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弄臣by苏眠说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2-13分类:小说浏览:14评论:0



【冷酷深沉两面人女帝允元vs温润腹黑两面人学士杜微生】

【古代言情+精品小说+相爱相杀+相互救赎+宫廷+女帝+美强惨+朝堂权谋+女尊】

女帝允元,弄权以弑父,夺位而害兄,用人惟亲,宫闱秽乱,养男宠以百千数。

杜微生子朔,江阴人,新朝第一榜进士出身,入翰林,授学士,拜承旨,掌著作议对,朝伴集贤殿,夜登天子床,时人不屑,呼之弄臣。

她曾经见过这世上最璀璨的烟花,也曾经得到过这世上最伟大的御座。

她曾经在天下万民的欢呼声中,亲吻过这世上最美丽的情郎。

第一章 枕边人

勤政殿的深处,帘幕低垂,有闲散的月光从遥不可及的天井上筛落。

允元屏退下人,揽着长衣赤脚走入来,镶嵌青金石的地面上泛着冷光,像覆了一层薄薄的秋霜。她走到那张宽大的御床边,一时竟还看不清里边的影子,只觉有些微的呼吸声好像从龙凤锦被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她已很疲累了。今日朝上议的是南方的水害,一帮老臣梗着脖子逼问她国库存银,她自然是不会应的,但为赈灾安民,也还是需要这帮人去府县上周旋,故不能不虚与委蛇。偏生她又不能表现出疲累的模样,那些人只会认为她因是女人,天生弱些还不承认,连上个朝都要摆脸色给男人瞧。

她往床边坐下,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侧躺了下去。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重要的事了。

忽而一只温暖的臂膀缓慢从她身后环了过来,温热微湿的气息倾在她颈项肌肤间:“陛下可回来了。”

柔柔软软、又清清朗朗的声音,含着似有若无的期待,像在跟她撒娇似的。

她闭上眼睛,“嗯。”

“太液池边的凤仙花开了,臣今日去刚好撞见,采了几朵,和着五更天的露水碾出花汁,那大红色比胭脂还好看,薄薄的一层,最适宜入画。”

“入画,画什么?晚霞么?”

“晚霞就很好。”男人笑了,“只要陛下喜欢。”

“你先画,朕看见了,才知道喜不喜欢。”允元懒道。

男人的下巴轻轻蹭过她的发丝,话音巧妙地软下来,将允元引入诱惑的彀中,“陛下今日,不想要么?”

他说着话,揽着她腰的手已窸窸窣窣地伸向衣襟内,却被她按住。她的话音也带了几分冷:“今日累了。”

他却好像全不怕她——全天下人都怕她,偏是他竟不怕她——他笑着说:“您休息,我来动。”

真是个祸水。

沐浴过后,男人在余韵里轻轻吻她的耳根,几缕汗湿的发垂落下来被他抿入口中,还贴着她耳朵发笑。她的表情是享受的,但眼神是遥远的。

她这么想,就这么说了:“杜微生,你真是个祸水。”

他迎着月光微微撑起身子,宽阔的双肩,光洁的胸膛,还有被褥底下一双若隐若现的长而有力的腿。她都冷静地打量着。

她从来不会选次等货上自已的龙床。

他笑道:“承蒙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

她道:“明日去考工署,挑一件你喜欢的玩意儿吧。”

他好像很高兴,还往她耳边又亲了一口,随即便膝行后退到宽大龙床的一角,俯伏下去,“谢陛下恩赏。”

她挥了挥手,像在朝堂上一样。他也就规规矩矩地退下龙床,给她盖好了锦被,还轻轻地拍了拍。

允元没有给他回应,似乎是真的睡熟了。

他无声地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数重帘帷之外,点起了一盏幽亮的长明灯。

一名管事宦官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半推开了殿门:“公子?”

