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小黑狗
作者:桑小舟
简介:
出逃到小城,时岳遇到了蒋星一
吸引、近乎本能,接近、以哥哥的身份关心
雪天争吵、不破不立,月亮照着小狗回家,小狗给了月亮一颗打在小窗上的星星
双向救赎,见了125面如同重生,他终于知道小孩就是老天赐给他的第二只小狗
生该如此,命中注定
01第十面:你可以到我家去
「头发黑,眉毛黑,眼仁黑。蒋星一站在时岳身前,笔直、湿漉,像条有家不得归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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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尾巴,小城的夜已有了秋凉,不过九点刚过,街对面的一排小馆子里就没什么人了。时岳锁了星语轩的店门,只留一盏顶灯,又将门上挂的牌子从“欢迎光临”翻到“外出稍候”,快步穿过人少车也少的马路,走到名为「温馨粥面坊」的小馆外落座。
温馨粥面坊,顾名思义,主售粥面小炒,但到了夏季,也会和其他小馆一样沾沾高温的光,卖些卤货小串。七、八两月,小馆里几乎无人入座,趁凉觅食的食客大多坐在店外,方桌不大,塑料椅也晃荡,可架不住街上总有晚风长吹,比店里要凉得惬意。
“小时来了。”小馆老板在店门口坐着纳凉,见有客光顾,忙起身笑眯眯地向他走来。这老板是本地人,姓温名鑫,十五年前和老板娘于馨馨合开夫妻店,还不忘在店名上秀一把恩爱。俩人都是自来熟,为人又实在,因而虽是麻雀小馆,却也因干净卫生、用料扎实深得附近居民的心,哪家要是懒得做饭或想拿家常菜打牙祭,小馆都是当之无愧的首选。
这些信息,一半是温老板自己秃噜的,一半是靠时岳观察。二十五岁的青年生了对细长温和的眼,又兼戴着细框眼镜,能让窥探打量也不惹人厌。
“温叔。”时岳笑着叫人,接过那张套了硬壳的菜单,看了一会,抬眼说道,“小米粥,牛肉饼,再来份清炒素什锦。”
每晚不换的老样子,却还是要看过菜单再点,点完笑一笑说声“多谢”,这是他被规训到骨子里的习惯。
“小伙子,口味忒专一。”温老板开了句玩笑,夹着菜单边走边向店里招呼,“星一,倒杯水来。”
风吹过,时岳双手插握搭在桌边等,眼透过镜片环视,看不到多少高楼与商超,街边路灯和店里的灯都暗暗的,不像北城,半夜里也比这显得亮。不过时岳倒不反感这种落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欢。两个多月前,他单方面与过去割舍,仅带着身份证、驾驶证、银行卡和几件随手抓起的衣服下了夜车,走进陌生小城,迎接他的就是这片暧暧昏光。
还没有天上的月和星亮。时岳这么想。可也因为这样,他第一次看到了满天流光,那么璀璨,可以想看多久就看多久。看累了,他背着包在小城闲逛,逛到天擦亮,街上开始有了人和车,哪一样看着也比北城悠闲自由。等再逛不动、太阳也升高,他去买了新手机和手机卡,租了房子,又盘下离住处不远、正低价转让的文具杂物店「星语轩」,就此成了街坊四邻口中的“小时”或“小时老板”。
那个晚上,雷厉风行办完几件大事,睡了一长觉的时岳拖着碌碌饥肠外出找食。九点半,小饭馆半数打烊,还营业的多是烧烤火锅。时岳走过几桌光着膀子喝啤酒的食客,终于在红油味和孜然味的尽头闻到了一点粥的清甜。
小城是和北城不同,坐进温馨粥面坊的时岳四下环视,不用点菜,所剩的就是小米粥和牛肉饼。小馆用的还是菜单,只有结账处贴了二维码,风扇吱吱呀呀在头顶摇,有风但不凉,吹得窗台上的文竹叶子轻轻地摆。时光在这里似乎变得很慢、很长。
温老板去后厨热饭,时岳坐等,在等来他在小城的第一顿饭之前,先到的是一杯温水。“饭就来,您先喝水。”蒋星一偏头对他说。十八岁的大男孩顶着一头毛寸,话语客气,神情却带点冷淡和倔强,嵌在那对眼尾微垂、钝感十足的眼睛里,瞬间就叫时岳起了些难得的逗弄之意。
“谢谢。”时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隔着镜片看人,对这个当时他还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年龄的男孩问道,“你成年了吗,就来做工?”
