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光阴里的逆行者》作者:寒烈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9分类:小说浏览:22评论:0

光阴里的逆行者

作者:寒烈

【文案】

你在光阴里逆流而上,我只想追逐你的脚步,探寻时光深处的流年。

傅其默人如其名,正像为他起名的祖父所期望的那样,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一生的热情尽数倾注在沉默无言的文物上,无暇旁顾,他专注于光阴深处的眼神,却落在陆有痕身上。

陆有痕说:我的人生不要满是“马蹄想过长亭路,细与萧郎认去痕”的怨怼,我要它“春来天上浑无迹,月到花间似有痕”般的从容自在。她所有的梦想,在遇见傅其默之后,都变做了浸润在岁月里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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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雪天山马奶酒(上)

五月初,天山脚下,风雪突如其来。

雪片鹅毛似的,伴着大风,席卷山脚下的村落。

清晨出门还能望见天空碧蓝如洗,衔接着远处白雪皑皑的阿克布拉克达坂,近处山丘绿草如茵,羊群点点散布在草坡上,悠闲自在地吃草,毛色黑白相间的牧羊犬左奔右突,欢快尽责地看护着群羊,山坡之下波光粼粼的库尔代河环绕着红顶木墙的民居,炊烟袅袅,一切美得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画作。

陆有痕吃完早点,背着画架、画板和颜料,散步到山丘上,支上画板,信手涂鸦。

骑马经过的牧民,多半会朝她微笑,用不太纯熟的汉语和她打招呼。

不用去上学的孩童围在她身边,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挤着,好奇地探头往画板上张望,胆子大的孩子时不时朝她发问:

“姐姐,这个,是什么颜色?”

“明明是绿色,为什么要叫花青?”

“石青是花青的兄弟吗?”

孩子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蓝天与群山,盛满纯真无伪的求知欲,像两泓清澈的山潭,两颊染着红晕,衬得皮肤颜色健康如蜜。

陆有痕微笑,不厌其烦,一一回答。

“花青啊,又叫靛青,用天然植物原料制作澄取。清朝有位叫沉宗骞的人写了一本《芥舟学画编》,卷四里说:‘花青即靛青,盖取其浮于面上之彩谓之花’,又说‘其色青翠灵活,画家之要色也’。”

她细细解释怎样从植物中萃取颜料,“石青是从矿物中提取的,所以叫石青,一个是花,一个是石;一个水色青盈,一个艳丽厚重,像一对姐弟。”

想一想,索性往山坡上席地一坐,拍拍自己身边,示意几个孩子围坐过来,捡老残游记第二回 中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对面千佛山上,梵宇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下相间,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更有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里面,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

她声音柔和,说话不疾不徐,将故事娓娓道来,因讲得投入,眉眼里便带了些出来。

几个孩子仰头看着她,听得似懂非懂,却不由得两眼放光,心生向往。

白云苍狗,岁月悠悠。

近午时忽然变了天。

乌云黑压压紧贴山头,光线肉眼可见地昏黄起来。

远处放牧的牧民打着尖锐的呼哨,召唤牧羊犬,驱着有些躁动的羊群,策马往回赶,犹不忘朝山坡这边遥遥挥舞鞭子,大声用当地方言吆喝。

坐在草地上的孩子们一骨碌,纷纷起身,其中两个力气大的男孩子,一个将比他还高的画架收起来往胳肢窝里一夹,一个拽起陆有痕就往村子里跑。

“雪来了!我们快回家!”

孩子足底生风,跑得飞快。

陆有痕这段时间疏于锻炼,跟不上他们飞毛腿似的快节奏,气喘吁吁。

跑到村口,孩童们四散回家,两个大一点的男孩把有痕送到借住的文化馆馆长家门口,小心地将画板画架倚在原木门廊前,在陆有痕来得及朝他们道谢前,他们已携手跑开。

有痕笑着摇摇头,拿上画架画板,在门口色毛毡地垫上蹭了蹭脚,推门进屋。

听见响动,与陆有痕同来天山的吴静殊掀帘从屋内走出来,一手接过她的画板,一边问,“今天这么早?”

