学，刚开始工作那几年我们挣得工资都差不多。后来我当了公务员，收入比较平稳。尤其是这几年她收入越来越高，我就从来不过问她的收入，她一直自己拿着银行卡。平时她负责房贷，我负责家里的日常开销。”
王律师又问了他们家的资产状况。宋轩沉思一下说：“我们住在北苑的这套房子，是一套 138 平米的三居室，2008 年初买的，我父母给了 100 万当首付，张曼用公积金贷款贷了 80 万。2015 年初的时候，北京房价有些热火朝天，她一定要再买房，就在上地那里买了一个小两居，78 平米，550 万，二套房首付 50%，是 330 万，说来惭愧，这次首付她付了 300 万，我只付了 30 万，220 万贷款也是她贷的。”
当时买第二套房时，宋轩和张曼进行了激烈地争吵。宋轩虽然工资只有 1 万出头，但是在部委当公务员的好处是可以分房。只要再熬个两三年，宋轩就够分房资格了，可以远低于市场价买到西城区的房子，而且是西城区优质学区房。但是，张曼这次买房了，他们就是拥有 2 套住房的家庭了，根据政策就不能享受分房了。
“就你这个级别，分的也就是芝麻大的一居室，老破小无疑了。而且能不能分到还难说。现在北京房价一天一个价，我不能让手里的钱天天贬值。再说，我来付首付，我来贷款，你反对无效！”张曼当时说的干脆又骄傲，这些话就像一根鱼刺插进了宋轩的喉咙，让他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人这几年渐行渐远，好多话都闷在心里，不能说，一说就吵，一吵就是一地鸡毛。有时候，宋轩会在心里问自己：那些青葱岁月里的柔情蜜意，都会用成年后的一地鸡毛来收场吗？难道所有婚姻到最后都是貌合神离吗？没有答案。
王律师又问：“她这 300 万的首付是哪儿来的？你清楚吗？”
宋轩答：“她是 2013 年进入千易的，2015 年做市场总监，收入本来就很好。她每年都会分到公司股票。买上地那套房子的时候，她把股票都卖了，加上手头的存款，就凑了首付。”
王律师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愿意代理这个案子。宋轩谢过他，签了代理合同，痛快地交了 30 万律师费。其中的 20 万，是他昨天连夜问他的妈妈借的。他只是说自己急需用一笔钱，妈妈也没多问，就立即转账给了他。
30万，是他三年的公务员工资了。他交的如此干脆。这到底是爱还是责任。他不知道。
他没给张曼的父母打电话。老人知道了也只能瞎担心，帮不上什么忙，还是等张曼平安出来再说吧。
第05章 小庙装不下女战士
张曼被带到西二旗派出所之后，关进一间光秃秃的屋子。这间屋，空荡荡无一物，四面惨白的墙，一扇又高又小的窗户，还有紧锁的铁门。她从来不知道，派出所还有这样阴森森的地方，之前她对派出所的认知就是办理身份证的地方。
没有坐的地方。也没有人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个房间的中间，站累了，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没有手机。没有手表。带在手腕上的苹果手表也被警察一并没收了。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也不知道外边的世界什么样子。她好像被世界抛弃了，一个人陷入宇宙的无限黑暗中。
此刻的场景，多像一部电视剧的剧情。可是，就这么真实地发生了她的身上。
房间里越来越冷。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卡其色针织衫，怎能抵御这阴森森的寒冷？她搓动双手，拍打胳膊，再躲躲脚，试图让身体暖和一点。鼻涕流出来了，没有纸巾，直接抬起右手擦掉。多亏今天没有穿高跟鞋，穿了一双平跟鞋，要不然现在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的太累了，饿意又一阵又一阵袭来。原来被饿的“前心贴后皮”是这样的感受。真奇怪，平时减肥都不吃晚饭，为什么不觉得饿呢？
不行不行，她感觉自己要饿昏过去，不然也是冻晕过去。她不管不顾，双手开始砸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声响。
“你想干嘛？还没轮到你！”有人走过来，站在门外，声音严肃又不耐烦。
“我太冷了，想让家人来给我送衣服。”隔着铁门，张曼大声说。
“明天到了地方，都不穿自己的衣服，不用送！”那个人说完，好像要走，听见脚步要离开的声音了。
“我还没有吃晚饭。”张曼喊起来。
“明天再吃吧。”对方的声音已经远了，咚咚的脚步声是离开的宣告。
张曼无力地坐在地上，蜷缩在墙角，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水泥地又硬又冷，这种透心的冷通过她的屁股缓慢又有力地传遍全身。不行，她又站起来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铁门终于“咣”地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警察目光如炬，声音低沉果断：“跟我来。”
