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穿陈阿娇
作者:条纹花瓶
第 1 章 鹿肉丸子
武帝建元二年,未央宫。
一袭曲裾深衣,容貌娇艳如朝阳的陈皇后匆匆行走于前殿长廊中,木屐拍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随行二十余宫人面上皆带着不安之色,气氛焦灼,压抑而沉闷。
皇帝寝宫外的值守宿卫根本拦不住陈皇后,叫她闯进温室殿中。
“谁在外喧闹?”
少年天子身着一件单衣从内室走出来,见到陈皇后,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陈阿娇,你又闹什么?”
陈皇后腹中的火气直往心头涌,随手拿起一旁长案上的简牍,砸向少年天子,嘴里质问道:“宫里到处都在传,上林苑里一名叫做卫子夫的宫婢有孕了。刘彻,这是不是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
少年天子一口承认下来,侧身躲过一件件砸过来的物件,怒斥陈皇后无状:“孤看你是疯了。”
陈皇后冷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哀。
“我能不疯吗?什么香的臭的你都吃得下嘴,瞒着我把一个下贱的歌伎藏在外头,还让她怀上皇嗣……你、你……你置我于何地。”
“她下贱,你高贵,可你能生吗?咱们成亲五年,你腹中从无动静,又拦着孤宠幸旁人,闹得宫中数年没有孩童降生,外头人人都在传孤身体有恙……妒妇!”
少年天子亦是一肚子火,口不择言道:“孤忍你许久了!再闹,小心孤废了你。”
此言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竟是陈皇后先反应过来,眼泪上涌,一阵歇斯底里地大哭。
“你要废了我……你早有这番心思了罢!”泪水弄花妆容,陈皇后嫉妒的嘴脸丑陋不堪。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却能看到少年天子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
恍惚间,她想起多年以前,还是孩童的少年天子信誓旦旦道:“若能娶到表姐阿娇做妻子,一定造座黄金屋子给她住。”
两人儿时由长辈定下婚约,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她渐渐爱上神气活现的少年,嫁给对方为妻,如得珍宝,不愿与旁人分享,有错吗?
呵!不论对错,她陈阿娇岂能叫人折辱。
陈皇后将能拿得动的、丢得出去的物件尽数损毁,悲切中踩中地上的碎瓷片,仰面摔倒在地。立时血流如注,喷涌而出。
满室皆惊。
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不易挪动伤者。
太医赶到时,皇后双眼紧闭,脉搏全无。
一刹那的时间无限拉长。
无人知晓,陈皇后魂魄离体,投身为现代社会一名女婴,过完一生,幽魂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总之,再睁开眼睛的陈皇后目光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皇后……陈阿娇……”
阿娇的视线触及身穿黑色长袍的男人,见他英武非凡的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愈发茫然……这里是汉宫么?这个人是刘彻?许久之后,两段人生的记忆融合在一处,阿娇看向面前男人的目光不再陌生,却也没有了浓烈的爱憎恼恨,有的只是平静和漠然。
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刘彻心中微微一沉,莫名有种极为重要之物骤然消散的不适感。
这没来由的感觉,很快被殿内的乱象驱散。
……
半个月后。谷雨时节,浮萍生。
大宫女程安转动僵直的脖颈,不慎吸进一口夹杂苦涩药味的水汽,呛咳起来。她起身撩开纹绣幔帐,露出以花椒涂壁呈现暖色的墙面,打开碧绿的窗户,让苦涩的药味散去。
一个小宫女盯着炉子没注意到她的动作,默算着时辰差不离,把陶罐中的滚烫药汁倒进敞口玉碗中。
程安伸手端药,叫小宫女拦住:“仔细烫着姐姐的手。”说着用镶银玉碗盖封口,放进红底黑漆的木盒中。这绘有鸳鸯比翼鸟图案的漆盒共有两层,小宫女又在第二层放上一碟子果脯,有红的、黄的、发黑带乌的腌梅子,还有糖渍杨梅。
这才提起来交给程安。
程安接过来,出茶水间的门,脱鞋走进前堂,以免弄脏铺满整个宫室的毛织地毯。前堂开敞明亮,四面张挂有帷帐。她走到内室门口,自有小宫女打起帘子迎她进去。内里一架木胎彩绘屏风挡着外人朝里头窥探的视线,绕过去便能瞧见一名膝盖纳于凭几下,打扮光鲜的圆脸少女,正低着头绣荷包。
不远处的榻上半倚着一名着贴身单衣盖丝绒薄被的女子,银盘似的脸蛋,柳叶样的眉毛,樱桃小口,琼瑶鼻儿。正是椒房殿的主子,天子正妻陈皇后。
阿娇头上缠着白绷带,没入乌压压秀发中。神色恹恹的,把捧在手里的书丢到一边。
程安跪坐榻旁,将食盒放在卷耳矮几上,扶起阿娇:“主子,该喝药了。”
阿娇接过来,试过温度刚刚好,一口气喝了。
一开始她没法自己喝药,都是程安一勺勺喂她。那滋味简直了。
程安:“您吃一颗蜜饯甜甜嘴?”
