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四年，我向陆彦川提了离婚，理由是他不爱我。
陆彦川痛心疾首，红着眼问我：
「你十九岁护照被抢，滞留在温哥华，我深夜坐航班过去陪你。那个时候我不爱你吗？
「你二十二岁因为山体滑坡遇难，当地居民被安排撤离时，我却不顾死活地飞过去参与救援。那个时候我不爱你吗？」
我听完愣了很久，一句话都没说。
我十九岁的时候，他确实爱我，但是我现在二十九岁了。
他撇下一切事物来陪我的时候，应该没想到他后来会出轨。
他为了救我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他后来会为了私生子算计我。
我从不质疑真心，只是真心瞬息万变。
1
我的生日宴会上，陆彦川还是和之前一样早早地到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送上价格昂贵的礼物：
「敬恩，生日快乐。」
在众人的欢呼中，他吻了我。
我看着一如当初意气风发的陆彦川。
今天既是我的生日，还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情，我想我会开心的。
「敬恩，感谢你之前陪我从一无所有打拼到现在，我所拥有的东西，都是你的。我们已经走过了那么长时间，希望我们以后还和以前一样。」
我咽下所有的不甘心，勉强挤出笑容，使自己不至于失了仪态。
转身的一刹那，我收起笑容，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彦川。
曾经多爱我的一个人呀。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发给我一堆照片。
我想我是不会相信他在外面出轨，而且还弄出私生子的。
这笔账，我迟早会和他算清楚。
我举着一杯酒走到我爸面前。
他会出席我的每一个生日宴会。
我五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从那以后，我爸既当爹又当妈，陪着我长大。怕我受委屈，他三番两次拒绝别人的撮合。
曾经我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像我父亲这样。
原来是我想多了。
「爸，李叔说你这段时间很忙，既然都这么忙了，干吗要连夜飞回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父亲像看一件珍宝一样看着我。
「爸爸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情就是培养了你这么一个孩子，你生命中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我都不会缺席的。」
我也跟着笑。
父亲看着远处和别人交谈的陆彦川，由衷地感慨了一句：
「还是我女儿的眼光好啊。」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父亲没有看到，接着说话：
「当初我看这个人一无所有，那个时候始终不愿意你和他在一起，甚至还想方设法拆散你们，现在看来，陆彦川确实是个人才。」
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着父亲。
「爸，一直以来你都给我最大的主动权，让我选择我想过的生活，放手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情。我觉得这点最大的好处是，即使有一天我选错了，我也会觉得非常坦荡，毫无遗憾，毕竟我已经尝试过了。」
我爸有些听不懂我的话，以为我只是在和他感慨，便没有多问什么。
等到一切都快结束的时候，太太圈里的几个朋友突然在休息室里聊了起来。
我过去的时候，方太太在哭，几个人围着她：
「你们说为什么呀？我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结婚也是强强联合。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谁不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现在为什么走到了这么一步啊？」
我停在距离她们不是很远的地方。
方太太的事情，我听说了。
当年她和方先生确实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现在，却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方先生宁愿放弃大部分的财产，也要跟外面的女人私奔。
「我不甘心，为什么呀？凭什么……」
几个人于心不忍，都开始安慰方太太：
「好了，方太，好歹他愿意给钱，给钱就是好的，起码没有算计你。」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们就走到这一步了呢？他如果觉得我哪点不好，他说出来，我可以改的。为什么要闹得尽人皆知呢？」
我走了过去。
2
方太看见我，哭得有些狼狈。
「敬恩，我真羡慕你，你有家世有背景，各方面都优秀。陆彦川是你一路扶持着上去的，所以他会永远记着你的好，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知道方太太想说什么。
她的意思是，她遇到的不是陆彦川这么好的人，所以才会被出轨。
「姐姐，把该拿的钱都拿了。」我劝道。
婚姻就像苹果，有时候表面是好好的，里面却有蛀虫。
没有切开的时候，谁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坑。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绝对值得被羡慕的，各有各的烦恼。
我的婚姻，也早就从内至外地烂掉了。
……
洗漱完后，我站在梳妆台前，平静地看着陆彦川的情人齐珮莘给我发的消息：
【陈小姐，我希望你能主动退出你们的婚姻。
【我承认你们之前是相爱的，可是现在距离你们相爱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知道你家里有钱有势，也知道我比不上你。但是，在婚姻里，不是谁更厉害，谁就更值得被爱的。他现在喜欢的人是我，你再不甘心也没有用。】
从齐珮莘发过来的自拍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二十二岁。
真年轻啊，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只可惜，却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别人来挑衅我，嘲讽我，打压我，并不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只会让我觉得她在虚张声势。
