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
作者:大姑娘浪
简介:
1983年,回沪知青林玉宝,坐在人民广场喂鸽子,
迷茫着未来的生活、工作和婚姻。
一声巨响响彻艳阳天。 她眯眼,尘烟肆虐,前方一座高楼正平地起。
潘逸年站在高楼上俯瞰人民广场,
他想不通,
流金岁月,改革的车轮滚滚,理应努力把握当下,
怎还有年轻人无所事事的、坐在人民广场喂鸽子。
第一章 引子
乔秋生自然醒,感觉霞气安静,走出房门,风吹得竹帘,磕碰磕碰,阳光钻进来,洒了一地。 秋生想起,爷娘去妹妹家看外孙,泉英要出差北京,大清早就走了,昨夜两个人做功课,结束就睡过去,现在感觉身体粘腻,不适意,拿了水桶毛巾和一块肥皂,下楼到弄堂里,立在水龙头面前,穿了条短裤汰浴。 经过人不多,女人也有,目不斜视,彼此早已习以为常。秋生听着哗哗水声,把脚下水门汀地溅湿,流向阴井盖,肥皂沫白花花,堵住缝隙。秋生娘节约水,掐着表控制辰光,今天没人催促,秋生汰个尽兴,毛巾捂住下身,上楼换了衣裳。 再出来,想往美心酒家,才走到陕西南路,人海中,竟然和杜兴旺相遇,杜兴旺手里提一尾河鲫鱼。秋生板起面孔,权当看不见,杜兴旺主动笑说,秋生,长远不见,过的可好。 伸手不打笑面人,秋生说,马马虎虎。杜兴旺说,这是往哪里去。秋生说,美心,吃点心。兴旺说,吃啥美心,去我店里,河鲫鱼烧烧,老酒咪咪,再吃碗辣酱面,我请客。秋生一踌躇,被兴旺推搡着转过身,想想算罢,两人并肩往长乐路走。 秋生说,河鲫鱼蛮新鲜,巨鹿小菜场买的。兴旺说,不是,早起散步,乡人在路边卖,盆里养着,有两三条,价钿便宜,不要票,还不用排队,就买了一条。秋生说,这种私售买卖,属违规违法,工商局在抓,不提倡。兴旺笑笑说,记牢了。讲起巨鹿路小菜场,有则重大新闻,秋生可晓得。秋生说,我难板去一趟小菜场。兴旺说,小菜场管理办主任吴坤,被逮捕了。秋生一吓说,这人我倒认得,因为啥。 兴旺说,乱搞男女关系。秋生说,流氓罪了。兴旺说,现在啥环境,严打,风口浪尖,有黑历史的,人人自危。秋生说,吴坤有黑历史。兴旺说,是,和手下狗皮倒灶,搞不清爽。秋生说,手下。兴旺说,是,听讲卖相好看。秋生心一提说,叫啥名字。兴旺说,姓叶。秋生心一落说,哦。兴旺说,死性不改,这趟是和菜场的豆腐西施,先眉来眼去,后打情骂俏,接下来暗通款曲,被男人抓个现形。原打算花钱,买个息事宁人,…
乔秋生自然醒,感觉霞气安静,走出房门,风吹得竹帘,磕碰磕碰,阳光钻进来,洒了一地。
秋生想起,爷娘去妹妹家看外孙,泉英要出差北京,大清早就走了,昨夜两个人做功课,结束就睡过去,现在感觉身体粘腻,不适意,拿了水桶毛巾和一块肥皂,下楼到弄堂里,立在水龙头面前,穿了条短裤汰浴。
经过人不多,女人也有,目不斜视,彼此早已习以为常。秋生听着哗哗水声,把脚下水门汀地溅湿,流向阴井盖,肥皂沫白花花,堵住缝隙。秋生娘节约水,掐着表控制辰光,今天没人催促,秋生汰个尽兴,毛巾捂住下身,上楼换了衣裳。
再出来,想往美心酒家,才走到陕西南路,人海中,竟然和杜兴旺相遇,杜兴旺手里提一尾河鲫鱼。秋生板起面孔,权当看不见,杜兴旺主动笑说,秋生,长远不见,过的可好。
伸手不打笑面人,秋生说,马马虎虎。杜兴旺说,这是往哪里去。秋生说,美心,吃点心。兴旺说,吃啥美心,去我店里,河鲫鱼烧烧,老酒咪咪,再吃碗辣酱面,我请客。秋生一踌躇,被兴旺推搡着转过身,想想算罢,两人并肩往长乐路走。
秋生说,河鲫鱼蛮新鲜,巨鹿小菜场买的。兴旺说,不是,早起散步,乡人在路边卖,盆里养着,有两三条,价钿便宜,不要票,还不用排队,就买了一条。秋生说,这种私售买卖,属违规违法,工商局在抓,不提倡。兴旺笑笑说,记牢了。讲起巨鹿路小菜场,有则重大新闻,秋生可晓得。秋生说,我难板去一趟小菜场。兴旺说,小菜场管理办主任吴坤,被逮捕了。秋生一吓说,这人我倒认得,因为啥。
兴旺说,乱搞男女关系。秋生说,流氓罪了。兴旺说,现在啥环境,严打,风口浪尖,有黑历史的,人人自危。秋生说,吴坤有黑历史。兴旺说,是,和手下狗皮倒灶,搞不清爽。秋生说,手下。兴旺说,是,听讲卖相好看。秋生心一提说,叫啥名字。兴旺说,姓叶。秋生心一落说,哦。兴旺说,死性不改,这趟是和菜场的豆腐西施,先眉来眼去,后打情骂俏,接下来暗通款曲,被男人抓个现形。原打算花钱,买个息事宁人,哪想到,不晓得被啥人,向上举报了,连带小叶也扒出来。调查组来的当天,吴坤老婆先下手为强,全部主动交待了。秋生说,老婆辣手。兴旺说,也是明哲保身。听讲这女人,做了相当年数的居委主任。吴坤出事体,肯定要受牵连。这样一操作,反倒大义灭亲、成了学习典型。秋生感叹说,原来如此,女人好心机。兴旺笑说,是吧。
秋生说,兴旺小道消息蛮多。兴旺说,我,和阿庆嫂一样,一张煤炉灶,两口黑铁锅,滚水面条翻,迎来八方客,有客嘴一张,嘴多事非生,天下大事,市井小事,不就在这茶余饭后间,传来传去。秋生笑笑,不搭腔。
两个人走进面馆,秋生还是老位子。兴旺把鱼交给招娣,招娣笑说,乔先生长远没来了。接过鱼往后厨。秋生说,招娣比从前活络。兴旺拿了一瓶小炮仗、一盘肉卤百叶结,摆上桌,先慢慢吃。
说巧也巧,老酒才咪一口,门开进开出,阿达火烧屁股进来,兴旺说,做啥。阿达说,上厕所。一径往后门奔。秋生把杯子一顿说,我要回去了。兴旺连忙说,给我只面子,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情谊不容易,要彼此珍惜。秋生说,管我啥事体,是阿达不珍惜。兴旺说,阿达嘛,上趟也蛮后悔,话赶话,气氛烘拖,并非发自内心。秋生没响,也没走,挟百叶结吃。
阿达神清气爽出来,拉把椅子坐定,朝招娣打个响指说,一只杯子。笑嘻嘻说,长久不见秋生了。秋生说,忙。阿达说,忙啥。秋生说,忙工作,忙家庭,忙生活。阿达说,是够忙的。接过杯子,倒酒咪了口,皱眉说,这种白酒,兴旺好意思,请我哥俩吃。拿瓶七宝大曲来,我请客。兴旺说,招娣,七宝大曲。
重新调了酒,红烧河鲫鱼端来。三人斟满碰杯,一饮而尽,算是与恩怨和解。兴旺的老婆经过,笑了笑说,我先走了。兴旺说,早点回去休息。秋生看着背影说,气色不大好,面孔腊腊黄。兴旺说,流产了。阿达说,这才多长辰光,又流产了。兴旺不语。秋生说,红房子去过吧。兴旺说,去过,医生讲,属于习惯性流产。阿达说,这样还生。兴旺说,我无所谓,主要老娘过不去。兴旺说,秋生哪能,过来人经验,早晚要生,不如早生。秋生笑说,我不急,两年后再讲。
阿达说,那是否听讲,金月桂聚众淫乱案子宣判了。秋生说,倒是快。兴旺说,法院庭审,我去旁听过,不过十来个男女,在家中关灯跳贴面舞。秋生说,啥罪名,判几年。阿达说,判组织流氓团伙罪、集体淫乱罪,破坏治安秩序罪,金月桂判死罪,其它人有十五年,十年,五年也有。兴旺说,判重了,太重了。秋生说,全国好几起相同案子,侪判了死刑。兴旺说,又没杀人放火,至于么。阿达说,听讲金月桂不服判决,当庭提起上诉。要看二审法官哪能判。秋生说,又要等。兴旺说,不谈了,我有心里阴影了。最烦治保委员这帮老娘们,在弄堂里神出鬼没,上趟有对小年轻,谈恋爱,在门洞口打个啵,差点被治保委员送去局子。阿达笑说,夸张。兴旺说,晓得为啥嘛,抓到有奖金发。阿达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兴旺说,也出了不少冤假错案。秋生只听,没接话,因为秋生娘也是治保委员。
阿达说,前两天,我拉客到复兴坊,看到了林玉宝。兴旺咳嗽两声。秋生说,讲好了,我无所谓。
阿达笑说,这女人愈发漂亮,皮肤白的像奶油,胸t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走起路一扭一扭,让人想捏一记。兴旺说,牢记流氓罪。阿达说,我就想想呀,我又没动手。兴旺说,想想也是错。阿达说,我看到潘老板,就捏了一记。兴旺说,大庭广众之下。阿达说,是呀,弄堂口。兴旺说,治保委员呢。秋生说,人家是夫妻。阿达突然说,鱼刺卡喉咙了。兴旺说,招娣,醋,馒头,米饭。叫两声,不见人来。阿达捏嗓说,要死快了。起身往后厨奔去。
秋生吃两口酒,脑里浮现出林玉宝,不晓为啥,喉咙开始刺痛,好似也卡着了。
第二章 心思
八月的傍晚,潘家人围桌吃夜饭,逸文有应酬,逸青在学校。 吴妈烧了咸菜大汤黄鱼,鲜的眉毛落下来,玉宝说,奇怪,我姆妈烧的咸菜黄鱼,总有一股子腥气。吴妈说,多数鱼头没处理好,要让血水流光。还有,再浇上咸亨酒家的太雕酒,就彻底了。玉宝说,咸菜也霞气好吃。吴妈说,我自己腌的,买的不好比。潘逸年说,西藏中路的甬江状元楼,和吴妈烧的,味道一式一样。吴妈得意说,是吧。 潘家妈说,宁帮菜馆起名,最欢喜状元楼三个字。玉宝说,吴妈是宁波人。吴妈说,是呀。玉宝说,吴妈江北话也讲的好。吴妈说,我男人家是江北啦块地,我也学会了。从前我想过,开个饮食店,专门卖咸菜黄鱼面。潘家妈笑说,可以,开在复兴坊附近,名字我也想好了,叫宁波阿娘面馆。吴妈说,我要开,就开到妇女用品商店附近,譬如雁荡路,思南路爿区。热闹,人多,阳气足。潘家妈笑了,吴妈说,嗨,我白日做梦。 夜饭吃的差不多,玉宝说,我有桩事体要讲。潘家妈说,啥事体。潘逸年看了眼玉宝。玉宝说,我和玉卿、赵晓苹,打算做个体户,在华亭路做小生意。潘家妈吃惊说,个体户。玉宝说,是呀。潘家妈说,做啥生意。玉宝说,卖服装。潘家妈说,老大晓得吧。潘逸年说,刚晓得。潘家妈没了笑脸,一语不发,吃汤。潘逸年不吭声。玉宝有些无措。 潘家妈说,我问过居委主任,近腔里弄生产组,会有空缺出来,玉宝再耐心等等。玉宝说,哦。潘家妈说,没工作也没关系,家里开销足够用了。玉宝说,我明白。潘家妈说,做服装生意,不是卖卖货这样简单,里头的门道多哩。要是单身,也无所谓,有精力,有辰光,反正没人管。但玉宝是有家庭、有丈夫的人。老大要干事业,玉宝尽到妻子本份,不要让老大有后顾之忧,就可以了。玉宝低头没响,潘逸年也没响。 潘家妈说,老大今年三十四岁,玉宝也廿七岁了。就没想过人生大事嘛。吴妈说,看不出来,两个人还像廿岁小夫妻。玉宝呆了呆,潘逸年笑。潘家妈说,还笑的出来,皇帝不急急太监。别的夫妻,这般岁…