阿娇摇头拒绝,宫里的蜜饯果子有一样算一样,全部甜得腻人,又粘腻糊牙。她不喜欢,宁可用清水漱口。也是中药极苦带怪味,不比现代各种可以吞服的药片方便。
一旁绣荷包的宫女见状,悄无声息地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外头,端进来一盏略微有些浑浊的饮子。
程安蹙眉问:“这又是什么?”
圆脸宫女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膳房进献的蔗汁,说是甜而不腻,清香适口。最重要的是不冲药性,适合咱们主子用。”
所谓的蔗汁就是甘蔗榨汁做成的,属于刚在贵族中兴起的一种饮品。此时的中原大地还没有甘蔗制糖之方,主要的天然甜味剂是蜂蜜,人工制成的甜味剂为饴糖,两者都属于昂贵的调料,并非普通家庭能够品尝之物。
红糖、冰糖、白砂糖通通没有,更别提手机、网络,整日待在室内养病实在百无聊赖。
“这个好。”
阿娇接过来喝了。
这副身子二十二岁,搁现代刚刚大学毕业,青春正好,放在古代却是嫁人多年。阿娇在心里叹息一声,合上眼假寐。
从后世穿回来的她,深知自己的未来。
汉武帝陈皇后,以"惑于巫祝"罪名废黜,退居长门宫,幽闭至死。
没穿之前,她的见识局限于时代之内,只看到因自身的嫉妒成性,导致皇帝表弟和自己渐行渐远的表象,出身的高贵令她养成骄横的脾气,又相当自我,对政治的敏感度不高。跳出局内,在现代社会投身过一遭的她。从史书中看到的是隐藏在皇后身份之下的权力博弈,以及爱情和政治双重失败的注定结局。
即使她看明白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并非只取决于她女子的身份。
汉朝不同于后世,自高祖时吕后起,后宫女子干政是常态。她们的权力一般来源于丈夫,不过帝王的宠爱是最虚无缥缈之物,要想独掌大权,最佳莫过于从儿子手中夺得权力。
这一代表人物,便是当今的太皇太后,她的外祖母。
阿娇的亲舅舅景帝在位时,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时刻影响着天下局势,说句权倾朝野不为过。如今刘彻即位两年,却未亲政,足见老太太的权柄,真真是压在孙子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可阿娇注定无子。很多不孕症即使现代医学也无法治愈,更别提条件落后的古代,她从成亲第二年开始暗中寻找医者,以求助孕之法。从此日日不落的喝药,各种偏方试过不知多少,以至于体内药毒囤积,胃口败坏,年纪轻轻就有不足之态,却一直未曾有孕。
这从根本上,已然断绝走政治路线的可能。
至于帝王之爱……两个人最要好的时候是少年少女时期,相处很是甜蜜,活似现代早恋的小同学。一个眼神都是丝丝缕缕的情愫,一个笑容能品味出酸甜羞恼。
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阿娇丢掉爱情的滤镜,发现成亲不久之后,刘彻对自己的爱就消失了。一部分原因为性格不合:阿娇得承认,少女时期的自己骄横霸道,不好相处,偏偏刘彻也不遑多让。一个是骄傲的神鸟,时时刻刻不忘展示漂亮的羽毛;一个自诩养鸟之人,管教着鸟儿,但凡鸟儿敢反抗便以拔下对方的羽毛为乐。
