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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名称: 鸵鸟日记
本书作者: 佩灵
本文案由友情提供: 不相信爱情的钢琴老师和看穿了爱情的商人,他们打了个赌。出国旅行说走就走!中年人谈恋爱,犹如老房子着火,烧得快灭得也快,回来就分手了。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怕的!?但后来,他想她想得要死。
1
坐在对面那个男人游戏输了,他从容不迫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趴在酒吧的走廊上做了十个俯卧撑。
张美娟在一旁用手撑住下巴默默地看着,到是端着酒水路过的女服务生捂着嘴在一旁吃吃发笑,人到中年又充满活力的大叔总是能招人喜欢的。
“别看着我。”他从地上爬起来,痛心疾首地朝着那个发色枯黄的女服务生摊手:“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死在女人的手里。”
空气中酒精和荷尔蒙的气息比夏季来临前的潮湿更饱满,像酒浆发酵的气泡冒出来,将在场的所有人都传染了。有一两个客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他们伸长了脖子,眼神仿佛大草原上听到了一丁点风吹草动的土拨鼠,这是酒吧的新客。
经常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不会这样探头探脑地好奇,大伙儿只会端着酒杯,内心充满欢乐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有一个信心满满的男人要撞在张美娟这块石头上了。
“愿赌服输!再来!”他坐回位置,顺手卷起衣袖非要与她计较出输赢。
很自然地,张美娟注意到他的两只手都没有带婚戒,连戒痕都没有。他的指甲剪得很短饱满而光泽,手背看不到因为干燥而产生的细纹,指关节粗大所以又显得极其稳妥。有这样一双手的男人,一定是懂得如何去照顾好自己的,而这样的男人又往往注定了在孤单地生活。
如果不是孤单,又怎么会在酒吧和她玩了半个小时的剪刀石头布?
“你今晚已经做了大概五十组俯卧撑了,要不要换个赌注?” 张美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打开面前那只白色的烟盒抽出一支烟来。
对面的男人飞快地掏出打火机,明黄色的火苗跳跃着凑到了自己的鼻尖,都能闻到丁烷的臭味。
“赌并不是一个好的词语,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美丽的女人。”
“你不是经常来这家酒吧?”
“第一次来这里。”
张美娟在心里冷笑,无论看上去有多招人喜欢的男人都逃脱不了我是第一次这样的开局。
她十年前在一家音乐网站做频道编辑,每个加班的夜晚乘坐公交车路过南山大道,远远就能看到街边一处小院子里耸立着发着光的牌子——水琴酒吧。下班路上总是堵车,张美娟就坐在靠窗边的蓝色的塑料椅上,头靠着车窗,看着那四个洁白明亮的字体从瞳孔里一点点地蹭过去。酒吧的院子里种着两棵芒果树,夏天树叶茂盛的时候刚好就挡住酒吧那扇绿色镶嵌着玻璃格子的大门,门后有灯光,隐约能看到玻璃后挂着的半张裸女油画。这样的景象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推门进去一探究竟的欲望。
很多时候,坐在公车上的张美娟分明就被这种欲望挑逗着,蠢蠢欲动。而渴望更像是一粒种子,终日被包裹在张美娟身上那些死气沉沉的外套下,不断发酵,日复一日终于渗出了浓烈的酒香来。
于是她回到家打开了衣柜,用冷色的外套和西裤交换了红色的蕾丝长裙;也用黑色的平底鞋交换九寸的鱼嘴细跟。
她在夜晚光临,整座城市熄灭的时候再离开,像朵饱满得藏不住香气的昙花。
就这样,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每个周末的夜晚张美娟都风雨无休,准时出现在这里寻欢作乐。起初是坐地铁和打车;后来总是有很多具有绅士风度的熟面孔可以顺路载她,当然也有更多陌生得以为一杯酒就能搞定一个女人的臭流氓;再后来张美娟终于开来了一辆白色的ACURA和其他人的车一起停到了院子里那两棵芒果树下。
酒吧玻璃门后的中世纪裸女油画早已被换成一个油头粉面的胖子画像,据说是老板的一个画家朋友送的,走的是诙谐讥讽的后现代风格。可是当张美娟每次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眼前这个腆着肚子傻笑流口水的胖子,除了厌恶她没有任何感觉。
也许是自己太肤浅,但肤浅并非坏事,太过深度的思考只会让人自寻烦恼。所以张美娟肤浅地关心着她熟悉的一切,她认为人类在熟悉的环境里才是得心应手的。