八月的傍晚,潘家人围桌吃夜饭,逸文有应酬,逸青在学校。
吴妈烧了咸菜大汤黄鱼,鲜的眉毛落下来,玉宝说,奇怪,我姆妈烧的咸菜黄鱼,总有一股子腥气。吴妈说,多数鱼头没处理好,要让血水流光。还有,再浇上咸亨酒家的太雕酒,就彻底了。玉宝说,咸菜也霞气好吃。吴妈说,我自己腌的,买的不好比。潘逸年说,西藏中路的甬江状元楼,和吴妈烧的,味道一式一样。吴妈得意说,是吧。
潘家妈说,宁帮菜馆起名,最欢喜状元楼三个字。玉宝说,吴妈是宁波人。吴妈说,是呀。玉宝说,吴妈江北话也讲的好。吴妈说,我男人家是江北啦块地,我也学会了。从前我想过,开个饮食店,专门卖咸菜黄鱼面。潘家妈笑说,可以,开在复兴坊附近,名字我也想好了,叫宁波阿娘面馆。吴妈说,我要开,就开到妇女用品商店附近,譬如雁荡路,思南路爿区。热闹,人多,阳气足。潘家妈笑了,吴妈说,嗨,我白日做梦。
夜饭吃的差不多,玉宝说,我有桩事体要讲。潘家妈说,啥事体。潘逸年看了眼玉宝。玉宝说,我和玉卿、赵晓苹,打算做个体户,在华亭路做小生意。潘家妈吃惊说,个体户。玉宝说,是呀。潘家妈说,做啥生意。玉宝说,卖服装。潘家妈说,老大晓得吧。潘逸年说,刚晓得。潘家妈没了笑脸,一语不发,吃汤。潘逸年不吭声。玉宝有些无措。
潘家妈说,我问过居委主任,近腔里弄生产组,会有空缺出来,玉宝再耐心等等。玉宝说,哦。潘家妈说,没工作也没关系,家里开销足够用了。玉宝说,我明白。潘家妈说,做服装生意,不是卖卖货这样简单,里头的门道多哩。要是单身,也无所谓,有精力,有辰光,反正没人管。但玉宝是有家庭、有丈夫的人。老大要干事业,玉宝尽到妻子本份,不要让老大有后顾之忧,就可以了。玉宝低头没响,潘逸年也没响。
潘家妈说,老大今年三十四岁,玉宝也廿七岁了。就没想过人生大事嘛。吴妈说,看不出来,两个人还像廿岁小夫妻。玉宝呆了呆,潘逸年笑。潘家妈说,还笑的出来,皇帝不急急太监。别的夫妻,这般岁数,小囡弄堂里跑着拷酱油,那哪能办。年纪一年大过一年,我过来人,有体会,身体总比不过小年轻,生养会越来越困难。潘逸年咳了声说,我还好。玉宝跟风说,我也还好。反应过来,面孔发红。
潘家妈说,玉宝要做个体户,尊重我,来问我的态度,我的态度明确,不要瞎折腾,养小囡是当务之急。吴妈说,女奴,女奴开始播了。潘家妈看看钟,准时七点,连忙去开电视。潘逸年呼机在响,起身打电话。吴妈汰碗筷,玉宝提起两只热水瓶,下楼去老虎灶打开水,开水还没开,玉宝到复兴坊门口,立在理发店门前,透过贴满画报的玻璃,往里瞧。
逸文恰好回来,碰个正着,笑说,阿嫂一个人做啥。玉宝说,看师傅剪头发。两个人走到老虎灶,玉宝交竹筹子,逸文拎过热水瓶,九月秋老虎,难得热昏,路边侪是躺椅板凳、摇扇子点蚊香,乘风凉的人。逸文说,金月桂案子,上新民晚报了。玉宝没响,逸文笑说,我还没感谢阿嫂,若不是阿嫂反应快,潘家又要来一次大动荡。玉宝说,谢啥,我们是一家人呀。逸文说,是的。
逸文说,阿嫂有些不开心。玉宝说,没有不开心。逸文笑说,我教阿嫂个办法。玉宝说,啥。逸文说,要善于利用阿哥,只要阿哥出马,没有办不到的事体。玉宝下意识说,不好吧。逸文说,有啥不好,阿嫂也讲了,我们是一家人。玉宝说,小叔打算啥辰光结婚。逸文笑说,哪壶不开提哪壶。玉宝也笑起来。
玉宝回到楼上,进小房间,地上湿漉漉,潘逸年汰浴过了。玉宝找出塑料盆,加热水,滴两滴花露水,端盆子到卧室里,毛巾浸浸,拧干擦凉席。潘逸年坐在桌前,台灯下翻建筑书,全英文,看得认真,写写划划。玉宝进来,似乎也没察觉。
玉宝擦好凉席,汰过浴,换了条裙子,再回到卧室,潘逸年仍在看书,玉宝想想,走到椅子后,捂住潘逸年的眼睛说,睡觉了。潘逸年淡淡说,玉宝先睡。玉宝手松开,红脸说,我的裙子好看吧。潘逸年抬眼盯着,平静不语。玉宝把右肩带一拨,荡下来,半露雪脯说,这样好看吧。潘逸年说,对我用美人计,玉宝还会这套。
玉宝见此人理智过头,打起退堂鼓,转身要走,潘逸年伸手一拉,玉宝退两步,跌坐腿上,忙要立起,被腰间手臂箍的动弹不得。潘逸年说,为啥有事体,不先同我讲。玉宝说,逸年天天太忙了,操心的事体也多。潘逸年说,不是理由。玉宝垂眸,看着腰间大手,低声说,我不想麻烦逸年。潘逸年说,林玉宝,真有骨气。玉宝说,但开服装店的事体,要麻烦逸年帮我,做做姆妈思想工作。潘逸年说,白夸奖了。
玉宝说,我晓得姆妈的心,是为我好。可自结婚后,我一直没工作,心底焦灼,度日如年。潘逸年说,我既然愿娶,这方面早有思想准备,没人嫌鄙玉宝。玉宝说,我晓得,但我嫌鄙自己。现在玉卿和赵晓苹,名声坏掉,工作无望。左思右想,只有做个体户一条路可走。潘逸年沉默,然后温声说,太辛苦了。玉宝说,辛苦算啥。潘逸年说,这行业水太深。玉宝说,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我们不吓。潘逸年说,下定决心了。玉宝说,嗯。潘逸年说,一但定下,就没了回头箭,t我只接受失败,不接受退缩,否则不要做。玉宝捧起潘逸年下颌,认真说,我不是半途而废的性格。
潘逸年说,我有三点要求,玉宝答应,我去说服姆妈。玉宝说,啥要求。潘逸年说,一点,以后有啥想法、遇到事体,首先想到我、跟我商量。玉宝说,好。潘逸年说,二点,假使怀孕了,不论生意多忙,要爱惜身体,生下来。玉宝说,好。潘逸年叹口气说,三点,我希望以后,我回到家,还可以看到玉宝。玉宝点头说,好。
潘逸年拿来一张纸,递给玉宝,玉宝说,这是啥。潘逸年说,立字据为凭。玉宝也没细看,直接签了。潘逸年接过,笑而不语,丢进抽屉里,想想,微笑说,要说服姆妈,不是件容易事体,玉宝打算哪能来谢我。
第三章 夫妻
玉宝低头,一点点吻着潘逸年,额面、眼睛、鼻梁,双唇相碰厮磨,生出欲之花。 潘逸年说,张嘴。玉宝偏不。潘逸年的手掌,往腰下滑,薄薄绸裙,紧贴皮肤,勾勒出一弯月弧,饱满圆熟,潘逸年捏两把,力气有几分重,玉宝闪避,潘逸年说,腰再扭,有好果子吃。 夫妻一年有余,这方面,玉宝绝非一纸空白,主动伸舌头,不多时,情潮汹涌,玉宝揽住潘逸年脖颈,颤抖说,抱我,抱我床上去呀。潘逸年站起,将整个人抱在怀里,像抱着只猫,柔软无骨,乖巧温顺,让潘逸年觉得自己,霞气威猛强壮。 潘逸年走到床沿,将玉宝松手放下。玉宝跪在床面,扑过来,搂住男人腰身,皮带抽掉,拉链一扯到底。潘逸年脱下衬衣,赤着胸膛,出汗了。 窗外弄堂,有卖夜点心的叫卖声,白糖莲子粥,水晶糕,檀香橄榄,香香脆脆,水煮年糕,滑滑糯糯。板车轱辘碾过阴井盖,一个一个,咕咚咕咚作响。 潘逸年手摁在玉宝脑后,身后仰,眯觑双目,颧骨泛红,听着叫卖声由近至远,余音飘渺,忽然拉起玉宝,亲吻湿湿的嘴唇,再俯身轧倒,如山轰然倾覆。拽掉裙子,女体晶莹如玉,潘逸年如抱银鱼,跌入大江深海,浪涌波推,水草摇摆,总不到底,而满耳尖吟粗喘,从未停歇,月光皎白,穿透水层,映亮玉宝面孔,面孔渴求、沉溺、难耐,迷乱,享受,玉宝这副风骚样子,与平日里完全相异,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潘逸年想想,觉得格外刺激,情欲又生,按住摁牢,分开沉腰,掀起新的海啸风暴。 潘逸年起身穿衣,天已清亮,昨夜折腾半夜,玉宝还没醒,潘逸年洗漱后,出房,去对门吃早饭,大饼油条豆腐浆,一碟红腐乳,一盘炒鸡蛋。潘家妈也在吃。潘逸年慢慢撕油条,一截截泡进豆腐浆里,朝吴妈说,玉宝欢喜吃甜大饼。吴妈说,我晓得,单独留好了。潘逸年说,谢谢。 潘家妈挟鸡蛋吃。潘逸年说,姆妈,就让玉宝去吧。潘家妈没响,潘逸年说,我和玉宝约法三章,要以家庭、生子、丈夫为先,干个体户,只能说,是一种人生历练,也算好事体。潘家妈说,老大同意,我没啥…
玉宝低头,一点点吻着潘逸年,额面、眼睛、鼻梁,双唇相碰厮磨,生出欲之花。
潘逸年说,张嘴。玉宝偏不。潘逸年的手掌,往腰下滑,薄薄绸裙,紧贴皮肤,勾勒出一弯月弧,饱满圆熟,潘逸年捏两把,力气有几分重,玉宝闪避,潘逸年说,腰再扭,有好果子吃。
夫妻一年有余,这方面,玉宝绝非一纸空白,主动伸舌头,不多时,情潮汹涌,玉宝揽住潘逸年脖颈,颤抖说,抱我,抱我床上去呀。潘逸年站起,将整个人抱在怀里,像抱着只猫,柔软无骨,乖巧温顺,让潘逸年觉得自己,霞气威猛强壮。
潘逸年走到床沿,将玉宝松手放下。玉宝跪在床面,扑过来,搂住男人腰身,皮带抽掉,拉链一扯到底。潘逸年脱下衬衣,赤着胸膛,出汗了。
窗外弄堂,有卖夜点心的叫卖声,白糖莲子粥,水晶糕,檀香橄榄,香香脆脆,水煮年糕,滑滑糯糯。板车轱辘碾过阴井盖,一个一个,咕咚咕咚作响。
