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旧日故事》作家:洛阳钼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5-01-08分类:小说浏览:21评论:0

旧日故事

作者:洛阳钼

简介:

一九八四年,褚长亭成为陈景同的助教,告诉陈景同他爱他。

阔别多年,褚长亭跋山涉水来见陈景同,告诉陈景同他永远爱他。

当我爱你,爱已永恒,此后种种,都是回声。此番只为让你知道回声从何而来。

短篇,大概四万字。?

第1章

陈景同发病时,癌细胞已经布满了他的咽喉。

他拒绝治疗。不到一周便卧床不起不能言语,医生断言撑不过十天,但至今已经半个月,仍吊着一口气。

黎明时分,他突然出声,叫醒睡在地上的独子陈逍,“外面有个僧人,你让他进来。”

陈逍起来,靠近油尽灯枯的陈景同,发现他说完这句后又发不出声音。

从主楼走到大门要几分钟,陈逍叫佣人把路上的灯全部打开。他刚上高三,个子很高,最近因为照顾病人瘦了很多,肩胛骨在T恤离若隐若现。

陈逍打开门,堆在门外的鲜花和礼物涌进来。从陈景同生病的消息传出后,明心山庄每日如此,他是久负盛名的学者,探病者络绎不绝,闭门谢客也无济于事。

陈逍用脚驱了驱,走出大门,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位褐衣僧人。见陈逍出来,僧人走过来朝陈逍揖礼,问自己能不能进去看一看老朋友。

陈逍看不出此人年龄,似中年又似老年,身形高,姿容稳,声音陈厚,袖袍揣着一束八月菊。

灰白暮光之下,八月菊花瓣卷曲,像已随采花人行路许久。

陈逍将僧人带到卧室,在陈景同床头叫了两声,陈景同动了动手指表示自己醒着,陈逍便退到门口,让僧人靠前。

僧人褐衣垂地,从衣袖中拿出那束八月菊,一共五朵,置于床侧,久凝半阖双眼的陈景同,低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隔着檀木架,晨光下,衣着朴素灰暗的僧人变得鹤骨松姿。陈逍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陈景同,被病痛折磨到形容枯槁的父亲似乎恢复往日的儒雅随和。

一股超越死亡的气息流动。陈逍一动不动,那僧人仿佛在现神通,让他感觉不到时间与空间。

陈逍就是在这样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下,听到僧人开口,并听完了这段往事。

陈景同,你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你,永远记得你。

一个月前,我出寺来见你,路上星河鹭起,日风扶摇,有关你的一切像刚发生时一样清晰。

前日晚,我在郊外看到一片翠菊,露水挂在叶梢,花朵可爱。我为她们诵经一晚,早上摘下五朵,以还你当年那束。不过到这里花朵有些蔫了,想来你也不会介意,你一向宽容。

陈景同,佛见佛欢喜,我见你亦欢喜。我跋山涉水,来跟你讲一讲往事,让你不必遗憾。

先从这束八月菊讲起。

那天金滩上秋景繁繁,红黄一片。带刺的野枣树枝把我打倒在地,野核桃像炮弹一样从山坡上往下砸,砸到我头上,发出钝响。这些人像小红卫兵,分工明确,有人用武器,有人用拳脚,有人宣布我的罪行,“劳改犯的儿子,长大也是劳改犯,跪好……”

“你们几个,干什么!”你骑着自行车。金滩小路上荡起灰尘,衬衫白的晃眼,车把上的粉花颠动,跳舞一样,我脸贴在树枝上,以为神仙来了。

你把那几个学生赶走。笑着跟我说你不是神仙,是下乡知青,在金滩中学教书。我当时十岁,分的清现实与虚幻,但执意叫你神仙。

“不要乱叫,被听去是要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的。我叫陈景同,你可以叫我陈老师。”

我听到扣帽子就吓得浑身发抖,我父母就是因为被扣上走资派的帽子关进监狱。我坐在泥土里,哭着把这件事讲给你听,你叹了口气,安慰我,“都会过去的。”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等你长大。”你把那束粉花给我,让我拿回家,“家里至少还有奶奶在,照顾好奶奶,别跑这么远玩儿,碰见这群学生要知道躲。”