另一部分的原因便是政治立场:刘彻能当上太子,多亏阿娇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出力,又有恩情又是长辈,顷刻间化作女婿兼侄子的刘彻头顶第二座大山。
两座大山为亲生的母女,政治立场基本一致。
少年刘彻是一柄没有鞘的宝剑,遇到拦路的巨石心知砍不碎也要劈几下,平生最烦被管束,对两座大山的代表——皇后阿娇,打心底里是带着抵触情绪的。
两相结合,爱意消弭,恶意有多少就不好说了。
偏偏以前阿娇没看明白,爱意太深以至于性格越发偏执,整日里不是在钻死胡同就是在钻死胡同的路上。
现在嘛!阿娇早已想不起当年的感觉,更关心自己距离被废还有多少年。若命运无法改变,她终将被幽闭长门宫,该为自己后半生做的准备有很多。比如挽回一点在刘彻心目中的形象,让未来在冷宫的日子好过一点。比如多预备一点财物之类……当务之急,是要好好养伤。
阿娇睁开眼睛,一直留意她动静的程安凑过来问:“主子,您午膳想用点什么?”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阿娇顿时把一切烦恼都抛开,“问问我昨儿给的拉面食方做出成品没有?若是做成,在沸水里滚一滚,舀一碗滚沸的牛肉汤,把拉面放在其中。不必用别的调味,只放一点盐。搁一把切段的嫩韭菜,再把牛肉切薄片,越薄越好,有个五六片的摆在面上也就成了。”
程安回道:“我打发人去问问。”
一般到膳房里传话的活儿,犯不着大宫女出面,自有跑腿的内侍或小宫女去办。
程安打小伺候阿娇,又陪嫁到宫中,素日极有脸面。既是阿娇的眼睛,也是她的臂膀,几乎从不离阿娇左右。
椒房殿里另一个排得上号的人物正是圆脸宫女,名叫青君。她是阿娇和刘彻成亲时,太皇太后所赐。只看外貌,瞧着有几分憨气,却是个再玲珑不过的人。她手指上下翻飞,深紫色荷包渐渐成形。闻言插嘴道:“今儿早晨,老太太着人送来半扇鹿肉,说是给主子补身子。您好歹让膳房炙一些尝尝,才不辜负老人家的心意。”
鹿是野物,宫中并不饲养。主子们要吃的话,得让人去猎,但包括阿娇在内的几个主子都很少让底下人猎野物食用,因为刘彻喜爱游猎,往往一出去便是好几日。每每猎到肥壮的野物,都会带回宫中。
阿娇作为皇后,少谁的也不会少她的。
汉朝的烹饪方式以生食、炮制、炙烤、煮、蒸为主,什么炒、爆、炸、卤、拔丝之类统统没有。方法原始,自然很难把肉做得美味……来来去去花样太少,都吃腻了好嘛!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刘彻回宫了。
是的,阿娇伤情刚平稳一点便移回椒房殿修养。人还没醒,刘彻就打点行装出去游猎了。中途回来过两次,又匆匆离去,期间从没来椒房殿探望过她,甚至没派身边的人来垂问病情。可谓是非常冷酷无情,足见对她的厌恶。
可刘彻不会一直不来,特别是在太皇太后特地给阿娇送鹿肉之后……他也该来了。
阿娇回过神来,发现室内格外的安静,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久,两人不免脑补皇后娘娘提起天子悲伤欲绝……忙说:“那就让膳房选好的肉制成丸子,炙烤后送来。”
青君将怀中的针线篓放到一边,给程安一个眼神,示意你留下我出去传话。
程安点头。
阿娇没瞧见两人的动作,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快到正午的时候,外面传来唱喝声,她隐隐约约听到“陛下驾到”的字眼,猛地一惊,清醒过来。!
