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
作者:番茄加糖
文案:
占有欲爆表野心勃勃藩王攻x一步三喘病弱作精妖孽受
高炎定x明景宸
明景宸造反被鸩杀,醒来发现自己穿着裙子躺在一架马车上。
龙困浅滩遭虾戏,不仅被山匪调戏,还遇到了一个无赖的男人。对方不仅一箭命中他心脉,见人没死,竟还打着废物利用的心思想让他继续乔装女人给自己挡桃花。
明景宸宁死不从,奈何那一箭实在太温柔,让他成了一个一步三喘的病美人,只能眼睁睁被关进黄金笼子里给人家当起了金丝雀。
更可怕的是,现如今离他造反被杀已经过去五十年,原先水嫩嫩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小皇叔的皇帝侄儿已然白发苍苍,还成了个贪图享乐的昏君。
明景宸怒不可遏,想挣脱笼子赶赴帝京打烂老侄儿的屁股。
谁知某个男人不干了,将锁链、鞭子、秘药扔在他面前,恶狠狠地说:“过去的宸王已经死了,现如今只有改嫁的宸妃!”
“去会老相好?我答应了吗!”
第1章 死后苏醒
天授五十六年,隆冬。
雪飘千里,天寒地冻。
明景宸是被冻醒的,可意识还飘忽着,眼前黑茫茫一片浓雾,魂魄悬在半空晃悠悠的,只能依稀听到两道柔柔的女声在耳畔断断续续地交谈。
恍惚捕捉到“小姐”、“守寡”、“逃”等字眼,后头还跟着悲悲切切的哽咽,像是极力隐忍在喉间,要上不上的,让人一阵烦闷。
听起来不像是被自己那个皇帝侄儿派来给自己整理遗容的老宫人会说的话。
自己因为造反,最后被赐了鸩酒一壶,酒液又苦又冷,像一团冰从舌尖滚入肚腹,迅速将躯体内最后的一点余温冻结住。
血液凝固,经络断绝,最后化成一缕孤魂等着从酆都来的勾魂使者,随它们踏上那漫漫黄泉不归路。
就凭那些死前的“丰功伟绩”,大侄子恐怕不会大发慈悲让人来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好一点也许能有一张草席裹身,坏一点挫骨扬灰、戮尸枭首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知大嫂母子能否逃过一劫?
明景宸正天马行空地想着身后事,忽然感到不对劲。
自己的手脚竟然被捆绑了起来。怎么回事?
难道是怕自己诈尸不成?皇帝侄儿到底派了些什么人过来?
然而更让他惊诧的还在后头。
限制自己的行动就算了,竟然还要扒自己的衣裳。
明景宸想了想又立马释怀了,应该是换寿衣罢,看来自己好歹还能有个乱葬岗可以躺一躺,不用担心身首异处了。
可给他换衣裳的女人经验不足,先绑了手脚显然不明智。于是,她们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给他松绑,然后笨拙地为他脱衣穿衣,最后也没忘再给他捆上麻绳。
如今的自己恐怕和秋日肥美的大闸蟹没什么区别了罢?他无奈地想。
只希望鬼差的脚程能再快一点,他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两个女人对自己的肆意摆布了。
他好歹是世袭罔替的王爵,金尊玉贵,平生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呢!
