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付费独家】《蝉蜕世代》闻蝉 作者:是辞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29分类:小说浏览:24评论:0

《蝉蜕世代》闻蝉

作者:是辞

简介:

她缄默着书写亡夫回忆录,旁观世纪的落幕。他在苦恋的荒原中孤独求索,等不到花开。

一只蝉,可蜕皮五次,出土羽化,是为新生。废骨无用,中空无心,是为蝉蜕。

Chapter 01

葬礼是在九月二十三日举行的。

秋分,昼夜平分,平分秋季。而之于闻蝉,秋分又有了新的释义,与自秋分别。

周自秋死在这年夏天最热的时候,一位前途无量、正值盛年的继承人猝然惨死,死因迟迟不肯公布,自秋生前高调,死后也在一众金融战报中杀出头版,何不算是一种哀荣。时隔数月,大战熄止,归马放牛,大家逐渐淡忘此事之际,葬礼声势浩大地举行,正值大师算好的下葬吉日。

殡仪馆内未开冷气,阴风习习,越城不分四季,只因台风刚刚过境,似乎让这座城市短暂泛起了秋意。闻蝉踱步走向角落,独自落座休憩,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短暂的哒哒声,久站的缘故,小腿肌肉酸痛,更难忍受的是浑身的寒意,讲不清是从首至脚,还是从脚至首,繁厚的粗花呢面料套装都不足御寒,丝袜已被肌肤吸纳。太久没有吃苦,身躯变得娇贵,发出不满的示警。

她无声地扫视着告别厅内的一切,今日是家属守灵日,不接待外客,周家人丁并不兴旺,周老爷子周沛年迈多病,清早按时赶来,强撑不过三个钟头便由护工送回乡下。家公周秉德扯了一把椅子坐在棺椁前,与他躺在里面的儿子无声“交谈”,因强忍悲伤而绷紧的脸色好似水肿。婆婆蔡漪抱臂立在前夫几步开外,始终戴着墨镜,遮盖她哭肿的眼,且她一言不发,不止急火攻心,闻讯后匆忙从英国赶回,周自秋去世有多少时日,她就与周秉德吵了有多久,喉咙哑了。

周秉德身后有“三位金刚”护法,是周自秋的阿叔们,近二十年前,周秉德重振家业的手段算不得清白,“舆楼会”功不可没,三位阿叔劳苦功高,不过如今飞仔老矣,白发人送黑发人,雪上添霜。

罗佬聪颖,曾做“白纸扇”,戴一副玳瑁花镜,扮斯文人。哑豪擅打,曾是“红棍”,身板仍然健硕,不止样貌凶煞,脾气也是极差。幺叔忠诚又老实,虽做“草鞋”,任劳任怨,人到中年略显窝囊。三人所携子女立在闻蝉对面那面墙旁,大多负手在身前,尽力露出哀戚神色,其中两位难掩眼中的野心勃勃……他们并不重要,无需多讲。

这就是全部的亲眷了,周秉德视三位义弟为家人,闻蝉无权置喙。

她岂会毫无察觉,告别厅内缺少一位必要的家眷,她名义上的小叔、周自秋的弟弟、周秉德的义子——周见蕖。

闻蝉已经许久没有睡过好觉,葬礼大大小小的事宜全经她手操办,周秉德十分满意,身下的椅子不够舒适,不至使她昏昏欲睡,大脑处于糊涂得愈发清明状态,她不禁琢磨起周见蕖。

其实讲不清楚,她到底希不希望周见蕖出现,人死事大,她早已度过了哀伤期,哭红的双眼比蔡漪的早一步消肿,眼下平静得似乎有些冷血,传统思想作祟,即便周自秋与周见蕖素来不睦,身为人弟,送兄最后一程的礼义应尽。可太晚了,周见蕖迟到了整个白天,即便深夜赶来、即便迟到的理由是有人将他无故囚禁,周秉德也不会改变难看的脸色对他笑脸相迎,到时必定又是一番争吵,大闹灵堂。

周见蕖,太久没见过这个人了,闻蝉一下子竟记不起来他的样子,苦思几秒,浮现在脑海的是他满脸伤痕扯着嘴角冷笑的画面,老宅花园里,雨后的地面十分脏污,他就倒在那儿,倚靠着喷泉的池壁,那是很多年前的周见蕖了,彼时她与周自秋尚未注册登记,亦没有搬到水月湾的爱巢……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到繁花环绕的遗照,她与逝去的爱人遥遥相望,思绪飞远,周自秋温柔地望着她,永远那样望着她,沉寂已久的悲伤猛烈涌上心头,搅乱五脏肺腑,闻蝉感觉鼻头发酸,强忍泪意的双眸瞪得用力,好像那个深夜看到周自秋死不瞑目的眼睛,太痛。