吴静殊自从四月底来到天山脚下,就秉着充分融入当地生活的观点,与当地牧民同吃同住。这会儿她穿一件烟灰色开司米开衫,外头套一件绣着哈萨克族纹饰的颜色艳丽的坎肩,衬得一头银灰色头发的她皮肤格外白皙。

“要下雪了,吴先生。”有痕放下画架,对她说。

“下雪?”吴静殊推开门朝外望。

两人说话的功夫,雪已经下了起来。

先只是细小的雪粒子,稀稀疏疏地落下来,打在原木房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真下雪了!”吴静殊露出一点意外之色,“都进五月了……”

说完她一拍巴掌,“哎呀,我得赶紧告诉方馆长!”

然后以与她年龄不符的敏捷速度一溜烟跑回屋里。

没过多久,年纪同吴静殊相仿的方馆长套着一件防水冲锋衣,分帘而出,走到门边鞋柜旁,提溜出一双黑胶雪靴,一边换下拖鞋穿上雪靴,一边朝有痕笑着说:

“天山五月飘雪可不是年年都见得到的,正好让你们碰上了。”

说罢推门欲出。

“您这是要去做什么?我陪您去。”有痕打算跟上。

“不用、不用!”方馆长把她往回推,“我就是去把晾在旁边的衣服收进来,我一个人就行。”

随即掀起冲锋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冲进渐渐密集了起来的雪粒子里。

过不一会儿,方馆长便从外头返回,除了臂弯上搭着几件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笼子,里头挨挨挤挤蹲着七、八只母鸡。

“你还真把阿大、阿二它们移到室内来?”吴静殊去而复返,好奇地半蹲在鸡笼边观察,“鸡会被冻死吗?”

陆有痕接过方馆长臂弯里的干净衣服。

“一般不会。”方馆长脱雪靴解外套,“不过这雪来得突然,鸡窝没来得及做防风保温,还是移到屋里保险。”

中午三人在铺着细密柔软厚实花毛毡的矮炕上吃饭的时候,外头的雪势已大,被风挟裹着,席卷整个山脚下的村落。

村里的广播喇叭不断播放着村长录音:请各家各户注意门户和防风防雪工作,检查牧畜、牧马圈门是否关好,风雪中不要出门,有事打电话向村长求助。

这一天剩余时间里的安排作罢,吴静殊和方馆长对坐推牌九,有痕在旁闲坐观战。

她不会玩牌九,很弄不明白天牌、地牌、梅花、板凳谁是谁,看了半天仍觉得云山雾罩。

幸好她从来都耐得住寂寞,也不觉得无聊,取一枚牌九在手,能细细观察许久。

方馆长的这套牌九,颇有年头,兽骨质地细腻,经年累月,骨牌被把玩得温润圆滑,在暖黄的灯光下,骨色莹洁如玉。

“这套牌九,跟着我也有四十年了。”方馆长摸了一张牌在手里,分神对有痕说,“原本是我外婆的陪嫁。她们那代人,裹了小脚,嫁了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生孩子操持家务,没有什么娱乐,无非就是抽抽旱烟,摸摸牌九。”

有痕不由得攥了骨牌,抬眼凝神,注视方馆长。

方馆长朝她微笑,眼里有深深缅怀,也有浅浅怅惘。

“我母亲当年响应号召参军,建设边疆,女儿一去千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外婆给她的行囊里塞干粮、塞钱,还偷偷塞进这副牌九,就是希望她在异地他乡,闲暇能有个娱乐,能想到家里有思念她的亲人……”方馆长轻喟,“外婆她老人家没料到母亲会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女,一辈子都奉献给边疆的建设事业。她老人家把牌九给了我母亲,我母亲又把它给了我。”

生在天山脚下,长在天山脚下的方馆长,父母都是参加边疆建设的军人,又都是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两人一个是农垦标兵,一个是致力推广教育的三八红旗手,在两人熏陶下长大的方馆长在农场开过拖拉机、通过自学当过两年赤脚医生、到小学任过教,后来因为需要,又在县博物馆任职,直至退休。

她的人生虽然并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可在有痕看来,自有一番传奇,若铺陈开来,必是一幅波澜起伏的画卷。

方馆长将手里的骨牌扔回炕桌上,“不说这些了,时间不早,做晚饭去了,今晚做包尔萨克怎么样?”

吴静殊也把手里的牌九扣在桌面上,笑着点一点方馆长,“赢了我就收手,狡猾。”

方馆长不以为忤,只管笑眯眯地下了矮炕,“晚上把我珍藏的奶酒起出来,你喝不喝?”