新换的衣裳质地轻柔,还熏了香。味道闻着像女儿家惯用的,带着闺阁里的温软馨甜,明景宸有些不喜。
还未等他过多嫌弃,突然一阵地牛翻身般的剧烈震动,他一头撞在坚硬的木制壁垒上,随后就人事不知了。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耳畔的女声拔高了音调,又尖又厉,吊得他昏沉的意识徒然一抖,彻底清醒了过来。
明景宸微怒,还以为是哭丧的人不专业,尽发出些死人都能被气活了的噪音,可听着听着,他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眼皮颤巍巍地撩起,有天光从窄窄的缝隙里钻进来,落在他眼睑上。
让他以为仍旧是监狱气窗中透入的光。
可这光亮却是晃动的,像酩酊大醉后所见的一样,越看越眩晕。
那道女声还在耳畔声嘶力竭,明景宸感到自己的胳膊还被用力抓了一下,他愈加烦躁,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想甩开对方。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落在珠云眼里,不过是这个陌生男人的手臂微微抬了一下。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泪眼,连害怕和尖叫都忘了,只不可思议地盯着原本半死不活的男人睁开一双落满江南烟雨的漆黑眸子,冷淡地打量自己。
“放肆!”男人苍白的唇沾了病态的青,像两片渴水的干枯花瓣,开合间吐出一句自以为凶巴巴的驳斥。
然而受病体连累,即便他语气和表情都很不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软绵绵的,犹带了无能狂怒的可爱。
珠云觉得他像是披星佩月,落入人间庙宇的神君。
眼前的小姑娘生了一张鹅蛋脸,眼睛瞪得溜圆,模样颇为俊俏,头上梳着双丫髻,穿一身料子崭新的藕粉色冬衣。
以明景宸挑剔的眼光看来,模样算得上周正,就是表情看着傻里傻气,不像脑袋灵光的样子。
“松手!”明景宸重复了三次,珠云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他,可很快,她又紧张地攥紧了他的一截衣衫,手指用力到发白。
明景宸心里翻了个白眼,嘴巴不饶人,“哪个宫来的丫头,这么没规矩?”
珠云顺着他的话喃喃反问:“什么宫?”她说话很轻,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山雀。
没等明景宸进一步奚落她,外头原本嘈杂的动静变得更为鼎沸。
人喊马嘶,混着拼杀和刀剑没入肉体的钝音,喧喧扬扬地排山倒海而来,震得人耳膜嗡嗡地疼。
明景宸修眉微拧,恍然察觉自己不是躺在牢狱中或者棺材里,而是在一架宽敞的马车上。
车厢用香木所筑,随处都镂着喜鹊登梅和如意祥云纹样,身下垫着厚厚的锦缎,角落里的小几上燃着一樽四足青枝缠花香炉。
不对!不对!反贼、阶下囚怎么会有这样的待遇?可若不是,手脚上的麻绳又作何解释?
明景宸挣扎着坐起,因为手脚被束缚住,姿势有些别扭。四肢百骸针扎似的痛,胸腔里仿佛烧着一把火,企图将仅剩的一口气燃尽。
他曲张手掌,纹路分明,因为寒冷,指尖冻得青紫,但这确实是自己那双开弓持枪、断金裂石的手。
竟然还活着!!!
明景宸不可思议地环视周遭,目光最后落在珠云脸上,他本想质问,却不想,一声破空之音落进耳朵里,他反应迅猛,下意识拽着傻丫头往角落里卧倒。
利箭闪着逼人的冷芒“哆”地钉入车壁内。
珠云吓得惊叫连连,下意识就往他怀里钻,明景宸推了推,对方纹丝不动,于是不耐烦地说:“别叫!”
珠云捂着嘴,噙着泪花,惶惶不安地望着他,手上抓着他衣襟,揪得皮肉发疼。
明景宸有种扶额的冲动。
幸亏对方的捆绑技术很幼稚可笑,等摆脱小丫头后,他不费吹灰之力解开了束缚,这回珠云不仅眼睛张得大大的,连嘴巴都惊讶得差点合不拢了。
不过她没有诧异太久,因为两人都突然感到马车被一股重力往下压了压,随后一道粗狂蛮横的嗓音闷雷般地在车门外炸响,“里面的臭娘们,给老子滚出来!”
珠云吓得小脸刷白,眼泪扑梭梭地直掉,抖如筛糠。
外面的人可没那个耐性等他们,话音刚落就急不可耐地拽开半边车门,猴急地探入一张粗鄙丑陋的脸孔来。
看穿着打扮,像是山匪。明景宸暗暗戒备,没有立刻发难。
那山匪肥头大耳,色眯眯地视线在珠云哭花的脸蛋和娇小的身体上反复流连,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将目光转移到缩在角落里的颀长身影上。
只见对方披着绸缎般光亮的头发,低着头看不清长相,穿着织锦银绣百蝶穿花裙,脑袋上斜插着一支珍珠点翠梅花簪,一副贵族小姐的打扮。
山匪猛吸了一口马车内的脂粉熏香,整个人醉陶陶地不知天南地北,满脸肥肉乱颤,嘴巴里不断发出下,流的吆喝声,他跃跃欲试地想要将肥硕的身躯挤进门内,奈何另一边的车门被卡住了,让他一时无法如愿,他急不可耐,立刻暴躁地用手中沾血的屠刀一下又一下地劈砍那扇门板。
顿时木屑横飞,车厢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摇摇欲坠。
珠云失声尖叫,可她越叫,马车外喧嚣的淫,笑之声越不绝于耳。
明景宸闻到了厚重的血腥味,不用看,他都能想象到外面是个怎样尸横遍野的惨状,恐怕除了车上的自己和这个不知来历的傻丫头,其他人都凶多吉少了。
听外头的动静,应该有三四十号人。
他悄悄伸出一只手,靠着宽大衣衫的遮掩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那只香炉。
这时门板不堪重击,四分五裂地碎成无数块,山匪踩着满地残骸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原本宽敞的空间变得逼仄狭小,空气里弥漫了一股许久没洗澡的恶臭味道。
外头看热闹的山匪同伙哄笑道:“胖泥鳅钻土坑呢?快把小娘们拉出来,让弟兄们一块儿爽快爽快!”