“阿蝉,你过来。”周秉德的呼唤将情绪打断。

闻蝉揩了下眼角,起身上前,弯腰聆听周秉德的指令。

“陪你妈妈去休息,我在这里陪着自秋。”他并未扭头,后面的话却是跟那三位阿叔说的,“都走,你们也回去。”

三人纷纷给子女使眼色,自己却没有动的意思,显然打算继续陪伴周秉德。他有人陪,闻蝉放心,应声后走向蔡漪,搀扶着她,蔡漪并未逞能,恨意深重地剜了周秉德一眼,险些晕厥过去,全靠闻蝉的支撑走到休息室,栽进沙发里。

婆媳共处一室,良久无话,蔡漪合上双眼之前,第无数次和闻蝉说起:“我儿……我儿刚讲过,要带你去英国探望我,他承诺我的……”

闻蝉根本不必接话,深知婆婆只是在抒发痛心而已,同为女子,她们那般轻易地懂得彼此。

周见蕖是凌晨五点钟左右到的,那已是葬礼的第二日,接待宾客前来吊唁。

闻蝉于四点多钟忽然醒来,饥肠辘辘,一场葬礼似乎使他们忘记了进食的必要,胃在作痛。

她走进洗手间补妆,对镜补救熬夜斑驳的面庞,想起周自秋被修复仪容的光景,入殓师手艺高超,她恍惚以为自秋只是睡着了而已,不忍回顾。她是受过苦的人,初到越城的那几年,常吃残羹冷饭落下胃痛的毛病,自秋一直记得,倘若他还在,眼下定要哄她至少吃几口热粥……

骤然传来喧嚣声,口红险些越界,闻蝉连忙抄起手袋,佩好黑纱长手套,小跑奔向告别厅,止步于门口。

急促的呼吸下,闻蝉看到周见蕖现在的模样,眉头微拧,嫌弃之色一闪而过——虽然周秉德正抓着他的衣领,闻蝉还是不难判断,他的穿着打扮实在是难以入眼,一套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过于宽松,领带仅仅挂在脖子上,同色衬衫的纽扣开着两颗,发丝散乱搭在额间,虽不指望他郑重地打过发油,但梳理整齐都不肯,更像是宿醉过后错穿了狐朋狗友的衣服匆忙赶来点卯。

那三位平时打扮得潦草的阿叔今天也穿着最正式的西装,他凭什么如此藐视逝者?闻蝉心火微动,看向周见蕖的眼神不免变得冷冽。

周见蕖斜眸睨她一眼,显然不将她当回事,轻抿的嘴角还要扯起挑衅的弧度,周秉德看在眼中,气得大骂脏话,推搡他发出无能的质问:“逆子!你来做什么?你干脆死在外面!”

周见蕖脑袋向后歪着,任父亲将他的衣料抓皱,丝毫不见反抗,领带滑落在地,无人问津。他许久不接话,一如闻蝉对他的印象,沉默寡言、脾气古怪,每每开口总像是冷嘲热讽,以他独有的平静语气,不止藐视逝者,他藐视众生。

闻蝉和周秉德都在等他开口,虽然闻蝉并不希望他开这个口,总之不是什么好话,就在周秉德将要熄火时,他才浇下早已备好的那壶油,讥讽道:“一个儿子死在家里,另一个死在家外,你倒是好福气。”

闻蝉倒吸一口凉气,周秉德却是一口气艰难地提不上来,玄黑的脸色转为赤红,一手擒着周见蕖衣领,另一只手则向之挥拳,叫骂不断。肃穆的灵堂,周自秋俯瞰一切,父子状似扭打在一起,实则不过周秉德单方面出手,周见蕖无声拆解,画面到底难看,闹剧一出。

三位阿叔冷眼旁观,心知周秉德不肯服老,更不愿意他们出手帮衬,唯有闻蝉看不下去,低声发出求助:“阿叔,你们快劝一劝爸爸……”

幺叔最易心软,也不肯帮忙,为难地说:“阿蝉,你还是,还是同阿嫂去吃饭,不要管……”

哑豪不讲话,也讲不出话,淡定掏出香烟盒,抽出三支分给兄弟,罗佬心领神会,颔首后捞上幺叔肩膀,三人健步离开告别厅,只剩下闻蝉。

实在是吵闹,看着那情景,她感到短暂的头昏,也正因为昏了头,自秋的目光给予她勇气,柔弱的女人冲上前去阻止,卑微地恳求着:“爸,消消气,自秋不想看到……”

“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教训他!”

周秉德生起气来不管不顾,一把将闻蝉推开,她的手袋落在地上,男人的皮鞋踩到领带,混乱之中,她短暂与周见蕖对视,看到他嫌恶的眼神,她知道他一向讨厌自己,想必还认为她在添乱。

无人识得她的好心,脑筋转得快,她立马负气地想,就让他们打好了,拆了这灵堂,她又能做什么?