她自信地坐在柔软的红丝绒沙发上,脚下是咖啡色硬木的地板,十年前包着镀金的桌边褪变成一种黯淡的黄色。那个少了一只耳朵的江湖厨师好几年了都没换过菜单,招牌秋刀鱼味道闻上去像一盘去世很久的淡水虾,但没有人愿意为此建议点什么,毕竟他干得兴高采烈,谁都不忍心去阻止他。
头顶会疯狂旋转的镭射灯只有在歌手上台时才会打开,女厕所靠门的那个水龙头出水量比其他水龙头都要小,晚上九点那个大鼻子的的调酒师会准时过来接班,在离婚之后大鼻子搬去了更远的村屋居住,每天都要坐九站路的公车才能抵达酒吧,当然你们看名字就已经知道,他的特长是站在吧台后面用鼻子瞪人。
这里的一切她都相当熟悉,除了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有岩石一般坚硬的下颚,接近一米八的个头,看上去不到四十,头发剪得极短,几乎要露出青色的头皮。看得出一定是经常去健身房的人,黑色的T恤袖子紧紧崩在小山峰一般的虎头肌上,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双比大部分男人都干净细腻的手。
他在晚上十一点的时候独自一人出现在吧台,他们之间隔着两张暗红色的沙发,一张黑色圆桌。男人长久地注视着张美娟,像盘旋在枝头的猎豹盯着远处嬉戏的驯鹿。
她趴在蓝色的球桌边玩了几局台球。回座位时张美娟把扎起来的头发又放下去,齐肩的黑发刚好衬托出小羊皮304号烈焰红的唇色。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男人终于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隔着半瓶威士忌和一杯冰块,故作潇洒地对她说:“其实我不太会摇骰子,不如来玩剪刀石头布吧。”
张美娟抬起头来,熟练地朝他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那种表情她在此前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看上去就像她压根没注意到先前炙热的凝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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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球从挡风玻璃轻巧地跳到了方向盘上,与陈若谷对视。它朝陈若谷鼓出圆润的腹部和八只粗壮的腿,每一根灰褐色的绒毛都似毫针异常锋利,同时还瞪出自己乌黑的眼珠,一副随时都要和他干架的样子。
“嗯?你啥时候跑出来的?”他低下鼻尖,自言自语地问它。
中华狼蛛在柔软的皮质上蹬了蹬自己的节肢,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过来。”他朝毛球摊开了手:“小孩子不要到处乱跑,很容易迷路的。”
下一秒,它就飞快地跳开了,压根就不屑停留。
路口遇上了空前绝后的大塞车,焦虑与不安的情绪被风吹送到每一个角落,甚至也感染了在不远的高出成群结队进行短暂跳跃的乌鸦。它们癫狂地拍打着发达的翅膀,在芒果树的枝头不停盘旋。如果不是有人在不停地鸣笛,也许还能听到他们破嗓子发出的叫声。
男人将座椅调到最后,撅起了屁股,开始固执地寻找那只巨大的中华狼蛛,它一定是趁自己不注意从玻璃箱里逃出来又跳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天气好的时候他时常这样带着毛球出门去晒太阳。
直到身后的鸣笛响成了一片,他又才抬起头来,松开刹车向前移动了两米。
堵车是不人道的,特别是在周末的夜晚,所有的人都显得焦虑不安,右边那辆黄色的小polo,车窗摇开露出一张胡渣稀疏的脸,文艺中年男点烟的手伸出窗外,风吹起来头皮屑一样的烟灰四下飞散,后方红色BENZ车里的年轻女生应景地打了个喷嚏,用白色的纸巾捏完鼻涕,咻地丢到了窗外,刚好就扔到了穿插而过的美团电单车的车轱辘里,搅得稀碎,其中一片摇摇晃晃地到了陈若谷车头的引擎盖上,黏住了。
2
世界交织在无聊的黑夜里。
陈若谷将视线收了回来,刚好见到街边院子里隐约闪出的白色灯牌,仿佛是深藏在迷雾中的月光,在瞳孔里温柔地闪烁。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像零星的火苗在喉咙间滚动,灼得人口舌干涩。
只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就能躲避这令人焦躁不安的堵车,这是他期初全部的想法。他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这个愉快的灵感驱动他暂时忘记了那只离家出走的小宠物——毛球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家伙,说不定会自己回到口袋里。