男孩的眼看过来,瞳仁成了扇形图,一扇写着烦,一扇写着厌。这个年纪的孩子还不太懂得隐藏情绪,也不知道有的问题本不必理会,于是蒋星一哼一声答:“我都快十九了。”
还是孩子。时岳轻笑。蒋星一见他不答话,掉头往最里面的空桌走去,似乎嘀咕了句什么,背影有点怒冲冲的。时岳的眼尾随过去,看着蒋星一翻动桌面的课本,凳子上的书包敞着口,吐出一半蓝色的团状校服。
“水。”杯子磕在桌上,叫停了时岳的回思,他向上瞟,只看到蒋星一的后背。
“温叔,今天我有点事,先走了。”男孩朝后厨喊话,随后拎起书包一抡一挎,目不斜视地匆匆往外走,胯在时岳的桌角撞了一下,撞得水从杯里洒出来一股。
“这孩子,急着去哪?冒冒失失的。”温老板端菜上桌,熟练地拿抹布去擦,时岳笑笑,没说蒋星一可能是在躲自己。店里静了下来,只有风扇搅动气流的声响,温老板收拾利落,坐在时岳对面斜靠着墙,转了转肩膀,看向头顶昏黄的灯管。
“小时,你别看星一有时候冒失,实际上他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这样的话,温老板对他说过,时岳咽下嘴里的米粥,思绪接回方才的断点。在小店心满意足用完第一餐后,时岳结账,小店随之打烊。他和温老板、蒋星一前后脚出门,温老板拉下卷闸门,蒋星一一屁股坐到了店门口的台阶上。
“怎么坐这了?”时岳奇怪,他低头问蒋星一,“你不回家吗?”
蒋星一听了头也没抬,一头刺猬样的小毛茬里写满了“关你屁事”,哗哗翻动习题册,声音响得像在驱赶。时岳看向温老板,温老板却只对男孩说了句“离路灯近点,别待太晚”。说完,温老板转向他道:“借个火?”时岳会意,空着没有打火机的口袋随温老板向前走去。
路灯长长,一道影一道亮。走过不知几道,温老板叼着烟从兜里掏出火机,“嚓”地一点,火舌应声而起。
“小时,你别看星一刚才那样,好像挺没礼貌,其实他真是个很好的孩子。”饭桌上几句闲聊,温老板和时岳已知悉对方基本情况,互合眼缘,说起话来也不多客套,“我和星一住楼上楼下,算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这孩子活泼着呢,皮,爱说爱笑,心眼也好,天生热心肠,可惜就是没摊上个好爹。”
筒子楼少有秘密,一支烟的时间,温老板把蒋星一的家事说了个大概:在矿上工作、喜欢赌点小钱的爸爸,三天两头挨打、在七年前被打跑的妈妈,身子骨硬朗、没事就做点小活给孙子攒钱的奶奶。随着讲述,夜色中升起了一枚一枚的细小烟圈,时岳静静地看,在它们所指的尽头,是蒋星一不愿回家的理由。
“他爸平时都住矿上,就每周六回来一天。就这一天也不消停,不是叫人来家喝酒就是赌牌,没有一次不是吵嚷到后半夜。街坊都烦,劝过,也有人报过警,不仅没用,还反被追着骂。没办法,他爸那人的人性简直没法说。”
温老板说着深吸了两口烟,沉默一会,转了话题:“一个家,但凡有人沾上赌,就是瘾再小钱也聚不住。我和我家那口子知道星一操心上大学的费用,可孩子心强,平时就连给个吃的都不要,我俩一合计,干脆逢上假期就叫星一来店里帮工,把钱算多点,再加上他奶奶平时存的,估摸着也就大差不差了。”
烟吸完了,余烬也被踩灭,温老板摆摆手,向不远处那排六层老楼走去。时岳回身,路灯的光影下,蒋星一还那样低着头,一小团,黑乎乎。
从那场夜话开始,时岳有意无意地关注起了这家小馆,没关注到它的客流和菜色,倒关注到了蒋星一只有周六才会来干活。于是每周六晚时岳都会去店里光顾,趁蒋星一给他端水端饭的功夫说上几句家常话,像个不近不远、关心适度的邻家哥哥。
这条界限,时岳守得很好,时间一久,蒋星一也就逐渐拿他当了熟脸,有时见温老板和他扯闲篇,还会加入进来也说一会。九周,九面,一贯如此,直到上一周周六的夜雨天。
那天,夏雨来势凶猛,水瓢泼似的从青紫色的天际漏下,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时岳坐在店里等雨停,见门被风拍得错开条小缝,就起身去关。玻璃门厚重,能映出人车俱无的街道和风雨飘摇的路灯,斜着看过去,温馨粥面铺的檐下站着一道瘦长的人影。
人影贴墙,看不清表情,缩在灯影里,T 恤随风鼓动。时岳撑伞而出,快步淌过哗哗流水的马路,伞柄一倾,将蒋星一罩在伞下。
“去我店里坐坐?”