她下定决意抽身,后退半步,鞋跟不慎踩上手袋,周秉德乱挥的手臂同时袭击她的肩头,周见蕖顺势揽上她的腰,一出好戏上演,见招拆招般,动作与鼓点卡得严丝合缝,父子二人终于分开,周见蕖覆在她腰间的手向前用使力一提,好似不过掂量一块肉,她在他的怀中站直身躯,听他对周秉德发出嘲弄的话语,同样侮辱着她:“你要一掌斩死这位贤惠的辛德瑞拉?”

周秉德中气十足地怒骂着,不堪入耳,蔡漪紧接出场,冷声大叫:“胡闹!周秉德!”

受惊的是闻蝉,她下意识推开周见蕖,周见蕖看出她的去意,同时推她一把,仿佛甩掉恶心的累赘,她也因此可以毫无负罪感地免去道谢。

蔡漪已开始怨怪周秉德,掀起一场战争的序幕:“你要毁了自秋的葬礼?你该和这个野种一起滚出去……”

周秉德恢复些许理智,憋着一股气上前抓起前妻的手臂,转到无人的走廊开始又一次无谓的争吵,闻蝉已觉心力交瘁,不愿再劝。

她不曾多看周见蕖一眼,无声叹息后,缓缓蹲下身,捡那条挂着鞋印的领带。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只男人的手,周见蕖同时弯腰,捡她的手袋,粗暴地拍落上面的灰尘,塞到她手里。

闻蝉回避他的视线,把领带又向前递,他仍旧不接,兀自走向棺椁、走向周自秋,闻蝉这才诧异地抬头看他,眼中饱含的希望自己都没察觉,她以为他要上前为周自秋敬一炷香,可她未免把他想得过于良善。

周见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衔一支在口中,顺手捞起白色奠烛,借助上方的火苗将香烟点燃。随后,他双指夹着那支烟,转身便走,路过她也丝毫不见停留,只留下二字:“丢了。”

闻蝉攥紧手中的领带,盯着他远去。周见蕖听得到她在明显地做深呼吸,或许在尽力平复心中的怒火,他以为她会将那条领带甩到他头顶,可她没有。

他已迈出告别厅,身后传来女人一贯顺从的应声:“好的。”

Chapter 02

周见蕖故意搅局,周秉德岂会不知?他称这个义子为“讨债鬼”,却每次都给极颜面,恼得要含参片护心。

不过是一袭衣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却能左右一户豪门人家的心情,真是诡异。

闻蝉已是第二次见识他这套手段,一次葬礼、一次婚礼,她见过他西装革履的样子的,那是她和周自秋的婚礼上,他像今日一样无礼,闻蝉论定他完全不识英文,甚至瞎眼,看不到请柬上的 dress code,迟到暂且不提,他可谓盛装出席,全场的男性生物唯有他与新郎穿着全套最高规格的 white tie,燕尾服衬他,闻蝉震惊于他竟也能扮斯文绅士,只不过做的是喧宾夺主的恶事。

丈夫温柔且易怒,因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闻蝉,也因始终与这个名义上的弟弟互相仇视,周自秋险些抑制不住当众出手——可周见蕖早已不是随周沛野蛮生长在慈山乡下的飞仔,周秉德施舍他些许财力与权力,他可谓“有风使到尽”,已开始与丈夫对峙。

便利店贩卖的咖啡廉价但温热,悉数入喉,闻蝉把纸杯丢进垃圾箱,暂停回忆,随后生涩地拆开一包香烟,捻住一支,擦亮打火机,火苗触到烟尾,无法点燃。朝霞竭力突破阴云,放射出几缕刺眼的光线,罩在黑纱内的双手凉得发抖,她似乎在借微小的火苗取暖。上次这般魂不守舍、双手发抖的情形是在警局,警察例行问讯。

周自秋意外死在家中书房,凶手仍然未知,蔡漪憎恶警察与周秉德的无能,不忍儿子夜夜宿在冰冷的殓房,执意要他入土为安,周家将尸体领回,筹备葬礼。

闻蝉如实地告知警察,绝无个人恩怨:“周见蕖?他们兄弟的关系确实不好……嗯,总是争吵,会动手……不好意思,我不了解,同他实在不熟,很久没见过面……”

她与周自秋结婚三年,名义上与周见蕖成为家人,可实际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是这个家族的边缘人。周见蕖一定会被警方列为嫌疑人,离不开她的证词作祟。会是他吗?闻蝉不敢细想,她只知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

殡仪馆后门人烟僻静,打火机反复擦亮,迷你的机身微微发烫,险些烧到她的黑纱长手套,那支烟迟迟未被点着,据说烟可提神、消愁,闻蝉这个新手出师未捷,果断放弃。

身后的男人靠在墙壁上审视她已许久,温驯干净的美人,全无个性可言,只知顺从。周秉德选中了她,周自秋分外轻易地接受了她,很快的,周秉德如愿饮上新抱茶,她成为周自秋引以为傲的贤妻,众所周知他们夫妻感情和睦,他甚至无意中听说,他们正在备孕,准备迎接一个婴儿的诞生……真是恶心。

嘴角泄出一丝讥笑,周见蕖突然开口,惊得闻蝉倒退一步。

“你懂什么叫‘吸烟’?”