陆彦川突然出现在房间里，蒙着我的眼睛，说要带我去我的收藏室。
我没有扫他的兴致，跟着一起去了。
我的展柜里，多了三件新收进来的古董婚纱。
其中有一件我在杂志上见过，是英国皇室的某位公主在很多年前结婚时穿过的。经过几十年的岁月，这件婚纱依旧耀眼，颜色是最纯粹的白，由于保管得很好，没有一丝发旧发黄。
上面镶嵌着熠熠生辉的钻石，夺人眼目。
我一向有收藏古董婚纱的爱好，陆彦川是知道的。
「敬恩，这三件古董婚纱都是我在拍卖会上特意拍下来的，现在终于把你的婚纱展台给填满了。这位公主很幸福，和她的丈夫白头到老，儿女双全。」
我突然笑了一声，陆彦川看着我，眼里的深情不像假的。
多好的演技啊。
为什么人总是永不知足呢？
为什么一个人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
为什么明明没有把一个人看得很重要，却依旧能演出深情呢？
可能是因为陆彦川太有骗人的天分了。
我踮起脚，离陆彦川的耳朵很近。
他以为我要拥抱他，率先抱住了我。
3
我在他耳边轻声开口：
「陆彦川，如果我们两个白头到老，那齐珮莘怎么办呢？」
我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欣赏陆彦川的演技。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陆彦川的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
「敬恩，你……」
陆彦川满脸震惊，脸上带着谎言被戳穿的慌乱。
我收起笑容，从包里拿出一摞照片甩在他的脸上。
有几张照片擦着陆彦川的眉骨而过，留下了几道血痕。
照片纷纷扬扬，到最后全都落在了地上。
陆彦川蹲下来，捡起了其中一张。
那上面的两个人，正是他和齐珮莘。
陆彦川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把照片扔在地上，站起来看着我。
「你听我说，敬恩。」
「你说。」我透过他那黑不见底的瞳孔，试图在里面寻找曾经的温情。
陆彦川顷刻间红了眼睛：
「敬恩，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生气，但是，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
陆彦川的眼里带着绝望。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么样都好，但是我们两个好好谈谈。只要你不和我离婚，所有的结果和惩罚我都接受。」
「不离婚？」我平静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忍了，对吗？」
「不是！」陆彦川像疯了一样，几乎是吼的状态。
「敬恩，你可以不相信我别的，但是我爱你这句话没有半分是假的。我就是很爱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我原本是准备解决的，我一直都很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在我解决之前，你已经知道了。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敬恩……」
陆彦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抱歉的话。
我听到最后，突然有一些恍惚。
从前，在我们很相爱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爱我的。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婚姻突然就烂掉了呢？
原来，像我这么骄傲的人，有一天也会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
我从来都对任何事情有着绝对的信心，我相信自己绝对可以经营好一段感情，可是，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却傻眼了。
我转过身，抹去即将流下来的眼泪。
难过是正常的，毕竟我付出过真情。
可是这改变不了什么，我是绝对不会心软妥协的。
「敬恩，你听我和你解释……那真的是一场意外。那天是我喝醉了，我失去了自我判断意识，是她贴上来的。
「那天的生意很难谈，我喝了很多酒，再加上我当时感冒，所以……所以她贴上来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推开她……」
「别解释了，恶不恶心？」我冷笑着，看着陆彦川，「别把出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自己从内而外地烂透了，为什么要去怪别人？」
「离婚吧。」我在陆彦川哀求的目光中说出这三个字。
陆彦川一时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顺着墙滑了下来，最后跪倒在地上：
「我不接受。」
4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有些彷徨。
透过现在的他，我突然又想起来我们二十五岁结婚的那一年。
我爸起初是不同意我和陆彦川在一起的。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扎根在港城，积累了不少家业。
我爸虽然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但他根本不着急我结婚的事情。
他甚至直接告诉我，我可以不结婚不要孩子，只要自己幸福就好。
那时候的陆彦川是一路打拼上来的，吃了很多苦。
我们十九岁相识在柏林的大学校园里，他是勤工俭学的贫困留学生，而我是听从爸爸安排过去读书的傻白甜。
学校很好，课业很难，我每天熬夜学习，害怕自己挂科，也害怕给父亲丢脸。
在那一届的学生里面，没有挂科的学生只有不到十个，而我和陆彦川是里面仅有的中国人。
一来二去，彼此间熟悉了。
后来，我和陆彦川确定关系以后一起回到港城。
我接手家业，陆彦川则创办电子科技公司。
陆彦川在读本科的时候就已经在外国积累了一定的人脉和经验，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注册了公司，只是还没有发展起来。
陆彦川那时候其实并非一无所有。
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刚刚做出一些成绩，一时之间在港城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城市里声名鹊起。
可是父亲太爱我了，爱到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我。
我忘了我做了多少抗争，也忘了我们两个共同做了多少的努力。
我二十五岁那年，陆彦川终于打动了我的父亲，我们在那一年结婚了。