潘逸年手摁在玉宝脑后,身后仰,眯觑双目,颧骨泛红,听着叫卖声由近至远,余音飘渺,忽然拉起玉宝,亲吻湿湿的嘴唇,再俯身轧倒,如山轰然倾覆。拽掉裙子,女体晶莹如玉,潘逸年如抱银鱼,跌入大江深海,浪涌波推,水草摇摆,总不到底,而满耳尖吟粗喘,从未停歇,月光皎白,穿透水层,映亮玉宝面孔,面孔渴求、沉溺、难耐,迷乱,享受,玉宝这副风骚样子,与平日里完全相异,只有自己可以看到,潘逸年想想,觉得格外刺激,情欲又生,按住摁牢,分开沉腰,掀起新的海啸风暴。
潘逸年起身穿衣,天已清亮,昨夜折腾半夜,玉宝还没醒,潘逸年洗漱后,出房,去对门吃早饭,大饼油条豆腐浆,一碟红腐乳,一盘炒鸡蛋。潘家妈也在吃。潘逸年慢慢撕油条,一截截泡进豆腐浆里,朝吴妈说,玉宝欢喜吃甜大饼。吴妈说,我晓得,单独留好了。潘逸年说,谢谢。
潘家妈挟鸡蛋吃。潘逸年说,姆妈,就让玉宝去吧。潘家妈没响,潘逸年说,我和玉宝约法三章,要以家庭、生子、丈夫为先,干个体户,只能说,是一种人生历练,也算好事体。潘家妈说,老大同意,我没啥话讲。潘逸年笑说,话里有情绪。潘家妈说,哪样的人,才干个体户。潘逸年说,哪样的人。潘家妈说,无业游民,流氓阿飞,历史不干净,释放的劳改犯。潘逸年不吭声,潘家妈说,玉宝去干个体户,我们要做好思想准备。潘逸年说,啥思想准备。潘家妈说,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潘逸年皱眉说,姆妈讲的夸张。我在香港辰光,做各种买卖的个体商人,不要太多,早就见怪不怪。人家靠本事靠双手生活,只要不违法乱纪,有啥错,有啥好看不起,而且最近政策风向,也在向个体户倾斜,我预测,过不了三四年,个体户将常态化。
潘家妈说,我主要担心玉宝。欲言又止。潘逸年说,有话摆到台面明讲。潘家妈说,玉宝年轻漂亮,我担心出去后,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潘逸年笑说,玉宝在新疆十年,正正经经,还有啥放心不下。潘家妈说,话是这样讲,新疆和上海,不好比。潘逸年说,假使玉宝真个移情别恋,要么是玉宝没眼光,要么这男人比我强,但我有信心,比我强的男人,至今还没出现。潘家妈笑说,太自信,就是自大了。潘逸年吃豆腐浆油条,想想说,人是看不牢的,要出事体,早晚要出,譬如逸青。潘家妈叹气说,逸青变了不少,虽然表面看不出。潘逸年说,变了好,我就怕逸青不变。
逸文面庞潮润走过来,坐下吃早饭说,在聊啥。潘家妈笑说,那阿嫂要干个体户。逸文说,一个人。潘逸年说,和玉卿,还有个隔壁邻居,叫赵晓苹,三个人一道干。逸文说,做啥生意,潘逸年说,华亭路卖服装。逸文说,不是蛮好嘛。阿嫂还年轻,人又聪明,天天待在家里,算啥名堂经。生产组也勿要去,没有大意思。
潘家妈说,看来是我瞎操心。起身去阳台,帮忙吴妈晒被子。逸文说,昨天夜里,我回来,碰到阿嫂,立在理发店门口,不大开心。潘逸年翻起解放日报。逸文自言自语说,原来是为这桩事体。不过要进华亭路,比较难搞。潘逸年说,啥意思。逸文说,我听闻一二。华亭路进驻的个体户,是从肇嘉浜路和五原路搬迁过来,大概有七十户,能否再增加新的个体户,要看工商局的决策。潘逸年说,华亭路不过四百米。逸文说,是呀,太短。
玉宝走过来,笑说,那吃好了。坐到潘逸年旁边,凑到耳边说,姆妈哪能讲。潘逸年说,同意了。玉宝眼睛发亮。潘逸年说,吴妈特为留了甜大饼。玉宝拿过大饼说,吴妈真好。潘逸年说,是我让吴妈留的。玉宝抿嘴笑。
逸文说,阿嫂昨夜不开心,经过整一夜,又开心了。玉宝面孔发烧,咬大饼。潘逸年说,逸文想表达啥。逸文笑说,随口一句,不要慌。潘逸年说,皮痒了。逸文看看手表,吃光豆腐浆,起身笑说,先走一步,再会。
潘逸年继续翻报纸,玉宝说,逸年不出去。潘逸年说,等歇再走。玉宝说,我要回娘家一趟。潘逸年说,记得知会姆妈。玉宝说,我晓得。潘逸年轻声说,还痛吧。玉宝红脸说,基本不痛了。潘逸年伸手,搂住玉宝肩膀,笑着要说,眼角余光睃到潘家妈走近t,收回胳臂,恰巧呼机响,走去客厅打电话。
玉宝先招呼说,姆妈吃早饭。潘家妈坐下说,我吃过了。玉宝说,吃过早饭,我回娘家一趟,大概一两点钟回来。潘家妈说,不要紧,夜饭回来吃就好。我晓得干个体户,万事开头难,要做就做好。玉宝说,谢谢姆妈支持。潘家妈递上存折说,干个体户,房租店面进货,样样要用铜钿钞票,需用多少,玉宝去取吧。玉宝摇头说,我不要,我自己有。潘家妈诧异说,玉宝哪来的钞票。玉宝笑说,我从前还有些积蓄。潘家妈说,不够的话,记得跟我讲。玉宝说,好。
第四章 困难
玉宝回到同福里,薛金花坐在门洞口,摇扇子,面前摆个搪瓷面盆,小囝蹲着看,玉宝说,在看啥。薛金花说,黄胜利,去黄浦江钓鱼,钓了只老甲鱼,我不会杀,秦阿叔讲等歇来帮忙,这人会吃也会杀。 玉宝说,玉卿在楼上。薛金花说,往小菜场去了,玉凤和黄胜利在楼上。玉宝心领神会,坐了小囝的矮凳。薛金花说,玉卿哪能办,工作寻不着,没收入,天天混吃等死。玉宝不搭腔。薛金花说,还有小拖油瓶,小讨债鬼,食量大,能吃能困,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体。玉宝没响。 薛金花说,要么,让潘姑爷想想办法。玉宝皱眉说,前一趟帮忙,解决了小囝上户籍。这才多少辰光呀。薛金花说,能者多劳,有啥问题。玉宝说,一趟一趟帮忙,嘴上不讲,记在心底。薛金花说,养女儿就这点不好。玉宝说,啥。薛金花说,嫁出去后,心也出去了,潘姑爷一句话没讲,自己女儿,反倒推三阻四,各种理由,生怕娘家占一滴点便宜。玉宝冷笑说,姆妈竟这样想。薛金花说,否则哪能想。 玉宝还要说,见秦阿叔从灶披间出来,一手拎钢中锅,一手拎烧水壶,闭了嘴。秦阿叔笑说,玉宝有空来。玉宝说,我无业游民,想来就来了。薛金花说,还是婆家宽容,要想弄怂人,有的是手段。秦阿叔往盆里倒滚水,笑说,那姆妈这点没讲错。小囝离远点,当心烫着。薛金花一把拽过小囝,挟在腿间,蒙住眼睛。 秦阿叔拿根筷子,甲鱼伸长头颈咬住,手起刀落,头颈切断,再迅速丢进滚水里。小囝挣脱箍制,只看到地上,血渍一滩,哇的哭了,也没人理睬。玉宝夹了烧透的煤饼过来,用火钳捣碎,铺在血上。秦阿叔看了说,煤饼洞洞眼蛮多,上海本地侪是12只孔,这廿只孔也有了。薛金花说,大姑爷,不晓从哪里鼓捣来的。我不管,能冒火就可以。 秦阿叔说,这甲鱼不错,打算哪能烧。薛金花说,我只会红烧。秦阿叔说,有道名菜,可以尝试。薛金花说,啥名菜。秦阿叔说,霸王别姬。买只鸡来,一道炖,再加点冬菇、冬笋、火腿片提鲜,味道蛮好。薛金花说,听听就好,吃不起。 房管所张…
玉宝回到同福里,薛金花坐在门洞口,摇扇子,面前摆个搪瓷面盆,小囝蹲着看,玉宝说,在看啥。薛金花说,黄胜利,去黄浦江钓鱼,钓了只老甲鱼,我不会杀,秦阿叔讲等歇来帮忙,这人会吃也会杀。
玉宝说,玉卿在楼上。薛金花说,往小菜场去了,玉凤和黄胜利在楼上。玉宝心领神会,坐了小囝的矮凳。薛金花说,玉卿哪能办,工作寻不着,没收入,天天混吃等死。玉宝不搭腔。薛金花说,还有小拖油瓶,小讨债鬼,食量大,能吃能困,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体。玉宝没响。
薛金花说,要么,让潘姑爷想想办法。玉宝皱眉说,前一趟帮忙,解决了小囝上户籍。这才多少辰光呀。薛金花说,能者多劳,有啥问题。玉宝说,一趟一趟帮忙,嘴上不讲,记在心底。薛金花说,养女儿就这点不好。玉宝说,啥。薛金花说,嫁出去后,心也出去了,潘姑爷一句话没讲,自己女儿,反倒推三阻四,各种理由,生怕娘家占一滴点便宜。玉宝冷笑说,姆妈竟这样想。薛金花说,否则哪能想。
玉宝还要说,见秦阿叔从灶披间出来,一手拎钢中锅,一手拎烧水壶,闭了嘴。秦阿叔笑说,玉宝有空来。玉宝说,我无业游民,想来就来了。薛金花说,还是婆家宽容,要想弄怂人,有的是手段。秦阿叔往盆里倒滚水,笑说,那姆妈这点没讲错。小囝离远点,当心烫着。薛金花一把拽过小囝,挟在腿间,蒙住眼睛。
秦阿叔拿根筷子,甲鱼伸长头颈咬住,手起刀落,头颈切断,再迅速丢进滚水里。小囝挣脱箍制,只看到地上,血渍一滩,哇的哭了,也没人理睬。玉宝夹了烧透的煤饼过来,用火钳捣碎,铺在血上。秦阿叔看了说,煤饼洞洞眼蛮多,上海本地侪是 12 只孔,这廿只孔也有了。薛金花说,大姑爷,不晓从哪里鼓捣来的。我不管,能冒火就可以。
秦阿叔说,这甲鱼不错,打算哪能烧。薛金花说,我只会红烧。秦阿叔说,有道名菜,可以尝试。薛金花说,啥名菜。秦阿叔说,霸王别姬。买只鸡来,一道炖,再加点冬菇、冬笋、火腿片提鲜,味道蛮好。薛金花说,听听就好,吃不起。
房管所张所长,陪了几位领导走过来,东瞅瞅西瞧瞧,指手划脚,嘀嘀咕咕,看到秦阿叔杀甲鱼,加快脚步走过去。李光升跟在后面,被薛金花叫住,薛金花说,小李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领导们来做啥。李光升说,总归好事体。玉宝说,讲讲呀。
李光升看到玉宝,脸先红,不由主说,同福里要大改造。玉宝说,哪能大改造。李光升说,同福里一到落雨天,尤其夏季台风来,趟趟水漫金山。薛金花说,这是事实,灶披间发大水,垃圾乱飘,臭要死,煤饼全部泡烂。李光升说,是下水管道问题,打算挖开来,重新疏通,从根本解决问题。薛金花说,这才是为民办实事。李光升跺跺脚下说,还有这弹格路,坑坑洼洼,影响市容,全部铺成水门汀路。薛金花说,阿弥陀佛。