所谓吸烟,她死活不肯吸那一口,如何点燃?倒像小朋友,最爱玩火。

闻蝉缓缓转身看向他,凌乱的发型、宽松的西装,客观地说,他生得好,这身打扮姑且可以算作最近流行的 bad boy 风,足够放纵不羁,太过不合时宜。她私心作祟,希望他能更换一身得体的衣物,但与周见蕖谈条件,绝非聪明人的选择。

她沉默着将香烟和打火机留在垃圾箱上方,好心便宜下一位过客,周见蕖看出她想要逃跑,伸出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指尖挂一串钥匙,示意闻蝉近前来拿。

她才想起来,最近忙昏了头,还未同他拿南山那栋别墅的钥匙,闻蝉吝啬地开口:“多谢。”

她走向他,他戏耍她,将钥匙拎高到她头顶上方,俯视她的双眼,没头没尾地讲:“我不住南山别墅。”

说来话长,当年择定婚房时,周自秋钟爱海景大屋,对山林风光缺乏兴趣,南山那栋小型别墅沦为弃子,闻蝉便随夫入住水月湾,正巧阿公希望周见蕖自立,南山那栋有些年头的别墅很快转到周见蕖名下。

周自秋意外去世后,水月湾的房产几番经历搜查取证,周秉德迷信,闻蝉自己也难免后怕,这段时日一直暂住酒店,加之陪伴蔡漪,葬礼结束后,蔡漪便会飞回英国,闻蝉不得不再寻住处。

周家名下的房产多是空屋,且大房空旷,闻蝉征得周秉德的同意,另外选定一间高层公寓,又因丧期不宜动工。本想过搬到老宅暂住,可公媳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遭人非议,种种原因下,周秉德动起南山别墅的心思,蔡漪起先反对:“公媳同住不妥,叔嫂同住难道合理?”

闻蝉早就有所耳闻,周见蕖并不住在南山,那栋小楼惨遭冷落,闲置已久。至于周见蕖到底住在哪儿,无人知晓。周秉德讥讽他与行乞的流浪汉为伍,一同宿在桥洞下,闻蝉合理怀疑可能性极大。

沉默许久,闻蝉不会天真地以为他这句话只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但她只能装傻,用欲盖弥彰的笑容掩饰心虚:“我知道,否则我怎好意思打扰?爸爸决定让我暂住南山时,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早已转送他手的房产,前度主人让另一个人借住,周见蕖竟会好脾气地答应,或许是二十年来第一次给这位父亲薄面。

周见蕖并未接话,闻蝉故作轻松,继续讲下去:“听闻你有雇用一位佣人看守房屋,不过我更习惯自己下厨,我的厨艺不错,假使有机会,你可以提前打电话通知我,椰子竹丝鸡汤你可钟意?眼下这个时节,加些果蔬煲汤,清甜滋润,很补的。或者干脆不要荤腥,做成甜汤……”

他还是不讲话,闻蝉的耐心与胆识都即将告破,殊不知他不开口最好,但凡开口,定是难听的话。

“见蕖?”她温柔地叫他,期待得到回馈。

他静静看她发出讨好的招徕,明明展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冷漠,开口却问:“谁准你这么叫我?”

抬腕看一眼时间,他把钥匙丢向她,也不管她是否能够接到,转身就走。闻蝉已不指望他会礼貌道别,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悬在喉咙的那口凉气终于呼了出来,手仍在抖,钥匙落在地上。

阳光普照,似乎过去了很久的时间,他竟只说过三句话,她却口干舌燥,急需一杯温水解渴。

一个钟头倏忽而过,他们未再打照面,吊唁准时开始。花圈挽联堆满殡仪馆外的长墙,几乎挤到路面,政商两界的名流轮番粉墨登场,满目却是黑白。

闻蝉换一身款式更为古板的黑色套装,作服丧状,木然走进告别厅,惊讶于看到周见蕖。他竟然还在,且换好合身的西装,仍未系领带。她立即想起刚刚瞥见一张陌生面孔,携着巨大的包袋,想必是从南山过来的佣人,为他送西装。

他冷淡地瞥她一眼,仿佛无意从她身上掠过,闻蝉旋即瞧见他身前的阿公,坐在轮椅上,不过一天的工夫,丧失长孙的阿公更苍老了,也正因阿公的到来,周见蕖才肯出面,合情合理——周见蕖是被阿公捡回来的,亦由阿公抚养长大,阿公寿数已不多,讲话他定然肯听。

