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瑜州
作者:完颜彻
簡介:
短介:金兰共话,同策马、江湖万里
标签:江湖◆天作之合◆甜文◆轻松◆HE
主角:凌羽渡、叶倾瑜、贺辛然等
配角:步秋狐、谢沉尘等
其它:百合预警
视角:主攻
风格:未知
评分:暂无评分
霸王票:暂无排名 评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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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是相互扶持和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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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的自设故事,随手写写的百合文。一款相互扶持的江湖故事,没什么烧脑虐心的爱恨情仇,HE。
全篇已完结,设定+正文+番外+随笔共17.9万字。脑洞小剧场持续更新中,欢迎评论提供灵感。
谢谢喜欢!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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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师父
我叫凌羽渡。我的师父临终前告诉我,我可以出师了。
我的师父名叫凌毓棋。我出师那年,师父几乎是古稀之岁。而我,那年不过十九岁而已。
我从小便跟着师父。她收养我时已四十余岁。师父说,她是在一个贫穷的山村里捡到我的。她猜想,或许是我的父母太贫穷养不起我,才把我扔掉的。师父看我可怜,于是将我抱了来自己养。这许多年来,师父亦父亦母,将我拉扯大实属不易。
师父年轻时是江湖上出名的女侠,不但武功极好,且满腹诗书。我只知道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她的师父闯江湖。师祖我没见过,只知道他很年轻就去世了。而对于师父原来的身世,我也不知道,或许师父自己都不知道。
师父年纪大了之后,便渐渐退隐了下去,用这些年赚到的钱在蜀地的乡间修缮了一所房子,晚年便住在那里。至于我,她将我放出去自己闯荡,让我每隔半年回来看望她,并跟她讲述这半年里我都做了些什么事。若有困难之处,也可随时回去找她。
几年下来,我的进展还算顺利。借着师父的名气积累了不少人脉,办成了不少的事,自己的名声也渐渐大了起来。许多人来找我做杀手的活,我也答应了。只是,我不是盲目去杀人,也分好坏。我做这活儿有一条原则,就是需要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于我思量是否要接这个活。
那年年底我回去见师父,师父赞同了这件事。当时师父得了风湿,虽然已经病重,却也熬过了新年。待到来年四月份百花盛开之际,师父一封信把我唤回锦官城。
我自长安一路奔至蜀地。两日时间,师父已在弥留之际。我坐在她床头,她握着我的手跟我说,以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出师了;她命不久矣,待她去世后,她的一切都由我继承。师父说,那所房子风水好,若我不喜欢住在蜀地,可以高价卖出,补贴己用;并让我将她的尸身安葬在她的故乡金陵。她的故乡,也是师祖的故乡。
师父又说她去世后,我不必为她守孝,孝道自在心中,她知道我是孝顺的孩子。若为着给她守孝苦着自己,也非她所愿。毕竟我们这种人,一天不干活就一天没饭吃。
师父又将她的随身玉佩交给我,让我随身带着。说这是她的师祖传下来的宝贝,能保我一生平安。
师父缓缓地将所有事情都交托给我。黄昏时分,师父躺在床榻上安详地去了。我从始至终守在她床前。傍晚的夕阳照在她带着笑的脸颊上。我想,师父也算死而无憾。她这一辈子过得潇洒自在又顺心顺意,年迈时虽然疾病缠身几个月,但好歹有人为她送终,也没有痛苦太久。如此,也算是善终。可她终究是离我而去,留我一人。我流着泪跪在她榻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思索再三,决定将师父留下的房子高价卖给当地的一个财主。那财主看上这房子是觉得这房子风水很好,风景也好,适合买下来养老。见我犹豫,他甚至愿意多出一倍的钱给我,说难得买到这种房子。师父在风水上也是一把好手,当时在为房子选址时也经过了一番考量。言及此,我又想起当年她强迫我学风水之事。当时虽百般不愿,到底还是学精了。如今看来,确是大有用途。
