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那天，陆成临时出差。
我给他打电话，说话的却是一个小女孩。
“你好，是谁呀？爸爸在洗澡。”
这时又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橘子，不要乱动爸爸的手机。”
“哦。”
我手里的验孕棒“啪嗒”掉到地板上。
1
一个小时后，陆成发微信跟我说晚安。
【今天忙了一天，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不要我不在家就熬夜。】
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快自动挂断了他才接。说房间不够了，他和同事一起住。
“老婆你感冒了？”
我“嗯”了一声，“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老婆。你吃点药，多喝水。还有空调，调高一点。我尽量明天晚上赶回去。”
他着急想打发了我。
“我要你现在就回来。”我说。
他不耐烦了，“安睛，撒娇可以，但要适可而止。我明天还有工作，你别无理取闹。”
“爸爸……”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我手机快没电了，先挂了。”
心痛到一定程度，是会麻木的。
我把自己的手机充上电，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我喜欢了陆成十四年，高中时他是最耀眼的那道光，很多人喜欢他，我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研究生毕业那年，奶奶病重，我回老家照顾。在高中学校门口的面馆里偶遇了陆成，我的心脏依然跳得很快。
他也一眼认出了我。因为我这一头非常夸张的自来卷。
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岁，我们恋爱两年，结婚三年。
怀孕……应该不到一个月吧。
我期待的幸福的三口之家，人家早就有了。
美梦被一棒子砸醒，我才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那么爱我。
我只是一个省事的女朋友，懂事的妻子。
永远不会无理取闹。
2
我在高铁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被空调冻醒，看到陆成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发微信问我去哪儿了，他把工作都推给同事，提前回来，我还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他又打电话过来，我关了机。
“姐姐，给你吃。”
前座的小女孩儿跪起来，递给我一块巧克力。她头上缠着绷带，手背上还有青色的针孔。
我惊喜地接过来，跟她说谢谢。
“吃甜的东西会心情好哦。”
下车时，小女孩和她爸爸走在我前面，她跟我挥手拜拜。
我家在老小区的五楼，我先把一个箱子提到三楼，又折回去取另一个。
“姐姐！”
是那个小女孩。
“我帮你。”
小女孩的爸爸提起我的行李箱就往上走。
等他上去，我偷偷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秋天！”
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她小点声。
“那你爸爸叫什么？”
她很小声地说：“林国盛。巧克力是爸爸让我给你的哦，他说他认识你。”
对，就是这个非常有年代感的名字。
林国盛，班级里坐最后一排，个子很高，有些虚胖，成绩不上不下。没有脾气，常年处在人缘好和被欺负的叠加态。
从小学到高中，我们要么是一个班，要么是隔壁班，做了十多年同学，但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后来听说他去当兵了，被国家打磨过，果然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3
老同学见面挺尴尬的。
我问秋天怎么了，林国盛说她头上从小就有一块皮脂腺痣，做了三次手术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我请他们进屋坐一会儿，林国盛抱起秋天，说以后有机会，他们就住在一楼，有需要帮忙随时叫他。
“姐姐再见！”
“嗯，秋天再见。”
一楼……他们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了？
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是学区房，秋天也差不多是上小学的年纪。
经常有中介给我打电话，问我卖不卖房子，我都拒绝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这个房子再卖掉，我就连家都没有了。
我掀开沙发上盖着的防尘布，躺了上去。竟然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黑。
“……安晴！”
陆成找来了。
我坐起来，腰酸背痛。敲门声一下一下，我心脏跟着砰砰的。