宦官们不管皇帝床上是什么人,一律只称公子。

杜微生走出门去,那宦官又悄无声息地将门合上了。

“公子回翰林院还是回画院?”宦官佝着身子问。

“翰林院。”他道。

皇帝今日看起来很疲倦,明日大约不会传唤他了。

“是。”宦官应声,低头迈着碎步将他送出了勤政殿,他自家的书童一直在殿外候着,接了他往翰林院走去。

虽在五月末,夜风却已微凉,杜微生想起早晨在太液池边见到的凤仙花,那已是今年的最后几丛。

“听闻南方水害,国库亏空拿不出钱赈灾,今日朝议还吵起来了。”小书童名叫春咏,是宫里分出来伺候他的,许是年少无聊,一路上努力地没话找话。

“国库亏空?”杜微生突兀地笑了一下。

春咏一愣,“大家都这么说……”

“户部的计帐从来都是直送勤政殿,不经宰臣的手,他们如何知道国库的虚实?”杜微生含笑摇头。

春咏挠挠头,“这小的听不懂。公子晚上都会同陛下说这些吗?”

杜微生平和地道:“我说这些作甚,陛下日理万机已经很累了,我还要惹她生厌吗?”

春咏恍然大悟,“公子说得对。”好像终于发现了眼前人圣眷不衰的秘密,乃至于生出几分无知的敬意。

事实也是如此,皇帝自受禅登基两年以来,虽不设后位,但后宫里来来往往的男人已如过江之鲫,俊秀的,硬朗的,柔情似水的,剑眉星目的……皇帝的口味,群臣捉摸不定,也就更上赶着往后宫里送男人。皇帝来者不拒,但都留不长久,大多数都是一两日就打发了出来,长的也不过十余日。

但这个杜微生,自第一次通传到而今,已经在皇帝身边耽留五个月了。

他虽然生得好看,也颇有才华,但算不得特别拔尖的人物。出身乡里,科考取了二甲第二十八名,到翰林院供了个闲职。本来不过是最常见的蹉跎岁月,却不知怎的忽有一日遇见了皇帝,被一眼相中,问对到半夜,第二日就升了翰林学土。他文章写得好是本职,另还喜欢作画,皇帝就给他在勤政殿北边辟出一块地建起一座画院,让他可以专心作画,当然,通传的时候,也更方便些。

外朝群臣都瞧不起他,好端端的进土出身,怎的要这般卖身求荣。但也不乏有人暗地里羡慕他,想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迷魂计,让皇帝对他予取予求。

春咏想着,杜学土说的话真有道理,他要记下来,毕竟这人就是当今天下讨皇帝欢心最有法子第一人。

第二日,翰林院里点卯已过,杜微生才姗姗来迟。其实他在京中没有房屋,仍旧住在刚入翰林时与一众书生们同住的那一排平房,屋檐儿挨着屋檐儿的,就在翰林院的后院。昨晚他从宫中回来,不少晚睡的翰林也都瞧见他了,却没想到他还是会光明正大地迟到。

翰林院分文史书画琴棋诸院,惯常是个风雅清闲的去处,一壶茶闲聊一晌午也无人管。但做到了翰林学土,那就是天子顾问,要随时待命,又赶上今上这样精力充沛、宵衣旰食的君主,勤政殿的吩咐一桩接着一桩,这十几个学土们也并不好过。

暑气从外头卷进来,散在书页衣襟之间,让人心头没的生出烦躁之意。但在这暑热之中,杜微生却好像一个清清凉凉的影子,什么都不贴靠,只孤伶伶地在书架间走动,时而回到桌边落几笔,又思索起什么来。

分给他的差事是今年番邦入贡,要下诏所有州县衙门各司其职,热情款待,谨慎送迎,不能失了上国体面。这一类的诏书年年都有,年年相似,他原本也只需依样画葫芦即可,却不知为何斟酌了许久。

“啪”地一声,是一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杜微生转过身,便见是同年入院的林芳景,彼嬉皮笑脸地凑近来瞧了瞧,“嗐”了一声:“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奏议,让子朔兄都为难呢!原来是这劳什子!”

杜微生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体,是弟文思迟钝。”

林芳景将眼风往后头一瞥,“你昨晚入内廷了?他们都在议论。”

杜微生道:“是,陛下召我。”

林芳景道:“那陛下有没有问你,南方水害的事情?”

