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附带番外]《寒门之士[科举]》作者:远上天山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2-14分类:小说浏览:13评论:0



寒门之士[科举]

作者:远上天山

简介:

本文将于11月15日入v,入v当天三更,谢谢支持!穿越明代,爹不在,娘体弱。柳贺只能自己想办法。在这大明朝,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柳贺只能专心投入科举,先从秀才考起。科举改变命运。完结文《重回高考那一年》、《来个奥运冠军吧[田径]》

1、001 穿越

第一章

早春三月,草长莺飞,一条小船自河对岸驶来,船搅起的水波惊扰了树上栖息的鸟儿,也惊扰了树下好梦正酣的少年。

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身量偏瘦,一张脸更是透着白,被船声吵醒后,他恍然以为自己已经回了自己熟悉的现代,可眼前那河还是他穿越家门口的那条,沿着河再走上几步,路口最里那间屋子就是他如今的家。

“贺哥儿怎么睡在这?身子可好些了?”

“三叔,好些了。”

三叔却认真盯着少年的脸瞧了好一阵,见他气色虽然萎靡,却不似前些日子那般颓丧,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你娘就你这一根独苗,你若有什么……”

三叔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他虽是少年口中的三叔,却只是少年的同宗,并非嫡亲的叔叔,多说反而无益。

“三叔,我晓得的。”少年冲他一笑,那神情,三叔依稀看到了他父亲柳信当年的模样。

下河村在这大明朝考出的第一个秀才,院试放榜的那刻,整个下河村都被惊动了,男女老少挤到柳家老宅来,只为一睹新秀才的风采,那光景,三叔到现在都记得清楚。

可惜好景不长,柳信去年感染了风寒,还未过两月就一病不起,丢下了妻子和独子柳贺离开了人世。

柳贺穿越到大明朝还未满一月,在现代,他是苦哈哈的大厂程序员一个,连着加班加了一个月,一觉睡醒就穿越到了五百年前的大明,成了南直隶镇江府丹徒县内一个还未弱冠的少年。

眼下是大明王朝嘉靖年间,正是权臣严嵩柄政的时候,不过再过一两年严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身在乡间,天高皇帝远,谁辅政和柳贺毫无关联,他眼下烦忧的事也不是这个。

二十多天的时间让柳贺认识到,他想回到现代已经成了奢望,那么他该如何在这大明王朝活出个人样呢?

柳贺叼着根马尾草望着天,可在旁人眼中,柳贺这分明是受尽打击之后人生无望的模样。

“柳相公去后,柳家娘子病了不说,贺哥儿又是这副模样,看了叫人心里发慌。”

“还不是楚家……”

“轻声!”

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柳贺自然听在耳中,他心里清楚邻居们说的是哪番故事——柳贺的父亲柳信中秀才前与邻村的楚贤是至交好友,两人约定若是各自妻子分别生下一儿一女,就缔结婚约,此后柳信先中秀才,楚贤却久久未取得功名,纵是如此,柳信也从未有过毁约的念头。

终于,在楚贤29岁这年,他终于跨过了院试这道坎,中了秀才。

柳信中秀才虽早,乡试一途却始终不顺,考中秀才后前后经历三次乡试却始终不第,反倒是楚贤后继发力,院试揭榜后考中嘉靖三十七年的乡试,迈入了大明朝官僚的最低一级——举人的行列。

举人是能直接做官的,眼下举人功名虽非明初那般分量十足,中枢的官位几乎都由进士占据,可竞争力却依旧十分激烈,以嘉靖三十七年应天府戊午科乡试为例,应天府拥有解额数一百三十五名,但考生数量却接近解额数的三百倍,录取率只有3%出头,这一年的乡试录里还有大名鼎鼎的未来首辅王锡爵,对方是《春秋》一经的魁首,名列乡试榜第四。