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同一套说辞,无外乎“节哀顺变”四字,蔡漪面对昔日闺中的手帕交,已摘下墨镜,伏在对方肩头恸哭,周秉德几次抬手,艰难抚上蔡漪的后背,他们终于短暂地站在同一战线。

闻蝉屈膝蹲在轮椅前问候过阿公,阿公把周见蕖指派给她做助手,否则她聘不起这个煞神。她深知阿公的用意,轮番向宾客道谢后送上点好的一炷香,同时为周见蕖介绍来人的身份,或许她才是他的助手,他甚至一个字都不肯讲,吝啬地颔首便算作致意,以至于来人瞟向他的眼神愈加复杂。

闻蝉知晓缘由,不论周秉德再怎么不愿,长子已逝,偌大的家业总有一天要传到周见蕖手中,外人也要为周秉德提前痛惜。

半天的光景毫无波澜,中午唯有寥寥几人一起吃豆腐饭,厅堂冷清。周秉德和蔡漪与几位挚友坐在一桌,闻蝉作陪,几乎不必开口讲话。周见蕖和阿公选择一张低调的小桌,阿公的餐食由家中特地送来,护工在旁喂食,周见蕖则坐在阿公对面,并未动筷。

阿公吃过两口便要稍作停留,审问功课般与他闲话:“阿蕖,上午见过的客人,你记住几个?”

他对阿公也不见得有多尊重,耸了下肩膀就算作答,堂而皇之地交上白卷。

“死仔。”阿公不怒反笑,屈指虚点他两下,念道,“老话讲,逢人只言三分意,你同阿公却是三分都不肯讲。我不逼你,但阿公讲过的话,你要记得。不管你多讨厌阿蝉,她心水清,你不要小瞧她,阿公叫她照看你,就是要你学她为人处世的手段,你有得学……”

他对此报以讥笑,不明白闻蝉待人的方式有什么可学,谦卑至此,恐怕对方给她一巴掌她都会笑脸相迎,说不定还会道一句谢,他绝无受虐癖好。阿公低声说了许久,护工举着的羹匙都已凉透,向他投去求助眼神,周见蕖出声打断,护工再用一口饭堵住阿公的嘴,刚好。

他告诉阿公:“那位阿蝉盯我许久。”

“她担心你生事!”阿公瞪眼剜他,喷几粒米,可惜射程不足,周见蕖幸免一难。

“我就差躺进棺材里。”他的言外之意是自己已经足够老实。

闻蝉早就收回视线,周见蕖回看过去,视线明显比她的具有压迫感。

“那是因为我付你优渥的派遣费,加上你肯给我这个老头子几分薄面。”

周见蕖并未反驳,算是默认。

阿公同样熄火,安静吃完最后一口饭,摆手不肯再用,护工便开始收拾餐具。阿公继续品茶,等护工起身离去,只剩下祖孙二人,才提醒他:“阿蝉要住南山,我无意见,只是你不要再回去,避嫌懂不懂?”

“有数。”他冷淡搭腔,敏锐的听觉先阿公一步转头看向门口,有意外来客。

来人个个身前佩戴胸牌,穿着同样制服,搅乱冷清局面。周秉德率先起身迎上前去,听对方自报家门,陈清来意:“经济调查司主任伍俊豪。周秉德先生,见您一面真不容易,您长子周自秋所辖兆周集团涉嫌账目造假,现已正式下达调查令,还望您能配合交代。”

在场之人无不惊诧,就连一向镇定的阿公都瞪起浑浊的双眸,而闻蝉扫视一周,最后将目光落到周见蕖身上,恨意深重的。

Chapter 03

霖雨浸浸,寒蝉凄切,与君作别。翌日自秋葬于周氏家族坟场,龙脉结穴,依山傍海,定是他所钟意的长眠之地,兆周集团公关部门同样彻夜未眠,共同送他最后一程,天光大亮,周秉德授意的鳝稿关系稿。已经见报,意图稳定股民之心。

短暂的艳阳不过是回光返照,雨又断断续续下足两日,车辆驶入南山,闻蝉望着玻片上的水帘默诵吊唁日的细节,谋杀时间。

周秉德虽然中庸,却不乏狠辣手段,安抚住一个经济调查司主任并不困难,甚至先发制人,恼于对方惊扰爱子葬礼,全然忘记他与周见蕖似乎才是更加无礼。

伍俊豪有苦难言,他一腔雄心壮志,临危受命,经同事提醒才记起来,周秉德已退居西宫,周自秋于数月前惨死家中,酿就一桩悬案,怎会如此凑巧?集团账目出现问题,周自秋便惨遭迫害,于是他出其不备,决定在葬礼进行时杀上门来。

周秉德盛怒之下,无人敢言,唯独周见蕖致力于让他减寿十年,声量不大,杀伤力极强,好似自言自语:“他是要亲自确定,人到底真死假死。”

