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溶于烈火
本书作者: 山荷花
本书简介: 2014年，40岁的警察刘正因为两起火灾案件而闹心。一边是无法辨明身份的男尸，另一边是无法被抓获的纵火犯；另一边，消防员之孙齐浩真组建了“拯救小队”，调查起寄给外公的恐吓信……
1 序幕
抬眼望着上方垂直于地面的墙体，陈赞成时不时感到一阵心痛。
他回想起新人时期在这里训练的日子。听到指令，迅速做好下降姿势，在2秒内从7米高（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快速降落在红线附近，再依靠熟练的技法和手劲沿着绳索向上攀爬至顶端，绳索一遍遍摩擦手心的握感，依旧鲜明地停留在手心当中。
陈赞成正在位于锐城区的A市消防救援总队培训基地之中。
训练完这一批消防员，基地将迎来改造升级。这面墙上无数消防员留下的脚印、挥洒下来的汗水、落下的泪水都将会消失。他摸了摸已经布满划痕的墙面，叹了口气。
即使只是一面墙，也都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忘记的存在，他自认为这面墙是助他成长为优秀消防员的第一位启蒙老师。
如今，他是这里的教官，严格进行各项日常训练，旨在培养出更多系统掌握灭火救援和灭火战术理论的有责任感的消防员。他对训练基地感触颇深，是因为他仍然渴望着作为一名消防员出动现场——说好听一点儿，如今他作为消防中队的“参谋员”，若非特重大事件，不必亲临现场。
“下降准备完成——”
听到年轻训练员的声音，他的目光变得犀利。手中的秒表已经准备好，他在下方观察着训练员的姿势，不由得眯起眼睛，从各种角度仔细确认，只有把每一次降落训练都按照实战的标准要求才能达到最好，更何况，实际上要向上爬或是迅速降落的情况要比这个高度高得多、复杂得多，当今社会上又出现了各种各样奇特的建筑，若是连这种单一的垂直墙面都过不了关，更不用说更加复杂的处置对象了。
“开始下降——”
“是——”
年轻队员在他一眨眼的功夫就降到了要求位置，他点点头，阳光直射着他的眼睛，他扶了一下安全帽，用粗旷的声音喊道：
“1秒98，好，下一个，”等这位年轻训练员从垫子上下来时，他小声提醒道，“就算很有把握也要注意，降落的时候眼睛看着下方，头不要乱动。”
“是！”
他拍了拍年轻训练员的背，继续观察下一个，每次出门前，小孙女南南都会用稚嫩的声音叮嘱自己“外公要温柔，温柔”。要说温柔这个词，跟年轻时的他根本沾不上边，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偶尔可以温柔一下的年纪。
“下降准备完成！”
“开始下降！”
“是！”
现在准备完成的男孩，是这一批训练员中年纪最小的一名。他双手紧紧抓着绳索，双脚不受控制地发抖，尽管害怕，他还是将训练开始前自己说的话记在心口，一直盯着下方看，并且姿势非常标准，85岁，与陈赞成进入消防队的年纪一样，陈赞成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就像看着刚入行的自己。
“2秒75，完全不达标，再来五次！”他换上了严厉的语气，大声喊道，“上去！再下来！重复五次！”
“是！”年轻训练员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果然，“恶魔教官”这个称号并不是白给他取的，陈赞成这样想着。
基地的铃声响起，表示已经可以准备结束上午的训练。他将安全帽的扣带解开，松了一口气，面前的训练员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分明已经是初秋的气候，但是身上的训练服和沉重的装备，面对高温的真火环境，几乎没有人能顶住。不过，干个五年十年就会习惯了，他笑了笑，下达了休息的指令。
他沿着基地内部道路朝宿舍走去，尽管是饭点，他还是决定换衣服后立刻归队，树丛中处处散落着太阳的身影。
向远处望，几乎只能看到天空。这里位置比较偏远，周围还处于未开发的阶段，他果然还是喜欢在办公室一个人安静吃饭的感觉。
他没有预想过，自己会与5岁的小孙女变得那么亲密。他曾经认为，自己对待任何人都是表里如一的，可看见了小女儿生下的清秀可爱的南南，他不得不承认，那时的感动确实比迎接大女儿的儿子浩真要来得大得多。男人果然还是更喜欢异性多一些，他感激自己有两个优秀的女儿。要是自己有儿子，不知道该有多严厉。
孙子齐浩真今年正在上高中二年级。