秦阿叔去灶披间斩甲鱼,出来听说说,水门汀路有啥好,一落雨,湿滑,容易跌跤,不落雨,到处灰尘,一扫漫天扬,夏天吸饱阳光,热气难散,烫脚底板。玉宝说,也有道理。李光升说,一切听从政府部门安排。我不多讲了,我还要去收房。
薛金花说,有人搬走了,啥地方。李光升说,85 弄花园洋房四楼。玉宝一怔说,阿桂嫂的住处。李光升说,是呀。还是隔壁邻居,打电话把我,说看到门开着,跑进去一看,早已是人去楼空。玉宝说,阿桂嫂押在牢里,难道阿桂嫂丈夫回来了。李光升说,多数是。据邻居讲,应该是阿桂嫂丈夫,羞于见人,所以连夜搬家跑路。我不能再多讲,领导叫我了,玉宝,再会。薛金花说,小李子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秦阿叔也笑,玉宝说,瞎讲有啥讲头,相差五六岁。薛金花说,现在年轻人看不懂,小伙子欢喜大女人,也不管人家结没结婚,愣头青,冲了事。
玉宝听到有人叫名字,抬起头,赵晓苹站在自家窗户里,探出头,招手说,玉宝快上来。玉宝把哭睡着的小囝,递给薛金花,再往楼上跑,赵晓苹等在门口,迎玉宝进房说,玉卿呢。玉宝说,往小菜场去了。赵晓苹说,我跑去华亭路一趟,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玉宝要听哪一个。玉宝说,好消息是啥。赵晓苹说,华亭路里面的摊位,一间间划分好,顶棚横梁支架齐全,不用再费力气装修,直接挂衣服就可以卖。
玉宝说,倒省事体,坏消息呢。赵晓苹说,我和几个服装老板嘎三胡,华亭路这些摊位,不是想进就能进,有条件的。玉宝说,啥条件。赵晓苹说,必须是老早底,肇嘉浜路和五原路的服装摊,才好搬进去,其它人不可以。玉宝说,还有这样规定。赵晓苹叹气说,出师未捷身先死。玉宝说,不要急。华亭路的小商品市场,交由啥人管理。赵晓苹说,我问过,由新乐街道办事处负责。玉宝说,我们去一趟,现在就走,问问具体情况再打算。赵晓苹说,好。
两个人急匆匆下楼,碰到小菜场回来的玉卿,玉卿说,等我,我也一道去。放下篮头和玉宝、赵晓苹,倒两趟公交车,又走一段路,终于来到新乐街道办事处,负责人不在,接待的听明来意后,直截了当说,华亭路不长,七十来个摊位,是为七十来个、搬迁服装摊准备的,只少不多,不可能再安排个体户进去。
玉宝说,或许有些服装摊户t,嫌鄙路远、不方便,或别的原因,不肯搬来,不就有空档出来了。赵晓苹说,是呀,我们一个回沪知青,两个无业游民,总要给我们一个就业的门路,生存下去吧。玉卿不禁流了眼泪。
接待的缓和语气说,我们只负责市场管理,譬如宣传、清洁、治安、收各项费用。其它不在责任范围内。玉宝说,该寻哪个部门呢。接待的想想说,华亭路小商品市场,由工商局出资建立,要么去工商局问问看。玉宝说,明白了,谢谢。
第五章 醉酒
潘逸年和张维民,走进豫园湖心亭茶楼,苏烨、孔雪先到,临窗座位吃茶。 两人坐定,茶房来问,吃啥茶和点心。潘逸年说,龙井,点心么,配几样店里特色就好。茶房走开,潘逸年把西装脱了,挂衣帽架上。窗外,天色泛起蟹壳青,一轮白月,挂于茶楼飞翘檐角。 苏烨说,合同谈的如何。张维民翻手提包,拿出三份合同递过去。苏烨接过细看,潘逸年说,三份侪是建鸳鸯楼合同。孔雪笑说,首幢鸳鸯楼解决刚需,试用下来,大受好评,人民群众需求高涨,市政府鼓励企事业,自筹资金,解决无房结婚职工住房问题。日后这方面需求,一定越来越多。 茶房端来紫砂茶壶、两只瓷盅,还有六碟点心,乌龙茶蛋,檀香橄榄,桃花糕,金桔,盐水豆干,大红枣。张维民肚皮饿,剥茶叶蛋吃,苏烨看过合同说,金山石化、益民药厂的合同,签没问题。抽出其中一份,递到潘逸年茶盅旁边,微笑说,再考虑考虑。潘逸年摇头。苏烨说,集管局的合同,是针对里弄生产组员工,里弄生产组,非国家编制,收入及待遇低。享受不到政府扶持,能筹多少资金,可想而知。另外,还不是建房,是老厂房改造,难度高,费时费力费精神,不赚钞票,可能还要倒贴,潘总真打算接手。 潘逸年说,赚钱容易,但名声难得,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苏烨说,赔钱卖吆喝。我和潘总不同,我要先赚钱,再赚名声。所以现在亏本生意,我不做。孔雪笑说,苏总通融通融,潘总上缴定额,能否少点,也为老百姓住房问题,尽一份力。苏烨大笑。吃口茶说,我看上去很善良么。潘逸年笑,孔雪拍马说,是良心老板。苏烨说,看走眼了,我良心早被狗吃了。孔雪笑说,我不信。苏烨说,潘总要做好人,人各有志。但我们合同,白纸黑字,该上缴的双保一分不少。潘逸年笑说,我明白。苏烨说,我友好提醒,照潘总这样接生意,双保额一定完不成,到辰光,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留情面。潘逸年点头,吃茶。 苏烨只得掏出公章,在合同上盖印。盖好递给张维民,潘逸年说,明天早点送过去。张维民说,好。苏烨说,…
潘逸年和张维民,走进豫园湖心亭茶楼,苏烨、孔雪先到,临窗座位吃茶。
两人坐定,茶房来问,吃啥茶和点心。潘逸年说,龙井,点心么,配几样店里特色就好。茶房走开,潘逸年把西装脱了,挂衣帽架上。窗外,天色泛起蟹壳青,一轮白月,挂于茶楼飞翘檐角。
苏烨说,合同谈的如何。张维民翻手提包,拿出三份合同递过去。苏烨接过细看,潘逸年说,三份侪是建鸳鸯楼合同。孔雪笑说,首幢鸳鸯楼解决刚需,试用下来,大受好评,人民群众需求高涨,市政府鼓励企事业,自筹资金,解决无房结婚职工住房问题。日后这方面需求,一定越来越多。
茶房端来紫砂茶壶、两只瓷盅,还有六碟点心,乌龙茶蛋,檀香橄榄,桃花糕,金桔,盐水豆干,大红枣。张维民肚皮饿,剥茶叶蛋吃,苏烨看过合同说,金山石化、益民药厂的合同,签没问题。抽出其中一份,递到潘逸年茶盅旁边,微笑说,再考虑考虑。潘逸年摇头。苏烨说,集管局的合同,是针对里弄生产组员工,里弄生产组,非国家编制,收入及待遇低。享受不到政府扶持,能筹多少资金,可想而知。另外,还不是建房,是老厂房改造,难度高,费时费力费精神,不赚钞票,可能还要倒贴,潘总真打算接手。
潘逸年说,赚钱容易,但名声难得,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苏烨说,赔钱卖吆喝。我和潘总不同,我要先赚钱,再赚名声。所以现在亏本生意,我不做。孔雪笑说,苏总通融通融,潘总上缴定额,能否少点,也为老百姓住房问题,尽一份力。苏烨大笑。吃口茶说,我看上去很善良么。潘逸年笑,孔雪拍马说,是良心老板。苏烨说,看走眼了,我良心早被狗吃了。孔雪笑说,我不信。苏烨说,潘总要做好人,人各有志。但我们合同,白纸黑字,该上缴的双保一分不少。潘逸年笑说,我明白。苏烨说,我友好提醒,照潘总这样接生意,双保额一定完不成,到辰光,吃不了兜着走,我可不留情面。潘逸年点头,吃茶。
苏烨只得掏出公章,在合同上盖印。盖好递给张维民,潘逸年说,明天早点送过去。张维民说,好。苏烨说,我去趟厕所,站起走开。潘逸年吃茶,孔雪说,我最近收到消息,各区侪有建鸳鸯楼的想法,让我问问潘总,愿意接手的话,大家坐下来聊聊。张维民说,也有打电话来找,但潘总拒绝了。孔雪说,为啥。潘逸年说,苏总讲的没错,鸳鸯楼和政府合作,带有公益性质,事多利薄,尽管我已压缩成本,但中海经过财务审计,此项目还是亏本。中海还好,财大气粗,权当为民做贡献。但我没中海这份底气,接三家鸳鸯楼足够。
张维民说,金山石化和益民药厂,赚的收益,要补贴到集管局老房改造项目里,最多维持不赚不赔。孔雪说,潘总接下来有啥打算。潘逸年说,李先生谈的五星酒店,快有眉目了。孔雪精神一振,笑说,鸳鸯楼项目,装修方面,我亏本让利,但五星酒店,潘总不要忘记我,一道发财。潘逸年见目的达到,笑了笑。苏烨回来说,有几位老朋友,在绿波廊餐厅吃饭,走,凑热闹去。张维民推脱不去,潘逸年没有勉强。
玉宝、玉卿和赵晓苹,跑到工商局扑个空,让隔日再来。三人约好明早八点钟,在工商局门口见面,玉卿赵晓苹回同福里,玉宝返回复兴坊,潘家妈说,逸年打了只电话,有个应酬,夜饭不回来吃。玉宝说,晓得了。逸文在外也有事体,玉宝、潘家妈和吴妈一起吃夜饭,莫名有些冷清。吃过饭后,玉宝陪潘家妈看无名英雄,今夜总算大结局,金顺姬死了,两人泪眼婆娑,霞气难过。恰电话响,吴妈接后,过来说,孔小姐电话,逸年吃醉了,打车回来,让到大门口去接一下。玉宝起身说,我去接。
已是秋老虎,早晚风凉,玉宝穿上两用衫,下楼,走到复兴坊大门口,理发店到点歇业,但还亮着灯,夫妻俩没闲着,在教儿子剃头基本功。儿子不想学,心不在焉,直到被父亲大骂,才有所收敛,但仍然垂头丧气。
玉宝站有十分钟,一辆出租车路边停靠,孔雪从副驾驶出来,开后车门,玉宝走过去,潘逸年下车,伸手揽住玉宝肩膀。玉宝闻到酒气,暗自皱眉,朝孔雪说,谢谢。孔雪没多讲啥,钻进车里,很快离开了。
两个人往回走,潘逸年说,玉宝为啥来了。玉宝说,孔小姐电话到家里,讲逸年吃醉了。潘逸年笑说,我没醉。玉宝说,一般醉了,才讲没吃醉。潘逸年说,真没醉。玉宝说,没醉就松开我,好好走路。潘逸年松开。玉宝甩手往前走,忽然发觉人没了,顿步回头,潘逸年慢慢在走,龟速。玉宝只得迎过去,路灯昏黄,潘逸年眉眼清湿,颧骨发红,神情温和。玉宝不知怎地,噗嗤笑了,笑着说,明明吃醉了,逞啥强呢。潘逸年看着玉宝,笑而不语。玉宝面孔浮起薄红,挽住潘逸年的胳臂,轻声说,走吧。两条影子,被路灯拉的长长。