杜微生顿了一下。就在这一瞬之间,后头那几人的议论已入了他耳:“皇上从不留人过夜,就算是他杜学土,也没能让皇上破例嘛!”

杜微生只作未闻,对林芳景笑笑:“没有,陛下昨晚很累了。”

短短若有深意的一句话,与他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无不透出不可多问的暧昧,甚至让林芳景老脸红了一红。他又在杜微生桌边转了转,实在没趣,也就不得劲儿地走开了。

杜微生终于可以清净下来,思索面前这一道空白的诏书。

他很清楚,这不是什么随便的差事。他的差事,全都是皇帝金口玉言,亲自分给他做的。他若做得好,不见得有功;他若做不好,则一定有罪。

允元这一日则接见了几位前朝的王公。

论辈分,她还要叫他们一声叔伯,但她也知道他们承受不起。接他们到蓬莱亭上,迎着盛夏的荷风,吃着消暑的莲子百合羹,一个下午,她从这几位叔伯嘴里撬出了几万两的赈灾银,还迫得他们应承了去各地安抚人心的活计。

待那些人都离开,已是傍晚,太液池上风声低迷,远处的万寿山顶上是一片灿烂的霞光,摔落到水底,就幻作靡靡的金。

她望着那晚霞光,想到昨夜的男人说,要用凤仙花汁画晚霞。

她开了口:“杜学土的诏书可拟好了?”

亭外的女官杨知礼回答:“拟好了,半个时辰前已送到勤政殿。微臣看过没有大碍,放在陛下的案头了。”

允元道:“拟的什么,你说说。”

“是。”杨知礼略一思索,背诵道,“邦国入贡乃古制,不可轻忽,敕所到州、府、县、道,增饰厨传,依律给食,度有所缺,上礼部酌定。”

“度有所缺,上礼部酌定。”允元低声,“这一句,是过去没有的。”

“是。”杨知礼道,“大约如此更可显得我朝重视,而且于情于理,番邦入贡之事,都由礼部主司……”

允元摇摇头,笑了,“他是在帮朕要钱呢。”

杨知礼怔了一怔,半晌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微臣愚钝!过去没有此语,地方有亏缺,也只能以税金弥补,再依例做账上报户部,如此所用的实是户部库银;如今说要礼部酌定,则是从礼部出钱……”

允元眯了眼望着晚霞,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沉默。

这个杜微生,乖顺,聪慧,绝不忤逆她,还总能揣摩到她心底去。不论是纸面上的文辞,还是床笫间的动作,全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

但这样的臣子,却不见得是最好的臣子。

因为她仍未看透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第二章 雷霆雨露

那道诏敕经门下、六部,未遇多少阻拦,便下发全国各地。

那已是十日之后。杜微生终于得了空,悠悠然去了一趟考工署,要了一本宫苑营造图册,考工令笑他,现成的东西不拿,却拿一本书,难道是想要陛下再给你造一座金屋子?

他只笑笑不语。

考工署的后生们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时间都凑上来瞧,却也没瞧出这人有什么本事。模样是清秀温和的,一双眼睛里含着幽黑的水雾,叫人看不分明。然而身量很高,一身湖水青的学土襕衫穿在他身上挺拔如玉树,两袖飘飘,颇有些文人骚客的气质。待人接物都规规矩矩客客气气,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好像自已就是考工署里一把量尺,什么都能算得毫厘不差。

后生们缩在考工令后头交头接耳:“我看他也没什么稀奇嘛,还不如上上个月,小程将军送的那个……还有安长公主家里那个……”

考工令不回头地往他们脑袋上狠狠一削:“就不能好好干活儿!”一边弓着身子行礼,直到杜微生施施然地消失于他们的视野,才终于直起身来。

他转过身,看自已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摇头晃脑地道:“你们知道个甚,此人能得天子垂青,必有内秀,比如你看他那长手长脚,焉知那个不是也……很长……”

众人恍然大悟,顿觉索然无味,遂散去。

这一日允元到画院去见杜微生时,便见他捧着一本图册,看得津津有味。面前书案上摊着一张空白的画纸,几枝毛笔随意斜搁着,好像是分毫未动。

允元迈步而入,笑道:“杜学土在读什么书?”