在陈赞成眼里，他比自己那个年代的男孩要乖得多，或许这就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特有的安心感，浩真个性开朗，喜欢运动，学习成绩也名列前茅，几乎不用人操心。在大女儿生下浩真八年后，女婿因急性心肌梗塞猝死，那时他便发誓，自己作为陪伴浩真成长的人之中唯一的男性，要将浩真培养成一个坚毅勇敢的真男人。
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强制让孙子继承自己的意思，但是大女儿经常对他说：“爸爸，感觉浩真内心还是对消防员这个职业有憧憬的。”当然，如果孙子真的要当消防员的话，那也很好。陈赞成已经在脑海中想象出了孙子穿着消防员制服的帅气模样。
他一路上向对自己敬礼的队员点头示意，回到办公室，将打包好的餐盒放在桌子上，拉开面向街道的窗帘。这座城市依旧在快速发展之中，他望着过路的行人，将眼睛望向远处，高楼大厦有序地排列在一起。
视野范围内的这片区域，无论哪幢楼发生火情，从这里都能快速赶到。他点点头，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思绪：1号车和2号车现在都在归队中，上午他们出动执行任务，1号车前往中央广场解救将头卡在栏杆里的5岁男孩，2号车到高速路上的严重车祸现场支援解救被困驾驶室的受伤司机。
陈赞成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不管怎么说，不管哪一个救援行动，人在其中都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希望今天也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安全度过。这样祈祷着，他坐下来，打开了饭盒。
一辆破旧的老面包车停在一号公寓的停车场中。由于四周正在修路的原因，他们不得已在拥挤的城中村中绕来绕去，终于走小路到达导航上的目的地。
挤在车厢内的工人们吵吵闹闹地下了车。面包车后排被改造成没有座位的空间。
从副驾驶位上开门下来的彭强将口中的口香糖吐在了地面上，“就这里是吧，我说这破路怎么这么难走呢，真是服了，那路本来好好的，非要整天修，要我看，中间商肯定有得赚，不知道吞了多少黑钱。”
“就是啊，老板娘说是这里，一直催催催，自己又不来看看有多难找，真是催得头都大了。”黄维上从驾驶座上下来，不服气地说道。
“几楼啊，这里也是整那个节能改造工程啊，要我说，都是一些说说好听的话，节不节能谁知道呢？”彭强抬头一望，整栋公寓的四周被脚手架和防护网包裹着，刺眼的阳光使他立刻移开视线。
“那肯定了，不过管他的，咱们有钱赚不就行了，我看看啊……15楼，走吧，咱哥几个赶紧弄完赶紧跟老板娘要钱去。”
“等等我——彭哥——黄哥——”
梁亮从身后拦住彭强和黄维上的肩膀，后方其他工人们似乎还在联络他们的负责人。
“那些家伙也是来这里？”彭强皱着眉头向后看。
“嗯，让我捎上就捎上了，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刚刚我跟他们一起坐在后面，快把我臭死了，跟那个，公共厕所的味道一样的。”
“有什么区别！都是一辆车！我开车也快吐了！”
“我也是，我一直打开着窗户呢，可是，一点风都没有。”
“下次你跟老板娘说一声，不要捎人呗。”
“你说屁！车都不是我们的，等会把你开了！”
“好吧！快去按电梯！我五点还约了人打麻将呢。”
“好好好——”梁亮跑到前头，给自己的两位“大哥”按下了电梯，不再出声。不久后，他就即将迎来85岁的生日，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大哥”们接单工作。想到今天能获得的零花钱，他光是想象就激动不已。
在电梯内，他很快意识到，今天的活似乎有些不一样。
彭强和黄维上手中拿的工具他从来没见过。梁亮有些困惑，难道是这两位大哥还有别的本领，他很快感到释怀，若是自己学会了新技术，也能接到更多的活。
“这个给你，小亮。”彭强把手中的工具分给梁t亮一个，“刚刚你挤在后面，我才好心帮你拿，现在你自己拿！”
“这是什么？”梁亮将手中绿色的机器细细查看，双眼闪着光。
他早早就辍了学，在老家时父亲让自己跟着老乡来到城市打工，他才刚刚学了如何刷墙，不过，他觉得现在自己手中拿的家伙可比刷子来得帅气多了，想到一会他就能学会如何使用，开心得直跺脚。
“我不知道，叫什么来着，什么风枪，哎呀搞不清搞不清，”彭强说着，望向黄维上，“很简单的！你肯定会，通了电你就用就得了。”
梁亮怔了征，“大哥们，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工的？”