回到家里,吴妈端来醒酒汤,玉宝尝尝,难吃的想吐,潘逸年面不改色吃尽,洗漱完,往床上一倒,半阖眼眸。玉宝帮忙脱掉衣裤,盖上被子,累的冒汗,去小房间清理后,再回到卧室,看看表,快十二点钟。
玉宝暗下灯,刚躺好,就被抱住,玉宝摸摸潘逸年面孔说,不是睡着了。潘逸年说,谢谢。玉宝笑说,真要谢我,唱只歌给我听。潘逸年说,唱啥呢。玉宝说,随便。潘逸年沉默会儿,才开始唱。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感情已失去/一切都t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为何我的心不会死/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寂静的夜里,玉宝凝神细听,虽然歌词不懂,但曲调忧愁,嗓音低沉,玉宝怔怔说,写这歌的人,爱情很坎坷吧。
潘逸年没响,忽然呓语,虽然含混,但玉宝听清了,是个女人的名字,雪莉。
第六章 相助
乔秋生和部门同事,食堂吃中饭,食堂吊了台电视机,在播奥运会,中国女排对美国队,已经晓得赢了,也就从容。 有人说,这趟奥运会,统共赢了几块金牌。秋生说,十五块,全世界位居第四。有人说,老卵。秋生说,郎平,不愧是铁榔头,扣球一般人接不牢,就算接牢,手也痛的要死。有人说,郎平结婚了嘛。有人说,听讲没结,比较难。有人说,为啥。 秋生觉得没意思,拿起钢盅饭盒,朝外走。经过大厅,无意一瞟,以为眼花,定睛再看,玉宝和两个女子,坐在长凳上,发呆。秋生上前招呼说,玉宝怎在此地。玉宝没想到会遇上秋生,有些不自然,仅笑了笑。 秋生说,中饭吃过了。玉宝说,吃了。秋生说,假使没吃,我带那去食堂,跟我勿要客气。玉宝仍说,吃了。赵晓苹打量秋生,身穿制服,插话说,玉宝好面子,其实没吃,肚皮咕咕叫。玉宝说,赵晓苹。秋生笑说,随我来吧。玉宝说,真个不用,我们也要走了。 秋生说,有啥困难,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忙。赵晓苹眼睛一亮,笑说,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秋生打断说,先吃饭吧,边吃边讲。转身往来的路走,玉宝不情愿,赵晓苹低声说,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管哪能,死马活医,总要试试看。玉卿说,是呀。玉宝没办法,叹口气。 三个人来到食堂,窗口一排菜色,秋生让随便选。玉宝要了菜肉馄饨,玉卿同样。赵晓苹说,我吃酱爆猪肝面。秋生又点了盘糖醋排骨。 赵晓苹说,请问先生贵姓。秋生说,姓乔,名秋生。赵晓苹说,乔先生不吃么。秋生说,我刚吃好了。玉宝咬口馄饨,味同嚼蜡。赵晓苹说,乔先生和玉宝,怎会认得。玉宝正色说,我们是旧相识,不要再打听。赵晓苹闭嘴,低头吃面。玉卿挟了两块排骨吃。 过了片刻,秋生说,味道哪能。玉宝没响,玉卿说,可以。赵晓苹说,霞气美味。乔先生在哪个科室。秋生说,我是市场监管科科长。那今天来工商局,为啥事体。赵晓苹肃然起敬说,乔科长,是这样回事体。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一道做服装生意,现在要泡汤了。秋生说,为啥。赵晓苹说…
乔秋生和部门同事,食堂吃中饭,食堂吊了台电视机,在播奥运会,中国女排对美国队,已经晓得赢了,也就从容。
有人说,这趟奥运会,统共赢了几块金牌。秋生说,十五块,全世界位居第四。有人说,老卵。秋生说,郎平,不愧是铁榔头,扣球一般人接不牢,就算接牢,手也痛的要死。有人说,郎平结婚了嘛。有人说,听讲没结,比较难。有人说,为啥。
秋生觉得没意思,拿起钢盅饭盒,朝外走。经过大厅,无意一瞟,以为眼花,定睛再看,玉宝和两个女子,坐在长凳上,发呆。秋生上前招呼说,玉宝怎在此地。玉宝没想到会遇上秋生,有些不自然,仅笑了笑。
秋生说,中饭吃过了。玉宝说,吃了。秋生说,假使没吃,我带那去食堂,跟我勿要客气。玉宝仍说,吃了。赵晓苹打量秋生,身穿制服,插话说,玉宝好面子,其实没吃,肚皮咕咕叫。玉宝说,赵晓苹。秋生笑说,随我来吧。玉宝说,真个不用,我们也要走了。
秋生说,有啥困难,可以讲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忙。赵晓苹眼睛一亮,笑说,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秋生打断说,先吃饭吧,边吃边讲。转身往来的路走,玉宝不情愿,赵晓苹低声说,已经走投无路了,不管哪能,死马活医,总要试试看。玉卿说,是呀。玉宝没办法,叹口气。
三个人来到食堂,窗口一排菜色,秋生让随便选。玉宝要了菜肉馄饨,玉卿同样。赵晓苹说,我吃酱爆猪肝面。秋生又点了盘糖醋排骨。
赵晓苹说,请问先生贵姓。秋生说,姓乔,名秋生。赵晓苹说,乔先生不吃么。秋生说,我刚吃好了。玉宝咬口馄饨,味同嚼蜡。赵晓苹说,乔先生和玉宝,怎会认得。玉宝正色说,我们是旧相识,不要再打听。赵晓苹闭嘴,低头吃面。玉卿挟了两块排骨吃。
过了片刻,秋生说,味道哪能。玉宝没响,玉卿说,可以。赵晓苹说,霞气美味。乔先生在哪个科室。秋生说,我是市场监管科科长。那今天来工商局,为啥事体。赵晓苹肃然起敬说,乔科长,是这样回事体。我们想租华亭路摊位、一道做服装生意,现在要泡汤了。秋生说,为啥。赵晓苹说,前面咨询过,工作人员回答,华亭路小商品市场,是特为肇嘉浜路和五原路的服装摊,准备的,只好这些搬迁户进去,旁人不可以。秋生说,既然已经规划好,就没办法了。赵晓苹说,一点办法也没。秋生看看玉宝,点头说,有红头文件,没人敢暗箱操作。
赵晓苹不死心说,或许有些摊主,老地方习惯了,不愿意搬呢。秋生说,老地方肯定要搬,那爿地要建鸳鸯楼。不过也有可能。华亭路毕竟刚开,没啥人气,有些摊主宁愿去青海路、柳林路或安西服装市场。赵晓苹说,是呀,那空出来的摊位、哪能办呢。秋生说,总归会出去的。玉卿说,啥意思。赵晓苹说,感觉乔科长蛮熟悉。秋生笑说,是吧,因为华亭路市场,是由我的科室全权负责。玉宝三人大吃一惊。秋生心底颇得意。赵晓苹拍拍额头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吃好中饭,秋生送玉宝三人,到工商局门口,交待说,这桩事体,那不要急,只要有摊主腾出来,就好办。耐心等我消息。赵晓苹说,多谢乔科长,乔科长慢走,保重身体,再会。直到秋生没影了,赵晓苹跺脚说,那姊妹俩啥意思,一声不响,全程就我上窜下跳、点头哈腰。玉卿说,我不擅表达。赵晓苹说,这几年售票员,哪能当的。赵晓苹说,玉宝的英雄气哩。玉宝不搭腔。
旁边有个小公园,三人坐到长椅上,看秋天第一枚树叶落。赵晓苹说,讲心里话,乔科长好帅呀,体贴细致,性格也温和。玉卿说,像个电影演员。赵晓苹说,姓周的是吧。玉卿笑说,是。不比潘姐夫忒板。
赵晓苹说,玉宝,乔科长结婚没有。玉宝面无表情点头。赵晓苹说,可惜,十全十美的男人,我真的心动了。玉卿说,千万不要。赵晓苹说,我开玩笑。玉宝突然说,我一点不想欠乔秋生的人情。赵晓苹说,啥。玉宝平静说,乔秋生是我在新疆的男朋友,秋生 77 年参加高考,考取复旦大学,我供秋生大学开支,供了四年。等我回来才晓得,秋生已经移情别恋,要娶权贵人家的女儿。
赵晓苹和玉卿惊骇,沉默半晌,赵晓苹说,真的假的,没开玩笑。玉宝说,没心情开玩笑。这样的秋生,晓苹还心动么。赵晓苹说,心动个屁,现代陈世美,我最恨了。玉卿说,我常听人讲这种事体,没想到发生在阿姐身上。赵晓苹说,让陈世美还钱。玉宝说,全部还清了,否则我哪来钞票,干个体户。我不想和秋生,再有任何来往。赵晓苹说,陈世美能帮忙,最好,权当是补偿,帮不了,算数,这辈子再也不见。玉宝说,我和秋生事体,不要出去讲,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就可以了。玉卿和赵晓苹点头答应。
乔秋生很快有了答复,华亭路摊位安排好,让尽快去工商局,办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玉宝夜校下课,身体疲累,早早汰过,睡下了。
潘逸年回来后,看玉宝躺下,自己去灶披间,煮了碗面吃。边吃边看报纸,潘家妈过来,陪着讲些闲话,待吃好后,回房洗漱,脱衣上床,凑近抱住玉宝,笑说,听姆妈讲,营业执照下来了。玉宝说,嗯。潘逸年说,听讲不大好办,玉宝哪能办到的。玉宝说,求人办事。潘逸年说,求的啥人。玉宝说,赵晓苹去办的。潘逸年没响,开始亲吻细白的脖颈,手探进衣里。
玉宝低声说,不要了。潘逸年说,为啥。玉宝说,大姨妈来了。潘逸年微顿说,好。不再动作。玉宝睡得不踏实,突然肚皮痛醒t,满头冷汗。挣扎着起身。
潘逸年听到动静问,要去蹲马桶。玉宝说,不是。潘逸年说,不是,起来做啥。玉宝说,我去冲红糖水。潘逸年坐起,拧亮台灯,看到玉宝一吓说,我去冲红糖水。立刻下床去了。玉宝也没力气争,继续躺倒,闭眼忍受。