问句,语气却肯定,平素最懂进退、最有分寸的时岳拿小臂在蒋星一肩上一撞,虚虚使力,不由分说地把人拐进了店门。进了店,蒋星一拒绝了时岳递来的毛巾和热水,凳子也不坐,就站在门边盯着雨帘里的矮楼。十一点挂零,他看的方向只有一户还亮着灯。
亮着的灯,于蒋星一与美好无关,他宁可淋雨,也要等到它熄灭。时岳站在男孩左后一步,男孩一米七五的个子,侧脸正在他的眼下,头发黑,眉毛黑,眼仁黑,湿漉漉又站得笔直,像条有家不得归的小狗。
十一点半,雨小了,微微地滴。那处亮没了,楼彻底成了一片黑。蒋星一拎起脚下的书包推开门,先说“我回去了”,停一停,又说“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谢我给了你一块可以躲雨兼罚站的落脚地?时岳抬眉,跟出去拽住蒋星一的书包带子,迎着男孩看过来的视线说:“星一,以后周六,你可以到我家去。就在星语轩后面的这排楼,四层,阳台放了三盆花的那户。”
时岳怕蒋星一认不清,说完就拿手去指,三个花盆胖墩墩的,在夜里形状也安稳。蒋星一看过去,又看回来,眼睛里重新显出了扇形图,怀疑、受伤、气恼、不知所措,内容复杂,兼而有之。时岳刚想说点什么,蒋星一已一把扯过了书包,向着筒子楼的方向跑去。
细雨涟涟,男孩转瞬跑出很远,身板单薄,头也不回。矮楼黑幢幢的,不一会就把人吞没其中。时岳站了很久,转身拉开店门,一低头,看到一团染着斑驳血迹的纸,柔软安静,躺在刚刚蒋星一站过的位置。
02第十二面:睡在掌心里的小狗
「时岳看着,觉得这时候的男孩比醒时更像一只小狗,没有安全感、倔头倔脑、连睡觉也要蜷缩,但又无端惹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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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粥糯,肉饼酥,小菜清爽适口,时岳拿上一周的回忆就饭吃尽,端起杯子喝水,嘴里泛开一点柠檬的涩味。
“温叔,付完了。”时岳结账,收款到账的钱币落袋声同时响起。温老板在后厨,听了应了一声,时岳起身,单手插兜离店。
吃饭用了半小时不到,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即使是毫无夜生活可言的小城也尚未沉睡。马路两侧的矮楼里亮着点点灯火,蒋星一凝望过的那户也在亮里。
“哟,明天 9 月 1 号,我说这孩子怎么着急回去呢,肯定是收拾开学要用的东西去了。”时岳想起适才温老板关于蒋星一的猜测。准高三学生,假期也辛苦,赶课复习,一周只休两天,等过了今天转正,就更要有得熬。
“星一成绩不错,也知道学,这要是在别的人家,当爹的早不知道得怎么帮着使劲。”温老板说到这顿了顿,撕掉一页日历团成了团,“可到了这孩子头上,家里那位能按时给点生活费、不举着拳头打人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说完,纸团一掷,正中垃圾篓,上面隐约透出些墨点,落进时岳眼睛里,与雨天的血迹重合。
灯亮着,安全吗?因为这些,站在星语轩店门前的时岳不由蹙眉自问,手下意识捏住兜里的东西收紧。
十八九岁,严格意义上来讲不算小孩了,有判断力,有应变力。数面之缘的关系,原也不该言行越界、过分在意。时岳说服自己,无果,再看过去,那户的灯还亮着。他心烦意乱,最终选择闭店锁门,眼不见为净。
从星语轩走到家门口,正好六分钟。踩亮声控灯,时岳掏钥匙开门,看到掌心多了两枚很深的凹印。他合上门,手伸进裤兜一摸,摸出被握热了的外伤药。
一支是抹的,一支是喷的,他不知道哪种好用,就一样一支买了最贵的。
两个小时后,已近凌晨。小城绝大多数的地界都黑了,这间 80 平大小、月租 1500 元的精装套二却还亮着灯,一处亮在书房顶,一处亮在电脑桌,映照出时岳凝神专注的眉眼。
夜晚安静,安静到可以拉长时间。作为资深夜猫子及网文写手,时岳喜欢在这段时间思考放松,神游时,灵感也总能迸现。过去一年来,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创作欲和他这个人一样都已干涸,可今天,坐在这间不足 15 平的小窝,只需开窗就温度适意,盆栽的茎叶被风拂摇,那些玄而又玄的、可被称之为感觉的东西忽如落雨,正重新倒流回他的身体。