然后,我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山回家。路边的榆树下起黄叶子雨。

我奶奶留你吃饭,红薯干熬的稀粥。你推辞。我奶奶抹泪,“按理说该给你做白面馒头,可家里实在没有,就这粗面还不一定能撑到过年,陈老师,你千万别嫌弃,不然我过意不去。”

我父亲是队长,因为带着社员卖柿子,连带母亲也入狱。我们全家却找不出一双不带补丁的鞋,连粮食都不够吃。

你留下喝了一碗粥,帮我处理伤口,跟我奶奶闲聊,我竖着耳朵偷听。

你十八岁,父母在最动荡那年吊死在牛棚,没人跑关系,你被下放到这里当知青,回去渺无希望。

我又难过又高兴。你回不去就只能在这里,我就能天天见到你。

我因为父母的事情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但是第二天我跟奶奶说要去学校。我沿着金滩盘山路走了十几公里,翻过山坡,坐在中学围墙外的土坡上看你。红旗飘展,我看了半晌,你下课时才出来,从这间教室走到那间教室,一分钟都不到,我心里却充满狂喜,我什么都不懂,却被丰富的情感湮没。

我坐着看了一天,一点都不饿。那时最幸福的事就是过年吃到麻油炕饼,梦里都是香味。我看到你,每个毛孔都被香味塞的满满的。

放学前,我一溜小跑到前一天遇见你的地方等你。为了不遇到那群学生,我爬上核桃树,扒开树叶观察路上的情况,过了一拨又一拨的人、牛和架子车,直到天黑也没见你。我不甘心,靠着树杈继续等,我看不清人,但能听见自行车响。

我第一次看月景。

往后很多年,我睡不着时也看,但没有一次记忆这样深。核桃叶子像抹了一层油,山和树在华光中泛着黑影,月亮就像昨天一样圆,好像撑不住要坠下来,皎洁的月光就像你的脸。

我奶奶跟邻居打着手电满山坡找我,我还没等到你,不想下去,准备在树上睡觉。我听到奶奶哭着叫我父母的名字,想到父母,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只好从树上跳下来。

那天的月景难忘也有可能是被奶奶用破鞋打了一顿的缘故。

往后两天,我仍跑去看你。鞋子上的洞本来只露大脚趾尖,现在两个脚趾都钻出来,我心疼鞋,就光着脚走回家。我已经听大人说了,你在中学的宿舍弄好了,不用再回社里住,我琢磨着哪天等学生放学,我进校园找你。

那天晚上,我就着油灯挑脚上的刺,奶奶收拾仅有的家当。凌晨光景,院里的鸭子呱呱叫,一辆汽车停在门口,我睡眼惺忪被人抱上车,我那个多年前因为怕影响到成分对外宣称死了但实际跑出去的大伯连夜将我和奶奶接到香港。

我们先坐车,后坐船,我吐的席梦思床垫上到处都是。船舷外碧波浩渺,欧鸟嘻戏,奶奶哭,我也哭,我大伯劝奶奶:“唔好喊了,很快就会变政策了。”

我哭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港口的铁丝网隔断了我的少年时光,此后直到再见到你,都是一片暗淡。

我在香港的生活你一定没有兴趣,我便略去。只是你有一年受邀去香港讲学,在九龙,一定走过海庭道,你晴天去,也许踩过我雨天留下的脚印。

我大伯说的没错,我上中一时,内地开始吹开放的风,离铁丝网最近的深圳先行。我大伯在香港做家居行业已经很有经验,第一时间在内地投资办公司,那两年频繁往返,一边是为生意,一边是为我父母的事情奔走。

没多久,我父母的案子重审,无罪释放,作为时代的眼泪灼伤的最后一批人,他们得到了相应的补偿,以工人身份进入外省一个钢厂。他们拒绝我大伯的邀请,欢天喜地进入市场经济体制全面推行前铁饭碗的最后荣耀中。