一切事务解决后,我亲自扶棺,将师父的遗体送回了金陵。路上,有许多与师父交好的人和曾受过师父帮助的人都来送行,道路两旁哭声不绝于耳。这场景,一直到师父下葬后一个月才逐渐减少。
我在城郊找了一个风水极好的地儿,为师父建了一座低调但不简陋的墓,上刻“师凌毓棋之墓”。虽然师父不让我为她守孝,但我还是坚持为她守了一年的孝,此后也时时来坟前祭奠。
在此期间,我将在蜀中卖房子得来的钱在金陵的繁华地带购置了一套房子,以待有个安身之所。那财主付给我的钱足够我购下一套不错的房子了。剩下的钱,也足够我守孝一年的开支。
一切事务办妥,我身着孝服跪在师父坟前,心中只觉怆然。
至此,天地之大,江湖之远,我当一人行走。
2.同舟
嘉佑二十年五月初一,我二十岁。此时,守孝期已过两个月。我在两个月间帮街坊邻居看风水,又在沧州接了一个大财主的活儿,手上尚且宽裕。
我自沧州回程,经过扬州郊外时,在山崖下的密林里看见一个年轻女子倒在草丛里。
看见她时,大雨滂沱,几乎要把她给淹没了。她虽然浑身湿透,但看得出衣着干练,身上还配着剑。她的马在她身下,看起来是死透了。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还活着,只是已经气息微弱,裸露的皮肤上有被树枝划伤的痕迹。应该是她的马救了她一命。
以防万一,我将死马推进了不远处一个捕兽的大坑,并扯了许多树叶和藤蔓将它掩盖起来。我又将姑娘抱上了马,坐在我的前头,让她斜靠在我肩头。我扶着她一路赶回客栈。
客栈内,我将姑娘浑身清理了一遍,又去请郎中。我从小认识的江湖郎中贺辛然,医术出众,我与他有青梅竹马之谊,关系很好。凡是生了病,若他离我不远,我都找他。这几日他恰好在扬州购置药材,我便请了他来,为这姑娘治伤。
贺辛然来时,见着这位姑娘,颇为惊讶,却也把了一回脉,告诉我她并无大碍。她跌下来那山崖并不高,中途还被些树枝挂住了,落地时被她的马垫了一下。所以只有些皮外伤,胳膊扭了。除此之外便是气结于胸,需要静养。他给这姑娘开了些药,又请老板娘在客栈的厨房里煮了。我欲将药钱给贺辛然,他没要。又看了看床上的人,问我:“你可认得她?”
“我不认得她,”我说,“我只是在路上偶然碰见了她,把她救了回来而已。”
贺辛然皱了皱眉,告诉我:“她……原先是姑苏守将陆将军府的五小姐,陆锦颜。”
我惊诧,问道:“那她怎么会是这副模样?你又是怎么认得她的?”贺辛然在床边坐下,道:“七年前,我随师父去陆将军府为陆将军的三姨娘诊脉。陆锦颜就是三姨娘的女儿。”
“我看她的装束,也不是闺阁小姐的装束,倒像是我们道上的人。”
此时,老板娘捧了药进来。老板娘和我们也是熟人,我谢过她,给了她些银钱,叫她千万不要在此事上多说话。贺辛然接过药,让我扶住陆小姐的头,把药吹凉了给陆小姐喂下去。
“我们去为陆三姨娘诊脉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不出一个月便去世了。五年前,陆将军想把她跟丞相家的儿子配阴婚。她不愿意,便逃了出来。她出来之后,曾经跟着我和师父一起走了几个月。那时凌前辈病着,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你。后来,我用我的人脉替她找了些杀手的活儿。她自己也有聪明才智,这才逐渐上了道。后来做了侠客,只是名声不比你大。现下这境况,我猜着跟将军府脱不了干系——陆将军近两日来扬州访友了。”
“原来如此……”我一勺一勺喂着她药,有些感慨。贺辛然起身道:“好了,我得走了——船快开了。我师父最近病得厉害,我得回去照顾着。”
“好。照顾好他,替我向他问好,说我过些日子就去看他。”他的师父和我的师父是老朋友了。
临走时贺辛然又叮嘱我:“陆小姐身上是非多,她当时跟我们一起住时,我们碰见过许多找上门的麻烦。你这些日子小心些,还得麻烦你照顾好她,她毕竟也是我的故交了。有什么事,随时发信到洛阳找我。”
“我知道。多谢你,老贺。”
贺辛然走后,我将剩下的药给陆姑娘喂完。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稳,我也稍稍放下心来,遂出门去吃了顿饭。顺道包了些包子回来,想着陆锦颜醒了之后可以吃一些。
我出去又回来,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我回来时,看见陆姑娘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身上换的衣服发怔。
“你醒了,陆姑娘。”
闻言,她看向我。见我是生面孔,她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剑,她的剑放在桌子上,一下子摸不着,她立刻起身,警惕地问我道:“你是何人?”