电焊工——听到黄维上的回答，梁亮隐隐不安，有些害怕又有些想逃跑，自己根本没有学过，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不过，要是实话实说的话，肯定要被两个大哥骂，或许老板娘就不会给自己派活，最糟糕的情况是，父亲会知道这件事。他没有办法，父亲说了，每个月要给他200块钱，若他没了工作，根本就付不起这笔钱，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第一次上工，必须顶住。
梁亮很快说服了自己，只要乖乖听两位大哥的话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人被安排到15楼的的户外作业平台上，梁亮望向下方，双腿几乎瘫软。
“别看下面，小亮，不用怕！咱都有安全绳呢不是，干就对了。”黄维上像个老大哥一样安慰着梁亮，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来。
“是啊，小亮，来，你看着我学学，等会你自己试试。”
梁亮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着牙靠近观看，被焊机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几乎要弹起来，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堆金色的星星，他的散光非常严重。
“小心点哈，别给烫到了，”彭强嘴里的烟头发出红光，冒出白烟来，他贴心地提醒道，“试多几次就不怕了。”
作业开始了一段时间，实际做了几次下来，电焊并不如想象中容易，梁亮渐渐没了自信。
“搞快点！”包工头在里面大喊着，三人并没有理会。
“喂，强哥，上次那个女人被你带走之后，怎么样了？”
“哎哟我去，你还提这事，老子都要气死了，出去之后那女的突然反悔了，甩开我就走了。”
“啊？你这能忍，硬上啊！”黄维上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彭强把半截烟头从嘴里拿了出来，四处张望，随手塞进后方铺好的保温板之中。
“上个屁！如果能硬上，老子哪用得着灌她那么多酒！”彭强嚷嚷着，说得起劲，手里拿着正冒火的焊枪来回摇摆着。
“也是，现在女的力气老大了，”黄维上看着只有一米五六的彭强如此说道，“下次还有机会，下次还有机会。”
“那是啊，”彭强说着，笑眯眯地看向梁亮，“不过，现在小亮来了，硬上估计也没有大问题。”
“诶呀，我说你就别想这出了！这小孩可是有后台的！老板娘跟他老爸可熟！而且他还没成年呢！”
“不会吧！这小毛孩我看着都成年了！”彭强故意大声起哄，“管他的呢，只要我们小亮觉得没关系，年龄那都不是事儿。”
“哎呀，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干完我要走，”黄维上双脚岔开，借机结束了话题，“今晚吃宵夜的时候，你和小亮再商量。”
“好好好，知道你急着投胎呢！”彭强舔了舔嘴唇，不再闲聊。
梁亮在一旁听着，不管怎么样，他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对话内容并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他现在只想着赶紧干完，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焊接作业仍然在持续中，彭强和黄维上正“凭感觉”追赶着进度，而梁亮则停了下来，细细观察着手中的工具，看出了神。
“哎哟——糟糕——”
“喂——强哥——”
不一会，他听到彭强和黄维上的声音，抬起头时，两位大哥的脸上写满了无措，特别是彭强，他紧皱眉头盯着下方。梁亮顺着两人的目光像楼下的作业平台望去，似乎有一团不明显的飘舞的金黄色的丝带。
“啧——不好搞不好搞——小亮——你快去喊包工头过来——”彭强拉着黄维上，做出准备撤离的姿势。
“啊？”
梁亮没把彭强的话放在心上，眯起眼睛，更加仔细地观察那些舞动的丝带。
“梁亮！快点去！你在干什么！”
“咱们快走！”
“找人来处理！”
梁亮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并不是因为两位大哥凶悍的语气。
他的瞳孔中，火球正沿着尼龙安全网迅速向着公寓的四周蔓延，犹如烟花一般向各个方向散开，当堆积在平台上的保温材料被点燃发出闪亮的火光时，梁亮意识到，热浪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自己袭来。
烈火一触即发。
2 大火