英国学制下,中五假期很长。我大伯费了很大力气,把我和奶奶送回内地跟父母团聚。我七年没见父母,几乎认不出他们,他们比奶奶还要苍老,抱着平反后出生的弟弟。

第二天,我见到了父母出事后不敢露面的大姐二姐,她们也很苍老。

他们见面都要哭,我木木地站着,流不出泪。我只在离开金滩时哭过。

我与父母无话好说,他们的生活井井有条,上班工作忙碌,下班有弟弟让他们笑,我常常显得多余。

那段时间我经常爬到钢厂工人活动中心的楼顶往四周看,城市的工业区让我不怎么能想起金滩,但是我能想起你,你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可是仍然能让我想到过年吃到麻油炕饼的香味。

我来的第十二天是钢厂中秋节晚会。那会儿是下午,我站在楼顶,夕阳照的园区柔黄明亮,女职工穿着的确良连衣裙,露着纤细的脚踝进出活动中心,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小心,小心,刚校好的音,弄乱了你去找师傅调。”一个粗嗓门叫。

我望过去,矮杨树旁,几个抬钢琴的男职工里。陈景同,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了,我看到了你,青灰工作服,短发分头。

那张月色一样的脸还跟以前一样,是我十岁时的记忆。?

第2章

那天晚上你表演了两个节目。一首小提琴独奏,一首五人朗诵。

我站在最后一排椅子上。

大礼堂里掌声震天,屋顶上乌漆麻黑,梁柱子都在抖,我心里的地震比这些动静都要大。

我十岁时坐在山坡上看到你出现的时间加到一起也没有这一晚看的时间长。你的容貌重新印在我脑子里,这次是拿火漆描了边,再也不会模糊了。

陈景同,你那天穿着带领结的西装。我上英中,男老师上课都要穿西装,但没一个有你好看。

我和身边的女职工一样红了脸,胸膛里被什么东西罩住,紧张冲撞着身体 。你表演完了我才恢复一点理智,从后门跑到舞台更衣室门口,站在挂幕布的木架子后面等你。

我看演员们都从这里出来。

但是等到人全散了也没等到你,我父母抱着弟弟早早回家睡觉了。没人找我。我站在门口发呆,浑身发冷,月亮又白又圆,我的影子又长又虚。

我第二天向父亲打听你。他当了十几年队长,分到厂里不到一年就当组长,骄傲的要命,但提到你时很佩服,“了不起,大学生呢,马上要调去大学教书的。你也好好读书,我听你大伯说再读两年预科,直接能上大学是吗?”

“中七毕业,大学也要考的。”我跟父亲说。

我像往常一样与父亲说话,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怎么才能在父亲不起疑的情况下套出更多你的信息。

因为我已经隐约感受到自己对你的异样情感,才这样遮遮掩掩。英中有英国教员是同性情侣,同一天生日,课上送我们朱古力。我和堂哥回家讲这件事,大伯听罢脸色铁青,重重放下茶杯,“给他们判刑才好,你们谁以后敢这样不学好,我亲手给你们送进监狱。”

堂哥无所谓地哄他开心,我却不敢言语。

那一学期的英文读物是但丁,如果但丁九岁就能确定一生所爱,我十岁自然也可以,我便恍惚,常常画你,面容模糊,然后撕碎。

事实上,在父亲面前,我完全多虑。他在劳动和生产中度过大半生,根本没有听说过同性恋这个词。

他热心地让我跟他一起去车间,这样便能在质检处见你,“你要多向他请教学习方法,对考大学有用的。”

我应该接受的。有我父亲在,你对我一定会很客气,可是我却当即拒绝。

我不要你的客气。

我要你的惊喜。我希望你一眼认出我,正如我一眼认出你。我希望你认真打量我,说出“长这么大了”这种话,这样,我的成长才有意义。

可是你没有。那天黄昏,我做了很久的准备,仍然有些突兀,在食堂门口叫住你,“你还记得我吗?”