张曼走出这道铁门，外边是一条长廊，白炽灯太亮了，晃得眼睛难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了。
张曼被这位中年警察带进审讯室。她环顾四周，一张审讯桌，两个警察，墙上挂了一个黑色塑料圆形钟表。原来已经晚上十点了。
坐在审讯桌前的那个胖警察，示意她坐在前方的小圆凳上。他面带愠怒，双目威严，看来真的以为自己是审的犯罪份子。旁边的瘦警察，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坐下，嘟囔了一句：“为了你们这些贪污犯加班加点，不光你没吃晚饭，我们也没吃，为了早点吃晚饭还是老实交代吧。”
“我不是贪污犯。”张曼坐到小圆凳上，挺直腰板，目光直视他们，没有一丝恐惧。刚才全身冷地颤抖，现在一下子热气腾腾，可能是被心中怒火烧地吧。
“你是 2013 年进千易工作的，2014 年就把蓝行营销引进来，当了你所在部门的供应商。蓝行的老板刚才已经交代了，她和你是大学同学，你在她的公司有股份。你占股多少？你老实交代，我看看和蓝行说的对不对地上。如果胆敢撒谎，判地更厉害。”胖警察用的是不容置疑地口气，笃定了她是一名贪污犯。
“引进蓝行供应商都是走的千易正规流程，市场部推荐、法务部审核、采购部确认，一个环节都没有少。杨洁是我大学同学，我在她的公司没有股份，没有任何股份。”张曼语气冷静平稳，最后补充“没有任何股份”这句话时语气特意加重，脸上没有一丝丝畏惧的神态。
“那你当时为什么把蓝行引进来？蓝行当时刚成立，小公司就几个人，怎么能接到你们千易这种大集团的业务？”瘦警察也加入了问话行列，他不像胖警察故意装出一种威严感，他是用一种似乎洞察世事、明悉一切的俯视感来问话，语气里还带着戏谑和不屑。
“当时我只是一个市场经理，没有权利引进哪个供应商。2014 年整个市场部二百多人的年度总结大会，总经理说现在的供应商太僵化，希望能引进一些新的供应商，让同事们多多推荐。我工作比较积极，就推荐了。当时一起引进来的供应商，有蓝行、爆点等五六家，都是规模比较小的公司。本来就是为了改革过去的大供应商，引进来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张曼依然是不卑不亢地态度。她把两只手放在并齐的双腿上，又把腰板往上挺了挺，脸上的妆早就掉地差不多了，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生动。
“当时的总经理是谁？冯杉杉吗？”瘦警察紧接着问。
“不是，是戴总，已经去千易美国分公司工作了。你们可以找他去核实，也可以找市场部任何参加过 2014 年会的人核实。”张曼盯着瘦警察，声音柔和又坚定。她心里宽慰不少，因为她真的在蓝行没有任何股份。廉政委员会似乎也没有多少真材实料，
“为什么蓝行的老板说你有 15%股份，是她代持的？你这样拒不交代，后果很严重！”瘦警察陡然提高音量，右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杯里的茶水都禁不住他的威力，晃出来了，散了一桌子，顺着桌角往下流。
“我说了，我没有股份！你让杨洁来，我和她当面对质，我也想问问我的股份在哪儿？”张曼也跟着提高音量，“蹭”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逼视着瘦警察。
“你给我坐下！我让你们对质，是让你们串供吗？你想的挺美！你，今天晚上不交代，我们谁也别想离开，一起熬通宵！”瘦警察也“蹭”地站起来，伸出右手指向张曼。他显然恼羞成怒，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强硬？
张曼没说话。这个审讯室开着空调，挺暖和，比那个阴冷的关押房强多了。熬通宵就熬通宵，谁怕谁？
这一场审讯持续了五个小时。
胖瘦警察轮番上阵。在问完蓝行持股未果之后，他们又提出了一系列贪污证据：2017 年 9 月，你直接找蓝行要了 3 万现金；2017 年元旦，蓝行送你了一个香奈儿的包，价值 5 万元人民币；2017 苹果手机出新款的时候，你让蓝行买了 3 个新款手机，直接给你送到千易大厦……2085 年春节，你带着你爸妈去日本旅行，报的是一对一管家服务旅行团，是蓝行给你交的 10 万元费用；2085 年 3 月，你在蓝行报销了 5 张餐饮发票，一共 12500 元；2085 年 5 月，你让蓝行去新光天地买了 3 条爱马仕丝巾，闪送给你；2085 年 5 月，你又找蓝行要了 5 万现金……
他们照着案卷，一条又一条地审问张曼。胖警察一副“你的事情很大你肯定逃不掉你最好老实交代”的严肃神情，语气威严有力，四方大脸上渗出密集的汗珠；瘦警察一副“别装了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不屑神情，一边审问一边端起茶杯喝早就凉透了的茶。
......
《西二旗高跟鞋》作者：何趣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点击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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