陈赞成的目光从各出动车辆的通信对讲机移向与指挥中心联络的通信仪。自从上车之后，他便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车上的电子时钟显示已接近14时35分，陈赞成觉得，从火情发生地附近出动现场的1号车差不多已经到达并且可以报告火情了。按照目前应急中心的调度范围来看，这绝对不是用几十分钟就可以扑灭的小火，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一场恶战。
导航正在播报前往火场途径路线的交通情况，因修路要避免的路段有许多，听着一刻不停的机械女声，陈赞成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猛烈分泌，听到应急中心调集如此大范围的消防车辆和消防官兵的感觉对他来说十分久违，他觉得这样形容并不合适，但他必须承认，他一直以来期盼的就是这种感觉。他想去到现场。他想亲自战斗。
消防通信指挥中心仍然在不停调派周边消防中队的车辆及人员，接受到通信仪传来的第一手火场情报过后，他及时与后方车辆传达了作战指令，伸手从上衣里层缝制的口袋中抽出一张小小的老旧证件照，上面是他的妻子。
多年以来他一直保持着看照片的习惯。以前妻子还在世时，他在奔赴火场途中会向她发送一条短信，对方总是会秒回自己一句“注意安全”。
陈赞成到妻子离世，都没有亲口说出“谢谢你”“我爱你”类似这样的话。能够大大方方的说出这些话的DNA他似乎有所缺失，不过，尝试过一个人照顾孙女南南之后，他似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妻子一直以来的辛苦，因此，他在心里默默地对着照片表达感情的频率也提高了。即使他明白，话不说出口的话，根本没人听得见。
以前年轻的同事们曾经问过陈赞成如何处理好做消防员和做丈夫、做爸爸之间的平衡关系。他只会老实地回答：他也不知道，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处理好。
换做现在回答的话，或许他会说：“有时间、有机会的话，就多陪陪妻子和孩子。”
这都是马后炮了。
要是妻子还在就好了，陈赞成心想。说是因为爱的话就有些过于夸张了，只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大半辈子的人忽然消失了，是谁都会觉得有些孤单。陈赞成觉得自己这样的辩解很无厘头，说来说去，这不就是爱吗？
陈赞成听到了周围在耳边引起共鸣的警笛声，看了一眼窗外，前方，包裹着黑色浓烟和红色火光的公寓展现在眼前。
他睁大了眼睛，瞬间热血沸腾，他想到世界上某人的爱人、某人的亲人、某人的友人正在这栋拥有地上25层及地下2层，85米高的公寓中等待着救援，几乎快要窒息，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拥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
他抓起对讲机，再次重复了作战任务、进攻方向和注意事项。
“是——”
从对讲机中传来的应答声回荡在车内。
他望着火光中的一号公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婴儿的啼哭声忽然响起，是从楼道外传过来的。梁亮吓了一跳。
“婴儿在哭！”
“废话！这不是婴儿的声音，难道是鬼的声音！”彭强说完，快步下着楼梯，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梁亮的视野被限制在又窄又小又黑的楼梯间内，他情不自禁地回头看。
“快点走！”黄维上在后面催促道。
“告诉他们外面着火了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黄维上听闻，抬头看，用红色油漆涂在防火门上方的数字9映入眼帘，如同梁亮说的那样，现在楼梯间内还没有动静，逃生确实来得及。
“管不了管不了！”彭强在前面着急地说道，“咱们管不了！来不及的！”
“那我去说吧，我跑得快，”梁亮说着，停下了脚步，准备往上跑。
彭强听见梁亮转变的脚步方向，急急忙忙伸手拉住了梁亮的裤子，几乎要将他的裤子整个扯下。
咽了咽口水，跟在梁亮身后的黄维上也将双手举在t胸前，做出了阻止的手势，梁亮看着一前一后的夹击，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别拦着我呀，我去去就回！很快的！我裤子都要掉了！”
令梁亮感到惊讶的是，彭强和黄维上似乎只对视了一眼，就统一了当下的态度。
“别去！”