他拨开转向灯,开始努力地在糟糕的车队中移动自己的车头,以此让形势变得更加糟糕。
十分钟后,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丢到了酒吧的围墙之外。
只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没有女人,不买醉,绝不节外生枝,推开酒吧大门之前他在心里默念到。
推开门,音浪如潮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淹没了初夜的疲惫,淹没了衣衫沾染的烟尘,也淹没了人类的呼吸及其心跳。
那个站在灯光下的女人,她从球台上抬起纤细的腰肢时顺手放开了自己的头发,又将黑色的发圈套在自己雪白的空荡荡的手腕上,然后用五根手指轻轻撩开发丝。她并非是美到了惊天动地的那种类型,而他也并不是一辈子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只是女人的这个动作,手肘的幅度,摆动的腰肢,微微向后翘起的臀,甚至是垂悬在脸颊旁自由摆动的发丝,都仿佛是一颗很有分量的铅球直击他的欲望。
陈若谷咽了咽口腔中的唾液,他想起了那只还躲藏在车厢里的狼蛛——他对动物有一种天生的偏爱,对女人也是。而且这两者经常在他的意识里产生一种莫名混淆的交织,都是他渴望去了解的物种。
“开一整瓶。”他迟疑了片刻,对站在吧台后疯狂摇晃着银色容器的年轻人说,调酒师的鼻子很大,疯狂摇晃肩膀的时候,他的鼻尖在空气中画出了看不见的弧线,如果这种弧线被形成一幅静止的画,那么一定会是汤伯利那一幅卖出了4.4亿的《黑板》比肩,据说画家是坐在朋友的肩膀上让对方卖力地晃动才完成的画作。
“兑点什么吗?”吧台后的人停下来,气喘呼呼地建议到:“要不要红茶?”
陈若谷有气无力地说:“只要冰块。”现在的人总是喜欢在不同的液体里兑一点东西。天晓得是为了什么,甜腻的可乐雪碧七喜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用足了甜味剂的碳酸饮料——糖会让人大脑产生巨大的愉悦,所以每个吧台后的服务生都喜欢来这一手。
他继续盯着不远处那个雪白的女人,她的皮肤白得像藏在打印机抽屉里的4A纸。
“那是美娟姐。”调酒师一边开酒一边多嘴。
“我什么都没有看。”他又转过身来,强迫自己的脸对着那只大鼻子,很少有蒙古人种能长成这么大的鼻子,如果你在小时候没有被打断过鼻梁的话。
“不撩妹你来酒吧做什么?”陈若谷的话让对方显得很困扰。
“外面在堵车,我只是来喝酒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 “哎,你的鼻子是不是受过伤?”
“小时候摔断过。”大鼻子耸耸肩,语气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蒙的。”
他们互相干瞪了一会儿,然后大鼻子帮他将酒倒进杯子里。
“你真的不太擅长聊天。”大鼻子评价到。
“对着男人的时候,我的确有点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
“你的优势是什么?”
“动物。”
大鼻子翻了个白眼,用一种名媛一般夸张的语气说:“天啦,你还真是矫揉造作。”
“喂喂,好像我才是客人啊。”
“我赌100块,你今晚一定会去找她搭讪。”大鼻子并不理会他的抗议,兴致勃勃地说:“大兄弟,你进门的时候盯着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陈若谷再次转过头去看她,那个女人回到自己的沙发上,用右腿叠在自己的左边,酒桌下一片漆黑,连桌腿都看不见,只有她小腿的皮肤是漏进森林暗处的月光。
你只是来喝酒的。男人再次理智地提醒了自己一次,而且今天已经很累了,在走进这家酒吧前,他在车流中觉得自己是在烂泥中翻滚了无数次的泥鳅。女人,无论怎样的女人都会令他感觉到疲惫,这里的女人也包括他妈。
呵呵,像他这样有自制力的男人是绝对不会自毁安宁的。
“我才不会。”他倔强的样子像一只马上要掉进海里,但还用前蹄努力抓住石岩的山羊:“我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年纪大了偶尔也想要点安静。”
“切……”大鼻子转过头开始和隔壁桌的人搭讪:“客官,要不要试试我新调的鸡尾酒。”
陈若谷在原地愣了五分钟,终于端起酒瓶和杯子,走到张美娟的面前:“其实我不太会摇骰子,不如来玩剪刀石头布吧。”
“哈?”她瞪大眼睛看着他,噗嗤噗嗤地眨着睫毛,仿佛是他拨开草丛发现了一只被惊呆了的小兔子。
“输了的话我就做俯卧撑好了。”陈若谷努力地说,远处的人用大鼻子朝他翻了一个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白眼,他假装没看见。
“那我输了呢?”