我忙安抚她道:“别紧张,陆锦颜姑娘。我们素昧平生,只是一个时辰前我见你倒在山崖下奄奄一息,故将你救了回来。”
闻言,她并未放松警惕,又问:“那你如何知晓我先前的姓名?”
“贺辛然郎中是我的友人。七年前,他曾和他师父蒋慈声先生一同去将军府为你母亲看病,他曾在将军府与你相识。方才也是他为你开的药。他刚刚有事,才走没多久。”
提到贺辛然师徒,陆锦颜明显放松了一些。又问我:“那你是?”又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犹豫着开口:“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在下凌羽渡,是个侠客。”
听到我的名字,陆锦颜一愣,随即有些惊喜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闻名江湖的侠客!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你,我还在话本里看过你呢。”
什么?我这种人竟然都被写进话本里了。我如今还没有师父名气大呢。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看着我眼熟,也是因为看过有我画像的话本吗?”
“那是自然,”陆锦颜笑道,“不过,话本上的画没有真人看起来有风采。”
我报之一笑。
知道我的身份后,她彻底放下了戒备,冲我认真行了一礼,道:“多谢凌姑娘相救。”
我扶她起来道:“不必多礼。”又引她在桌边坐下,让她吃了些东西。她确实饿了,些许功夫,五六个包子便没影儿了。我为她续了几杯茶,看着她抹了抹嘴,试探着开口问:“我听贺辛然说,陆姑娘五年前便从将军府出来了。”
“是啊。”她喝了口茶,也丝毫不隐瞒,“当年我父亲逼着我和丞相家的儿子配阴婚,还要把我放进棺材里。我趁他们不注意,跑了。”
“要从将军府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跑,可不是件容易事。”
陆锦颜笑道:“我父亲极重视习武,将军府上下连家丁和丫鬟都会些武功。我们这些少爷小姐自然也不例外。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我了然,又问道:“你从将军府出来之后,一开始是在做刺客的活儿,后来又上了侠客的道吗?这也是贺辛然跟我说的。”
陆锦颜扬唇一笑,脸上出现了两个小酒窝。她是个耐看的美人。我被她方才那一笑惊艳了。
陆小姐道:“当然。我这些年都是四海为家,到处挣些钱。只是我不像你一般有名气,也要隐藏自己的身份,自然没有那么多钱可挣了。”
我表示明了,又问:“既然你已隐藏身份,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你方才说,陆锦颜已经是你先前的名字了。”
“我自出了将军府便不用原先的姓名了。凌姑娘称呼我叶倾瑜便是。钦佩为倾,美玉为瑜。”
“好,叶姑娘。”我立刻改了口。想了想又问她,“那叶姑娘方才为何会跌下山崖呢?”
叶倾瑜沉默了一阵,道:“方才,我在那边碰见了五六个我父亲府上的亲兵。他们认出了我,要将我捉回去。我跑到那边的悬崖上,他们却还在追。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跳下去的。”
贺辛然猜得没错。我想起方才带着叶姑娘回来时,并未看见有人尾随。或许,我是在她刚掉下悬崖,而陆将军的亲兵还没有赶过来时,救下了她。
“那,叶姑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叶倾瑜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肯定会离开扬州。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在此处,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狂躁的敲门声。外面有个男人的声音大吼:“开门!陆将军的手令,前来搜查此处是否有陆五小姐!”