“第十一面,只是个照面。男孩把柠檬水放在桌边,走得匆忙。也许是急着一番清整,奔赴中学生活的尾章,也许是界线破后未立,男孩不想多留。这两者,他私心偏向前者,因后者难免有自以为是之嫌,但如果是后者,其实也很不错。他习惯事情一是一二是二,清楚分明,但生活本身即是谜题,许多疑惑难有答案。既如此,索性就让它和洒出的水流、没有送出的伤药一并搁浅,在这个八月的尾巴,等候遗忘,或者隽永。”
手指敲击键盘,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随笔如火花在静夜绽放。积攒多了,没准能凑个中篇。时岳想着,头靠向椅背,两脚抵着地面用力,人体工学椅的滑轮随之前后推移。
不是梨木色的、沉稳厚重的方椅,人就可以坐没坐相,自在放松。听不到“少做没用的闲事”、“这些有什么意义”之类的训诫,也就不必遮遮掩掩、隐藏心情。小城的夜宁静,空气自由,呼吸和心都畅快,时岳漫无目的地冥想,忽而听到了叩门声。
犹豫,低弱,重复了三次。
大半夜,闹什么鬼?时岳不理。过了一会,又是一组,音量稍稍提高了一些。时岳皱眉,站起身走到入户门前,凑近猫眼向外看,看到噪音制造者竟然是蒋星一。男孩半抬着手想继续敲,却又左顾右盼地迟疑。
“咔嗒”一声,时岳打开了门。
从进门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分钟,蒋星一活像条规矩得过分的哑巴小狗,先是拎着书包立在玄关处,等时岳找出拖鞋再三催他去坐,才把一半屁股挪动到沙发一角,接下来就跟被点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
得,上回罚站,这回罚坐。时岳无奈,想了想,还是主动以玩笑的口吻打破僵局。
“……你是打算在这坐一晚上吗?”
“嗯。”蒋星一看过来,眼睛在灯下亮亮的,有种少年人青涩的莽撞和胆怯,“可以吗?”
缓和下气氛的话,你还认真答上了。时岳好笑,嘴上故意道:“不可以。”
又不是没有空房间让你睡。停了一秒,时岳刚想把这后半截话续上,蒋星一已腾地站起,提起脚边的书包往门口迈去。
“去哪?”时岳拿话拦人,见蒋星一不言不语地摸上门把手,不由提高音量,“站住!”
蒋星一一顿,侧过半边脸说了句:“抱歉,今晚是我打扰。”
破孩子,什么脑回路?时岳气结,简直不想理人,可眼看蒋星一干脆地打开了门,还是两步跨过去把门“啪”地关上。
“我怪你打扰了吗?”时岳问。蒋星一不吭声,沉默地脸朝大门。
“十二点多了,你说走就走,打算去哪?”时岳莫名火大,把人的肩强行扳过来,“在粥面铺门口坐到天亮吗?”
“我爱去哪去哪,”蒋星一转过脸,迎着时岳的视线瞪回去,高声回道,“你管不着!”
是啊,不过是交集寥寥的人,自己有什么立场管束说教呢?时岳语塞,一时既气恼这孩子不知好歹,又暗嘲自己多管闲事。
玄关幽幽的灯下,他预备放手,却看到蒋星一整个人像只处在高度防御状态的刺猬,鼻翼翕动,胸膛起伏。因为离得近,他还看到了人面颊微肿,额头有伤。
“星一,”时岳的气瞬间没了,心软下来,声音也跟着放软,“刚才我是开玩笑的,没想要你走。真的。”
蒋星一不说话,绷得很紧的肩膀却悄然塌了下去。脾气再冲、性子再冷,也不过是个听两句软化就收起一半尖刺的孩子,自己何苦和他计较?再说,以这孩子的个性,能夜里找到这来必是受尽了委屈、鼓足了勇气,自己明知道他的处境,怎么还要往人痛处去戳、让人感受到拒绝呢?想到这,时岳的心更软,几乎是有些愧疚了。
“你遇事能想起我,我很高兴。”时岳把手移到人的后颈,“星一,周六可以来我这,这话有效,你不用顾虑。既然来了,你也用不着拘谨。”
手捏了捏,那一半刺也掉了。蒋星一瞥了时岳一眼,刺猬重新转化成了小狗。
一转眼,又是二十多分钟,分针跳过数字 8,时间来到十二点四十。简单洗漱过的蒋星一坐在沙发上,第三次坚持道:“我不困,在这坐坐就行。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不困,那你上眼皮倒是别往下眼眶上黏啊?