“你随意。喝酒喝水,或者你想做开合跳都可以。”
她朝着对方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听上去还算是合理。
现在的张美娟三十五岁,在深圳拥有两家自己的琴行,但总有人说她不到三十。她用越来越昂贵的精华,眼霜,化妆水,保湿乳和面膜来换取每一个熬夜狂欢的夜晚。
她喜欢这种不拐弯抹角的搭讪方式。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里时,男人基本只做了一件事——做俯卧撑。
女人确定对方是经常会锻炼的人,因为直到他气喘呼呼地回到来了座位上时,也并没有累到四仰八叉的样子,甚至还记得微微起身替张美娟斟酒——这在泡酒吧的男人中间很难得,毕竟大部分撸铁的人都惊恐于酒精会让自己辛辛苦苦练出的腹肌变回一块。
“所以你想换什么游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上丝毫不留余地:“引体向上还是波比跳?”
“我叫陈若谷,今天是我俩第一次见面。我认为在未来我们还将有无数次见面的机会。所以我只是想提一些问题,你回答我就好。”
之前照在男人头顶的那一小块光亮滑落到他的肩膀上,看上去有一只透明的蝴蝶停在他的肩头。他的手握在装满冰块的威士忌杯上,留下湿漉漉的指印,张美娟没有去触碰酒杯,面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她更愿意在吞云吐雾中保持着不动声色的好奇。
所有的故事都是因为好奇而开始,而好奇未必会有好的结果,这是张美娟在三十岁以后才明白的事。
“你也许已经发现,我是个不太擅长聊天的人,所以如果赢的人是我,也许你会愿意将赌注换成一个机会?”他问她。
他将如果和也许两个词语的语气放得很重,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个怎样的机会?” 这个问题在张美娟听来太过于莽撞。在酒吧,大部分男人的话题都会选择从“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开始。
“我现在对你有好感,也许你也是。如果在今晚之后的某一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
“一起去一个地方?你希望我和你去哪里呢?”
歌手已经离场,换成音响里放出的音乐是 Alborada Del Inka的《El ultimo indio moxicano》,这是一只来自于秘鲁的乐队,“Alborada Del Inka”中文译为“印加黎明”。 乐队成员Nivio和 Carlos是天才,他们擅长将原生态的印第安乐器融合进电子音乐,造就出独一无二的曲风。
“一些可以马上去的地方,塞班?塞尔维亚?”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
“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算认识。”张美娟拿起被斟满的酒杯,用自己的手指抹去先前他留在杯壁的印迹,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瞳孔是黑色的,黑如潮湿的墨汁。
黑色也代表着阴谋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取决于认识时间的长短。”
“但认识是所有关系的基础。”她很直接地反驳他。
“那我们从现在重新开始,我叫陈若谷,在互联网行业工作,我对你很有好感,所以想和你沟通得更多一些。”
“我叫张美娟,钢琴老师,我觉得你也不错。”
“美娟,您好。看得出来你是个相当理智的人,所以我们今晚的时间将变得更加有意思。”
女人觉得其实玩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也并没有坏处,剪刀石头布,反正大家都在酒吧里矫揉造作地聊着天,又矫揉造作地玩游戏。
当清亮的印第安长笛轮回到音乐的第二个章节时,陈若谷伸出了两根手指,而美娟伸出一个手掌,他赢了。
“所以你希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一天后?一个月后?还是一年以后?你喜欢去哪里?”