杜微生将图册放下,离席行了一礼,才道:“陛下赏赐的营造图册,中有历朝历代宫苑法式,臣不懂,看个新奇。”

允元抬眼:“你喜欢什么样的法式?”

杜微生静了静,翻开那图册,指着某一页道:“汉武帝造柏梁台,高二十丈,香飘数十里,这个,臣有些喜欢。”

他说喜欢的时候,毫不矫揉造作,很真诚似的。允元道:“你既喜欢,给你造一个也不难。”

杜微生忙道:“陛下说笑了,陛下何至于为微臣……”

“柏梁台联诗,是君臣遇合的佳话。”允元凝着他,笑了一笑,“朕做汉武帝,你愿意做司马相如吗?”

杜微生静了片刻,“微臣并无司马相如那般的才华……”

允元却好像没有听见,她径自对身后女官吩咐:“在这里上晚膳吧。”

这一日便在杜微生的画院里用了晚膳。画院是奉皇命所建,内里雅致豪阔别有洞天,后园里还凿了一方温泉池,水流清澈,水汽悠然,允元赤足在池边站了片刻,抬手让女官给自已脱了衣裳。

“听闻这一方温泉,杜学土从未用过?”

隔着一面竹制的围栏,她的声音影影绰绰地像蒙着水雾。

走入此间之前,杜微生身上的衣物已被宦官们剥光了,只给他罩了一层薄薄的纱。毕竟皇帝是赤裸的,若他在衣裳里揣着什么,则皇帝毫无自卫之力。然则温泉池中的天子也不吩咐下一步,他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在围栏外,恭敬回答:“微臣不敢用。”

“出来吧。”允元冷声。

他走出来,便感受到皇帝冷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他的肌肤。她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是赤裸裸的,但却没有丝毫旖旎情氛,便连温泉水都如一面袅袅的画障,透出遥远的拒绝他的气息。

如他所记不差,她今年还未满二十五岁。诞节在十月初八,是每年的大节日。

不到二十五岁,却已有了这样一双冷酷无情的眼睛。

杜微生忽然就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乃至于坦然了,迎着她的目光,甚至还羞涩地笑了一笑。

她要羞辱他。

看来他到底还是做错了,现在,他是在领罚。

杜微生的身材是很好看的,甚至比他的脸更好看。

允元喜欢男人,她不掩饰,就好像她喜欢权力,她也不掩饰。

她从出生起便被父亲教导刑名之学,申韩之术,又看遍了朝堂上风起云涌,直到如今她二十四岁,已是本朝名正言顺的皇帝。

——“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

大概沉默了足够久的时间,她才终于淡淡地开口:“那你今日可以来试一试了。”

男人像一张网似的,从她身周渐渐包围过来,安静地攀附上了她。

她闭上眼,身子往后微微靠在他胸膛,杜微生感受到温热的水流缓慢填满两人身体间的缝隙。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的全身也仍然是紧绷着的,因为他看见她那小巧的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水珠竟凝固不动了。

他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像自已这样靠近地端详过她。应该是有的,她的男人并不算少。他只是陪她稍久一些,但也瞧不出她有多喜欢他。

她的肌肤瓷白,在温泉水的拂动下,几乎映出内里的血管,表明她并不当真是个无生机的人。沿着那湿润的发丝往上,她的脸颊上泛着少女的红晕,嘴唇却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他真想打开她那嘴唇,舔舐它,直到它染上一些温度。

她的睫毛很长,湿漉漉,扑簌簌,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了。

“你在看朕?”她问。

“是。”他承认。

“有什么发现?”她的语气懒散了几分,像是在纵容他。

“发现陛下有伤。”他认真地说。

“伤?”她皱了眉,“哪里——”突然止住,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下,是因他的手流窜到了她腰际,轻轻地按了一按,他说:“这里。”

她笑了。

她真的太难得笑一回了,看到她笑,杜微生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好好地放了回去。他放柔了声音:“陛下的旧伤,还疼不疼?”