“安晴，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打开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喂？安晴？”
我打开阳台的窗户，外面空气很湿润，是下过雨了。
“你说话呀！我都丢下工作来找你了。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橘子是谁呀？”
他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突然暴怒，踢了一脚门，质问我：“你他妈敢调查我！”
我被吓到了，心头又是一跳。强装镇定轻笑道：“看来是真的喽。”
“既然你在外面都有老婆孩子了，那就离婚吧。”
4
“离婚？”他轻嗤，“你确定你离得开我？”
“安晴，你只要别闹，陆太太的位置永远是你的。我跟橘子妈妈早就已经结束了，和你在一起后，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橘子她……我也是去年才知道。我跟她妈妈见面，只是为了孩子。我毕竟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去年？所以你出差有几回是真的？
“你们也可以为了孩子破镜重圆，我就不占着这个位置了。省得你去尽父亲的责任还偷偷摸摸的。”
“安晴！”
就解释这么几句，他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
“你现在不够冷静，我明天再来接你。”
他走了，笃定我爱他，离不开他。
几分钟后，秋天来敲门，“姐姐在吗？”
我打开门，就她一个人，端着一碗炸酱面，上面还放了一块肉饼。
“姐姐肚子叫了。”她咯咯乐。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好香。这是爸爸做的，还是妈妈做的？”
“当然是爸爸做的。”秋天回答，“我没有妈妈。姐姐能做我后妈吗？”
我：……
“我爸爸喜欢你哦，你不讨厌他吧？”
“林秋天！”
她爸爸就在下面楼梯上等着，听不下去了。
我扑哧乐了。
秋天应了一声，赶紧往下跑，“姐姐再见，不够吃再下来找我们！”
被小丫头这么一闹，我的情绪又散了。狼吞虎咽到一半，正渴了想去包里拿路上剩下的半瓶水，小丫头又来了，送过来一杯西瓜汁。
这次她用小手捂着嘴巴，什么都没说就跑了。
5
“啊……对不起。”
秋天撞到了陆成身上。
“没事，慢点跑别摔了。”
他扶完秋天，抬头看我，“我买了你爱吃的炒粉。”
这是冷静好了。
“邻居送的？”他进来看到茶几上的饭，回头问我。
我坐下接着吃，他把炒粉打开，放在旁边，“我没让放辣。”
“跟我回去吧。以后我不会再跟她们单独见面了，橘子知道爸爸和安阿姨在一起，你见过橘子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笑了，“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蹙眉，“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和橘子妈妈现在只是朋友。”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但你能不能稍微理解我一下，我难道能不认橘子吗？我要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你还会爱我吗？”
我边吃边说：“你骗我什么了？是我无理取闹，耽误了你工作啊。我什么时候不理解了？离婚后你随便去负责。”
“安晴，我们现在是要解决问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
我情绪化？
我就是平时太没脾气了，让你觉得我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可以随便糊弄，他做了再过分的事我都会原谅，就算生气了哄一哄就好。
因为他太知道我有多爱他，爱得有多卑微。
“离婚，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
这时他手机响了，他看了我一眼，起身去阳台接。
我突然犯了恶心，跑进了卫生间。
5
“怎么了？”我干呕完，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背，“带药了没有？”
我漱了下口，推开他出去拿水。
“橘子发烧了，比较粘人，一直在找我，我现在要回去看她。”他一副‘我很诚实’的姿态，“昨天也是她生病了，我才……”
“跟我一起回去吧，你自己在这里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我又冲进卫生间，这次把刚刚吃进去的面条全都吐了出来。
“啧……乱吃东西。你知道人家的厨房干不干净……”
手机又响了，这次他直接接了。
“爸爸……”橘子在哭，“妈妈……妈妈她晕倒了……”
“没事，不哭橘子……”
他安抚了橘子两句，然后捂住听筒，跟我说：“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打电话。”
然后就一边跟橘子说话，一边匆匆往外走。
刚过几分钟啊。现在我就有人照顾了?他就放心了？
我坐在马桶上，仰头盯着已经发黄的天花板。秋天敲了敲门，探着头进来了。
“那个叔叔没关门。”
我点了点头，想要站起来。
“爸爸你快进来！姐姐她吐了！”