你惊诧,茫然,微笑,“你是?”

我十六岁,穿耐克和李维斯,剪常春藤风格的短发,少年的傲气和渐生的虚荣让我拒绝说出我是金滩那个被人打倒在地,穿破旧布鞋的小孩。

“认错人了。”我双手插进牛仔外套口袋,转身要走,失望和慌乱让我不知该先迈开那条腿。

“你是不是钳工上褚组长的大儿子?”你叫住我。

我左腿迈回来,“你…认识我?”

“我猜的,”你笑着说,“大伙儿说褚组长的大儿子从香港回来,穿戴很时髦,一看就是你。”

虚荣心的满足削弱了失望,我稍稍挺直脊背,“就是我。”

我跟你一起走回家属院。你路上说你在金滩当过一年知青,考上大学就走了,你在时我父亲入狱,来工厂后两人才认识,很敬重我父亲的工作态度。

你还提到一些金滩的学生,没提到我,我不在你的记忆里。

但是我并不生气。

因为再次遇到你,跟你说上话,那么金滩山路上赤脚来回几十里不被人知晓,也不十分有关系。

你家先到,在一厂区,离我家只有几十米,你进单元前拍我的肩膀,“不要太内向了,一点不像李组长。”

第二天我父亲听说我跟你已经认识,执意让我拿几个橘子给你送去,交代道:“要有礼貌,叫叔叔,趁机会多请教。”

我向你请教不着,因为我们有些科目仍用英文课本,你怎么教得了。

我虽然嫌他不懂,去找你时却跑的欢快,路上打定主意叫你哥哥,跟我父亲各论各的。

但是你不在家。我之后又跑两趟,你都不在。父亲说你最近在忙着办调动手续,要常常往市里跑。我不好真去车间找你,便爬到活动中心楼顶,那里视野好,能看到整个厂区。

像十岁时爬上山坡看中学校园。

后来几次偶尔遇到,你也只匆匆打个招呼,有次连招呼也没打,像又把我忘了。

我回香港的时间慢慢接近,陷入到怎么与你更多接触的焦灼里,不得章法,行动上踟蹰不前。

情欲是人类的原罪,被动便是我的底色。

周末厂里晚上放露天电影。父亲让我抱着弟弟先去占位置,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站在最后一排看前面黑压压的人头,电影幕布像照相馆里的打光灯。

我弟弟一看我站着不动就乱扭,让我抱着他跑,我烦的要命,跟他对峙,他鼻涕冒着泡儿,扯着嗓子干哭。

“你哄一哄呀,就让他一直哭!”我母亲抱怨着跑过来接过去,柔声细语哄他。

父亲也抱怨,“怎么不往前站站,这里你奶奶看不清…”

我伸着脖子往一旁的小石砖上看。你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着车座后座半人高的书,怕书掉下来,走的缓慢。

我父亲也看到了你,高声叫你,“陈工,去哪呀这是。”

笑着说:“把书搬回去。”

我父亲走过去。我也跟着。他从口袋里掏出绑钢甸子的尼龙绳,“你这样哪行,我给你捆上,跑多远都不会散。”

他说着已经把书十字捆成两摞,让我一手提一摞,跟你说:“你骑车,让长亭坐后面提着,不省事儿么。”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笑了笑,让我坐上后座,“骑着坐,小心别被绞住脚。”

我又一次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月亮刚升起来。我什么都没想,狂喜让我大脑空白。我只要靠近你,心里就会亮起比月光还皎洁的明灯。

衬衫透出体温,我往你后背贴了贴。

“冷吗?”你问。

“有一点。”我说。尼龙绳勒的我手指疼,酷刑搀蜜,我感到一种为爱情牺牲的悲壮,任由几十斤的书往下坠。

“勒成这样,怎么不吭声,破皮了吗?”你停好车接过书惊呼。

我在手背上揉了揉,等手指回血,“没有破皮,只是没知觉。”

你带我回你房间,找药油给我抹上,“那个书太重了,我还让你提了一路。”