第 2 章 牛肉拉面
刘彻如一阵狂风般刮进温室殿,双脚互踩脱掉鞋履,把随身的宝剑丢向老太监春陀。立刻有宫女围上来,替他脱掉身上的轻甲,擦拭额头上冒出的细汗。
“不必忙活。备汤,孤要沐浴。
刘彻推开拿来干净衣物的内侍,大步走进里屋。
春陀小跑几步,追着少年天子进屋:“陛下,您晨起未用朝食,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您泡得舒坦时好歹吃一口。
刘彻心里有事,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无可无不可的点头。
很快,沐浴的汤准备好。刘彻屏退众人,独自泡进汤桶中。水汽氤氲中,他想着刚刚朝见太皇太后时,外头那些哭嚎着要见老太太的列侯们。他即位也有一年多了,朝政全由老太太一手把持,在他的筹谋和一部分朝臣的帮助下,朝廷中渐渐出现一些属于天子的声音。
刘彻觉得是时候了。
近日,他任用两名贤臣,先后颁布数条政令,其中一条有损于一众列侯的利益。这一个个便急吼吼的跳出来,要与他争锋。
且看着吧!孤迟早要收拾你们的。
令他疑惑的是老太太的态度。这位人老成精的太皇太后没有见任何人,还不客气的把急着求见列侯都赶走了。
这是否意味着老太太决定退后一步?
祖孙闲谈间,谁也没提起朝政,倒是老太太特意问起,这次带回来的野物有没有送一份到椒房殿。
那自然是没有的。
老太太便让人给皇后送去半扇鹿……症结在皇后身上……刘彻睁开眼睛,见八个侍膳宫女鱼贯而入,手里捧着杯盘碟碗。最末一个容貌秀美,很是面生。一双含情眼羞答答望过来,别的不提,细细杨柳腰肢微曲一拜,弧度格外妖娆。
刘彻把人唤到身边,问她手里捧的是什么。
“这是蒸制的糕饼,您尝尝。
一边说着,一边喂他吃。
刘彻滚烫的大手攥住宫女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扯。
春陀一见里头的情景,早把其余的侍膳宫女撵出去了。
只听“哗啦啦 一阵水声。
刘彻问道:“你是哪的?孤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原是膳房里的酿酒女郎,姑姑……
宫女一阵喘息,再开口不免结结巴巴:“提拔……奴……奴伺候陛下……陛下用膳,如今在禁宫里做侍膳宫女。
两刻钟后,腰酥体软的侍膳宫女自温室殿后廊而出,候在外头的七个侍膳宫女都围着她道贺,
见她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印子,人人羡慕。她亦是面带喜色,将荷包里的铜板全倒出来,分给众人。『P.i.a.n.o.z.l』
“只当是我的喜钱,千万别嫌少。
众人齐齐奉承:姐姐日后富贵,不要忘记我们才好。
……
老太监春陀亲自收拾内室的一片狼藉。
“陛下,要记档吗?
按宫中的规矩,女子承幸,需由专人记档。以便未来有孕可对照记录,判断子嗣的血脉是否为正统。
若要记档,册子需送到掖庭,再由皇后詹事上呈椒房殿。最后由皇后朱批,入库石渠阁。
“罢了!孤可不想惹她。
刘彻隔着四面墙遥望北面,那是椒房殿的所在。他眼前浮现出皇后洋洋得意的脸,她仿佛在说:最终还不是你先服软!