山匪眼中盛满淫,邪的光,他撩了把胡茬,伸了蒲扇大的手过来企图拖曳前面的珠云。
珠云哭叫着往里爬,可角落就那么大,还有个大男人杵在那儿,实在没有余地供她躲藏了,很快山匪就抓住了她的足踝,野蛮地朝外拉扯。
惊慌失措间,她一把拽住明景宸的衣衫想要借力反抗,可她一个小丫头,人小力弱,和膀大腰圆的山匪比拔河,胜负不言而喻。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败下阵来,可她怎么都不愿意松手,只听“刺啦”一声裂帛音,明景宸觉得右肩上凉飕飕的。
白晃晃的半个浑圆的肩膀就暴露在黏腻恶心的视线下。
山匪狠狠咽了口唾沫,香味似乎更为浓郁了,往他每一个毛孔里穷途末路般地钻,下,身那物鼓鼓、囊囊,涨得发疼,明明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仅凭那一片欺霜赛雪,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腰带。
他边动作边朝里逼近,又嫌珠云占地方,干脆将人整个扔了出去。
外头爆发出一阵高亢的欢呼,还有珠云声嘶力竭地哭喊声。
明景宸没有动,连破损的衣裳都懒得管,看在山匪眼里,像极了因为害怕连路都走不了的妇孺,这样的女人他过去见得多了,以为今天这个光半个肩膀就能把自己迷得晕乎乎的“贵族小姐”也不例外。
咸猪手摸到裙边,他整个人肥猪似的压过去,妄想用臭烘烘的嘴巴去啃咬“佳人”,谁知香灰掺杂了火星扑了他满头满脸,眼睛又痛又痒,脸上也火烧火燎。
不等他开口咒骂,一个硬邦邦的物件被拍在他嘴巴上,一排门牙幸存的没几颗,嘴里又是香灰又是血的,着实凄惨。
明景宸下手快狠准,朝着对方脐下三寸就是一脚,然后趁对方痛呼的当口劈手夺了长刀,刀柄向下,刀刃朝上,斜斜地拉下一道弦月般的弧光,顿时鲜血四溅,方才还色、欲,熏心的山匪瞬间戮颈而亡了。
肥大的身躯如同一座肉山,一头栽在车壁上,车厢终于不堪重负,裂了大半,尸体“砰”的一声滚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周围的喧闹戛然而止,天光透过半边破裂的车厢彻底照了进来,明景宸以手遮眼,透过指缝勉强能看到那些衣衫怪异的山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就连小丫头也灰头土脸地用看救命稻草一样希冀的目光望着他。
同伙的横死吓了众山匪一跳,等看清马车里的是个穿着女人衣裙的男人时,他们又哄堂大笑,当下也顾不上抵死不从的珠云了,纷纷抄了家伙成包围之势将破烂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景宸掂了下长刀的分量,并不是很称手,不过聊胜于无,他站在车辕上,摆了个攻击的姿势,只等山匪迫近就砍瓜切菜地将其解决。
他预估了一下结果,虽然凶险,但并非没有胜算。
这样的危局非但不能让他胆怯,反而令他振奋得心跳加快。
山匪如同蝗虫,乌泱泱地涌上来,明景宸斜劈竖砍,与之缠斗,他身姿矫健,如灵蛇般在其间穿梭来去,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断臂枭首。
车前的马匹因为这场恶斗愈发不安,受惊后不断地喷着响鼻。乱斗中,一把利刃扎在马身上,它惊掠而起,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发狂地撞翻了十来个山匪,拖着还来不及下车的明景宸没命地在山道上狂奔。
明景宸没多想就往下跳,谁知衣裙被车勾住,他整个人像个酒旗招子倒悬在半空,宽大的衣衫和乌黑的长发在山风间摇曳生姿。
高炎定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抹仿佛从云端跌落的仙人之姿,眸光微凝,迅速地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开弓如满月,手上的玉扳指在雪光中闪着墨色。
“嗖——”破风之势迅如流星,箭矢划开长空精准地射在裙摆上。