死遁求得生机,未尝不是一种计谋。

蔡漪眼中岂容得下他,当即冲向周见蕖,闻蝉反应迅捷,赶紧将她拦住,她手指周见蕖吼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闻蝉分身乏术,周秉德已替前妻“出征”,意图掌掴周见蕖,周见蕖泰然坐在原位,肩膀靠在椅背上,甚至再惬意地放软几分,阿公捞起拐棍掷地,主持乱局:“阿德,别叫外人见笑。”

他一副胜者姿态,虽是后生,心境已赛过其父。

伍俊豪看过一出好戏,将周见蕖视作帮手,闻蝉则成为他眼中的疑窦,一位过于体面矜持的亡妻,他自以为发现惊人的切入点。

后话闻蝉疲于回想,数月以来,那些议论她早有耳闻,丈夫意外身亡,妻子当众露面,包括在葬礼之上,她为何一滴泪都不肯落?她有罪。

公婆绝对信任她,使她更加拥有自信,从不解释,懒得解释,将议论视作对她与自秋感情的亵渎。谁说只有落泪才算哀恸,她既不觊觎周自秋的财产,亦无霸占周家的雄心,实在无需做戏,遑论还有一位成年男丁健在,即便他的身份不够正宗……

车子停了。

葬礼上匆匆一瞥的佣人翁姐在门口恭候已久,见车子停稳立即撑伞冲进雨中,迎接闻蝉下车,几步路的工夫,抵达门廊下,翁姐半片身子已经湿透,闻蝉佯装没看到。

中年女人展露憨厚的笑容,主动做自我介绍:“闻小姐,你好,我姓翁,老板习惯叫我翁姐,你要是不嫌弃,也可以这么叫。”

闻蝉的态度绝不热切,漫不经心地应声:“翁姐,你好。”

家门敞开着,翁姐拱手迎她进去,闻蝉正回味那句“老板”,也就是周见蕖,倒符合对他一贯的印象,周见蕖并非什么斯文绅士,故而只是老板,不称“先生”。

“知道闻小姐要来,我把整栋楼都重新打扫过,地板也打过蜡啦……”

迈进这片属于周见蕖的领域,闻蝉敏锐地闻到地蜡的味道,散得还不够干净,客厅内竟盘踞五个黑衣人,打扮似保镖,气质却不够正派。翁姑解释:“这是老板派来的人,帮闻小姐搬东西。”

几人颔首向她致意,不多看她一眼,缄默着纷纷冲进雨中,可怜闻蝉那位雇佣多年的忠心司机门叔,还以为擅闯入他人家中。闻蝉无暇参观这栋精致小巧的别墅,转身又回到门口,对上门叔焦急的眼神,点头暗示他放心。

其实她带来的东西并不算多,比起正式的搬迁所要携带的家私,不过几只小箱,门叔自己便能应付,不必这般劳师动众。

只是要多加注意一点……闻蝉轻声开口,伴着急促小雨,也不知那几位壮汉听不听得清:“有一幅画怕摔,要轻拿轻放。”

壮汉甲捧起那副包裹牛皮纸的画,翁姐送过去一把伞,只见他一手持画,一手撑伞,踏上溅满雨渍的门前地砖,身后远处的楼梯已发出杂沓的脚步声,他们将她的衣箱送上楼,闻蝉不过短暂分神,壮汉甲捧画进门,眼神不老实,向楼梯上方打转,随即一脚滑倒,闻蝉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牛皮纸的厚度容纳一切,玻璃片在里面碎开了花,周见蕖的人和他一样素质不佳,站稳身躯也不道歉,翁姐全然不了解她的个性,亦不敢开腔,楼梯的脚步声随之暂停,闻蝉不必回头,深知看热闹的人不会少。

万众期待下,她抿嘴淡笑,明明刚刚宝贝得要紧,立刻不在意了似的,指派那位闯祸壮汉:“没关系,不用送上楼了,先放到客厅,我可能需要带它去重新装裱。”

她先讲没关系,壮汉甲随后道歉,可谓毫无诚意:“对不住啊,闻小姐。”

闻蝉无意久留,不过为送必要物品前来,阴天湿气重,她只希望这些黑衣煞神立即从眼前消失,让她慢慢品过一盏热茶就走。

翁姐提前煮好热水,泡的却是普洱,她习惯喝英国红茶,加橙片,迁就这一次也无妨。总算开始打量身处的这间房屋,闻蝉的视线缓缓移动,楼上扶手前的男人伫立已久,他们终于四目相对,一个平静,一个惊吓。

周见蕖竟然在这里,他不是声称不会来南山别墅?是她记错,他只是不会留宿。

她本想开口向他礼貌问好,称他“见蕖”,想起他在殡仪馆冷淡的态度,闻蝉把话咽了下去,无声望他,不知该开口说什么。

阴气匝地,他只穿单薄的黑色衬衫,一袭合身衣物,领带消失不见,意料之中,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闻蝉感知压迫极强的视线,竟还能在他眼皮底下开起小差,猜测楼上的温度是否更加温暖……

他在沉默之中步下楼梯,一位保镖姗姗来迟,从楼上露面,执一只黑色手提箱跟在他身后,神秘的手提箱吸引她的注意,他已从她身边路过,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去意明显。

闻蝉立即开口挽留:“你不留下饮杯茶?”