张美娟不再作答,用一只手细细地将发丝拢到耳后,然后撑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人:“这个游戏,你每天要玩多少次?”
“在今天是第一次。”男人很诚恳地回答:“你长得好看,我想要认识你。”
“你在忽悠女人的时候都这么讲吗?”张美娟的腿在桌下换了个姿势,将右脚翘到了左腿膝盖上,这样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更加舒展。
“不。”男人摇摇头,示意她转过头去:“你看那边——”
张美娟转过头,酒吧的另外一端坐着两个嘻嘻哈哈的年轻小女生。
“怎么了?她们很美是吗?”张美娟又回过头来审视着男人的表情,她的表情充满了玩味,想看看对方会给出什么答案来。
“是的,靠窗的那位头发光泽很美像宝石,脖子的曲线也非常优雅,而她对面的那位女孩子看起来更纯真,我归纳于是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睛。”陈若谷耸耸肩,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张美娟身上:“你看,如果我想忽悠某个女人,我一定有相当多的技巧去表达她们的优点,而不是单纯地说你长得好看。虽然,你整个人都是落在我眼底的一种惊艳。”
张美娟满意这个答案,所有女人都会满意这个答案,她在对面咯咯咯地笑起来:“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一同离开过这家酒吧,而你第一次见到我,却想着要带我去另外一个国家。你认真的吗?”
“是否认真是单方面主观的态度,若你不想认真就当做是一个游戏也无妨。”他偏偏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这辈子本来就容易过得很无聊。所以养猫大概也是不错的选择?”
“嗯?”
他看了看沾染在她衣料上的毛发,短而暗黑:“暹罗?”
“我的天,你怎么会知道?”这次女人的声音充满了诧异,像只被涨开的气球。
“这是我的秘密。”
“其实挺想去埃及的。” 她不再强求前面的那个话题,一边说一边将食指卷起来放在唇边,这个无意的姿势让她看起来非常诱人。转移话题这招这很聪明,陈若谷再次想起自己饲养的中华狼蛛,它们是很多变的物种,基因驱使它们从不对一个目标固执地等待太久。
“为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去过。”
“但是我希望带你去索科特拉。”
“哪里?”
“索科特拉群岛,就在印度洋亚丁湾的附近。”
“听上去相当偏僻呢。”
“没有完全开发过,所以才足够能保存8500年的原始面貌,那也是目前地球珍稀物种保存最多的地方。”
“相比之下,埃及就显得更加无聊。”
“埃及大概比那里文明了五百年。”
“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养的什么猫?”她开始慢吞吞地将话题绕回来,表情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真是有趣又可爱。
“我说过,这是秘密。”而他决定故作神秘。
话题结束的时候,隔壁有熟识的人赌球输了,请在场的人喝酒。服务生端上来两杯mojito,混合着酸甜的青橘,黄柠檬和烧喉的朗姆酒,还有更多的冻苏打水。他们在昏暗迷离的光影下对坐,举起方口酒杯,将各自杯中青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hi,刚才那杯酒是我全场特调的,那你们有什么建议吗?”大鼻子不识趣地走过来问。
“不如下次你可以多放点酒啊。”陈若谷朝他翻了个白眼,对方又非常识趣地走开了。
“我们相互留下联系方式?”陈若谷起身去吧台要来空白的纸和水笔写下一串手机号码,推到张美娟面前:“说不定一个月后我真的会给你电话,问你拿护照号码。”
“为什么不直接加微信?”
“如果我们会有故事,那一定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选择中包括了对方。也许我们不久以后会有一次旅行,也许你今晚就会跟我走,但也有可能走出酒吧,你就会将我的联系方式随手扔掉。你知道,有个几乎每个人都在讲的东西——薛定谔的猫。”
“我不会扔掉。”张美娟一边回答,一边借着光在另一张纸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我今晚也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
“你有一双很干净的手,我很喜欢。但我并不真的认识你。”
然后他们酒瓶里琥珀色的液体瓜分掉,并且谁都没有醉过去。
“你输了,给钱。”吧台后的人朝陈若谷摊开手,陈若谷回到了吧台前,和他一起目送那个美丽的女人推门而出。
“我可没说要和你赌输赢。”他打开微信朝他晃了晃:“还有,现在谁还会带现金出门啊?”