楚贤中了举人,自然实现了阶层的跨越,他虽未声明和柳家的婚约取消,可言语中已经有了楚柳两家只是口头约定、作不得数的意思。

柳信离世后,楚贤来了一趟柳家,赠了20两银子,直言两家再无婚约。

柳贺他娘好不容易扛住了丈夫去世的打击,见了楚家的“赠礼”却直接病倒了,这段时日才稍稍缓和了些,可原来的柳贺却因这事大受打击,迷迷糊糊栽倒了在了河边,再醒来时,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柳贺自己对婚约取消的事倒是无所谓,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楚贤成了举人,举人女儿择偶的范围比秀才女儿可要广多了,挑一个好点的对象是人之常情,何况这种事男人做起来要比女人顺手得多,不然陈世美不至于成为话本里的经典角色。

何况正如楚贤所说,楚柳两家只是口头允诺,未有过书面的约定,所谓的毁约在官方层面上也并不存在。

柳家就像一艘即将倾覆的船,柳信虽然考中了秀才,可柳家的家境在这下河村只能算是殷实,还算不上富庶,柳信这些年读书备考、去应天府奔考乡试,加上后来生病,原先的家底已经被花得七七八八,他的独子柳贺也并非读书科举的料子,若是柳信还在,运气好考中举人的话,倒是和楚家相匹配,可眼下,楚家早已是柳家高攀不起的范畴。

……

柳贺慢悠悠回了家,门刚刚一响,里屋就响起一阵轻咳:“贺哥儿你又去河边了?”

“娘,您醒了?今日可喝了药?”

“咳咳,喝了。”

柳贺一进门,满屋的药味直冲他的鼻子,柳家先经历了柳信生病离世,之后是他娘生病,中间他又病了一小段,屋子里的木头柱子都像被药浸过似的,加上屋子光线偏暗,哪怕是上午都不见多少日光透进来。

“你刚刚病好,少在外头吹风。”

“外面不冷,我穿得厚,暖着呢。”柳贺扶着他娘的手,“娘,外面日光不错,我带您出去走走。”

柳贺不乐意在家呆着,他觉得屋子里有些阴冷,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人就算没病恐怕也要闷出病来,他不仅自己出去溜达,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非得搀着她妈出门。

纪娘子年纪不大,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只是她一贯性格温柔,与柳信又是夫妻恩爱,柳信离开后她没了主心骨,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加上村里又有风言风语,有人说她前半辈子运道太好,把后半辈子的福分都耗尽了。

纪娘子自己倒是无碍,可看着贺哥儿那张肖似相公的脸,她心中倒是生出无限惆怅来。

家中只母子二人,往后要如何撑下去?

纪娘子一向宠爱柳贺,柳信监督柳贺读书倒还算严厉,纪娘子却生怕儿子吃苦,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柳贺来,这也让柳贺养成了散漫的性子,纪娘子当然觉得柳贺千好万好,可她心里也清楚,柳贺想进学怕是难了。

母子二人绕着家门走了一圈,路上倒是遇上了几个好奇打探的邻居,柳贺倒是神态如常,纪娘子却心中发苦,若是相公还在,旁人见了柳贺总是客客气气的,不似如今……

“大嫂,哎,你在家啊!”

刚回到家门口,柳贺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喊声,来人是他爹的亲弟弟柳义,柳贺祖父一共两儿一女,长女嫁到了丹徒县城,长子柳信和次子柳义都住在下河村。

柳信考上秀才之后想搬到县城去住,他是县学生员,在县里读书交友更为便利,可当时柳贺祖父还在,父亲和弟弟都不肯搬到县里,柳信也只能作罢。

“二叔。”纪娘子客客气气和柳义打了招呼,“吃过了没?”

“吃了吃了,大嫂,弟弟找你求救来了,前儿礼哥生了场病,前村王大夫说他这病来得急,要花二两银子,我把家搬空了也掏不出这个钱。”

不待纪娘子出声,柳义又道:“大嫂,前些日子楚举人不是来过家里一趟?他什么都没留下?”

他不提也罢,一提这茬,纪娘子便想起楚家上门时那高高在上的神色,那二十两银子更像是丢给她和贺哥儿的赏赐,一想到她便觉得心里发堵,纪娘子原本不想收这钱,可眼下柳家境况一日不如一日,留着这二十两说不准哪天能救命。

可楚家才来没几天

,贺哥儿二叔竟就惦记上了。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纪娘子语气很是生硬。

“嫂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大哥走了,贺哥儿还小,咱们两家虽然分了家,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里里外外不还是要我帮衬着吗?”