潘逸年没寻到红糖,去问潘家妈,潘家妈披衣,走到客厅,拉开矮柜抽屉,拿出一只饼干箱,奇怪问,大半夜,要红糖做啥。潘逸年接过说,玉宝肚皮痛,要吃红糖水。潘家妈说,哦,大姨妈来了。等歇逸年记得,把手掌搓热,帮玉宝揉揉肚皮,疼痛就会减轻许多。
玉宝迷迷糊糊,吃了红糖水,然后就感觉到,潘逸年发热的手掌,在下腹划圈揉着,不轻不重,力度正好。玉宝说,不用了,明天还要上班。潘逸年说,没关系。玉宝莫名其妙,有些想哭,还是忍住了。不晓是红糖水、还是手掌划揉的作用,渐渐就不痛了,腰间一直暖烘烘的。
第七章 打算
玉宝骑自行车,到弄堂口,看到秦阿叔带着小囝,围观人家下象棋,连忙刹住,笑着招呼,小囝跑过来,喊姨姨,玉宝说,上来。小囝往前扛爬,玉宝说,阿叔,我姆妈呢。秦阿叔说,修长城。玉宝领会,笑说,劳烦阿叔了。秦阿叔说,客气。玉宝说,小囝,和阿叔再会。小囝说,再会。秦阿叔摆摆手,玉宝一踩脚踏,拐进弄堂里,弹格路颠的屁股生疼,往路边骑,阴沟盖一只,接一只,咯噔咯噔乱响。 赵晓苹在汰衣裳,笑说,人未见,声音到先来了。玉宝说,缝纫机呢。赵晓苹说,在房间里。起身擦擦手。三人上到五楼,门未关,玉卿拿布,在一遍遍擦拭,擦的锃亮。玉宝说,没问题吧。玉卿说,没,价钿多少。玉宝说,一百五十八块五角。玉卿说,好象贵了。玉宝说,蝴蝶牌是要贵些。赵晓苹说,玉宝欢喜蜜蜂,还有蝴蝶、飞人、上海牌。我欢喜蝴蝶,要买就买好的,营业员讲,蝴蝶最受大众欢迎。 玉卿说,缝纫机票最难搞,阿姐哪里来。玉宝说,我婆婆给的。赵晓苹说,玉宝婆家人真好。玉卿说,是呀。 小桃跑上来说,弟弟呢。玉宝说,没去上课。小桃说,学校放半天假。小囝从阳台探出头,大喊说,姐姐。小桃去抱说,弟弟。赵晓苹笑说,感情好哩。小桃说,我带弟弟白相去。赵晓苹说,等些。进卧室抓了把水果糖出来,塞进两人口袋。小桃说,谢谢。牵着小囝走了。 玉宝说,正好,我们开会,讲讲接下来的计划。我有四点想法。一点,今年开始,取消了布票,买布料不再受限制,我觉得是天大好事体。玉卿学过裁缝,可以先对照日本画报,裁几套衣裳出来,做为精品展示。我听闻,广州有个十三行,主要做服装批发,样式新潮时髦,价钿便宜,我和晓苹得跑一趟,进些货回来。赵晓苹兴奋说,要命了,我还是头一趟出远门。从前想都不敢想。 玉宝说,二点,店铺开出来后,我们三个分工。玉卿说,我主要裁缝,做衣裳。赵晓苹说,我比较活络,能说会道,我做营业员。玉宝说,光做营业员不够,还要和我一道寻货源,进货。赵晓苹说,没问题。 玉宝说,三点…
玉宝骑自行车,到弄堂口,看到秦阿叔带着小囝,围观人家下象棋,连忙刹住,笑着招呼,小囝跑过来,喊姨姨,玉宝说,上来。小囝往前扛爬,玉宝说,阿叔,我姆妈呢。秦阿叔说,修长城。玉宝领会,笑说,劳烦阿叔了。秦阿叔说,客气。玉宝说,小囝,和阿叔再会。小囝说,再会。秦阿叔摆摆手,玉宝一踩脚踏,拐进弄堂里,弹格路颠的屁股生疼,往路边骑,阴沟盖一只,接一只,咯噔咯噔乱响。
赵晓苹在汰衣裳,笑说,人未见,声音到先来了。玉宝说,缝纫机呢。赵晓苹说,在房间里。起身擦擦手。三人上到五楼,门未关,玉卿拿布,在一遍遍擦拭,擦的锃亮。玉宝说,没问题吧。玉卿说,没,价钿多少。玉宝说,一百五十八块五角。玉卿说,好象贵了。玉宝说,蝴蝶牌是要贵些。赵晓苹说,玉宝欢喜蜜蜂,还有蝴蝶、飞人、上海牌。我欢喜蝴蝶,要买就买好的,营业员讲,蝴蝶最受大众欢迎。
玉卿说,缝纫机票最难搞,阿姐哪里来。玉宝说,我婆婆给的。赵晓苹说,玉宝婆家人真好。玉卿说,是呀。
小桃跑上来说,弟弟呢。玉宝说,没去上课。小桃说,学校放半天假。小囝从阳台探出头,大喊说,姐姐。小桃去抱说,弟弟。赵晓苹笑说,感情好哩。小桃说,我带弟弟白相去。赵晓苹说,等些。进卧室抓了把水果糖出来,塞进两人口袋。小桃说,谢谢。牵着小囝走了。
玉宝说,正好,我们开会,讲讲接下来的计划。我有四点想法。一点,今年开始,取消了布票,买布料不再受限制,我觉得是天大好事体。玉卿学过裁缝,可以先对照日本画报,裁几套衣裳出来,做为精品展示。我听闻,广州有个十三行,主要做服装批发,样式新潮时髦,价钿便宜,我和晓苹得跑一趟,进些货回来。赵晓苹兴奋说,要命了,我还是头一趟出远门。从前想都不敢想。
玉宝说,二点,店铺开出来后,我们三个分工。玉卿说,我主要裁缝,做衣裳。赵晓苹说,我比较活络,能说会道,我做营业员。玉宝说,光做营业员不够,还要和我一道寻货源,进货。赵晓苹说,没问题。
玉宝说,三点,店铺开出来后,哪能分帐,这个最主要。分账公平,让人齐心,分帐不公,让人离心。我们因为走投无路,才干起个体户。齐心协力,一道奋斗,每人赚到一笔钞票后,如果有旁的想法,可以再谈,以两年为限。玉卿说,只要能养活我和小囝,无论分多少,我侪愿意。赵晓苹说,我和玉卿一样。玉宝说,我想法是,前期投入全部我来,直到盈利。利润分配,分两部份。玉卿自制服装,包括再加工,比如裁裤脚、拷边,改大小等,玉卿占六、晓苹占二、我占二。进货来的服装,我占二、玉卿占四,晓苹占四。仍旧以两年为限。
赵晓苹说,玉宝太吃亏了。投入侪是玉宝出,利润却最少,这样不公平。玉卿说,是呀,阿姐应该占最多才对。玉宝笑说,刚开始做,我们摸石头过河,前面是光明、还是黑暗,讲不清爽。赵晓苹说,我问过一些摊头,侪讲没人买,要经营不下去了。玉卿说,那还要做么。玉宝说,不管旁人,我们总要试试看。赵晓苹说,没错。
玉宝说,四点,假使生意失败,亏损我承担,这些缝纫机、录音机、服装啊,全部拿来抵债,没问题吧。玉卿赵晓苹说,可以。玉宝说,暂时想到这些,后面还有啥,再补充。
商量妥后,近至傍晚,小桃跑上来说,姨姨,吃夜饭了。玉卿玉宝起身下楼,玉凤已经烧好小菜,摆上桌,盛饭说,那天天在做啥,神神秘秘。黄胜利说,不要饭,我先咪点小酒。薛金花说,我没胃口。
恰巧,秦阿叔敲敲纱门说,我有碗酱油汤,小囝要吃嘛。玉卿连忙去开门,接过说,谢谢。阿叔进来一道吃饭。秦阿叔说,我吃过了。玉卿回来,笑说,这碗酱油汤料足。玉凤盯着说,油条块、酱油、开洋、紫菜、榨菜,还有麻油香。玉卿说,不晓放了多少猪油,油花花的。小桃说,我也想吃。玉凤说,给小囝吃的,也要抢,没出息。小桃嘟起嘴,不开心。玉卿说,给小桃吃好了。黄胜利一拍桌子说,吃啥吃。众人一惊。薛金花接过说,我正好没胃口,这碗酱油汤我吃了。
玉宝说,我要宣布一桩事体。玉凤说,终于要讲了。玉宝说,我和玉卿,还有赵晓苹。我们三个要干个体户。玉凤说,啥。玉宝说,在华亭路小商品市场,做服装生意。玉凤说,个体户,就是打桩模子,那姐夫也干过,被警察追的四处逃窜。黄胜利不搭腔。
玉宝正色说,瞎三话四,完全两种人,打桩模子,是指无营业执照,偷偷摸摸做生意的。我们光明正大,有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有工商局分派的摊位,是正经做生意的。黄胜利说,玉宝玉卿,打算做啥生意。玉宝说,卖服装。黄胜利说,卖服装,难哦。玉宝说,哪能讲。
黄胜利说,我开出租,见识多了,提醒一声,当今社会,老百姓,每月三四十块工钿,柴米油盐就去掉大半,还要存钱,买大件。至于衣裳,买一件,新三年,旧三t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富人有嘛,有,一小撮。人家去华侨商店,南京路服装商店,啥人会往华亭路买衣裳,听也没听说过。玉宝笑笑,没多讲啥。
玉凤说,个体户,名声不大好听。只有无业游民,流氓阿飞,历史不干净,释放的劳改犯,才去干个体户。玉宝玉卿这样一搞,街坊领居背后,要戳我们脊梁骨。玉卿说,我本身就没啥名声了。玉凤说,玉卿不要名声,我们要的呀。玉卿喉咙噎住。
玉宝说,名声和吃饭,哪个重要。玉凤想想说,要么不要带上赵晓苹,参加淫乱舞会,思想堕落,作风不正。玉宝说,没办法,讲好了,不能言而无信。玉凤说,姆妈,没啥话要讲嘛。薛金花说,秦阿叔的酱油汤,舍得下料,好吃。玉凤说,姆妈。薛金花眼一睁说,营业执照下来了,摊位公派好了,和赵晓苹讲定了,我还能讲啥,先斩后奏,不把我当人,我还能讲啥,我老了,一个个翅膀硬了,我还能讲啥,日后亏大,自己承担,不要哭扯呜啦来寻我,我反正没钞票。玉宝说,这是当然。薛金花说,那我没话讲。
第八章 相商