“为什么？还来得及的！现在还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来得及逃命，来不及逃监狱啊！”
彭强确认四下无人后，和黄维上生拉硬拽地将梁亮架着走，边走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傻啊，我们现在重要的不是救命，是救自己！”
“那个火，是我们引起的，包工头肯定要告诉那个臭婆娘，我们被抓到就完蛋啦！搞不好还要陪好多好多钱，咱们配不起的！”
“如果那婆娘知道了我们特定没饭碗了！你懂不懂！傻子！还不快点跑，管那个火干嘛！况且那个火在外面，哪里会进来呢！我们着急着走，不是在逃生，我们是要快点离开这里！”
“去哪啊？”梁亮欲哭无泪，被这样一说，他内心从慌张变成了恐惧，“还会回来吗？”
“回不来啦！你放心，你就跟着我和黄维上，咱们三个一起去别的地方干！”
“我爸爸会过问的。”
“问了你就老实说不就好了。”
“老实说？”
“哎呀，等会再跟你解释！我快累死了！”彭强一把推开梁亮，“你走最前面！快点走！”
听到彭强有些不满的声音，黄维上追上梁亮，低声说，“叫你“老实”说，说老板娘虐待你，所以你跟着我和强哥走了就行。”
“可是…那个火…”
“那种小火等消防员来喷喷水就好啦！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就是那个平台上那堆保温材料点燃了而已，哎呀，灭个火分分钟的事。”
“马上就到了！我们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去！”
“OK！完美！喂梁亮，你带手机没有？”
“我没有手机…”
“哎呀你这家伙，来，用我的，快点买三张火车票，从锐城火车站出发的，去哪里都行！选便宜的！”
“哗啦”一声拉开车门，几乎像被推进来一样跌坐在了面包车车厢之中，梁亮接过彭强扔来的手机，看着前排连安全带都没有系上的两人，心中响起不安的讯号，但他想不到应对措施，只能任由那颗心剧烈地跳动。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地下停车场值守的保安不见踪影，彭强骂骂咧咧地伸手疯狂按响喇叭。
“是不是去拉屎了。”
“懒人屎尿多，偏偏这时候去！等会看老子不骂他！”
黄维上和彭强的话语中都带着笑意，使梁亮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说这火是彭强引起的，与自己无关才是，他虽然紧张，但还是义正严辞地劝说道：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哈？”彭强扭过头，恶狠狠地看着梁亮，“你说什么？”
“我……我去道歉！我去和包工头和老板娘道歉！求他们原谅，让他们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梁亮瞬间怂了，用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嗓音喊着，他的喉结紧张地快要粘在一起，他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我知道了，”黄维上侧过头，出乎意料地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梁亮，“你先等等，等车停好，我们再一起去。”
彭强则做出扫兴的表情。
“好，好。”梁亮回答着，放下了悬着的心。
彭强轻巧地打开门跳下了车，走到保安室操作着什么。
随后，地下停车场的栏杆缓缓抬起，彭强也迅速坐回了车内。
“强哥，你还懂开这个！牛啊！”
“那当然，老子什么工没打过，还干过一个月保安呢！”
“把车停在上面吗？”梁亮探出头，虽然车内并没有开空调，但仍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吹过。
“锁门。”彭强冷冷地说，“搞什么鬼，你还真有意思，还配合他玩警察的正义游戏。”
“哎呀，不然强哥等会下去了，他跑了咋办。”黄维上笑眯眯地说。
“等一下！”梁亮反应过来时，身子朝前倾，猛地被副驾驶座上的彭强揪紧了衣领，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你听好了，这火可以是我们一起引起的，也可以是你一个人引起的，”彭强瞪着梁亮，“只要我和黄维上作证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
梁亮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忘了如何呼吸。