“说不准,老年人都也不一定都用手机支付,毕竟你年纪这么大了,谁知道呢。”
“去死。”
男人结完账走出酒吧,路边车流似烟雾散尽,灰色空旷的路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夜色让一切变得面目模糊,像极了玻璃门后那一张张迷醉的脸。毛球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跳到了棕色皮垫上,伸展着节肢仿佛在等他。陈若谷伸出手,它顺势就跳上了他的手背,仿佛真的很熟悉了一般。
陈若谷知道毛球其实是不认识他的,它天生就缺乏哺乳动物高级的神级系统,哪怕在饲养十年这只每天都喂食面包虫的中华狼蛛也依然不会真的认识他。一切都基于本能带来的条件反射而已。就好像他看见张美娟的那一瞬间,她连手都没有朝他伸过,他就想要像狼蛛一样匍匐在她的身边,甚至都分不清是因为新鲜,还是钟情。
3
三十七岁之后,陈若谷慢慢地爱上看各种动物纪录片。
那天下午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电视画面里出现的是某片广袤的非洲丛林,那里居住着孤独的猎豹和神出鬼没的狮子,它们是天生的竞争者;黑猩猩总是带着幼崽生活在巨大的猴面包树上,他们中间的雄性负责安全,雌性负责使用工具取食成群的昆虫;而水羚和鸵鸟热衷于成群结队地迁移,以此保护家族中每一个弱小的个体。
再后来,草原上猎豹出现追击了一只落单的羚羊,接着两只雄狮攻击又了猎豹。落单的豹子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里跑进了树林,而狮子拖着战利品回到位于沼泽地带的巢穴。电视里,那个装腔作势的男人解说道:“等待豹子的是在饥饿中忍受的怀孕的妻子,即便彼此相爱,它们也很有可能无法再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他讲得好像真的一样。
只是陈若谷认为,动物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它们严格遵循着身体内每一个基因的指令,为自己选择更强壮优秀的配偶传宗接代。身体瘦弱的野兽总会在体魄强壮之前被自己的天敌或同伴分食掉。在原始的非洲平原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动物因为各种原因失去自己的配偶,父母,孩子,这是一件残酷而客观的事。
因而,宁愿相信它们没有爱。
没有爱,就意味着没有因为失去所爱带来的痛苦,失望,悲伤和沮丧。
话说回来,有多少人在这一世都未曾得到过真正的爱?他们也和动物一样,在年轻的时候遵循着本能,为自己选择门当户对的配偶,依照既定的秩序,恋爱,结婚,生子,在必须背负的责任和义务中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也依然觉得快乐。
所以,爱重要吗?对于陈若谷来说,爱不如在夜总会跟人喝得烂醉换来的一份合同重要;也不如在4S排队半年才领回来的保时捷重要;甚至,都不如驱车十里去打包的一份秘制十三香的小龙虾重要。
他从不对爱情低三下四。
猎豹带着血淋淋的伤口,消无声息地躲进了树林,在黑夜里听着风声独自舔舐被撕咬的后腿,若真有爱,也只能是自己给予自己。
这座城市的晚夏,来了一场暴雨。
白昼因此变得比一部影片的时间更短,在陈若谷的动物电影放完时,黑夜与雨水都同时来了。空气里凉意显著,风像薄脆的纸片从每一扇窗户飞进来,唰唰地割过男人裸露的肌肤。
陈若谷旁边的女孩翻了个身,从灰色的被单下露出一小块象牙白的肩膀和黑色的文胸肩带。她还在沉睡,卷曲丰满的长发染成一种浓巧克力色,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微微发亮的鼻尖。
男人在天将要亮的时候,拖着喝得烂醉的女孩从深大附近的酒吧回到自己位于福田CBD的公寓,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看得出来对方的年龄不过二十上下,是附近大学的女学生。
这些姑娘的年轻是藏不住的,一定会像新鲜的水果一样溢出鲜甜的汁液来——从她紧致的肌肤和饱满的乳房,也从她极易摧折的腰肢和光滑深陷的锁骨。他们在享受床笫之欢时,顺着她的双鬓滑落的汗液都带着一种青春香甜的气息。
男人非常享受这样鲜嫩的肉体,他侧身躺在床上,用手指一寸一寸地触摸她清瘦的身体,从后颈的发际线开始,小心翼翼地滑过后背,用指尖感受她一节节因弯曲而突出的脊椎,最后止于臀部。
像在抚摸一只皮毛光滑的小动物。
那只动物很快醒了过来,从被单下伸出柔软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屋内光线晦涩,白色的棉麻窗帘被风高高吹起,窗外的光透进来,她的肌肤在黑暗中突然亮了,仿佛盛开的水仙花瓣。陈若谷突然意识到这天会有个令人愉悦的结束。他猛然翻身,将那具发亮的肉体掩盖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之下,他俯下身去与她忘情长吻,也与她重新交缠成一棵丰盛的藤蔓。
直到傍晚,他从KINGSIZE的床上爬起来,穿着黑色睡袍去厨房为女孩煮了精致的西餐,用工笔雕花骨瓷餐具搭配点燃的银质烛台,像是要精心饲养一只金贵的家宠。
而女大学生从床上爬起来,对着玻璃箱里的毛球大惊小怪地惊呼:“你这人也太酷了吧,居然养蜘蛛哎,真的好大一只啊,它有毒吗?”