那是一道长约半寸的疤痕,隐在侧腰,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她笑道:“你又闹朕。”

他也笑起来,因为她的笑容真的很和煦,好像片刻前的冰霜都已消散,此刻的她或许能纵容他一切逾矩的行为。他倾下身子往她肩窝上吻了一吻,她微微一颤,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他双臂将她打横抱起,踩着溜滑的鹅卵石摇摇晃晃地走出温泉。又给她擦拭身体,为她穿上袍服,自已也正要系上衣带时,她忽然伸出手指,勾了一勾那衣带上的琵琶扣,“半个时辰后,到勤政殿来。”

“是。”

这一晚杜微生比往常更加温柔谨慎,甚至让允元感到了几分无趣。她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怕了,然而他的眼神柔软澄澈,好像不论她对他做什么,他都憧憬万分。

这个男人,从认识直到现在,都透着一股彻头彻尾的……男宠的气质。好像她不把他纳上床,不给他搞个金丝笼子盛装起来,他就没有容身之处一般。

偏偏他又这么聪明,是太过聪明,甚至能猜中她想要什么,提前就准备好了给她递上来。

她指的就是那一封诏书。

皇帝的腰很细。他从后面伸臂抱她,她那披散枕上的长发就萦绕在他鼻息之间,逗引得有些发痒。他稍微抬起身子想看看她在前头的表情,她却笑了:“杜学土,家中几口人?”

他一怔。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陛下这是要跟他拉家常吗?

“回陛下,臣的父母都已过世了,臣家中无人。”

“你是朕钦点的第一榜进土。”允元慢悠悠地道,“可惜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没有接话,只是将她又抱得紧了些。她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臂膀,倒像在安慰他。

“明日朕要去掖庭,看看朕的母亲。你随朕一同去,带上起居注。”

第三章 夕光

皇帝的母亲,就是先帝的皇后。

翌日,允元从太极宫出来,杜微生已伴着銮驾、揣着起居注恭恭敬敬地等待了两个时辰。

她坐上銮驾,杜微生便侍立在侧,随车步行,身后是十余内官的肃穆队列。过兴庆宫,便到掖庭,掖庭令早已迎候在门旁,跪伏在地,脑袋低到尘土里去:“恭迎圣上!”

允元点了点头。两名小黄门与掖庭令在前开道,绕过无人居住的掖庭宫主殿,再穿过永巷,乃行至一座幽静的院落。院门上没有标识,抬步踏进去,长靴便要没入杂草丛中。但不算脏乱,因为此处除了杂草,似乎什么也没有。

掖庭令候在门外,允元带着杨知礼和杜微生两人走入了房中。

天气闷热,这房间里没有点灯,门外的光线漏入一丝丝,便听见一个妇人念念有词的声音:“回来,别去,回来,别去……”

允元微微眯了眼。杜微生在这一刻,感觉皇帝身边的空气好像骤然变冷。

她的生身母亲,先帝正宫高皇后,曾经也是万里挑一的世族淑女。今上与她的关系不睦,世人只说是因做母亲的心疼儿子,当年允元的哥哥禅位就国,离开长安城时一步三回头,高皇后伤心欲绝之下失了神志,差点下手害死允元,这才被允元关了起来。

他也朝那房中望去,只见干净得没有丝毫陈设的四壁之间,一个老妇人靠墙坐着,手中把玩着两根花绳,自已着迷地翻弄出许多花样来。

杜微生拿起了起居注,但并没有动笔。他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记录。

允元走到了她的面前,“母亲。”

她的声音极冷。

那老妇人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颤巍巍抬头,迷茫地看了她片刻,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吐着舌头,将那花绳往自已脖颈上勒去!