“这还差不多!”吴静殊朝有痕抱怨,“要不是方爱帼赢了我一把大的,她哪里肯把珍藏的奶酒拿出来?”

“方老师,吴先生,你们坐,今天晚饭看我的。”有痕轻轻按住方馆长的手臂,“包尔萨克上回您教过我怎么做了,我实际操作一次,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来请教您!”

方馆长顺势又坐回炕沿,“那我可不同你客气啊!”

等有痕趿上拖鞋去厨房了,方馆长转过脸,颇有些艳羡地对吴静殊道:

“这徒弟,真教你收着了。

年轻人能如此不骄不躁、进退有据,实在难得。

到晚饭时候,外头大雪漫漫,风刮在门板窗棱上,发出“”的啸叫,如同野兽伺伏在暗夜里,令人心惊胆战。

有痕将做好的包尔萨克端上炕桌。

菱形小面点炸得金黄,盛在大白盘子里,周围摆着一圈小碟子,里头是酸奶、辣酱、香菜酱等各色蘸酱。

“方老师您尝尝,可学到了您厨艺的一二?”有痕双手放在背后交握,有些忐忑。

方馆长拿起一枚包尔萨克,在酸奶中蘸一蘸,送进嘴里,轻轻一咬,油炸的小饼又酥又脆,合着酸奶的奶香,甜而不腻。

“头一回做包尔萨克,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她翘起大拇指,又扭头示意吴静殊,“吴老师你这徒弟,让给我可好?”

“那怎么成?!”吴静殊假嗔,眼里是与有荣焉的笑,“你可不能和我抢!”

有痕返回厨房,把用羊油炒的沙葱羊肉块儿装在小砂锅里,锅沿贴一圈饼子,配着方馆长珍藏的奶酒,和切好的哈密瓜,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老少三人围坐在炕桌边,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方馆长绘声绘色地讲述乌孙民间传说轶事。

“……江都公主一行人,辞别故里扬州,西行北上,途径沛国,登相县灵璧山,扶石驻足远眺故国,久久不愿离去,以至于她的手印都深深印在石头上,香气经久不散。一千三百年后,元代钱塘诗人钱惟善经过灵璧山,写下《灵璧手印篇》,‘灵璧亭亭立空雪,石痕不烂胭脂节’,来纪念和亲乌孙的江都公主……”

有痕半托着腮,想象娇养在扬州的江都公主刘细君,拜别父母亲人,带着浩浩汤汤的仆从车队,一路向西北行去,内心将是何等的忐忑不安?

“……和亲队伍一走,就从春天走到了秋,”方馆长喝了几盏奶酒,被天山日头晒成蜜色的脸颊浮起薄薄的红霞,双眸晶亮璀璨,神情全不似一位七十岁的长者,“虽不似唐僧西天取经那般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也不免风餐露宿几番坎坷。等她跋山涉水到达乌孙王庭,却知晓乌孙王猎骄靡立她为右夫人,同时还立了匈奴的公主为左夫人,这教一向以左为尊的汉室公主情何以堪?江都公主一下子便病倒了……”

“猎骄靡真渣男也。”有痕鄙弃地轻嗤。

方馆长拍一拍她手背,“江都公主吃了几付从长安带来的药也不见好,左夫人匈奴公主知道她病势沉重,遣匈奴医生前来探望……”

方馆长故事正说到精彩处,外头由远而近此起彼伏地响起犬吠,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方馆长停住话头,侧耳倾听。

屋外忽然有人大力敲门。

“嘭嘭嘭!嘭嘭嘭!”

有痕一把按住想要起身的方馆长,“您和吴先生稍坐,我去应门。”

她下了矮炕,趿上拖鞋,掀开厚毡帘,走出内室来到门边,一手抄过插在门旁杂物架上的钢骨长柄雨伞藏于身后,一手按紧门闩,沉声问:

“啥儜?”

外头来人不晓得听没听得清楚,只低沉地笑了笑,“我们是连夜从山上救援下来的救援队,请方医生救人一命!”

知道方馆长是医生!