“哎呀,军爷,今日我整日在店里,可没看见有小姐模样的人来住店呀。”是老板娘的声音。
叶倾瑜顿时有些慌。我往对着门的窗户里一看,后头是一片草丛。我悄声道:“你快从这里跳出去,我为你掩护。”我们住在二楼,楼下是松软的泥土。叶倾瑜拿起桌上的剑,二话不说跳了下去。跳下去时,顺手扯掉了晾在外面的她的湿衣服。我关好窗户,看见她跳到了一棵树上面,随即回身去开那被敲得震天动地的门。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剑。
“敲什么敲!不知道本姑娘在睡觉吗?!”我开门的时候吼了一声。外头那军士被我吼得愣了一下,待看清我的面容,又看了看我手上的剑,立刻赔着笑脸道:“哎哟,是凌姑娘啊。我不知你在这儿。是这样的,姑苏守将陆将军家的五小姐走失了,我们兄弟几个奉命来客栈里看看有没有。”
我知道这人。他是陆将军府的一个小头目,先前我路过姑苏,他儿子落水,是被我捞上来的。我于是冷笑道:“哼,原来是你啊。你没听见刚才老板娘说吗?她没看见有什么小姐过来住店。怎么还要查?还有,姑苏守将的女儿,你们来扬州做什么?”
“这……唉,凌姑娘可别为难我们了。我们都是些奉命行事的。将军说要查,那不管怎样都得查。况且,这次是陆将军来扬州访友,我们一伙儿亲兵方才在附近见着这小姐了,这才来查访的。凌姑娘就让我进去看看吧。你知道我还得养老婆孩子,你总不能让我丢了俸禄吧。”
“好啊,”我装出生气的样子,“打扰了我休息还打扰了别人的生意,你倒有理了。既然要查,好,我给你查。”我给那军士让了条道,“查吧,查。我倒要看看你们大张旗鼓的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那人看我生气,也不敢说什么,带着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开了柜子,看了床底,还查了房梁上。见什么都没有,又退了出来。此时,去其他房间查看的人都回来了,纷纷说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我盯着他,“你可查出了什么?”
“没有没有。”那人唯唯诺诺道,“凌姑娘,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我嗔怒道:“怎么?要不要查查我身上?看有没有私藏了你们小姐的东西啊?”
那人把头低得更低了,一句话也没有了。
我大喝一声:“查完了就快走。下次再敢如此行事,我定不饶你。”
“是是是,是是是。”他连忙答应,点头哈腰地带着他手下的人跑了。
那老板娘看着他们离开,止不住地感谢我。说要不是我在,他们指不定要怎么打砸。
老板娘离开后,我关上了门,闸好了,又去开了窗户,朝叶倾瑜躲着的树上招了招手。叶倾瑜跳下了树,顺着砖块的缝隙,几步爬上了窗户,回到房间。
“没事吧?”我问她。
“没事,”她笑道,“真的太感谢你了,凌姑娘。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报答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该做的。”停了停,又道,“他们既已找上了门,说明他们知道你在这附近了。事不宜迟,我送你出扬州吧。”
我从集市上买了一匹马给叶倾瑜,待陆将军府上亲兵走远之后,立刻带着她出门,同她一路向西而去。不几日,我们便进了亳州。离了扬州,我们总算能歇息一会儿了。
“叶姑娘最近一直没接到活儿吗?”在客栈里落脚时,我问叶倾瑜。
她答:“是啊。最近一直没什么生意,手头上紧得很。”
我想了想,试探着问她:“叶姑娘,你可愿意和同行?我若接了活儿,便与你一起办,得到的钱我们二人平分。毕竟我接触到的人比你多,赚钱也容易些。你看这样可好?”