“有,但不足以威胁人类。”陈若谷站在厨房里切开番茄,血红的浆汁从果球中流了出来。他将手指放在嘴中吸允果汁,抬头看了看身上只裹了床单的女孩,光脚站在咖啡色的木地板上,肌肤如瓷,腰如杨柳迎风。
“对其他哺乳动物是危险的,就像你对我一样。”他极为认真地感叹,这是真话。
女孩快乐地笑了起来,美得像钻石一般透亮。
她给予了他一段愉快的时光,获得由衷的赞美是她理所应当得到的待遇。
他叫滴滴专车送她离开,并且绅士地陪她上车,记下车牌号码,而她在拉开车门之前会念念不舍地亲吻男人的脸颊——她们每一个人在最后都会亲吻自己的脸。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移动到卧室窗前时,陈若谷看到棉纺床单上有她细卷的发丝在发光——那有可能是他在做某些动作时拉扯对方头发时留下的,同时留下的还有她橘子味的淡香水。
男人用两根手指头将那条发丝捻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在床头抽出一张卫生纸包裹起来揉成了一团丢进垃圾筐。这个动作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等到下个周末,钟点工一定会过来换洗掉所有床上用品。那位敬业的山东阿姨会毫不吝啬地加入大量的洗衣液和消毒水,而这些化学液体在最后掩盖了所有女孩存在过的痕迹。
无论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他们又得到过什么,最终什么都留不下来。
除了那个女孩对他的眷念,她在去上课的路上给他发微信:“欧巴,你在干嘛?我想你了。”
当时陈若谷正坐在清晨的重庆市区的某条街边面馆里吃着小面。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他得到消息有客户愿意见他聊聊合作的可能性,于是就连夜飞到这里。
“我早上五点要飞加拿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机场聊聊。”那个客户在微信里是这样说的。落地时已是凌晨三点,他在客户进入候机室之前找到了他,用五分钟排队取了咖啡,再用二十分钟说简短地向对方表达了自己合作的简案。
“陈先生,你是我见过最努力的人之一。”老人家双鬓花白,自己拖着20寸的行李箱出现在机场,没带助理也没有秘书,低调得像一个普通人。但陈若谷从前听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是个白手起家的商界传奇。
老人身形修长瘦削,穿着一套质地极为妥帖但看不出牌子的T恤牛仔裤,和一双灰色的小羊皮休闲鞋。整个人气度非凡地坐在机场的咖啡厅,举手投足之间无名指上的钻石方戒熠熠生辉——看得出来他是个拥有圆满生活的人,一个事业成功的人经营家庭也应是得心应手的。
陈若谷觉得对方像极了一只气质儒雅的长颈鹿。
“但你的方案还是缺乏一些可以打动我的元素,也许我们可以下次再合作。”
“没关系,谢谢您肯给我时间。”陈若谷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了拉身上的西装,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请让我送您到安检口。”
对方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其实是我浪费了你的时间,烦劳陈先生大老远飞来找我。”
“应当的,与您谈话让陈若谷受益良多,很值得。”他平静地微笑道,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为一个微小的机会愿意在凌晨飞到另一个城市的人,若是身在互联网圈就更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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