“刺啦——”裙子应声裂开,明景宸觉得身体一轻,还没看清就重重摔在了山道旁,滚了一身积雪和泥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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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温柔一箭
浑身又湿又冷,雪化了又结冰,硬邦邦地附在身上,像套了一层寒冷的铠甲,滋味着实不好受。
明景宸吐出一口血,扶了山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远处山林中传来一阵嘹亮的号角声,随后马蹄嘚嘚,树摇石动,似有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还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的正规军队。
前面敌我不明,左右后方除了光秃秃被冰雪覆盖的山壁和来时的山径,无从躲藏。
明景宸干脆不躲不藏,周边的雪影刺得眼疼,他微眯了眼目视前方。
只见一人着暗色狐皮大氅,一手执缰,一手挎弓,骑着骏马迅如疾风、势若雷霆地率先从山林中跃出。
对方眉眼锋锐,天庭饱满,英姿飒爽,威严中带着雍容,光看这通身的威势就给人一股凌厉的压迫感,令常人不敢逼视。
可明景宸不是常人,他坦然与之对视。
那马跑得大开大合,随着距离缩短也没有要减速的样子。眼见就要撞上,突然马匹直立而起昂首嘶鸣,声音震耳欲聋。
前蹄扬起的雪屑溅了明景宸一身。
冰雪落在眼皮上,化成水顺着光洁的脸颊和鼻梁滑下,然后沿着脖颈溅落在锁骨上,最后没入破损的衣襟内。
高炎定勒紧马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神色轻蔑地说:“这幅尊容,不会是燕春阁偷跑出来的小倌罢?”
明景宸下意识看自己的衣裳,先前在马车里因为自己没死而震惊,都没察觉这一身行头有什么不对,直到跳车被勾住了衣衫,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条烂糟糟的裙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他浑身肮脏破烂,披头散发,珠钗歪倒,实在狼狈不堪。
明景宸面沉似水,连向来聪慧机敏的脑子都一时周转不过来了。
为什么一壶鸩酒下去,眼一闭一睁自己就被装扮成一个女子还遇到这么一群莫名其妙的人?
高炎定见这个古怪的漂亮男人只睁着雪亮的眸子不说话,他原本没什么耐性,不过也许因为大雪初霁,他心情不错,善心大发地打算再问一遍,然而先头探子回转,打断了他的话。
他撇了男人一眼,视线落在那支歪倒的点翠梅花簪上,没来由地觉得和这人不甚般配。
不过这想法就像蜻蜓点过水面,风过了无痕迹,他很快便忘了。
探子滚鞍下马,回禀道:“禀告王爷,前方发现谭耀谭大人家的车队,因遭到山匪偷袭,除了个小丫鬟其余人全部遇难。”
“谭耀?”此人是他兄长的大舅子,和王府沾亲带故,他家车队这个时节出现在这里,兴许是有什么事吧。
高炎定对身后心腹道:“留两个人将人捆了,其他人随本王去看看。”话音刚落便拍马疾驰而去,错失了明景宸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
他们一队人行军迅猛,很快来到探子所指示的地方。
只见山路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的尸首,箱笼货物被集中摆在一旁,前面跪着二十多个束手就擒的山匪,见到高炎定,纷纷磕头哀求。
此次出来是为了冬猎,高炎定便没有安排仪仗旗帜,只想随性来去,图个痛快。所以山匪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大人”、“军爷”地一通乱叫。
心腹道:“王爷,剩下的余孽已经派人去追了。”
高炎定面上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狠绝,“如遇顽抗,格杀勿论。剩下的逼供后发落去服徭役。”
“是!”