“真的可以吗?”她一愣,随即惊喜万分地向我确认。
我笑道:“自然。你我毕竟缘分一场,这几日同你相处起来十分愉快,我很愿意和你同行。”
我想同她合作,是因为我看得出她是个十分稳妥的人。在来亳州的路上,她将一切都打理得很妥当,也帮了我许多忙。不仅如此,更是因为喜欢她的性格。跟她相处起来,让我感到分外舒服。我愿意同她一起。我如此决定,不仅是帮她,自己也多了一个可靠的伙伴。
“好,既然你诚心相邀,我便答应了。”叶倾瑜喜笑颜开,立刻应了下来,“多谢凌姑娘。日后我若是接到什么活儿,也定会叫上你的。”
我们的合作关系便达成了。看得出来,叶倾瑜是很高兴的。她并不讨厌我,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对我好感有加。我对她也是如此。
这期间我们互通了生辰,才知我二人同岁,属相皆是龙。我正好比她年长一个月。我是嘉佑元年正月初五生人,她是嘉佑元年二月初五生人。
我们一路北上,在洛阳住了些时日,又去见了贺辛然,随他去看了他的师父蒋慈声。老人家见到我,老泪纵横,握着我的手说了许多话。说我师父去世之后能再见我一面,已经无憾了。
后来两个月里,我们在洛阳一起接了个大活。叶倾瑜十分厉害,筹谋得当。我们配合得很好,我们二人也因此更加声名远扬。我不由得感叹,叶倾瑜这种人才,从前无人知晓,实在是才高运蹇。
3.寒夜
五月中旬,蒋慈声先生去世了。先生在生前很受人敬重,出殡时来了很多人相送。蒋先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去世,我亦颇为悲伤。贺辛然说,他会为他的师父服半年的丧。我也为蒋先生服了一个月的丧。先前我师父去世的时候,贺辛然也来过。阿瑜敬重蒋先生,也感激他师徒对自己慷慨的接济,同我一起为老先生服了一个月的丧。
一月丧期过后,我和阿瑜不得不离开了。闲了几个月,我们手头上并不宽裕。于是我们辞别了贺辛然,一路往南方走去。
与阿瑜同行了近两个月,我们之间早已是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我们无话不谈,在对方面前也丝毫不拘束。和阿瑜相处起来是很愉快的,阿瑜也不止一次对我表达过同样的意思。
我们一路南下,先回了一趟金陵,又行到了湘西一带。我们决定在这里停留一些时间。听闻这儿的辣子特别香,待我们在这边接些活儿,必定要下馆子涮一顿。
我们到了不久,便有一个百姓悄悄地找到了我们,请我们刺杀他们的县令。他说,那县令搜刮民财,侵吞田地,搞得百姓生活艰难。
我们向当地百姓打听了一番,了解到确实有这么回事。我们见那些百姓衣着十分寒酸,便退还了他一半的银子,跟他保证这件事五日之内一定会完成。
我们也确实说到做到,第三日晚间便解决了此人。阿瑜在屋顶上给那县令酒杯里下了毒,没留下一点儿痕迹。
“估计来查案的人也只能报他害怕事情败露,畏罪自戕了吧。”阿瑜和我一同在乡间小路里穿行。为防止县令府中有人发现追出,我们故意选了一条林间小路。
“是啊。那人当真是可恶。明明知道今年没下几滴雨,颗粒无收,还逼着百姓给他交公粮,实在是罪该万死。”
我们在小路上走着。树林里密不透风,月光勉强能透进来。不知怎的,我总觉得这地方阴气很重。走着走着,我隐约看见前面有一排队伍向我们走了过来。排头那个人似乎是个道士,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而后面那三个人,走路的姿势却很奇怪,似乎僵硬得很。然而天气太黑,我也看不清什么。
“阿渡……”阿瑜压低了声音问我,“你不觉得后面那三个人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吗?感觉就像是手脚僵硬不能动了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我脑袋“轰”地一声,瞬间明白了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师父之前曾遇到过这些人,还跟我描述过。我听着只觉得极其可怖,但从未亲眼见识过。
我立刻拉着阿瑜躲到路边,将她护在身后,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阿瑜……前面那个是赶尸人。后面那三个是尸体。”
我感觉到阿瑜的身上抖了一下,可是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后面是一条深深的河流,我们不能再退后了。而此时,那道士带着人已经离我们很近了。我们不能再走到对面去引起注意。我的手不动声色地握在了剑柄上。
树林幽暗,不时有乌鸦在林中叫唤。看着那个道士带着三具尸体自黑暗中慢慢走近,我的身上陡然感觉到瘫软着没力气,阿瑜则是用力拉着我的手才没倒下。我握紧了她的手。
那道士渐渐靠近,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上拿着拂尘和一些法器。我看清了他身后的几张脸。那是早已失去生气和血色的死人的脸,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腐烂,和方才那被我们毒死的太守的脸完全不同。但我依旧能认出,第一个是个男人,后面两个是女人。我的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了。
道士一转眼注意到了我们。愣了愣,随即拿拂尘指着我们,大喝了三声:“去!去!去!”我身上的瘫软无力感立刻消失了,阿瑜抓着我的力气也没那么大了。我看见那道士使眼色让我们赶紧离开。待他们走过去之后,我和阿瑜立刻脚底抹油,飞快离开了树林。
待到完全远离了那片树林,我们才停下脚步。阿瑜捂住心口,声音颤抖地道:“湘西赶尸闻名天下,今日总算见到了。太吓人了。”