我根本没有在意。

你给我拿汽水。我打量你分到的一居室房子。除了简单的家具几乎全是书,连汽水都是放在一本书上,瓶底子在书皮上压出一个带花边的圆形。

“维特根斯坦。”我把汽水拿开,翻了翻说。

你这次是真的诧异,问我真的能读懂吗。

那时只有英译本,我在香港读的也是英文,便跟你讲学校图书馆有很多这种书,我有时会借出来。

你被我“这种书”的说法逗笑,纠正我,“是哲学类书籍。”

我对哲学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知道语言的边界是不是就是我世界的边界,在我对你的狂热的爱上,可说的也不能清楚地说,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英文哲学著作成了我跟你更多解除的媒介。你在书中画出的句子,我能大致翻译成中文,虽然不达意,但也勉强通,你抱来英文词典,“我英文不太好,读时要不停翻词典,要是有人把这些著作翻译成中文就方便了。你父亲说你成绩很好,读大学要是也选哲学,在读经典上就要比我轻松很多。”

你要是让我选哲学,我当然选。

我走时你让我有空来找你玩,像是真心邀请。

我之后又去很多次,只有两次你在,忙着整理东西,我就帮你一起整理。你说话时总笑,卧蝉往上堆,眼睫毛浓密,一会儿讲你上学时的趣事,一会儿又以长辈自居讲一些道理,我听着,心里涌蜜。

回香港头一天晚上,我去找你告别,你给我两盒罐头,“以后我又要自己翻字典了,你可要好好努力,早点把那些著作翻译成中文。”

离别让我鼓起勇气,“我回去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你双手一摊,有些为难,“我马上要去大学工作,那边住处和办公室还没定好,没有电话。”

“那我给你我的电话。”我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那行。”

你拿出电话本和笔。我翻开新的一页,把我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都写上。

你接过来笑着说:“这么认真,跟答试卷一样。”

自然,我对待你自然认真,只是你不知道。

返程是我自己,车换船,港口城市高楼建起,鳞次栉比,越离越远,坐在甲板上望过去,灰白一片。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我的名字由此而来。但是,对我来说哪里都不是归程,都是短暂的停留,都是过客。?

第3章

我回去后经常幻听,二楼的电话叮叮作响,实际上除了同学打来出去玩,并没有你的电话。

我盼着假期再见你。但我大伯在内地的生意突然出问题,影响到我们回去,甚至电话也不能多打。直到中七会考结束,我的回乡证才通过。

我这时已比两年前开朗一些,因为心中有明灯。我回去便打听你,家人的闲谈给了我很多信息。

那时正值夏夜,我们在门前走廊的桌子旁吃晚饭,邻居也一样,隔空举着饭碗打招呼,有人路过也打招呼。

有几个女工走过去,我奶奶努了努其中一个穿蓬蓬裙的姑娘,跟我母亲说:“这姑娘跟陈景同多配,怎么不同意呢,他们要是找我去说,准说成。”

“您别瞎操心,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陈老师现在可是在大学,那优秀姑娘多了,怎么会看的上一个女工…”

我看着我弟弟在兔子车上用膝盖围来围去,转头跟他们说:“我不回去读大学了。”

这事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我很多年没见父亲发怒,以为他已经改了当队长时的火爆脾气,那天邻居拉着我才没挨打。

晚上,我母亲埋怨,“他都成年了,你还打,让人家笑话。”

“他就是一百,我打他也得受着。”

“我懒得跟你犟,他不读大学就不读,直接工作不也一样么,家里还能多份收入。”

“你懂个屁!工作这么好安排么,我把他安排进厂里,回来小宝怎么办?我褚庚就这么大脸,两个儿子都能安排进来?老大说了,他读大学的费用全出,现在他不读,老大还会管么?以后娶媳妇买房子不都得咱俩管,你多少工资够……”

我躺在床上瞅黑咕隆咚的天空,眼看疼了才隐约看见几粒星。

第二天,我坐车去市里,在你任教的大学里游荡。十几栋矮楼,没挂院系牌子,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哲学系,但是走遍了校园,不定那条路你常走。

此后好几天,都没见到你。

有一天,校外的宣传栏上突然多了一则招聘启事。哲学系要招一名助教,协助翻译工作,每一个要求好像都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欣喜若狂,记下电话,连夜按照在大伯公司看过的格式制作了一份简历,并写了一份求职信。当晚久久不能入睡。

我相信叔本华,又怀疑他,在人生的悲剧中出现的短暂喜剧,难道真的就不能长存吗?