这些年,南边天灾人祸不断,流民渡江逃亡北地,导致藩地周遭匪患横行。
高炎定率军剿匪,效果颇佳,近两年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成规模的山匪了。
不过此地山势复杂,那些歹人钻林挖洞,狡兔三窟,想要彻底除尽,看来开春还得组织人马剿上几回。
这时心腹又押了珠云上来,之前明景宸将山匪的注意力和仇恨值吸引了过去,导致她捡回一条小命,除了擦破了点皮,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因为受了惊吓,又发现只死剩下自己一个,她害怕极了,缩手缩脚地站在雪地里,直打哆嗦。
“你是谭耀家的人?”
听到人发问,她才敢悄悄去看马上的男人,一看之下,蓦然睁大眼,又惊又喜地高喊道:“镇北王?您是镇北王?”
“你认识本王?”
珠云点头如捣蒜,说:“当年谭妃娘娘出阁,您兄长和您来香州接亲,奴婢曾远远地见过您一面。”
高炎定点点头,不过现在天寒地冻,又临近年关,路程遥远,谭家兴师动众地途径此地,令人困惑。
“你们此行要去何地?”
珠云道:“年节将至,又逢谭妃娘娘千秋,家主特派人押送一批节礼和寿礼来云州道贺。”
王府中馈内务一向由寡居的大嫂谭妃主持,高炎定从来不管这些,导致他之前没想起有这回事。
现在被珠云一提醒,他才记起,前些日子大嫂提起过这桩事,还说她有个侄女儿,寡居在娘家,着实可怜,这次也一道会随车队来云州散散心。
而今这位谭小姐人在何处?
高炎定意味深长地打量云珠,总不会丫鬟还好端端地活着,小姐却死了吧?
“去尸堆里找找,是否有谭小姐的遗体。”话音刚落,珠云的小脸就刷得白了。
心腹很快来报,“王爷,没找到疑似谭小姐的尸身。”
“哦?”高炎定眼梢斜觑着珠云,故意道,“是你们办事不力没认出人来罢。去,带这个丫头一块儿去认尸。”
珠云呜咽一声,瞬间软倒在地,满脸颓色。
军令如山,即便她委顿在地,仍旧有两个高大健硕的将士把人提溜起来扔在尸堆上。
熟悉的脸,陌生的温度,还有那粘稠得仿佛能汇成溪流的血液,让珠云失控地高声尖叫,她连滚带爬地从尸堆上跌下来,血混着尘土黏着在身上,藕粉色的新衣变得面目全非。
她又被拎了回去,被迫跪在地上,仰视马上的男人。
高炎定甩了下马鞭,又将长长的鞭子一圈圈绕在手掌上。珠云越看越害怕,仿佛那黑黝黝的鞭子下一秒就会抽在自己身上,她涕泗横流地伏倒在尘埃里,全身的骨骼似乎都被这男人的威势所碾碎。
连刑具都没上,这丫头就已濒临崩溃。
然而就在珠云承受不住压力即将和盘托出的当口,之前被留下看守明景宸的两人突然前来请罪,说没看住人,被他逃脱了。
高炎定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的面色让他看起来更不好惹了,周遭没有一个人敢冒头说话,连呼啸的北风都轻声细语了起来。
他冷冷地对他俩说:“回去各领五十军棍,先带路。”随后调转马头,扬鞭疾驰。
两个身经百战的士卒竟然让一个小倌跑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眼前浮现那人漂亮狼狈的模样,高炎定忍不住磨了磨牙,发誓抓回来定要抽烂对方的腿。***明景宸将人撂倒后,抢了其中一人的马撒蹄狂奔,他向来自视马术高超,鲜有敌手,可他跑了没多久,突然发觉背后声震寰宇,回头一看,只见先前那个男人一马当先,狐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朵蓄满雷霆的乌云,风驰电掣地向这边袭来。
明景宸猛抽了几下马鞭,身体前倾减少阻力,然而对方骑术毫不逊色,胯、下战马又是万里挑一的名驹,普通马匹根本无一争之力。
眼看对方逼近,明景宸扬鞭对着那马头就是狠狠的一鞭,结果对方早有预判,同样挥鞭轻轻一挡,两条鞭子便缠绕在一块儿,一时难舍难分了。
对方挑衅一笑,手臂使力,明景宸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拽得失去了平衡,从马背上摔落,然而这样就要他认输未免太小瞧人了,他双腿勾住马镫,手环住马匹颈项,脚下借力又稳健地端坐在马上。
马鞭被卷走,他立刻拔下头上的点翠梅花簪,往身后投掷出去。
高炎定头一偏,牙齿咬住了簪子。
有两下子!他被激起了一较长短的欲望,再次甩出了马鞭。