“是啊。”我喘着气,“只是方才身上有一股无力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赶尸的道士,修为也确实高。”
阿瑜点头道:“我身上也有那种无力感。那道士的三声‘去’,或许不只是说给我们听的。”
我说道:“我一开始便感觉那条路阴气重,我猜应该是他们专门用来赶尸的小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走吧。”
我们快速赶出了树林。借着月光,前面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房屋的影子了。我们快步走着,顺着小路经过喂牛的草场,走到了一片坟地边。高高低低的坟包,错错落落的墓碑,在夜晚看起来总是格外瘆人。我同阿瑜快步走着,却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求救声。
“你听到了吗,阿渡?”阿瑜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问我。我点点头,和她一起屏息凝神,仔细听着那声音。一路找寻,走到一个坟包前。呼救声正是从那坟包里面传来的。
“是有人被活埋了吗?”我说着往墓碑上看了看,上面写的是“子王逸堂,媳林惜裕之墓”。下面一行小字,黑夜里也看得不甚分明。我忽而看见阿瑜身上一抖。
我问:“怎么了阿瑜?”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只摇了摇头,从一棵树旁边捡了一个破旧的铲子过来,就准备去挖那个坟包。我从她手上拿过铲子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在树下休息一会儿吧,我来。”毕竟方才碰见那样的事,不论怎样心里都会发毛的。
阿瑜摇摇头,依旧站在我旁边愣怔着。呼救声还在从地底传来。我一铲一铲挖下去,阿瑜又替我挖了一会儿,那昂贵的红木棺材终于全部露了出来。
“这是……这是封印魂魄的符纸!”
我惊异地发现棺木的四周都贴着这种黄符纸。只是为什么……
“……阴婚。”阿瑜突然在旁边开口。我转头看向她。她脸色更白了。我瞬间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这种神色。她当年正是因为要被配阴婚才逃出来的。
“那家人怕新娘的冤魂来找他们报仇,所以才贴上这些。”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跨了一步挡在她眼前,不让她看见那棺木。
“阿瑜,你若害怕,就到远处坐坐吧,不要再看了。我来把人挖出来。”
“……好。”我看着她慢慢走到了小路边,脚步有些颤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呼救声还在继续,我也顾不得许多忌讳,用剑将四周满满的黄符纸全部划开,吃力地掀开棺材盖。
穿着喜服的新娘被捆住手脚放在棺材里,堵着她嘴的布被她挣扎着掉了出来。她身边的死尸新郎脸上了无生气,和我们方才看见的那三具尸体的脸色别无二致。
“姐姐,求你救救我。”
声音明显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我忍着心里的惊骇,将她抱了上来。动作时,手指不慎碰到了一旁的尸体,触感湿冷,还软塌塌的。仿佛已经腐烂,有蛆虫在上面蠕动。
我将那女孩放在树下,帮她解开身上的绳索。阿瑜这时才起身,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看见她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阿瑜走过来,和我一起盖上了棺材盖。她全程不去看棺材里的尸体。我又将旁边的土铲了回去。我看着她一直在勉力隐忍着什么。
“谢谢。谢谢你们。”那个女孩子眼泪汪汪的,坐在地上出了声。我牵着阿瑜道:“不必多礼。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那女孩子猛地摇摇头道:“不要!”她爬过来牵着我的衣角道:“姐姐,我听你们的口音是外乡人,还请你们带我走,带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要留在这里……”
我和阿瑜对视了一眼,同意了。随即让她将喜服脱下来,只穿着里面的单衣,以免太过显眼。天气较热,这么穿不会着凉。阿瑜帮她把喜服埋了起来。我们带着她一路回到了客栈。
4.赤心
我们连夜离了湘西,一路行至张家界,在城里的客栈安顿下来。我们给女孩换了套衣服,又给她买了一些吃食。她休整之后,才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她如今不过十三岁,果然是她的家里人逼迫她,和她同村的一家人死去的儿子配阴婚。
阿瑜困得直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那姑娘说:“我的姨夫是长沙一个镖局的镖头。我姨夫一家对我很好,也不似我父亲那样愚昧,我想去那儿投奔他。”她又说不需要我们送她去,只需要我们替她在码头为她找一艘往长沙的船,她可以自己前往。
这姑娘身上一点盘缠也没有,离了我们寸步难行。于是我们便好人做到底,天亮时,我们给了她些钱,送她上了开往长沙的船。开船之前,她对我们千恩万谢,并说,如果在长沙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到长沙的某个镖局找她。