柳义语气冠冕堂皇,俨然他已经替侄子忙过不少事了,可这位二叔的尿性柳贺还是清楚的,他爹生病就没见他来过几趟,唯一来的一次给柳信带了病人吃不动的炊饼,两三个饼叫他吹成了仙丹,这几日柳贺还听他在村里吹嘘。

纪娘子却被他说中了心思。

柳贺过了年就十三了,在下河村,这个年纪的少年要么在学堂读书,要么已经下了地,柳贺身量随了他爹,一看就不是种田的料,若是去县城找个营生,他年岁还小,自然要托一位长辈照应着。

纪娘子不吝啬钱,但她要为柳贺的未来打算。

“楚举人人是来了,却没带银子过来。”柳贺轻轻咳了一声,他按住他娘的手,“倒是二叔,我过几日要去社学读书,您手头方便借几个吗?”

柳义瞥了柳贺一眼,口中却轻嗤道:“去社学读书,贺哥儿也要考秀才吗?”

柳贺眼中却毫无笑意:“正是如此。”

“咱们大明朝开国到现在,下河村只考中了你爹一个秀才,凭你也想考?”柳义满是不屑,“大嫂,贺哥儿这个眼高手低的毛病是不是该改改了?眼下可不是哥哥还在的时候了。”

2、002 决定读书

第二章

“贺哥儿,你说的可是真话?”

纪娘子并不把柳义的酸话放在心上,她只听着了柳贺那句考秀才之言,自柳信过世后,她头一遭听柳贺说这样的话。

柳信在世的时候总拘着柳贺读书,但纪娘子也听柳信说过,柳贺若想进学怕是艰难,但读了书、大略识几个字的话,娶个得体的媳妇,总归能把家守住。

柳信和纪娘子二人是真想过楚家姑娘嫁过来之后的日子的,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未等柳贺成家,柳信便撒手去了。

“娘,自然是真的。”

母子二人一问一答,直接把一旁的柳义晾着了,他便又抬高了声音:“大嫂,礼哥的病可拖不得。”

纪娘子这边正要出声,院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下一刻,只听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拿银子的人死到哪里去了?”

来人一双细细的三角眼,偏偏颧骨极高,这两样出现在同一张脸上显得极不和谐,柳义见了来人却仿佛老鼠见了猫,直接往纪娘子身后躲。

“当家的,银子可借到了?”来人正是柳贺的二婶。

“嫂子正要拿呢。”柳义嘿嘿一笑,求救的目光投向了纪娘子。

“他二叔,你哥哥走后,家里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家中确实没有多余的银两了。”

“嫂子哄谁呢?下河村谁不知道柳秀才的大名?大哥考中秀才后,你们夫妇二人又是买鸡又是买米,成日吃得满嘴流油,到了侄儿生病的时候却一两银子也不肯掏,我晓得,你越抠就越有钱,越有钱就越抠,你别的地方舍不得撒钱也就罢了,礼哥可是大哥的亲侄儿啊,大哥尸骨未寒,嫂子你就见死不救……”二婶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伏在地上又哭又嚎,可惜嚎了半天只打雷不下雨,一颗眼泪珠儿也看不见。

论撒泼打闹,他娘从来不是二婶的对手。

二婶却不只是闹,她一边闹一边还冲柳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里屋里翻翻找找。

楚家上门的事下河村都传遍了,楚贤中了举人,绫罗绸缎一身光鲜地上门,就连县城里的知县老爷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既要退了和柳家的亲事,怎么会一两银子都不留?

想到这里,她瞥了一眼柳贺,心里只觉万分痛快。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柳信上进又孝顺,纪娘子嫁过来之后衣裳都未洗过几回,柳义却是个混不吝,成日里不着家不说,家业还要她帮着算计。

不过柳信这一走,大嫂这好日子总算到了头。

柳义接了信号刚要往里走,还未跨过门槛,就见平日里一贯软弱的侄儿挡在了他身前:“二叔,您要往哪儿去啊。”

柳贺身量还未长成,加上刚刚病过一场,自然挡不住人高马大的柳义,柳义刚把柳贺撞开,就听身后传来柳贺轻飘飘的声音:“二叔,依《大明律》,窃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笞五十,免刺。”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我当叔叔的,来侄儿家看看也犯法?”