玉卿说,秦阿叔六楼有间房,堆杂物用的。这两天清理出来,空闲着,讲借给我和小囝住。薛金花说,也给我讲过了,是看我的面子。玉凤说,要钞票嘛。玉卿说,讲不要,但不好白住。黄胜利说,五六个平间,摆张床,衣柜,桌子矮凳,一大一小足够了。玉凤说,蛮好,秦阿叔人品信得过。玉宝说,还是不太恰当。 玉凤冷笑说,饱汉不知饿汉饥。玉宝住大房子,宽宽松松,适意。倒忘记姐夫至今还在困沙发。那夫妻俩窝在一张床、一个被头里,卿卿我我时,我和那姐夫,打个比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碰不着面的。玉宝说,当着小桃面,这样讲,有意思嘛。玉凤说,总归是事实。薛金花说,不要吵哩。趁这两年,生育政策还没收紧,玉凤要抓紧,养个儿子出来。玉卿就委屈一下。玉卿含泪不语。 黄胜利点根烟,火柴用光了,小桃要火柴盒,封面印着个旧式美人。小桃说,阿爸,这是啥人。黄胜利说,蒋梅英。小桃说,蒋梅英是啥人。薛金花说,上海滩第一美人。玉凤说,有沉鱼落雁的美貌。薛金花说,我见过,淮海路上,面对面走过,不得不服。黄胜利吐烟圈说,可惜死的蹊跷,不晓啥辰光能结案。薛金花说,红颜命薄,是有道理的。 玉宝回到复兴坊。潘家妈、逸文及吴妈在吃饭。潘家妈说,夜饭再吃点。玉宝笑说,不吃了。潘家妈说,吴妈炖了鸡汤,来吃一碗。玉宝走过去落座,吴妈盛好,摆到玉宝面前,玉宝说,谢谢。潘家妈说,老大打过电话,有饭局,晚点回来。玉宝说,嗯。逸文说,我吃好了,阿嫂慢吃。玉宝笑笑。 逸文戴起眼镜,笑说,听阿哥讲,阿嫂的营业执照和摊位,侪弄好了。玉宝说,是呀。逸文说,不简单,阿哥帮的忙。玉宝说,没。逸文说,我以为。玉宝低头吃汤,逸文说,原来是乔秋生帮忙。玉宝被汤烫了嘴。潘家妈说,啥。逸文说,没啥,我开开玩笑。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两张。笑说,单位里发的,姆妈和阿嫂去看。 潘家妈说,啥电影。逸文说,边城,凌子风导演。潘家妈说,好看么,讲的啥。逸文说,沈从文晓得吧。潘家妈说,当…
玉卿说,秦阿叔六楼有间房,堆杂物用的。这两天清理出来,空闲着,讲借给我和小囝住。薛金花说,也给我讲过了,是看我的面子。玉凤说,要钞票嘛。玉卿说,讲不要,但不好白住。黄胜利说,五六个平间,摆张床,衣柜,桌子矮凳,一大一小足够了。玉凤说,蛮好,秦阿叔人品信得过。玉宝说,还是不太恰当。
玉凤冷笑说,饱汉不知饿汉饥。玉宝住大房子,宽宽松松,适意。倒忘记姐夫至今还在困沙发。那夫妻俩窝在一张床、一个被头里,卿卿我我时,我和那姐夫,打个比方,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碰不着面的。玉宝说,当着小桃面,这样讲,有意思嘛。玉凤说,总归是事实。薛金花说,不要吵哩。趁这两年,生育政策还没收紧,玉凤要抓紧,养个儿子出来。玉卿就委屈一下。玉卿含泪不语。
黄胜利点根烟,火柴用光了,小桃要火柴盒,封面印着个旧式美人。小桃说,阿爸,这是啥人。黄胜利说,蒋梅英。小桃说,蒋梅英是啥人。薛金花说,上海滩第一美人。玉凤说,有沉鱼落雁的美貌。薛金花说,我见过,淮海路上,面对面走过,不得不服。黄胜利吐烟圈说,可惜死的蹊跷,不晓啥辰光能结案。薛金花说,红颜命薄,是有道理的。
玉宝回到复兴坊。潘家妈、逸文及吴妈在吃饭。潘家妈说,夜饭再吃点。玉宝笑说,不吃了。潘家妈说,吴妈炖了鸡汤,来吃一碗。玉宝走过去落座,吴妈盛好,摆到玉宝面前,玉宝说,谢谢。潘家妈说,老大打过电话,有饭局,晚点回来。玉宝说,嗯。逸文说,我吃好了,阿嫂慢吃。玉宝笑笑。
逸文戴起眼镜,笑说,听阿哥讲,阿嫂的营业执照和摊位,侪弄好了。玉宝说,是呀。逸文说,不简单,阿哥帮的忙。玉宝说,没。逸文说,我以为。玉宝低头吃汤,逸文说,原来是乔秋生帮忙。玉宝被汤烫了嘴。潘家妈说,啥。逸文说,没啥,我开开玩笑。从口袋里掏出电影票,两张。笑说,单位里发的,姆妈和阿嫂去看。
潘家妈说,啥电影。逸文说,边城,凌子风导演。潘家妈说,好看么,讲的啥。逸文说,沈从文晓得吧。潘家妈说,当然晓得,老婆张兆和。逸文笑说,蛮好看的。起身汰手去。玉宝把票给潘家妈,笑说,我实在没空,要读夜校。吴妈马上说,我百年没看过电影了。潘家妈说,好吧。
潘逸年进房,玉宝倚枕头看书,潘逸年解手表说,还没困觉。玉宝说,我有事体要讲。潘逸年嗯一声,坐到沙发上,倒茶吃,玉宝说,我明后天,要往广州一趟。潘逸年说,去广州。玉宝说,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听讲时髦又便宜,我想去进些货回来。潘逸年说,一个人去。玉宝说,不是,还有赵晓苹。潘逸年皱眉没响。
玉宝说,去汰浴吧,换洗衣裳摆好了。潘逸年心领神会,起身去小房间。再出来时,房间只亮一盏台灯。玉宝闻到药皂香气,搂住潘逸年脖颈,手指摸索发脚,湿漉漉滴水。潘逸年说,我重不重。玉宝说,不重。橙黄的灯光,浅映潘逸年的面庞,眉眼也温柔起来。
玉宝说,逸年好看。潘逸年说,才发现。玉宝笑,潘逸年正经说,不过,我不靠脸吃饭。玉宝还笑,潘逸年亲住嘴唇,手伸进毛毯,衣服已脱尽,触及处,曲线温软,指腹滑腻。玉宝舌头侪是留兰香味,很快情动,俩人这次没有避开,视线纠缠,望进对方眼眸深处。潘逸年乌目如石,不见情绪。玉宝眼波乱转,情绪难解。动作逐渐野蛮,声响激烈,睁睁看着,彼此的情绪,在情欲面前,简直薄如蝉翼。
两人侪不想,忽然默契,潘逸年用力拉起玉宝,玉宝全力配合,转过身去,暗影兜头而下,玉宝俯低腰背,背上起了湿汗,按压脊骨的大掌滚热,潘逸年终是失控,哑声喊,玉宝。玉宝似被开水烫着了,尖叫一声。
玉宝先去小房间,清理好,回转,潘逸年再去,待再回来,已经换了床单。
潘逸年拉过玉宝,搂在怀里,穿了条丝缎裙子,手感和没穿一样。潘逸年身体慵懒,却无困意,慢慢说,玉宝开服装店,打算如何经营,三人合伙,可能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可能是三个和尚,没水吃。
玉宝瞬间精神大振,惊喜说,逸年愿意提点我。潘逸年说,为啥不愿意。玉宝生意做的好,我也与有荣焉。玉宝将四点想法,讲了一遍。潘逸年沉默片刻,笑说,蛮好,表面玉宝有些吃亏,但万一怀孕,玉卿和赵晓苹,承担和付出会更多,这样分配反倒公平。玉宝没响。
潘逸年说,有只问题,前期投入玉宝来,直到盈利后,才开始利润分配,投入至盈利这段辰光,一两个月还好,万一半年、一年,玉卿和赵晓苹,哪能生活,玉宝考虑过吧。玉宝怔住。潘逸年说,那三人签过合同了。玉宝说,啥合同。潘逸年说,把三人同意的事体,说明白,讲清楚,想法达成一致,形成契约,再白纸黑字记录下来,三人签名,各持一份t,具有法律效力,这就叫合同。
玉宝说,还挺复杂。潘逸年说,不是复杂,是保障每个人的利益、不被侵犯。总归口说无凭。玉宝说,明白了。潘逸年说,我去寻一份合同,玉宝照着样式,写一份出来,三人签名就好了。玉宝说,好的。
潘逸年没再吭声,玉宝等了一歇,不确定说,逸年睡着了。潘逸年这才说,其实合伙做生意,最考验人心,而人心,最经不起考验。玉宝说,最起码现在,我们三人心是齐的。潘逸年亲了玉宝面颊一记,玉宝说,做啥。潘逸年说,不要吓。玉宝说,我吓啥,我总有退路的。潘逸年说,是呀,我总归在,聪明的姑娘。玉宝晓得有人误会了,没反驳,失神说,早不是姑娘。潘逸年笑。
玉宝反应过来,红脸说,我困觉了。就要翻身,潘逸年按住不让,嗓音带笑说,玉宝。玉宝说,烦死了。潘逸年笑说,去广州,不要带赵晓苹。玉宝说,为啥。潘逸年说,广州,没人比我更熟悉。我们俩一道去吧,正好补度蜜月。
作者的话
大姑娘浪
作者
9 小时前
作者的话,潘逸年关于生意的建议,有参考读者一羞哥的评论,感谢感谢哦。
第九章 出发
玉宝与赵晓苹通电话,提起去广州、行程有变时,赵晓苹说,没关系,我下趟再去,多久回来。玉宝说,一个礼拜,总归要。赵晓苹说,要么这样,店铺里外,我和玉卿,先整理装饰起来。等玉宝回来,直接挂衣裳,就可以开张了。玉宝说,两边同时进行,这样最好不过。 挂掉电话,玉宝回到饭桌,逸文说,听闻广州有些乱,尤其火车站附近,扒手交关多。阿哥阿嫂要警醒,钞票摆摆好。逸青说,阿嫂带些运动服。玉宝说,为啥。逸青说,奥运会后,运动员穿的运动服,成了流行,上海买不到。阿嫂多买进,我同学们侪想要。玉宝说,记住了。姆妈呢。潘家妈摇头说,我够穿了。 玉宝说,逸文要啥。逸文说,一件Burberry的风衣足够。玉宝说,巴啥,我记一记。潘逸年说,我记住了。逸文说,再搭条围巾。潘逸年说,工资够嘛。逸文说,我以为阿嫂送给我。玉宝忙说,没关系,我送。潘逸年打断,笑说,不要轻易答应。玉宝说,这有啥。潘逸年说,晓得价钿吧。凑近耳边讲出数字。玉宝一吓说,小叔的身份,要忌骄奢淫逸。 逸文大笑。潘逸年逸青也笑。潘家妈说,我收到逸武的来信。潘逸年说,还好吧。潘家妈说,好蛮好,就是。欲言又止。逸文说,姆妈直接讲,不要吞吞吐吐。潘家妈说,逸武想回来。潘逸年说,早该回来了。潘家妈说,不止逸武。还有老婆和小囡。老婆肚里揣着一个。一时沉默无语。逸文逸青望向潘逸年。潘逸年皱眉说,等我广州回来再讲,恰拷机响了,站起去打电话。 玉宝收拾行李箱。介绍信、身份证、结婚证、户口簿统统带好。钞票放进信封,鼓鼓胀胀,想起逸文的提醒,有些担心。 潘逸年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皮带说,钞票给我。玉宝递过去,看着逸年叠起塞进皮带里,然后围在腰间,搭扣一系,和平常无异。不由叹说,还能这样啊。潘逸年说,南朝梁人讲,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我现在也是,腰缠十万贯,乘车上广州。玉宝笑着到跟前,按按捏捏皮带,好奇说,缠在腰间,重不重。潘逸年说,再重,也没玉宝重。玉宝领悟过来,脸…
玉宝与赵晓苹通电话,提起去广州、行程有变时,赵晓苹说,没关系,我下趟再去,多久回来。玉宝说,一个礼拜,总归要。赵晓苹说,要么这样,店铺里外,我和玉卿,先整理装饰起来。等玉宝回来,直接挂衣裳,就可以开张了。玉宝说,两边同时进行,这样最好不过。