刘彻摸到虎口处的伤疤,那是上回闹起来的时候,皇后咬的,早已不疼了,瞧着却碍眼。他站起来,吩咐道:“去椒房殿。
他不待见皇后,但和朝局比起来,见一见皇后只是小事一桩,可以妥协。
老太监春陀连忙答应下来。
椒房殿距离皇帝日常办公、起居的前殿并不太远,两宫之间有复道相连。刘彻勒住缰绳,下马。自有人把马牵走,他径直穿过前庭,拾级入堂室。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程安跪在地上拜迎。
“你们娘娘呢?
刘彻一边说着,一边径直闯进内室。
……
隔着一道屏风,阿娇看到少年天子模糊的身形。她没让青君搀扶,独自绕过屏风同刘彻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她的感情很复杂。
没经穿越一遭时,她对眼前少年的爱意十分浓烈,折磨得自己昼夜难寝,好似生死也能置之度外。等过完另一段人生,回到大汉朝,才发现不过是身为陈皇后的一生中拥有得太多,又太稚嫩,唯一求不得的便刻苦铭心,以至于偏执疯狂,颇为失格。
这会的刘彻也不过十八岁而已,英武帅气,有一定的吸引力,可他太小了。人格成熟者,不至于被一个高中生迷得要死要活。
阿娇不免产生灵魂拷问的冲动:我当初为什么要那样?
“参见陛下……
阿娇微微福身,不意外看到少年天子眸色转深。
要知道,阿娇以前是从不给皇帝行礼的,她若有一分对皇权尊卑的敬畏,两个人也不会动辄发展为全武行。这倒并非因为她自诩身份尊贵,而是觉得夫妻之间,不必如此生份。可惜在阿娇看来是表达亲密无间的行径,偏偏刺痛唯我独尊的天子。
“皇后不必多礼。
阿娇猜测刘彻一定以为自己有什么阴谋诡计,没关系。一心扑在政事上的少年天子,又能有多少心思分给皇后呢?日子一久,自然习惯她的变化。
两个各自落座。
此时还没有高足家具,但宫廷里讲究享受,矮足的床,供一人躺着休息的榻,独坐的枰都有了。说是坐下,姿势更类似于如今所谓的跪。
不过“坐 太久腿肯定会麻,便出现“凭几 。
阿娇用的这一个为漆木质地,上面是微微下凹的几面,两侧装足。她将膝纳于几下,身体前倾,双手伏在上面。
刘彻问:“皇后的身子如何了?
阿娇:“时常还会有晕眩感,恐怕要再修养一阵。好在太医医术高明,伤口已然结痂,没大碍了。
刘彻自然要赏太医,赏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
阿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猜刘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早已习惯针尖对麦芒,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能力。
这个时候,午膳送来了。
阿娇忙让膳房的人进来。
两个年纪不大的内侍脱鞋进外堂,抬来食案。后面跟着六个侍膳宫女,专捧一应器皿、食物,伺候贵人用膳。
一碗散发着迷人香气的拉面率先放在阿娇的面前。
刘彻问:“这是何物?怪雅致的。
只见下窄上宽的大碗中汤汁清澈,一团透着淡黄色的、粗细均匀的面窝在其中,形如盛开的菊花。汤面上浮着嫩嫩的韭叶,还铺着切得极薄的肉片。
从纹理看应当是牛肉。
《礼记·王制》说: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
朝廷有明令,“毋屠杀牛马 。不过老死、病死的牛还是可以吃的,皇室贵族要想吃牛肉很容易采买。
这一碗面味道怎么样不好说,色彩足够丰富,能引起人的食欲。
刘彻还是少年人,长身体的时候。三餐按时吃的情况下,偶尔还要加餐,更何况他打早上起就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如今闻着香味,腹中一阵嗡鸣。
“这是拉面, 阿娇不欲多说:“陛下,您要尝一尝吗?