他明明可以答个“不”字,足够简略,浪费不了多少口舌,偏要没礼貌地用沉默替代拒绝,有人帮他开门,他走出去。

良善的翁姐帮这位哑巴雇主解释:“闻小姐,他从不饮茶的,只会喝酒,酒架上有不少好酒,老板留话,你可以随便动。”

他与翁姐尚有话讲,对她却无话可说,闻蝉甚至多疑地想,他刚刚是否有瞟过她一眼?带着轻蔑和厌弃,她不理解,素昧平生,他为何对自己恶意如此之深,只能归结为被周自秋连带,他们夫妻一体,她应得的。

屋外冷雨仍作,闻蝉不打算送他,正要往客厅去,坐下等翁姐的茶,门叔在雨中呼唤她,语气慌张:“阿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闻蝉这下不得不出去,只见门叔像犯人一般被押送到另一部车前,同两位壮汉在雨中拉扯。

周见蕖距她两步之遥,身后有三位罗汉护法,总算开启他那张尊口,也不指是谁,通知她:“你的新司机。”

新司机上前一步,鞠躬叫她:“闻小姐。”

真是倒霉,就是那位摔碎她画框的呆头壮汉,她能不能拒绝?

“我不需要。”下意识开口,她才发觉自己未免太强硬,柔声补充,“门叔很好,我雇用他许多年,暂时不打算换人……”

“你需要。”他反驳,扫一眼狼狈的门叔,“他只做到月末。”

闻蝉背后一凉,他怎知门叔已因家事请辞?她计划今后自己驾车,倒也方便。

“我学过驾驶,我想自己开车,不再雇用司机。而且门叔会做到这月结束,至少还有四天,你不能立刻将他送走。”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不知是否有尽力压制,想必在搜肠刮肚地找借口,终于想出一个,仍说门叔:“他素质不够。”

他指门叔对她的称呼,竟敢直呼她“阿蝉”,没礼貌。闻蝉猜出其意,为门叔说项:“是我让门叔这样叫,我们相处平等,没有尊卑秩序。”

周见蕖的耐心彻底告罄,兀自点一支烟,随即冲进雨中,准备坐车离开,全然忽视她的抗拒。新司机则向闻蝉推销自己:“闻小姐,外面不太平,老板也是派我照看你,怕你有危险,我很能打……”

法治社会,哪里不太平?更何况……闻蝉龃龉道:“要说危险,谁比得过他危险?”

他可是谋杀她丈夫的嫌犯,极有作案动机。

周见蕖闻声止步于车前,一把雨伞旋即被撑开,他转身投来审视的目光,追问道:“你说什么?”

闻蝉立即改口:“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把门叔还给我,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

他当即证明自己有这个权利,给那两位与门叔僵持已久的保镖一个眼色,门叔便只能缴械投降,强行被塞进车里。他也开门上车,关门之前最后看一眼那位备受欺凌的“辛德瑞拉”,留话给她:“你去跟周秉德告状。”

两部车先后驶出别墅,栅栏外门缓缓闭合,像剧场谢幕,留她立在原地,左右各立一位他的衷心属下,闻蝉不免心惊——她以身入局, 到底还是主动走进他的囚笼,她在劫难逃。

Chapter 04

周见蕖走后,闻蝉失去喝茶的心思,喜提职衔的新任司机守在楼下,闻蝉绝不给他视线,当他是隐形人,叫翁姐领她上楼,先去卧室,她要保障自己今晚睡觉的地盘。

比起水月湾,这栋别墅二楼的走廊短小许多,从门脸大小不难辨别客房、书房,其中应该有她一间。翁姐却带她走向双开门的主卧,闻蝉立马停下脚步,阻止翁姐开门,仿佛暗红色的墓门一旦推开,便要走进周见蕖的私人领地,太恐怖。

“这是主卧。”闻蝉出言提醒。

翁姐毫无察觉,粗神经地应声:“对,是主卧,闻小姐,打扫过的。”

“我只是暂住,给我一间客房就好。”她体贴地找好借口,“这毕竟是他的房子,他极有可能回来住……”

翁姐忘记开门,她也是女人,丈夫亦有堂表兄弟,立即想到避嫌的道理,摆手否定:“不是的,闻小姐,老板没住过这间主卧,你放心。就是闲置太久了,角落里好多积灰,但我做过大扫除,一定干净,相信我……”

闻蝉无意间得到讯息,追问道:“难道他从来没住过这里?”她竟探错巢穴,找错接近他的方式。

“住过的,家当都在这里,还招待过几次朋友,喝好多酒。”翁姐对她毫不设防,如实作答,指着刚刚路过的一间小屋说,“好像住那间,就那几间啦,主卧他不睡的。”

古怪至极,闻蝉不懂他,但从刚刚那位拿手提箱的保镖来看,他显然有重要物品放在二楼,只是不确定在哪一间。

她又发问,再次打断翁姐开门的想法:“他还有朋友?”