如今，不过才过去四年，我们的感情就烂掉了。
「敬恩，除了不离婚，我什么都能答应你……」陆彦川跪在那里，「我可以和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拿我的命和你保证。以后我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就去死……」
「陆彦川，别逼我。」我弯腰捡起其中一张照片。
照片里，陆彦川陪着齐珮莘去育婴店里给小孩子选衣服。
那上面的陆彦川在笑，那笑容根本就不是能装出来的。
陆彦川的确是一个很喜欢孩子的人。
他是一个孤儿，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在我们结婚之前，他曾说自己想要一个孩子。
我知道他在小的时候忍受了太多的孤独，吃了太多的苦，也明白他对家庭的渴望，就像我曾经也无比渴望自己的母亲能活过来一样，所以我们一直有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的计划。
只不过，这四年里，我们都太忙了，彼此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所以要孩子的事情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陆彦川，好好看一下，别说那个时候你的笑是假的。」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也曾把温柔和承诺给过另一个女孩。
「我是很想要那个孩子，但我没有想过让别人来破坏我们的家庭……那个女人答应我了，她说等她生了孩子会出国的……」
我没有心情和陆彦川吵架，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份怀孕诊断书。
我看着陆彦川：「你知道吗？我们是有机会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孩子是前天查出来的，我原本是准备今天告诉你当作我们结婚纪念日的惊喜的。
「陆彦川，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有爱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珍视我们的婚姻。」
陆彦川捧着我那张孕检报告，突然间就崩溃了：
「敬恩，别对我这么残忍，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们不分开，行不行？以后我会加倍弥补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什么都给我吗？」我冷静地询问，「那我要离婚，你同不同意？我要你净身出户，把钱都留给我，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是说爱我吗，那就证明给我看呀……」
5
「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婚内财产处置协议，敬恩，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转给你，我和外面的女人彻底断开，我让她把孩子打掉，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行啊，那你签吧，不过，就算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我，到最后，我还是要和你离婚的，你还是要净身出户的。」
陆彦川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
「真的没有其他的结局了吗……」
「没有了。」我看着他，亲口宣判我们感情的死亡。
「好。」陆彦川满眼深情。
「如果我这么做能让你开心的话，那我答应你。
「敬恩，我不逼你，我们离婚，我净身出户。但请你答应我，我希望我们以后能有见面的机会，我希望你能给我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我没有搭理陆彦川，转身离开。
离开前，我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请尽快拟定协议，不要拖着。等协议生效，我们就去走离婚流程。」
在港城，离婚必须通过法庭进行，不能像大陆一样从婚姻登记管理机关办理离婚登记手续。
即使我和陆彦川一致同意离婚，也要法庭裁判。将离婚申请通知书交到法庭后，一般要经过十二个月的等待。
这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在这期间，我不能让事情出现一点差错妨碍我和陆彦川离婚。
「陆彦川，如果到时候你从中做一些什么手脚导致我们离婚的流程不能尽快走的话，我不介意和你撕破脸。」
我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才听见陆彦川卑微地开口：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卑鄙的人吗？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不会做出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我没有再和他多废话一句，离开了这里。
等回到自己的住处，我蜷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痛哭了一场。
从知道陆彦川出轨，到现在撕破脸皮，其实不过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我情绪一直紧绷着，实在是太累了。
要说一点都不难过，那并非真话。
但我不后悔。
已经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和陆彦川之间只能是死局。
我没有制止自己哭。
哭只是我发泄压力与痛苦的一种手段，不是我就此消沉的开始。
在我的人生里，重要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爱好，生活，事业，每一个都很重要。
感情也只是人生的添加剂罢了。
如果让我觉得痛苦纠结了，那我就不要了。
……
过了两天，我正常去上班。
在车里预约完流产手术后，我下了车。
齐珮莘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来，她的动作幅度并不算小。
她朝我扑过来的时候，保安及时拽住了她。
「陈敬恩，你就是个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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