“像您这样的,《大明律》里叫亲属相盗,您现在一文钱没拿,侄儿还能当看不见,若真拿了,衙门里官差上门,您这胳膊可要遭罪了。”

“柳义你怕什么?”看二叔被柳贺两句话唬住了,二婶大叫一声,却见柳贺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好似把她看透了似的。

“二叔,二婶,您二人与其在这边闹,不如回去看看礼哥,下晌我见他在通济河边上晃,他年岁小,这几日村里又下了几场雨,别惹出前村那样的祸事才好。”

二叔二婶闻言脸都白了。

礼哥是两人的独子,柳义成婚的年纪比醉心学业的柳信要早,他和二婶婚后几年才生下这么一颗独苗,今日两人都以为礼哥由对方照顾周全了,

谁曾想,礼哥竟一人偷偷玩水去了!

通济河是县内大河,绕着下河村一圈,附近的几个村里,每隔几年就有谁家孩子在河岸边被找到,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二叔二婶慌慌忙忙跑出去,纪娘子连忙起身也要去找,却被柳贺拦住:“娘,我唬他的,礼哥已经被我叫回去了。”

柳贺揉了揉额头,二婶的嗓音又尖又刺耳,来一趟真叫他吃不消。

纪娘子也是烦不胜烦,柳信还在的时候,柳义敬畏长兄不敢上门,可近几月,柳义已上门数次,今日虽被柳贺唬住了,往后再来谁也受不住。

“娘不必担心,二叔我来对付就是。”

“贺哥儿,怎能事事让你烦心?”纪娘子握住柳贺的手,“你若一心向学,我这当娘的也该立起来。”

纪娘子本以为柳贺考秀才的念头是为了哄柳义,可第二天一早,柳贺竟已捧着书,在小院内看了起来。

柳贺读书的念头也不是刚刚兴起的,他思考了足足好几天,上辈子他学的是理工科,但是当年也是top2计算机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在读书上多少还是有点优势的,而且他文科并不差,各门成绩比较平均,加上自明朝开国起,科举取士就已经是基本国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从童生到进士,进学的层次基本决定了一个人在社会上所处的地位。

古往今来的任何一个朝代,都没有哪个朝代如此看重读书考试,也没有哪个朝代的考试结果那么立竿见影。

柳贺自认没有经商的天赋,当兵的话,他又不是军籍,只是普通民籍,加上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免丁役,一个秀才能免二丁,他爹如果还在的话,柳贺的差役自然可以免了,可柳信偏偏不在了,他这副身子骨恐怕也扛不住繁重的差役。

可以说,柳贺别无选择。

何况,他爹还给他留下了不少财富。

如果他只投身到一户普通农家,想读书习字恐怕会很难,买书买笔墨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负担起的,可柳信屋中却有整整半柜书。

蒙童学习的《三字经》、《千字文》、《性理自训》和《幼学琼林》都有,接下来就是四书五经,《四书五经大全》和《性理大全》,《朱子集注》和《朱子集传》,蔡氏传《书》,左氏《春秋》……还有蔡清的《易经蒙引》等,柳信的本经是《春秋》,家中有关春秋的注疏自然更多一些。

如果是前世每日对着电脑写程序,柳贺自然静不下心来读这晦涩拗口的书,可这个年代玩乐少,柳贺又心无旁念,读起书来倒是比前世快上很多,他原本就是一旦专注就会彻底投入的人,来了一趟大明朝,他感觉自己的专注度又提升了一步,记忆力也好得惊人,但柳贺却觉得还不够。

相比较同龄的学生,他的进度已经落后不少了。

他今年已是十三岁,成化年间大名鼎鼎的神童杨廷和十二岁就中了举,十二岁考中进士之后当官,“李公谋”的李公李东阳八岁就以神童之名入顺天府学读书,柳贺自认不能和这几位史书留名的大佬相比,可读书要趁早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总不能等到白发苍苍了还是个童生,对心理健康也有影响。