“谁没有朋友?”翁姐觉得她这个问题古怪,下意识接话,又补充道,“譬如有一次老板生病,回来小住十日,除了家庭医生,秦先生经常来的,不过他小朋友脾性,倒也并非前来照顾老板,只是蹭饭,他不挑食,我做什么都捧场,上周还叫我学做鳝鱼面,可我不敢劏鳝……”

原来眼前的巢穴被他用来养病养伤,大抵算是退路之一,得意时自然无用。闻蝉不便继续追问那位秦先生是谁,选择见好就收,敷衍翁姐一句:“鳝鱼自然要新鲜的才好吃,买活体回家,烹饪之时现杀。”

砧板上灵活乱舞的鳝,锋利的刀器,一下从头剖到尾,抽骨,血水泄一地……翁姐想着那画面,脸色狰狞痛苦。

闻蝉让她独自沉浸,亲手推开主卧的门。面积果然宽裕,一应陈设井然有序,虽是阴雨天,也不难判断这间房间采光极好,若是艳阳天……空气里飘着一股木质香气,越来越清晰,闻蝉眉头微皱,冷声叫醒翁姐:“把香氛拿出去,窗户打开。”

翁姐自觉准备完美,不想闻蝉竟不满意,赶紧把放在门边斗柜上的香氛瓶拿起,重新塞上盖子,让它停止发散味道,即便外面还在下雨,她也什么都不能说,默默把窗户打开,看向闻蝉,等待她下一步的发号施令。

同时,她对这位新主人得出判断,豪门阔太大多如此,看起来平易近人、轻声细语,实则高傲矫情,就连第一眼看着极合眼缘的闻蝉也没有例外,她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闻蝉并未继续刁难她,看向角落里摆放整齐的衣箱:“等下把衣服挂起来,我还要出门,晚上会回来吃饭。”

翁姐应声,闻蝉转身下楼,边走边说:“我借住这段时日,并不会多麻烦你。空闲的时候我会自己下厨做饭,你便可以休息,白天我也不会回来,如果需要你准备晚饭,我会打电话提前通知。等下我把我的手机号码抄给你,你则抄一份家里的电话……”

还没到楼下,剩三四级台阶,闻蝉忽然停下,遥望向茶几,面露疑惑。整栋别墅内部的装潢色彩不多,暗而深沉,阴天的缘故,氛围更像幽暗的古堡,而茶几上拥有唯一一抹亮色,闻蝉看得不够真切,唯独可以判断出那是一种橙黄色的玫瑰或月季,挤满一只粉色釉面大肚花樽。

“很漂亮。”闻蝉不吝夸赞,继而问翁姐,“也是你准备的?”

“哦,是,是我。”

翁姐看起来有些笨拙,闻蝉猜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眼前所见的桩桩件件,一定都离不开翁姐,她耗费不少心思。于是闻蝉好心地指给她看:“我说那瓶花,你眼光不错。”

翁姐这才与她看向一处,讨好道:“闻小姐,你钟意就好啦。”

“多谢。”闻蝉径直走到客厅落座,近距离观赏那瓶花,竟闻得到清晰的香气,赏足一分钟,才开始给翁姐誊抄号码。

刚刚因周见蕖的强势而淤堵的心情排解不少,她甚至愿意给翁姐解释:“我天生嗅觉过度敏锐,闻不来木质香气,会觉头晕。花香就不会,果蔬的香味我也能闻到,很好闻……你不必有负担,不需要你采购香氛,家里不要乱放就好。”

她把写好号码的便签交给翁姐,翁姐正要找笔,写家庭电话号码给她,她却从手袋里拿出一只便携记事本,翻到电话簿页面,翁姐说出号码,由她握着一支亮得反光的钢笔记录下来,一板一眼的。

不论记事本规矩的格纹封皮,还是她程式化的举止、有条理的安排,翁姐感知到一种温柔的强势,强势怎能温柔?想必是错觉,她看起来也绝不强势,只是有一种严格的秩序在暗中建立,翁姐只能跟随她的步调,不敢掉队半分。

闻蝉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终于百般不情愿地看向那位新任司机,语气冷淡:“我要出门,你先把车子启动等我。”

......

【付费独家】《蝉蜕世代》闻蝉 作者:是辞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
点击观看

相关文章

文章评论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