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学校,接电话的是个女老师,在那边打着哈欠,“现在还没上班呢,你到十点来明德楼503面试。”

我放下电话,急匆匆出门,在学校门口站着等。这份工作像我人生的裂缝,慢一点就会合上。我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

我十点找到她说的办公室,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我像被雷劈中,木然说不出话,你比我好一点,愣了几秒说:“你父亲说你回乡证一直有问题,现在好了?”

我抖着手拿出简历,“我,我来应聘。”

我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惹得其他老师笑,“陈老师,是你亲戚吗?”

“沾点。”你说。

因为这层关系,我顺利被录取。你中午带我在食堂吃了份饺子,问我为什么不读大学。我说想回来参与祖国建设。

你笑的痞气,“你中七毕业,明年春天可以参加我们学校的招生,现在当我的助教,考进来能当我的学生。”

我无所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点点头,“好的。”

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家里一改几天来的压抑气氛,喜出望外。只有大伯在电话里说:“在香港读只要三年就毕业了,你现在这样,明年就是考上,到毕业也还要五年,脑子怎么想的。”

我只好仍然以为祖国建设贡献一份力量为借口。这样任何人都不会再对我进行劝说。

任何人也不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

我回来之前尽管想你,想怎么跟你更近,却从未想过你有一天是要结婚的。这像一个天谴,成为我的心病,守在你身边能让病情缓解一些。

我入职一周之后才知道我的薪酬要从你工资里扣出来,学校认为这个岗位的工作只是协助你一人进行翻译工作,理应由你来出。同理,我的住处学校也不会解决。

我说这样不公平,你不以为然,“我一个人,工资花不完的,你不用每天往家跑,太远,直接住我那里好了,在客厅给你隔出一间卧室来。”

我吃了一块莲藕,咬了要筷子头,竹木发涩,“你不攒钱娶老婆吗?”

你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腊肉和笋片,“哲学已经能让我幸福了,我不需要一个好的婚姻,同理,即使拥有一段不好的婚姻,我大概率也不会成为一个哲学家,这么看,婚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必要。”

“知道了,苏格拉底。”

我们在川菜馆里大笑,我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无边无际,以为是喜剧的圆满。

那天下午我们在农贸市场买了张弹簧床,抬到家属楼。上楼时,你执意要走后面,说你力气比我大,其实我那时已经比你高。

围脖-晴崽推书站

你大学的房子仍然是一居室,只是宽敞一些,书籍不像之前那样乱。没有费力气便在窗户下腾出一块地方放床,扯上帘子就挡着光,客厅里白天也要开灯,你却很满意,“成了,你将就住,哪天睡烦了咱俩换着住。”

你一心扑在工作上,有课时我自己整理你头天晚上划的重点,最难的是要查资料进行注释,我在图书馆一泡一整天。你没课时我们两个就在客厅,你翻我记,或者你读我抄,或者放下书讨论半天,常常到晚上才想起来吃饭。

我回忆起那时的你,便会想起奥古斯丁虔诚沉思,想起卢梭的狂热幻想。

然而我所感兴趣的是柏拉图的美少年之恋,并时常在镜子里审视我是否算得上是美少年,我在香港的日用品寄回之前,大部分工资都用来买衣服。

像只吸引配偶的雄孔雀。

你偶尔会注意到,熬了一夜,睡到半晌,光着膀子去卫生间,出来时瞅我一眼,“这件不错,显白。”

你后背白的发光,晃悠着扑到床上,脚耷拉着,脚板透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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