杜微生三两步上前一把扣住了老妇的手腕,一使力,老妇连咬舌都没有了力气,只能呜呜地叫着,像狗一样。

“想在朕面前死吗?”允元笑道,“就您那点儿气力,还是留着多吃几口饭吧。”

老妇人闭了闭眼,竟流下两行泪来。

她的脸庞上沟壑纵横,但泪水是清澈的,映得那双眼睛也如深潭,叫杜微生一时忘了她是个疯子。他想,皇帝的那双眼睛,看来是随母亲的。

“允儿。”她喃喃,“你是允儿。”

允元一听这名字,却变了脸色,“朕已改了名字,你当知道忌讳。”

“你抢了阿元的名字。”老妇人说这话时却好像很清醒,“我知道,你抢了阿元的名字,你还抢了他的天下……你这个……你这个贼……强盗!”

“朕的皇位,是皇兄他金口玉言禅让给朕的,有玺印诏命为证。”允元慢慢地掸了掸衣襟,好像这对话已经重复过很多遍,她也越说越从容了,“朕今日来,只是问一问母亲安好,看来母亲过得还不错。”

“——阿元他没有对不起你过!”老妇人却突然爆发似地大叫,“他让你读书习字,他教你骑马射猎,他还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人家,甚至允许你参预国事……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好的哥哥了!天底下也绝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允元静了静,看向身后的杨知礼,杨知礼忙道:“禀陛下,夫人过去从未清醒这么久过……许是这一向按时服药,有了效用。”

“那么她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话了?”允元问。

“应当是能的。”杨知礼答道。

允元于是朝杜微生点点头,后者放开了手。她面对老妇人微微低下了身子,双眼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觉得朕当感谢他,在夺走朕的人生之后,再给朕抛回来一些鸡零狗碎的恩典?他的皇位,本来就是朕的,若不是因为朕,父皇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若不是因为朕,他连那三年的假皇帝都当不上!”

“可是——可是你是女儿!”老妇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和畏缩,连声音也迷茫了下去,“女人怎么能当皇帝?”

“女人不能当皇帝,就应该被塞给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可汗去和亲?”允元笑起来,“你还说是好人家,哥哥他当年可是在和亲队伍里安插了刺客,打算待朕嫁到突厥,就把朕杀了,再推脱给突厥人,这样他就有了发兵的借口……说起来,男人想打仗不足为奇,可为什么总要拿女人当借口呢?”

杜微生抿住了唇。

她们在说的这些,并不算是秘辛,但也并不是外间随意就能打听到的事情。

允元的亲兄长,曾经坐了三年龙廷的那个废帝,确是曾打算将她嫁去突厥与可汗和亲。但这件事很快就因为突厥使者不敬天子而告吹,那时迎接公主的和亲队伍已在长安城外等候,据说是抓出来了几个“刺客”,但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到后来,还是与突厥打了几场小仗。

她如今说的这些话,坊间也不是没有人这样猜测过。

她看起来很激动。

但这种激动,却并不像她。杜微生冷静地看着,她的语气急促,胸口起伏,但她的眼睛,却仍然是冷漠如旷野。

是了,她根本不可能这么激动,一个能在二十二岁就逼迫亲兄长让位的女人,怎可能还会在意自已母亲那一点可怜的偏心?

那么,她是在演给谁看?

——高皇后已经是无用之人,杨侍郎想必早已知情,而他,他更加只是个男宠而已。

——她是在演给起居注看吗?

他忽然就明白了,允元为什么要带自已到这里来。

离开这间房的时候,允元对掖庭令嘱咐:“之前做的不错,她的神志都恢复了一些,往后要继续让她好生吃药。饭菜也不可疏忽,一定要吃好睡好。”

掖庭令连连点头鞠躬,一边还奉承道:“陛下一片赤诚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允元笑了一笑。她的笑容清丽而温和,连老眼昏花的掖庭令都一时迷惑住了。

她转过头,对着门内靠墙的那一团影子,微笑地道:“母后,您可不能死啊,您若死了,朕还得戴孝三年,顶不划算了。”

门内的老妇人像是聚拢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怒声道:“你是女子,你没有戴孝的资格!”

允元笑着离去,不再理会她。

出掖庭宫,允元屏退銮驾,换了骑马。她还吩咐宦官给杜微生也牵来一匹马,她有事要同杜学土商议,其余人自行回宫即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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