时岳腹诽。可瞧人一副打定主意要在这坐到天亮的架势,他还是把蹦到嘴边的劝说咽了回去。时岳有直觉,这会他要再多说两句,这孩子就敢夺门而出,再也不靠近他一步。
“那好吧,枕头和毯子放边上了,困了就睡。”时岳妥协,瞟了眼茶几上的两支伤药,犹豫了会,最终只说,“我去洗漱了。”
受过伤的心,总是连关怀也要戒备,更别提这个年龄的男孩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没有谁愿意被窥见狼狈。时岳向卫生间走去,关门前一瞧,蒋星一已经因为他的离开明显放松了不少,虽然依然和这个家里的物件保持着距离,但至少不再僵着身子了。
看来与蒋星一相处,必须要给足空间,学会视而不见、装聋作哑。时岳摇头一笑,有种救助小流浪其路漫漫的错觉,可也因为这个闪念,他眼底掠过一抹很沉郁的痛,忽然有所顿悟。
不要想了。时岳及时勒止住自己,放水冲凉,屋内一时只有哗哗的水声。不多时,旧事杂思一并被冲洗干净,时岳踩着湿鞋底出来,刚拿起吹风机要打开,就从镜子里瞥见了窝成一团的蒋星一。
时岳放下吹风机,用毛巾擦了几把头发,放轻脚步走近一看,这孩子果然是熟睡着。
这就是你说的不困?时岳无奈,把蒋星一垂在地上的腿托上去,抖开毯子给人盖好,又微微抬起人的脑袋,把枕头塞了进去。
手往外退,蹭过蒋星一半干不干的头发,触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硬硬的扎手。时岳没忍住,又上手揉了一把,掌心软软凉凉的,如同摸到了一片新长出的绒毛。客厅开着灯,蒋星一的睡颜被照得清楚,时岳看着,觉得这时候的男孩比醒时更像一只小狗,没有安全感、倔头倔脑、连睡觉也要蜷缩,但又无端惹人怜爱。
时岳把手伸向茶几,抓起那支药膏在自己手掌上挤了薄薄一层,贴着蒋星一微肿的面颊很小心地涂。蒋星一似有所觉,皱了皱眉头,时岳的手一顿,蒋星一却又在沉梦中把半边脸挨了过来,轻轻在他手掌间蹭。
就在这一瞬,时岳心头的某个地方塌下去一块,在洗澡时没被冲干净的回忆从塌陷处冒了上来,最珍贵的和最痛楚的都在其中,让他几乎想要发抖。
同样是在这一瞬,时岳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蒋星一关注在意,也知道无论应不应该,他都会这么继续下去。
03第十四面:叫了哥,我就罩你
「刚要问,小狗眼从下往上看了过来,亮晶晶直闪:“时哥,你刚刚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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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沉睡。因惦记着要早起上自习的蒋星一,时岳在 5 点闹铃响后准时起床,准备给人煮点早饭。
拉开房门,客厅空空,沙发上的枕头薄毯均已收拾整齐。时岳走近几步,见茶几上的药膏下压着张纸,拿起一看,上面写着:「我去上学了。昨晚谢谢收留。」
天都没大亮,这么早上的哪门子学?
时岳看着这条字迹像小狗爬的留言哭笑不得。这家伙一准是因为昨夜睡着了不好意思,才在醒后着急往外躲。但一低头,时岳又笑了,弯腰拾起沙发和茶几夹缝处的饭卡,上面贴着男孩的照片,一对小狗眼半抬,带着点凶相。
「五中。407 班。」
傍晚,六点,大课间。
校园内外人头攒动,高一的学生已经放学,走读生三五成群,或步行或骑车,一路说说笑笑、叮叮当当。住校生和高二高三的学生在教学楼前分流,一批涌进食堂,一批流出校门,要去附近的小饭店或临时支设的小摊上找食。
从现在开始到晚自习前的一个小时,不少学生会在饭前饭后闲逛放松,与五中隔了一个红绿灯、步行仅需 500 米的星语轩将迎来客流高峰。但店铺今天却挂牌打烊,本该专心营业的小时老板正站在校门口,听着广播站播放的时下流行歌,拿眼在清一色的校服里搜寻。
青春面孔一波一波从身边经过,像浪花奔向四方,时岳挨个扫视,没有看到蒋星一。这孩子遗落饭卡,按说不管是去小摊小店还是回家都得出校园,可时岳中午一趟、现下一趟,愣是不见这孩子的人影。
站了不知多久,总也有七八首歌的时间,已经有学生吃过饭重返校园。时岳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怀疑自己是和人错过了,正想着等下晚自习再来看看,就听到侧边小巷里传出的异动。
拳脚声,皮肉相接,听不到呼痛,只有发狠的低骂。三人合打一人,你踢我砸,明显占了上风。势单的那个护着头脸,瞅得时机扳住打得最凶的人死命一摔,直把人甩在身下,接着骑上去就往下落拳。
很凶,很莽,有种不管不顾的生猛,等被另两人几乎悬空提起来手还在挥动。
是蒋星一。时岳看清了人的脸,继而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当头挨了一拳的蒋星一拽到了一边。地上的人爬了起来,和另两个一起向时岳逼近。
在这个年纪,挨了打就是折了面子,要么加倍报复回去,要么就得被彻底打服。时岳也是从十几岁过来的,当即卸了手表和兜里的手机一起塞给蒋星一,说了句“站这别动”,侧身架拳去迎。
前后用了不到五分钟,时岳挡的多、攻的少,没挑要害,但每攻一次都攻得实实在在、又快又准。大男孩子是有股劲,倒了起,起了倒,如此好几轮才终于屈服,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往外走,不看时岳,更不看蒋星一。
“你谁啊?多管闲事!”走到巷口,领头那个到底没忍住,不甘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我是他哥。”时岳笑,心想当初真没白和好友学拳,“以后少找星一麻烦。”
话说完,三人走了,小小一截巷归于平静。校园里正放着《起风了》,与嘈杂人声混在一起,衬得头顶天空很暗很静。
时岳回身去看蒋星一,见人垂着头,心里暗道不好,想着是不是这孩子觉得伤了面子?刚要问,小狗眼从下往上看了过来,亮晶晶直闪:“时哥,你刚刚真牛!”