我们回到客栈时也累得不成样子。阿瑜自从看见那棺材起便精神萎靡,我让她先歇息会儿。她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我睡在她旁边,一时竟也睡不着。我侧躺着,撑着头看着床内侧阿瑜的脸。她的双颊饱满,水灵灵的。平时总是红红润润,如今却十分苍白。
我忽然想起十几日前那天晚上,我们在客栈中,我抢了仅剩的一个肉馅包子。她追着我满屋跑。我在桌角上绊了一下,顺势倒在了床上。阿瑜过来压在了我身上,捏着我的下巴跟我开玩笑道:“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姑娘的注意。快把包子还给我,本姑娘饶你不死。”说着将脸凑近了我的脸。
我们的唇只隔了一指距离。她亮晶晶的眸子和粉嫩的脸颊几乎贴在我的脸上,在烛火下,我连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我们忽然都脸红了。我感觉到了我紊乱的心跳几乎撑开胸膛。隔着衣料和皮肉,阿瑜飞快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出了喉咙。
我把包子塞进了她的嘴里,笑道:“姑娘饶命,小女子知错了。”阿瑜飞快地起身,嘴里嚼着包子,却也不吭声了。
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我喜欢上了阿瑜。相处四个月,我从未发觉这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是,我并不知道阿瑜是如何想法。我在这方面从未经历过,也不敢和她说。只是我们日日相对,我有时几乎想脱口而出地告诉她,却又生生忍住了。现下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我也忍住了想要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我很想给她安慰,可是只能以好友的身份。我想更进一步,却又担心扰了她的清净。
阿瑜的睫毛忽然颤了颤,接着开始抽泣,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流湿了枕头。她的身子在被子里紧紧缩成一团,无助裹了她一身。
原来是做噩梦了。我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叫她:“阿瑜,醒醒。”
她似是听见了我的声音,抽泣声微微顿了一下,却又哭了起来。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在梦中抽泣着呢喃:“……不要抓我……阿渡……阿渡你快跑……”
我在她耳边道:“阿瑜,我在这里。不哭了,我在这里。”
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情绪也逐渐平静。过了一会儿,终于醒了。一睁眼便四下看着,睫毛上挂着泪珠,红着眼眶,我见犹怜。
“阿瑜。”我叫她。
她转眼看着我,呆呆的。半晌,侧过身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颊,又用力捏了捏。我“嘶”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说疼。
“阿渡!”她一瞬间泪如泉涌,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了,阿瑜。我在呢。”
她哭得伤心。我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直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了下来,抬头看着我。我看着她眼泪鼻涕全挂在脸上,忍俊不禁地拿来手帕帮她擦脸。
她看着我,乖乖地让我帮她打理干净。我一边替她擦脸,一边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哭成这样?跟我说说吧,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抽噎了一下,轻声道:“我梦见……我梦见我被抓回我爹的将军府,他逼着我嫁给死人,还把我绑起来,和死人一起丢进棺材里……我看见那个死人的脸跟那个赶尸人赶的尸体一模一样……”
她停了停,又说:“我又梦见你来救我,可是被我爹的人发现了。他们要来抓我们,就连坟墓里的死人都蹦出来了。我……我看见你被万箭穿心,浑身都是血。我好想去救你,但是……”她哽住了,泫然欲泣。
我轻叹一声,轻轻将心口凑近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道:“阿瑜,那你听听,我的心还在跳吗?”
阿瑜搂着我的背,将脸贴在我胸口好一会儿。我抚摸着她的背,权当安慰。过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我道:“阿渡,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点头道:“会。”
“如果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我心中一阵闷痛。
“不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
她将脸埋进了我的胸口。她的呼吸在我胸口若即若离,连带着我的心一起跳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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