“……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柳贺背得摇头晃脑,他不像旁人读书时那么一板一眼,相反,他一边念书一边在院子里练太极和八段锦,反正大门一关谁也瞧不见。

不得不说,《千字文》的韵律相当适合练功。

《千字文》全文千字二百五十行,由梁武帝时期的周兴嗣编撰而成,传说《千字文》成书后,周兴嗣一夜白头,足以证明这本书的功底。

柳贺眼下还未去社学读书,但他已于一日前见了社学的夫子。

柳家所在的下河村、与下河村紧邻的古洞村和纪家

村三村合办了一家社学,社学由三村一年合付馆金,读书的学童每人再送些拜师礼就能去读,社学的位置在纪家村,纪家村就是纪娘子家所在,柳贺年幼时去过几回,社学的夫子也是柳信的老师,他甚至都没有认真考教柳贺就让他入了社学。

不过纪娘子提醒柳贺,说这位夫子教书一贯严厉,但柳信考中秀才之后却极为感谢这位夫子,一年中要拜访好几回。

柳贺三遍《千字文》读完,身体也出了些汗,合上书之后,他从“天地玄黄”一句开始往后背,初始还有些磕绊,此后就越来越快,中间只停顿了一次,待一千字背完,他又去里屋把纪娘子叫醒,带她出去晒太阳,过了一会儿才返回屋内,开始默写《千字文》。

柳家屋宅不大,虽然他爹中了秀才,但当时他爷爷偏爱幼子,过世前特意叮嘱他爹别太铺张,意思是别让柳义对显得过于寒酸,他爹听了,屋子建的时候就不大,堆书的那间几乎都被书占据了,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两个墨锭,一方砚,还有一叠高头竹纸,竹纸一百张大约要花100文,看似不贵,可柳贺记得自己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戚继光的戚家军一个月军饷不足一两,也就是说,这一百张竹纸是戚家军一个人三天的工资。

对柳贺来说,一篇《千字文》就得用上好几张纸。

柳贺的纸还是他爹的收藏,他爹去世后,家中进项减了大半,在纸张上的花销还是尽量节俭些好。

3、003 社学

第三章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据其所而众星共之……”

一大早,屋内便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纪娘子手中针线活不停,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自柳贺定下读书的大计后,成日卧床的纪娘子也来了精神,接了些绣活来做,柳家的几亩水田以纪娘子的体力自然是干不动的,柳信在世时就一直雇人干,每年多少能有些结余。

纪娘子将家中资财收拢在一处,就连她嫁进柳家时的嫁妆都拿了出来,可任凭她怎么算,供柳贺一直读书恐怕也不太够,她好歹是秀才娘子,柳信应考时的花销她心中有数。

但接绣活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只够母子俩的日常花销。

柳信还在时,他平日替人写写书信,兼之有县学廪生的廪米以及每逢科考的生员保结,柳家的日子倒是过得不差,柳信一走,这方面的进项自是没有了,再供养一个读书人,日子立刻就艰难起来。

柳贺其实也在想着赚钱的事。

读书费钱——了解到竹纸价格之后,柳信对这件事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何况高头竹纸在市面上已经是相当便宜的纸了,其他一张花费数文的纸也并不罕见。

柳贺需要纸,主要是为了练字。

他有原身写毛笔字的经验在,上手倒是并不难,可上手归上手,想写出一手好字却是很难。

明代科举以八股取士,考生的书写自然分外重要,柳贺前世去逛过江南贡院,不夸张地说,那里展出的试卷和印刷出的没有任何区别,以他现在的字,恐怕县试这一关都过不去。

柳贺性格里有一份执拗,他既然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就会努力做好,每日读书默字时,他也在琢磨着把字写好。

明代科举多用台阁体,要求字体方正平和,重在规范美观,明初台阁体兴盛于永乐时,“二沈”中的沈度、沈粲就是靠着一手好字被器重,仁宗时三杨辅政,台阁体更是得到了进一步发扬。