挂掉电话,玉宝回到饭桌,逸文说,听闻广州有些乱,尤其火车站附近,扒手交关多。阿哥阿嫂要警醒,钞票摆摆好。逸青说,阿嫂带些运动服。玉宝说,为啥。逸青说,奥运会后,运动员穿的运动服,成了流行,上海买不到。阿嫂多买进,我同学们侪想要。玉宝说,记住了。姆妈呢。潘家妈摇头说,我够穿了。
玉宝说,逸文要啥。逸文说,一件 Burberry 的风衣足够。玉宝说,巴啥,我记一记。潘逸年说,我记住了。逸文说,再搭条围巾。潘逸年说,工资够嘛。逸文说,我以为阿嫂送给我。玉宝忙说,没关系,我送。潘逸年打断,笑说,不要轻易答应。玉宝说,这有啥。潘逸年说,晓得价钿吧。凑近耳边讲出数字。玉宝一吓说,小叔的身份,要忌骄奢淫逸。
逸文大笑。潘逸年逸青也笑。潘家妈说,我收到逸武的来信。潘逸年说,还好吧。潘家妈说,好蛮好,就是。欲言又止。逸文说,姆妈直接讲,不要吞吞吐吐。潘家妈说,逸武想回来。潘逸年说,早该回来了。潘家妈说,不止逸武。还有老婆和小囡。老婆肚里揣着一个。一时沉默无语。逸文逸青望向潘逸年。潘逸年皱眉说,等我广州回来再讲,恰拷机响了,站起去打电话。
玉宝收拾行李箱。介绍信、身份证、结婚证、户口簿统统带好。钞票放进信封,鼓鼓胀胀,想起逸文的提醒,有些担心。
潘逸年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皮带说,钞票给我。玉宝递过去,看着逸年叠起塞进皮带里,然后围在腰间,搭扣一系,和平常无异。不由叹说,还能这样啊。潘逸年说,南朝梁人讲,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我现在也是,腰缠十万贯,乘车上广州。玉宝笑着到跟前,按按捏捏皮带,好奇说,缠在腰间,重不重。潘逸年说,再重,也没玉宝重。玉宝领悟过来,脸红要走,被潘逸年拉住手,微笑说,逸武的事体,玉宝有啥想法。
玉宝微怔说,啥。潘逸年说,逸武要想回来,需要全家成员一致同意。玉宝恍然。潘逸年说,逸武的情况,不符合回城政策,即便回来,一家四口,报不上户口,意味粮油住房等补贴,工作分配,侪没有。玉宝明白其中含意,逸文工资不高,逸青在读书,潘家妈因是军属,有少许补贴,照这样情形,逸武全家回来,所有开销,势必落在潘逸年身上,但潘逸年初创业,前程未明,玉宝干个体户,亦如此。不同意,是最好选择。
玉宝沉默片刻,继续收拾行李,低头说,我能理解逸武处境,纵然有万般艰难,我讲不出拒绝二字。潘逸年从后抱住玉宝,亲吻玉宝头发,温和说,谢谢。玉宝没响,逸青一把推开门说,阿嫂。愣住。玉宝愣住,潘逸年严厉说,进门不晓敲门么。性子如此毛躁,踏上社会哪能办。玉宝说,逸青,啥事体。逸青说,吴妈做了酒酿桂花水铺蛋,姆妈让阿哥阿嫂去吃。玉宝说,好,马上来。逸青一溜烟跑了。
火车票是九点半,玉宝翻来覆去困不着,潘逸年忍无可忍,干脆将手脚摁住,动弹不得,终于困着了,不晓过去多久,又似一瞬间,闹钟嘀嘀响,玉宝爬起来,拧亮灯,七点半了。赶紧刷牙汰面,两个人眼睛侪发红,提了行李出门,下楼梯,经过灶披间,吴妈已经在,连忙将五只白煮蛋,一袋鸡蛋糕,装进玉宝手提袋里。
走出门洞,天色阴沉,晨风掠过,人一下子精神起来。搭出租车,开到天目东路宝山路、上海火车站。正在建新站,空气清冷,挖的挖,围的围,地面坑洼,尘泥三尺,积水五滩,钢筋发出颤音,工人在抽烟。
旅客三五成群,扛着蛇皮口袋,在站檐下立定,或坐或蹲,或直接摊开被头困觉。喇叭一遍遍喊,旅客朋友们,49 次列车进站,请到 1 号检票口检票。放眼望,乌压压一片,潘逸年握住玉宝的手,怕失散,后又把玉宝拥在胸前,往前推。玉宝反手,紧紧攥住潘逸年衣下摆,两个人相依为命,被人潮挟裹,涌至检票口,查过票,一进闸口,气没敢喘,往五车道跑,终于寻到绿皮车,车身定着四方白牌,写上海广州黑体大字。
虽找到了,但车门堵的结实,根本上不去。潘逸年看看手表,快要发车了。索性走到车窗处,咚咚敲玻璃,朝里面男人喊,朋友帮帮忙,把我老婆拉上去。那男人倒好心,将窗玻璃抬上去,潘逸年抱高玉宝,男人抓住玉宝胳臂,生拉硬拽进了车厢。玉宝面红心跳说,谢谢。再往窗外看,潘逸年已经不见身影。
玉宝没办法,先寻到座位,忐忑不安,一直探头往外望,人实在太多,眼t前发花。忽然车身一晃,慢慢动起来,没挤上车的人,大喊着奔跑,很快被远远抛后,火车开出车站,经过城市,灰白马路,车子来往,人影踌躇,楼房幢幢,一群鸽子盘旋,有些像西洋镜里的图片,移物换景,又变成农田,望不到边际,偶有草蓬房子,鸡走狗趴,农人锄地,小孩卧牛背。
除玉宝旁边座位,已经坐满,过道也全是旅客,或站,或坐行李上。一个女人说,座位空着,我好坐嘛。玉宝说,有人的。过有半会,女人说,真有人么。玉宝说,真有人。女人狐疑没响,虎视眈眈。
刚上车的慌张已消散,有人开始看书,有人吃大饼油条,有人搭讪聊天。女人说,我先坐了,有人来我再让。玉宝没有吭气。女人移进半侧身体,传来男人声音,这是我位子。玉宝抬眼,是潘逸年。没响,偏头看窗外。
女人让出去,潘逸年放好行李,再坐定,碰碰玉宝胳臂说,玉宝。玉宝不动。潘逸年笑说,生气啦。还是不理。潘逸年探近看,在流眼泪,忙笑说,我上车后,有人皮包被划开口子,钞票偷的一分不剩,堵住过道,又哭又闹,直到车警把人带走,我才能过来。
玉宝擦擦眼睛,觉得自己太脆弱,有些不耻,想了想,伸手摸摸潘逸年腰间,放下心来。
第十章 生意
走出车站,一片广场。午后阳光刺目,玉宝闻到香味,放眼侪是摊档,卖潮汕粥和点心,望不到尽头。买的人也多,矮凳坐满,就蹲着吃。 小贩戴太阳帽,挎着篮子,走到面前来,叽里咕噜,玉宝不明白,小贩掀开篮布,内有地图、尼龙伞、汽水和香烟。潘逸年用粤语回绝,走进流花邮局打电话,玉宝立在外面,没多久,潘逸年出来说,有朋友来接。 两个人等的辰光,逛了逛广场摊档,卖服装、手表,各色墨镜,玉宝看看价钿,并不便宜。再回到邮局门口,一个男人迎过来,笑容满面,和潘逸年拍肩握手,看向玉宝,潘逸年讲了两句,男人回应两句,潘逸年盯着玉宝笑,玉宝听不懂,也笑了笑。 男人伸手过来,用普通话说,阿嫂好,我是陈庆良,年哥的生死兄弟。玉宝礼貌说,你好。伸出手,潘逸年挡下说,不是生死兄弟,是酒肉朋友。陈庆良说,吓着阿嫂了,我这人,再正经不过。讲完自己也笑了。潘逸年笑说,走吧。陈庆良请两人上车,回到驾驶位说,先去酒店。潘逸年说,玉宝要疲累,就去酒店。玉宝说,我想去十三行。陈庆良打方向盘,汇入车流说,我推荐高第街,除了服装,鞋子也是特色。出新品快,几乎和英美香港流行同步,价钿还便宜。我们本地人也去买。玉宝说,好,先去高第街。 抵达高第街,玉宝惊呆了,全是人,摩肩接踵,如潮涌动。潘逸年皱眉说,这和火车站有啥区别。陈庆良说,全国各地服装批发商,到齐了,人还能不多嘛。潘逸年说,入口挤不进去。陈庆良说,我要发挥作用了。潘逸年说,请讲。陈庆良说,高第街前面摊档,后面是加工厂和居民住户。前两年,我才从此地搬家,闭着眼也能走,我们从居民区穿进市场中间。这种市场两头人多,中间反倒有空。 说着话,三人东拐西绕,果然没多久,就进入市场。玉宝环顾四周,摊档搭建极简陋,铁架和塑料布做顶棚,从内至外,由上至下,挂满各式服装。玉宝一个摊档、接一个摊档,边看边问价钿。潘逸年和陈庆良,在后面。玉宝进去,两人就在外面聊天,玉宝出来,继续跟着走。 不晓过去…
走出车站,一片广场。午后阳光刺目,玉宝闻到香味,放眼侪是摊档,卖潮汕粥和点心,望不到尽头。买的人也多,矮凳坐满,就蹲着吃。
小贩戴太阳帽,挎着篮子,走到面前来,叽里咕噜,玉宝不明白,小贩掀开篮布,内有地图、尼龙伞、汽水和香烟。潘逸年用粤语回绝,走进流花邮局打电话,玉宝立在外面,没多久,潘逸年出来说,有朋友来接。
两个人等的辰光,逛了逛广场摊档,卖服装、手表,各色墨镜,玉宝看看价钿,并不便宜。再回到邮局门口,一个男人迎过来,笑容满面,和潘逸年拍肩握手,看向玉宝,潘逸年讲了两句,男人回应两句,潘逸年盯着玉宝笑,玉宝听不懂,也笑了笑。
男人伸手过来,用普通话说,阿嫂好,我是陈庆良,年哥的生死兄弟。玉宝礼貌说,你好。伸出手,潘逸年挡下说,不是生死兄弟,是酒肉朋友。陈庆良说,吓着阿嫂了,我这人,再正经不过。讲完自己也笑了。潘逸年笑说,走吧。陈庆良请两人上车,回到驾驶位说,先去酒店。潘逸年说,玉宝要疲累,就去酒店。玉宝说,我想去十三行。陈庆良打方向盘,汇入车流说,我推荐高第街,除了服装,鞋子也是特色。出新品快,几乎和英美香港流行同步,价钿还便宜。我们本地人也去买。玉宝说,好,先去高第街。
抵达高第街,玉宝惊呆了,全是人,摩肩接踵,如潮涌动。潘逸年皱眉说,这和火车站有啥区别。陈庆良说,全国各地服装批发商,到齐了,人还能不多嘛。潘逸年说,入口挤不进去。陈庆良说,我要发挥作用了。潘逸年说,请讲。陈庆良说,高第街前面摊档,后面是加工厂和居民住户。前两年,我才从此地搬家,闭着眼也能走,我们从居民区穿进市场中间。这种市场两头人多,中间反倒有空。
说着话,三人东拐西绕,果然没多久,就进入市场。玉宝环顾四周,摊档搭建极简陋,铁架和塑料布做顶棚,从内至外,由上至下,挂满各式服装。玉宝一个摊档、接一个摊档,边看边问价钿。潘逸年和陈庆良,在后面。玉宝进去,两人就在外面聊天,玉宝出来,继续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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