得,小孩慕强,这么会功夫叫上哥了。时岳强压住嘴角,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
想过这些,水漫上来差点溢锅。时岳添了点水关小火,又加料调味。待馄饨再次浮起,鲜香味也冒上来,时岳舀着盛出来,滴两滴香油,和提前拌好的小菜一起端上桌。
小孩太瘦,打架时一看,全身除了骨头就是裹得紧紧的肌肉,该好好补补。时岳把围裙解下搭在椅背上,刚坐下,门就被敲响。
离十点下自习不到十五分钟,小孩来得还挺快。时岳笑着开门,蒋星一一回生二回熟,自觉进来站在玄关处换鞋,不忘侧过脸叫一声“时哥”。
时岳受用,一手卸下人的书包,提着沉甸甸的,感觉比这小孩还重。放好回身一看,蒋星一还在那站着,小兵执勤似的,没指示不妄动。时岳上去照人后脑勺一拍,说出了早就想吐槽的话。
“我罚你站了?进去洗手吃饭。”
挨了一下,蒋星一反倒笑了,跟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动作起来。时岳坐在餐桌边等,斜眼去看过道洗漱台的镜子,里面映出男孩一对松弛的笑眼。
自己好像摸索到些和这孩子相处的窍门,时岳想着,突然又想到了别的,扬声问:“晚上不回去,奶奶知道吗?”
“自习前我给奶奶打过电话了,说去以辰那,她放心。”蒋星一走过来坐到他对面,不拿筷子勺子,只拿眼在碗盘上来回扫,“时哥,这都是你做的?”
“尝尝,合不合胃口?”时岳只说,低眉看着蒋星一去夹椒麻鸡腿肉,停了半刻,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以辰是你同学吗?”
蒋星一嘴里塞了吃的,闻言“嗯嗯”地应,咽下去又喝了两口汤后才说:“同学,也是我好哥们。”
这一餐饭蒋星一吃得碗干盘净,开始还顾及时岳要吃没放开,等时岳说自己已经吃过之后,慢慢也就放开矜持狼吞虎咽。时岳看得满足,有种饲养员看崽儿吃得香的成就感,边看边听人呜呜囔囔说话,拼凑出了沈以辰其人其貌。
沈以辰,蒋星一从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学兼好哥们,品学兼优那一卦的,人据说也生得俊气,但因俊气中带了几分清秀,说话又有点结巴,从小没少被班里的混小子选做戏耍对象欺负。蒋星一看不惯,见他们欺负一次就出手打一次,人多打不过就逮着领头的那个下死手。那几人被打烦了,也有点怵,不再频繁找事,沈以辰从初一下学期开始过上了太平日子。自此他天天跟在蒋星一身边,叫大他半岁的蒋星一当朋友。
受了帮助,沈以辰记在心里,对蒋星一也是实心实意地好。初三有一阵蒋星一的妈妈回来谈判,想把蒋星一接走,蒋家闹翻了天,蒋星一的爸爸从矿上回家住,心气不顺,天天挥拳头打人。沈以辰默默给蒋星一带饭带药,提劲补课,也会敞开家门收留蒋星一留宿。沈以辰的妈妈去得早,爸爸经商做生意,有钱没时间,总是不着家,那一年里,两个少年在沈家大床上背对着背,一起度过了许多孤单难眠的夜晚。
说了一圈,蒋星一擦擦嘴说回了今天:“以辰高三升去火箭班了,今天搬的东西。班里有几个成绩好的总欺负人,拿了他的笔记扔着玩,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些怪话。我抢回笔记把人送过去,这几个王八蛋又找我事,没忍住,这才和他们打了一架。”
蒋星一想起那事还有些气,又骂了好几句,殊不知时岳看着,心早被男孩不设防讲出的旧事和这副带伤的倔样弄得很软。
“下次再遇上这事就来叫我,”时岳说,“我给你凑个人手。”
“你哪是给我凑人手?你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干翻!”蒋星一笑,于是时岳也笑,低头收拾起碗盘来。蒋星一见了,快手快脚地拿起勺筷说自己去洗,时岳在人脑后一扇,指指卫生间门说:“真想帮忙就先去洗漱。洗漱完,咱俩聊聊。”
男孩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把手里东西搁下,有问不发地进了卫生间。不多时,放水声隔门传来,时岳笑笑,心想,此法好用。
约摸二十分钟,两人坐在沙发上,气氛比昨晚放松许多。纸条还原样放在茶几上,时岳拿起上面的伤药摆弄:“星一,你今天怎么没想着去以辰那?”