有痕不假思索拉开门闩,用力推开门。

外头风雪猛地漫灌进屋内,吹得毡帘猎猎作响。

门外一个高大的男人映入有痕眼帘。

男人穿一件柠檬绿夹银灰色反光条风雪衣,风帽扣在头上,防风绳紧系,只一双眼睛露在黑色巴拉克拉法帽下,上下睫毛和口唇位置沾染着霜雪,一双眼睛在门廊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朝有痕微微颔首,随即一侧身,让出位置,有好几个与他相同打扮的壮汉前后抬着四具简易担架鱼贯进了屋。

壮汉们拥在门厅处,扬声用方言吆喝,十分焦急的样子。

男人殿后,双脚在门口地毡上跺一跺,蹭掉雪靴上一层厚厚的冰壳,这才进到屋内,伸手拉住门闩,用尽全力抵抗风雪,关上了门。

方馆长闻声从里屋出来,引一行人到闲置的客室,又转头对跟出来的吴静殊解释:“这是我们县里的救援队,救下来几个被暴雪困在山上的驴友。外头大雪封路,他们的车开不出去,只能送到我这里急救。你和有痕先坐,我去处理一下。”

方馆长寻了急救箱出来,进屋救人。

“有痕,你替老方招呼客人。”吴静殊摆摆手,先有痕一步进厨房去了。

“……把外套脱了,进来喝口热茶罢。”被留下来招呼客人的有痕去取了条干净毛巾来,递给站在门口的男人。

男人脱下手套,解开防风绳,拉下风帽,拽走其下的巴拉克拉法帽,露出蓬松的黑发和一张古希腊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

他慢条斯理地接过毛巾,朝有痕微笑,“谢谢!”

眉睫上沾染的霜雪被室内的温度一蒸,慢慢地化成晶莹的水珠,挂在眉尖睫稍,将落未落,在他眼前,倒映出整个世界。

他抬手,用毛巾轻轻擦去雪水,又将手里外都擦干净,这才朝有痕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傅其默。深夜冒昧打扰,给你添麻烦了!”

“陆有痕。”有痕并不是与人自来熟的性格,只浅浅对傅其默点点头,又指一指门旁的一排挂勾,“衣服脱下来挂这儿。”

趁他脱风雪衣、防水裤的功夫,有痕钻进厨房里,把吴静殊往外赶,“您和客人聊,这里我来。”

“你总这么腼腆,将来可怎么办?”吴静殊苦恼。

“我哪里是腼腆?!”有痕才不承认,“哪有让先生在厨房里忙活,弟子在外头享清闲的?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有痕把吴静殊请出厨房,耳听得她在外头意外又欣喜地惊呼,“哎呀!小傅!怎么是你?!”

有痕忍不住微笑。

吴先生交游广阔,连在天山脚下,都能遇见熟人。

第2章 风雪天山马奶酒(中)

有痕端着盛有热马奶茶和羊油馓子的托盘从厨房返回时,屋里除了吴静殊和傅其默,还坐了七、八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壮汉,正在聊天。

见她进来,离得最近的壮汉忙从矮炕上起身,长臂一伸,接过托盘,脸上绽开一个开朗的笑,“辛苦了!”

不待有痕说什么,方馆长掀开帘子站在帘外召唤,“有痕,来帮我一把。”

“诶!”

有痕应声快步走向方馆长。

方馆长神色凝重,领着有痕走进客室。

客室矮炕的一角挤着三个包着大毛毯的男人,三人面色灰黄,但明显还有知觉,每人都捧着一盏温热的马奶酒在慢慢啜饮。

矮炕另一边平躺着一个年轻女孩,情况则不太乐观。

女孩一头长发湿漉漉地垂在炕沿边上,双目紧闭,脸色发青。

“帮我把她的湿衣服脱下来,拿毛巾把皮肤表面都擦干,看看躯干上有没有冻伤,然后拿干净衣服替她穿上。”方馆长一边交代有痕,一边去脱女孩的袜子。

女孩的鞋不防雪,雪灌进鞋窠里,被体温一热,化成雪水,很快又被低温冻了起来,导致袜子冻结成一个冰坨,在室内又开始慢慢融化,湿哒哒粘附在脚上。

方馆长将湿袜子甩在地上,气得骂人。

“什么准备都不做,连个专业向导都没有,就准备翻越乌孙古道,蠢不可及!”方馆长扭头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都把眼睛闭上!”

三个男人吓得一哆嗦,齐齐闭眼装鹌鹑。

方馆长吼完转过脸来继续骂,“以为有手机有导航就能说走就走勇闯天涯?!荒唐!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嘴里骂着,手上不停,剥了袜子检查完脚趾,麻利地擦干脚趾间冰冷的雪水,用纱布将每个脚趾单独包好,又检查手指。

看着、看着,火气又大起来,“你们几个男人,自己倒都全须全尾,暖和暖和就能缓过来,怎么就没把唯一的女孩子护好?这手指、脚趾要是保不住,你们良心过得去?!”