刘彻点头。
阿娇吩咐程安:“你去办,烤的鹿肉丸子也准备一些。
说罢,自顾自地拿起筷子挑起一口面,占住嘴便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面筋道有劲,火候掌握得极佳。汤鲜,清澈,但味道浓郁。不是阿娇吃过的最好吃的拉面,但鉴于中宫膳房的庖厨是第一回做出成品,在她心中已然及格。
阿娇一碗面还没吃完,皇帝的膳食便送到了。
这帮人精明得很,阿娇只有一碗面的饭量,厨下却不可能只备一个面团子,万一主子吃得好要再来一碗怎么办?临时再和面?迟迟无法满足主子的要求是失职。
阿娇朝刘彻的食案看了一眼,发现刘彻碗里的面分量和她的差不多,大概是膳房顾及她之前给的食方上的要求,怕给的面太多堆在碗中不好看,铺的牛肉也是薄薄一层,却另给了一大盘切牛肉,还备得有酱料。
两人面前都有一碟子鹿肉丸子,用细长的竹签串着。
阿娇拿起一串足有三个滚圆的鹿肉丸串串,咬下去外皮焦脆,内里柔软溢汁。丸子在制作的时候就已经调过味,不需要蘸酱,咸口微甜,突出肉本来的滋味。
刘彻没动鹿肉丸,而是拿起筷子吃面。
时下的面食都叫饼,蒸制的叫做蒸饼,煮的叫做汤饼。汤饼筷子粗细,擀成薄片,煮熟食用。并不会像阿娇提供的食方一样,和面时对水的温度有讲究,又要九九八十一遍揉。以至于细细的面条湿滑润口,有一种柔韧弹牙的绝妙口感。
很快,一碗面下肚,刘彻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阿娇看在眼里,庆幸此时都是分案而食,一人面前一桌,中间又相隔一段距离,她不必考虑要不要展现出温柔的一面,掏出帕子,给丈夫擦拭汗水。
青君端来水给她净手,又端来药。
阿娇忍着药的苦涩慢慢喝,好在没让她耗太久,刘彻已风卷残云般把食物通通吃完,丢下一句“皇后好好养病 ,带着人走了。
“娘娘……
程安担忧的看着阿娇,心说陛下一来一去的也太敷衍了。要她说,还不如不来。
阿娇一口干掉剩下的半碗药,“难得日头好,扶我去外头庭院里坐会子。
程安发现自家主子脸上没有一点伤心的神色,有的只是……轻松和……愉悦??!
第 3 章 红糖汤圆
早已把椒房殿远远抛在身后,刘彻才停下脚步。若有所思道:“皇后似乎有些变化……”
这一顿吃得舒心,和“饼”有很大区别的“面”新、奇且合胃口,唯一不足的是拉面的量太少。这已经是他连日来难得好好用过的一顿膳食了,同时也是近一年以来,他在椒房殿待得最不烦闷的一次。
春陀回想片刻说:“想是皇后凤体未愈,不怎么爱说话。”
“你也觉得皇后一闭嘴,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吧?”
春陀干笑,哪敢答话。
刘彻哼一声,“恐怕是有人给她支的对付孤的新招。”
“这个我懂,”春陀伸出一个拳头,再缓缓打开:“伟岸男子如手中细沙,抓得越紧越会从指缝里漏出去,要松弛有度才能彻底俘获男子的心。”
“你个老家伙。”
刘彻抚掌大笑,慢慢的、笑容逐渐消失,“孤不是一般的男子,孤是天子。这世间没有谁能俘获孤!”
……
阿娇在椒房殿□□院里歇了没多久,便听外面传来喧哗声。因为她受伤的部位是脑子,伴随有脑震荡的后遗症,太过嘈杂会引发身体上的不适,出现晕眩感、恶心反胃,故而椒房殿里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全都恨不得踮起脚尖走路,哪会高声嚷嚷。
不必阿娇问,程安主动说:“窦太主在外头遇见北宫的冯立,起了争执。”
窦太主乃是阿娇的母亲,景帝时封馆陶长公主,刘彻即位后尊称为窦太主。
对于母亲的到来,阿娇并不感到意外。自从她受伤之后,窦太主最多隔一日便要进宫看看,谈不上亲手照顾她,宫女太多使不完,但拳拳爱女之心真切无比。
至于北宫的冯立……阿娇从记忆里翻出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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