鞭子如臂指使,“嗖”地一下卷住明景宸的腰肢并迅速绞紧。这回高炎定胜券在握,对方在他眼里和一只被他攥住了引线,收放自如的纸鸢没什么区别。
挣扎了数下发现无果后,明景宸放弃了抵抗,下一刻他被从马鞍上卷起,身形急速后掠。他并不慌张,在半空一拧腰轻轻落在高炎定身前。
两人面对面地同骑一匹骏马,因为马背上空间有限,彼此贴得极近,鼻尖几乎抵着鼻尖,连冬日里呼出的白气都彼此交汇在一块儿,灼热地喷在被肃杀北风刮得僵冷的脸颊上,带来一种湿漉漉的怪异感。
明景宸的五官在高炎定眼前被肆意放大,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纤细的睫毛上挂着一点未融的小雪粒。
然而当他的注意力都被这粒雪吸引的时候,明景宸已再次出手。
他竖掌斜劈,还未击中脆弱的颈项,高炎定已反应过来,迅速抬手格挡。
骏马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上疾驰,两边的积雪、尘土、枯枝败叶被高高扬起, 不过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互拆了几十招。
高炎定拳风刚猛霸道,舞得虎虎生风,“你不是小倌!”有这般身手和马术的怎么会是花楼里私逃的小倌,他不禁怀疑这人是哪一方派来的探子细作了。马越跑越快。
光论力量和状态,高炎定比起刚死里逃生的明景宸拥有更多的优势,所以当他察觉自己逐渐在打斗中占据上风,他只觉得理所应当,压根没往别的地方多想。
身前的男人忽而抬头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顿时妖姣非凡,秾丽逼人,像一只乱入红尘搅动天地的妖孽。
他一晃神,明景宸抬手就拽下头顶一片从山壁上横生出来的老树枝杈,抖落一捧积雪,扑了高炎定满头满脸。
等拂开脸上的雪,恢复视线,刚才还坐在自己身前笑得肆无忌惮的人已经借着枝杈的弹性高高跃起,衣袂在风雪中飘摇远去,仿佛天际的一抹云霞,永远无法抓在手中。
高炎定扑上去想要抓住他,却只碰到一角翻飞的衣袂,又很快从指缝中滑走。
明景宸飘然落在树冠之上,这回换他高高在上地俯视对方,衣带生风,仿若即将举霞飞升。他狠厉地瞪了高炎定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他知道形势比人强,继续缠斗下去不是明智之举,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宛如冰雪映人间,“下次再见,绝不饶你。”说罢,他飞鸟般掠起,足尖点在湿滑的山壁上,脚下生风地远遁而去。
高炎定眸中厉色一闪即逝,他快速拉满弓弦,羽箭刺破北风发出一声尖啸。
他天生臂力惊人,所用的是五石弓,加之箭术超绝,百步穿杨不在话下。但现下他暂没有要取对方性命的想法,只想射中后将人抓回来,所以并未瞄准要害,箭矢一开始就只奔着肩膀位置去的。
谁知,山壁上有一处蛇穴,里头冬眠着一条花斑毒蟒,它被外头的动静惊扰,从干燥的巢穴里探出尖尖的蛇头,涎水滴落在枯黄的草叶上,两枚尖牙沁着毒光。
明景宸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后夺命追踪的羽箭上,疏忽了躲在暗处的毒蛇。只见侧面一条黑影猛地蹿出,对着自己脖颈张嘴就咬,他下意识一躲,毒蛇撞在山岩上,可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箭矢冷冽的弧光刺痛了眼,他胸口一痛,眼前晦暗的天漾起血色,良久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吐出的一口血。
原本高飞的鸟儿突然折了双翅,从半空跌落,高炎定加快马速将人接住。怀中人没了先前的狂妄嚣张,仰着苍白如纸的脸,嘴边沾了一点殷红的血,一支羽箭没入心口,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作者有话说】
请记住这个超级能打的景公子!
第3章 谭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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