柳贺没有一上手就奔着印刷体的目标去,柳信藏着的几本古帖被他扒了出来,有欧阳询的拓本,也有王羲之的行书,柳贺一日临摹上几十页,开写时,他目光专注,眼中只有书和笔,刚写毛笔时,他手上劲不够,写出来的字仿佛飘在纸上一般,练了几日之后,劲是有了,字却还是不够好看。

但柳贺也清楚,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柳贺习字的途中,纪娘子送来一碗茶,之后便将门掩好,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柳贺一张古帖临摹完了,将一碗茶饮尽,待到中午时,纪娘子已经将饭烧好,母子二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饭后,柳贺依旧拉着他娘在家前屋后闲逛,纪娘子平日出门不多,可既然儿子拉着,她也都照做,一日日走下来,母子二人看着都比柳贺刚穿来时红润了一些。

“贺哥儿,为娘蒸了糕,你可要吃些?”

“要。”

柳贺收好书,拉开长凳,撩开帘子进了厨房。

柳贺学归学,他也没让自己太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柳信藏书过百本,他想一次性啃完是不可能的,现在只能慢慢打基础。

每天进书房时看到那些书他都觉得压力山大,可一本一本读下来,哪怕一开始只是囫囵吞枣,后面倒也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有时候柳信看书看得入了迷,纪娘子得叫上他好几回他才应声。

……

“贺哥儿,这几日有雨,你带着伞。”纪娘子又将柳贺周身打量了一番,柳贺身量略微拔高了些,已是超出她一头了,他模样虽稚嫩,双目却炯炯有神,像极了柳信年轻时。

通济社学离柳贺家大约二公里路,辰时,也就是早上7点就要上课了,最近由春入夏,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柳贺起床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若

是在冬日,他天不亮就得起床。

下河村在社学读书的学童不止柳贺一个,不过之前柳贺在家接受柳信的专门辅导,和其他学童并不相熟。

过了下河村,再拐过几个弯就是纪家村了,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早晨的风微微带着一丝寒意,昨夜大概刚下过雨,路上积了不少水,柳贺走时刻意避着泥洼,可脚上却难免还是踩到了泥。

他不由开始怀念前世的雨靴。

不过读书人的打扮自有一套讲究,穿得太粗犷是有辱斯文,学童也是一样。

虽然穿到明朝才几个月,柳贺却觉得,自己多少是有些被同化了。

既入了社学,先去见夫子,柳贺心里多少有种小学生刚开学时的兴奋感——虽然他现在的年纪已经该上初中了。

通济社学面积不大,是一间三进的院落,既有社学,也有学生和夫子休息的轩房,不过社学多是本地学童,也有两个学童来自远处的石马村,石马有山,山中人少,够不到办社学的条件,就安排了几个学童来寄学。

孙夫子是嘉靖初的秀才,屡次考举人不中,之后就安心当起了教书先生,柳信算是他的得意弟子之一,在这丹徒县城内,出身乡下的学童最终能考中秀才的并不算多,举人更是一只手数得过来。

孙夫子先是检查了柳贺的基本情况,问他四书读得如何了,听柳贺说如今只读了《论语》和《大学》,孙夫子眉头一皱:“学得少了些。”

柳贺尴尬一笑。

不得不说,《论语》和《大学》还是他这几天拼命赶出来的,得亏他记性一直不错,按他刚穿来时两眼一抹黑的情况,别说四书了,他连《千字文》还没背呢。

孙夫子又去看柳贺写的字,柳贺带了这几天自己练得最好的两幅,可夫子依旧不太满意。

不过他招柳贺本就是看在柳信的面子上,此时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况这通济社学举办之初只是为了本地的学童有个读书习字的场所,每隔几年能考中一个秀才都已是不易。

孙秀才之所以觉得柳贺学得不够,是因为社学只招收本地八岁至十五岁的学童,柳贺再过两年就超龄了,他才读了四书两本,在大明一朝,若是读书早的学童,才识字就学四书的也有不少。

柳贺进了学堂,与其他学童见了面,通济社学一共有学童三十多个,见柳贺进门,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瞧。

柳贺还未入学时,学童们就多听过他的大名,知道他是柳秀才的儿子,在这群学童眼里,秀才的儿子本就蒙着一层学霸光环,可柳贺站出来时身量偏瘦,衣着朴素不说,言谈之间也看不出读书人的风流倜傥,不过几日,学童们就对柳贺失去了兴趣。

柳贺:“……”

小屁孩都开始讲究风流倜傥了?