林国盛紧张地问我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中暑了。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他让秋天陪我，自己下去拿药。
藿香正气水味儿太冲了，但让我想起了奶奶。一入伏，不管我有没有中暑，她都要让我喝一瓶，说预防生病的。
“姐姐被苦哭了。”
我被逗笑了，赶紧仰头把西瓜汁喝了，顺便压了压眼泪。
7
在我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了，交换了电话和微信之后，父女两个才不放心地下楼，再三叮嘱我有事叫他们。
一晚上，我睁着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都睡不着。天亮了才睡了两个小时的整觉。
我刚洗漱完，就听到门外有声音。接着手机就亮了，林国盛说他把早餐挂门外了。
我等了一会儿，才开门去拿。
绿豆粥，鸡蛋，还有酱香饼。闻着就很香，但我没敢吃，放进了冰箱。我今天要去医院检查，抽血得空腹。
拿到的结果是没怀孕。
医生说可能是验孕棒不准，或者已经生化了。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但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应该高兴的，多好啊，不用再因为他痛一次。
在等车时，手机来电话，我没看清屏幕，以为是司机。
“陆成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吃了药的。”
“不是你的错，都怪我。”陆成语气低沉。
“还是打掉吧，我不想让你为难，也不想做破坏你家庭的第三者。我已经因为自己的任性错过一次了。当然，我很庆幸把橘子生了下来。但是这个这个孩子，我真的……”
橘子妈妈哭了。
陆成轻声安慰她，“没事，有我在呢。”
听声响，好像是抱了吧。
“你不是第三者。”
8
真可笑。
没做对不起我的事，精神出轨可以嘴硬，但都跟别的女人睡了，二胎都有了，怎么说得出口没有对不起我的？
她不是第三者，难道我是吗？
因为她是被爱的那一个，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颠倒是非黑白了吗？
下午，秋天陪我打扫完家里的卫生，她下楼了，我正打算洗澡换衣服。
陆成打电话过来，“你身体好了些吗？”
“没死。”
他还要挑我的刺，“你非要跟吃了炸药一样说话吗？我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沟通，好好沟通，是人与人之间相处很重要的一条原则。”
我：……
“陆总，您扪心自问……”
“算了，我的诉求很简单，离婚，我表达得够清楚吗？您方听明白了吗？”
“安晴，你确定不会后悔吗？”他很高高在上。
我说不会。
“好，既然你坚持，我同意。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把手续办了。”
我嗤笑起来。
他像是被刺痛了，语气不善地问我笑什么。
“你答应离婚了，我高兴啊。”
第二天，我回了京市。隔天去民政局办了离婚申请。他把我们住的那套，还有两套投资的房子给了我。
说我股票债券什么的弄不明白，就算以后不上班，靠收房租也可以生活。
结婚前，公司老板总是骚扰我，我就辞了职，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中间想过再出去找工作，陆成说我文科生，每个月累死累活最多也就几千块钱，不值当。
他说他心疼我，我就特别幸福地做全职太太。
每天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早上他带着我做的午饭去上班，晚上他一回家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9
一个月后，拿到离婚证，各种手续全都办完了，我感到浑身由内而外、从上到下地轻松。
毕竟之前压在我心里的，不只他一个。而是一家四口。
“离婚快乐，前夫哥。”
陆成深深看了我一眼，无视了我的握手。
我耸肩，“那就再也不见了。”
去高铁站的路上，我把那两段电话录音发给了陆成。
【她很爱你，祝你们幸福。】
然后把他拉黑了。
候车时，陆成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质问我是不是在他手机上装了监听器。
我无语到忘记呼吸。
爱果然会让人眼瞎，耳聋，没脑子。
这句话送给他，也顺便送给自己。
“第一个录音，是我那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女儿接的，说她爸爸在洗澡。你手机里没有通话记录可能是被删了，需要我截图发你一下吗？”
我咬牙切齿地说。
“第二条，是你孩子妈主动打给我的，故意让我听你们说话。”
“她怎么会有你的号码？”他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我：……
“对，我就是在你手机里装了监听器，你赶紧把手机换了。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您高抬贵手，别报警抓我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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