“我们一起走是最好的，那些麻烦的破事你不用管，懂了吗？”
梁亮的泪水充满了眼眶，他点点头，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好孩子，快点买票吧，就当是哥请你的。”
光从前挡风玻璃处照射到梁亮冰凉的身躯之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向后望，发现整栋公寓已经被火海包裹，有什么东西从楼上不断掉落，发出了几乎将他的心吞噬的恐怖声响。
陈赞成看着云梯到达既定高度后再也无法向上升起的画面，内心有一部分也燃起大火。
10分钟，仅仅过了10分钟，公寓北侧1至25层已经全部燃烧，虽然大部分及时发现火情的低矮楼层居民、作业平台的建筑工人已经全部逃出，但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15层以上还有大量居民未能撤出，情况十分危急。
负责此次救援的总队指挥此时下达指令，现场来自不同救援队的消防员迅速组建攻坚组，逐层逐户敲门拆门营救被困人员。
“是！”
陈赞成的声音与其他消防官兵的应答声一起升入空中，随后猛冲进这片滚烫的浓烟之中。
大火发生的4个小时后，整幢建筑物明火被基本扑灭。
陈赞成的嘴微张，脸已被熏成灰色，此刻他正靠在消防车边，他从公寓中扛出第5名失去意识的被困人员后，因体力不支而倒在水泊之中。
“这边！拿水来！”
迎上来的是两名增援消防员，他们训练有素，迅速为陈赞成降温补水。
“不要勉强！接下来交给我们！”
增援的话本应让陈赞成感到欣慰，但他此刻却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身体上的不适。
是那个声音。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见过的那个声音，就在刚刚的救援过程中，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道。
那个年轻的声音。
他认得这个声音，陈赞成舔了舔嘴唇，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就双脚发软，感到他至今无法忘却的恐惧。他从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甚至说，他一直强制自己遗忘着这个声音存活。
“呃——”他痛苦地呻吟。
“医生！医生！这边！快去看看那个消防员！”有远处的围观群众注意到他，对着赶到现场的救护车和医护人员大喊。
好吵——
陈赞成的脸扭曲在一起，他吸入和呼出的气体无时不在提醒着他，那片灰烬已经来到他面前。
3 走访
第八天，关于一号公寓的那场大火，唯有极少数几家媒体还在跟踪报道。
车辆从锐城大道沿辅路拐进小路，在第二个红绿灯处右拐进入小路，再往前开一点，就能看见那栋公寓。警戒线还未撤下。
王皓国下了警车，抿着嘴，沿着小路慢步靠近公寓的入口。公寓四周都是狭窄的道路，不远处，“施工中”的牌子东倒西歪地横在一旁，蓝色的铁皮围栏半掩着。据说，那日消防车就是从此处的施工区域到达公寓附近进行救援。向外延伸的道路转角处，有一家牌匾上刻有“明辉烟酒茶”的小小店铺大门紧闭，而一旁散发着白光的便利店已经恢复了正常营业。
抬腕看看手表，王皓国不再留心附近的情况，快步向现场走去。执勤人员向王皓国敬礼后抬起警戒线，王皓国接过安全帽，将锁扣挂在自己日渐显现的双下巴上。他从公寓门口经过，朝着右侧原本是地面停车场的位置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抬手调整自己有些紧的扣带，在捋直有些褶皱的衣角，局长还没转过身，宽厚的背影左右摇晃着，他想趁这个机会整理好着装。
唐局——他的声音让那人缓缓侧过身来。
“诶，小戴，你怎么——”
“唐局，这是皓国，今天归队了，不是戴宪。”刚刚正与唐丰局长对话的支队长刘正把头扭向王皓国，边说边拍了拍他的肩，“因为那起袭警案，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昨天才出院。”
“哦哦！是皓国！身体好多了吗？”唐丰上下打量着王皓国，“他们戴的安全帽这里都有三道划痕，我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
【整理热文】《溶于烈火》刘正齐浩真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点击观看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