柳贺并不理会旁人议论,只专心读书练字。

通济社学的学习内容很简单,从《百家姓》、《千字文》起,再慢慢过渡到经学,还要学《大明律》和《御制大诰》,孙夫子不愧是教学多年的老秀才,教授蒙童的内容他能解释得浅显易懂,对柳贺来说,难的并不是读书背诵,而是理解文意,他对《论语》和《大学》目前还是大概理解,还是因为这两本书篇章数少的缘故,可孙夫子讲解后,即便只是《千字文》,也让柳贺对古文的理解提升了不少。

毕竟《千字文》同样节选自古籍。

孙夫子通常先念一句,再解释一句,柳贺在自己的《千字文》上标上一句,一个上午就已经标注了数句。

柳贺看了一圈,学堂内有人跟着夫子念得摇头晃脑,有人则在后排呼呼大睡,还有人状似沉浸在书海中,但仔细观察的话,他一页书半个时辰也未翻动一次,可一旦孙夫子走过,半睡的人却会立时醒

来,连孙夫子正在念的句子都能跟上,显然已经熟能生巧了。

果然,上课摸鱼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

等到课上完,孙夫子的身影消失在学堂中,课间的气氛自是不同了,有拿着零嘴开吃的,有捉虫子逗蛐蛐的,柳贺是新面孔,也有人邀请他加入,柳贺早就过了这个年纪,自然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对方见柳贺休息时间也在看书,只以为柳贺是那种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不过他们玩归玩,倒也并不打扰柳贺,孙夫子吼起来可是很要命的。

环境虽然嘈杂,却并不影响柳贺看书的心境。

他将一篇千字文释义看完,一边看一边在心中默记,孙夫子讲课时他就已经投注了百分百的精力,再回顾时,课上讲的内容已经被他记下了大半。

饭后还有些闲暇,柳贺便开始临摹字帖,这和他在家的学习进度差不多,柳贺丝毫不觉得吃力,他现在临摹的是欧阳询的《化度寺碑》,正好此刻学堂内倒了大半,柳贺虽然也有些困,但他事不做完绝对不休息,如此两页纸临摹完,孙夫子又回了学堂内,下午的课正式开始。

上午是读书,下午则是考校,学堂内学童年龄大小不同,考校的内容自也不同,柳贺的要求是默写《论语》中的《为政》篇,其余学童有默《千字文》的,有默《幼学琼林》的,都是孙夫子定了篇章,限定时间,等学童们一个个上交后再抽问几个句子,若是答不上来,孙夫子的戒尺就派上用场了。

4、004 学习

第四章

柳贺在家中已经读完了《论语》二十篇,柳信所藏的几本《论语》注解也被他认真读过几遍,毕竟他在家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可做,这些书的内容虽然无聊,可真投入进去的话,反而让柳贺有种充实感。

《为政》篇讲述的是孔子“为政以德”的思想。

柳贺取了一张竹纸,研好墨,神情专注,整个人的气质瞬间沉静了下来。

学堂内,孙夫子的考校引来了一片哀嚎声,更有人交头接耳,互相询问着某句的下一句是什么,当然,学堂内也有将课业完成得比较好的学童,这些人的神态自是又不同。

柳贺不管四周,将《为政》第一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到最后一句“见义不为,无勇也”一句不落地写了下来,和前世做练习时字迹随意不同,这一世不管写什么,柳贺都抱着练字的心态去写,如此速度虽然慢了些,他却能够看出自己字迹的进步。

因而,孙夫子限定的时长已经过去了大半,堂中还未交的只剩柳贺和另外一名九岁的学童。

其他学童看向柳贺的目光已经古怪了起来。

“这柳贺当真是秀才公的儿子?”

“没听夫子说吗?他到现在才读了《论语》和《大学》,《孟子》都未曾读。”

“莫非夫子考校的《论语》他也未熟读?”

否则很难解释柳贺过了这许久都未曾交出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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