“以辰帮我不少,我也不好老是麻烦他。”时岳的脸色难辨,蒋星一本来惴惴,猜测他是要和那些大人一样扫兴,问责他动手打架的事,谁知不是,心就放了下来,“我不喜欢欠人太多。好哥们也不行。”
果然,和自己想的大差不差。这孩子是受点恩惠就立马想把人情还上的主。
“以辰和你都还没独立,许多事想帮忙也确实不便,你这么想没什么问题。”时岳稍许斟酌,镇定开口道,“但对我,不需要。”
蒋星一瞪着小狗眼看他,觉得这话一半有理,一半没理,思索间,他黑黑长长的眉毛皱了起来。
“不是叫我时哥了?”时岳果断打断小孩的思考,“叫了哥,我就罩你。再说,我一个人住,地方宽敞,你偶尔过来,不添什么麻烦。”
这番话,时岳在陈述客观事实之外刻意带了些江湖气,引得蒋星一咧嘴一笑。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拉近了,边界也随之模糊。
看蒋星一没有抗拒,时岳适时更进一步:“今天哪伤着了?我给你喷点药。”
“不用不用,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蒋星一摆手。
“要打出内伤你现在还能在这坐着?”时岳好笑,扬手在人大臂上拍了拍,“别磨叽,哪伤露哪,哥保证不笑话你。”
玩笑话一出口,再推脱就显得小气。蒋星一耸耸鼻子,把校服外套脱了一撂,又卷起裤腿,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创口淤青暴露在灯下,看新旧程度,显然不全来自今天。时岳觉得自己的心脏短暂地抽搐了几秒,他深吸口气,拿起喷剂对着人的胳膊腿均匀地喷洒药流。
屋内沉默,只有“呲呲”的声。蒋星一不言不语任人喷药,正犯着困,忽听时岳用闲聊的口吻问道:“高三了,你们周末怎么休?”
“周六一天加周日半上午。”蒋星一回,顺带打了个哈欠。
时岳“嗯”了一声,往上抬了抬蒋星一的下巴,低声说:“闭眼。”
蒋星一照做,睫毛上还挂着打哈欠打出的两点泪花,倦倦闻着药味,感觉到凉意覆上自己的下颌、额头和耳后。
“好了。”时岳说,同时还有盖子合上的声音。蒋星一睁眼,其实困得不想睁,勉勉强强中,他听到时岳随意又似郑重的话语。
“星一,高三学业紧,我想和你商量,以后周六就别去粥面铺做工了。你可以到我店里来,看看书、做做题,我还能给你辅导辅导。”
这个时候,蒋星一的脑子至少有一半迷糊,听话抓不住重点。他问:“你辅导我?”
这是真困了,时岳失笑,却不放人,反而趁机表态:“我本硕都在清海大学读的,辅导你,应该问题不大。”
清海大学是国内大学当之无愧的 top1,名头响当当。时岳为人低调,也不拿学历作为标榜自我或评判他人的工具,平时从不主动提及。可今天为达目的,却是破了戒。
“你这么牛?”蒋星一不困了,眨巴眨巴眼说,“怪不得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有股学霸的派头。”
“你眼睛是透视镜啊?还有这功能。”时岳被蒋星一像是崇拜又像是求表扬的神情逗笑了,深感被取悦,但没忘了最初目的,很快拉回话题。
“不往远扯,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学累了你就给我帮帮工。放心,亲兄弟明算账,钱我照标准付。”
“时哥,”蒋星一乐了,“你这是要和温叔抢人?”
“人才紧缺,哪都需要。”时岳顺坡就下,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继而又问,“怎么样,考虑吗?你要有意,温叔那边我去打招呼。”
蒋星一抿着笑站起来,眼里跳跃着一点少年人的调皮神气,不答反问道:“不早了,我的铺盖在哪?”
时岳本也没打算今天就等到答案,见蒋星一拿眼在客厅搜寻,索性起身用手背在人肩上一扇,笑骂道:“今儿我这沙发不接客。想睡,上主卧去,床给你铺好了。”
说罢又道:“我书房也有床,去踏实睡吧。别说我这当哥的虐待你。”
“得嘞。”蒋星一拎起书包,嘴上脆生生地应,“到了你地盘上,我就听你的吧。”
小兔崽子。时岳低笑,看着男孩彻底松懈掉防备和警惕的背影,唇角弧度越勾越大。
“听我的,明天就把药拿走,这两天自己喷喷。”时岳拿起那页纸一折,絮叨兼嘱咐,“还有,明天别再留条开溜,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吃了再走。听见吗?”
话没人接,屋里安静了一瞬。难道这兔崽子觉得自己说多了?
时岳狐疑,抬眼看过去,却见蒋星一正倚在主卧门边看着他,青葱、舒展,两颗眼球幽幽的,玻璃珠一样润。
“听见了,”男孩下巴颏一抬,拽拽酷酷地拉长音调,“小—时—老—师。”
04第十五面:明月入我怀
「温和的、成熟的、自认识以来处处照顾蒋星一情绪的大人一样的人,此刻勒得他很紧,强势、破碎,好像走投无路中,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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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天有点阴。虽说昨夜码字熬得有点晚,时岳还是踩着八点半的闹铃起床收拾。这倒不是为了卡点开店门营业,自己当老板,早点晚点灵活机动,但和蒋星一约在九点,他不想落个迟到的名声。
梳洗完,套了件衬衫,时岳提着提前打包好的食材、水果下楼,信步前往星语轩。店里有饮水机、微波炉,也有电煮锅,手上这些足够他们不闭店也能吃饱吃好。时岳想着,不自觉眉舒唇弯,头顶上的天空铺满了云,不蓝不乌,白中透青。
从小区拐到正街,离店还有一段,五天前那个倚门而立的身影又一次直直撞进时岳眼中。蒋星一的头发长了点,仰着头,有一撮盖在眉骨上。时岳不声不响地靠近,憋着笑,男孩却有所觉,机警地看下来,而后叫了声:“时哥!”
好热情,小狗似的。时岳上前,忍住伸手胡噜狗头的冲动,开锁开灯。
进了店,风铃先响,时岳把东西搁下,开始常规的准备工作,蒋星一背着手,检阅似的这逛逛那看看。
星语轩开了有几年,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换了老板后还真是头回光顾。小店按星系分区,每一区摆一类物品,这都没变,变的是摆放方式,高低长短、颜色深浅,井然有序、一目了然,有种强迫症会喜欢的极致美感。
学霸就是学霸,蒋星一感慨,转到一角,又发现了新变化。原来店里陈列的基本就是文具、书、本,品类有限,样式也单一,现在却明显丰富了许多,光是信纸、胶带就多出好多种,还新增了不少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蒋星一眼不错珠看得出神,人都俯趴到了货架上,时岳看着,不禁笑问:“看上哪个了?送你。”
都是些挂件、徽章、贴纸类的物件,应该女孩会感兴趣多些。蒋星一直起身子往柜台走,嘴里回道:“别啊,那我不成占你便宜了?批发价卖给我就成。”
狗崽子,一大早捧哏来了?时岳正要顺着逗两句,忽然看见蒋星一手里提溜了个袋子,里面白花花的,于是问道:“手里拎的什么?”
经这一问,蒋星一才想起出门前被奶奶塞过来的一兜子东西。因为说是要去沈以辰家,奶奶深感放心的同时又惦记着给自己那个“瘦成棍”的好哥们带些吃的,前一夜特意蒸了肉卷、糖包。蒋星一珍惜奶奶的劳动和心意,却拿不准时岳的态度,稍作犹豫才说:“喏,我奶奶做的。”
时岳接过打开,看到十几个喧乎乎的面点。“你吃过早饭了吗?”时岳先问,见蒋星一点头,便径自拿出一个糖包去咬,足量的甜掺着面皮的麦香在唇齿间延展,一吃就和机器加工出来的不一样。
“好吃,替我谢谢奶奶。”时岳满足,“我这几天的口粮有了。”
没有伪装,也没有嫌弃,蒋星一自小看惯了脸色,看得出时岳的言行和沈以辰一样真诚,当下也有心玩笑:“你不用谢,奶奶是做给以辰吃的。”
说话时,蒋星一扬了扬眉,时岳看着,觉得小孩有点可爱,也有点欠收拾,面上却不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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