正一边低声安慰女孩,一边给她套上干净柔软内衣的有痕听得一愣。

方馆长对有痕摇摇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不说得严重些,这群混账东西根本就不会重视,下回照样敢这么干,早晚真害了人。”

有痕恍然。

这时女孩嘴里溢出低低呻吟声,睫毛颤动,慢慢睁开眼睛。

她眼神失焦,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茫然。

方馆长连忙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先不要往亮处看。”

女孩拼命挣扎,想要起身。

有痕连忙握住她的手。

方馆长则微微用力摁住她的肩膀。

“你们已经被救援队救下山,这里是我家。我们正在处理你的冻伤,你千万不要乱动,听明白了没有?!”

方馆长的声音低沉严肃,但却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魔力,女孩子渐渐平静下来。

“这就对了。”方馆长轻声鼓励她,“待会给你用温水泡手泡脚,过程可能有些疼,但你一定要忍住,听懂就眨一下眼。”

女孩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倏忽有泪。

方馆长用手背极轻、极轻地抚摸她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脸颊,“别哭,没事了。世上除死无大碍,能活着被救下山,你已战胜狂野大自然。”

有痕为女孩套上软软的开司米毛衣,并在她颈下枕了一条卷起来的柔软毛巾,然后将女孩贴身存放的身份证件、手机,还有替她擦干身上冰冷的雪水时取下来的钻石耳钉、项链、戒指都装进密封袋里,搁在炕头。

“我去拿点马奶酒给来,喝了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帮助体温回升。”

方馆长起身,示意有痕跟上她。

返回门厅,有痕低声问:“她的冻伤,不要紧罢?”

方馆长摇摇头,“不容乐观,预后如何,我也打不了包票,还是要尽快送到县医院找专业大夫治疗。”

有痕侧耳倾听,外间狂风骤雪,风挟雪势,刮在木屋的外立面上,木结构承受着来自风雪之重,在暗夜里偶尔“吱嘎”作响。

“这雪一时半刻不会停,他们今晚势必出不了村。”方馆长轻叹一声,赶有痕进屋,“你陪吴老师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有痕自然不肯,还是进厨房帮方馆长烧了一锅热水。

方馆长在脸盆里倒入热水,又兑上冷水,来回试了试水温,端起来往外走时不忘交代有痕,“碗架最上层有两桶马奶酒,冰箱里有一盘羊头肉,再切点熏马肠给他们端上,风雪夜上山救人,出来的急,肯定都饿了。”

有痕依言,找出方馆长珍藏的马奶酒,取出羊头肉,另拿了一条已经蒸好的熏马肠切片,搭配上胡椒辣椒粉和蒜泥香油干湿两叠蘸料,端进屋里。

屋内果然如方馆长所料,一群上山救援的壮汉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有痕稍早送上的马奶茶和羊油馓子已经被吃个精光,连她们没吃完的包尔萨克和沙葱炒羊肉块儿都被一扫而空。

这时端上来的大块肉、大碗酒,正中下怀。

汉子们喝酒吃肉,还不忘在矮炕边上让出一个空隙来,叫有痕过去坐。

“妹妹快别忙了,过来坐,一起喝茶!”

吴静殊也拍拍自己身侧,示意有痕一起坐。

有痕恭敬不如从命,坐到先生身边,正与先生另一边坐的傅其默斜斜相对。

汉子也不介意,给自己倒一杯马奶酒,啜一小口,眉眼里透出一点舒坦,笑眯眯问有痕,“妹妹来我们县里多久了?各处都玩过没有?走过乌孙古道了吗?”

有痕摇头,“来了将近一周,在县里逛了博物馆,还没走过乌孙古道。”

蓄着一腮胡子的壮汉一拍膝盖,“等雪停了,找我们给你做向导,带你走一趟乌孙古道!你可不要学那几个——”

络腮胡朝客室方向扬扬下巴,“一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二不请专业向导,三不做好充足准备,心血来潮就想穿越乌孙古道,没带足保暖衣物,只准备了两顶简易帐篷、一点点食物就上山了!”

另一个戴眼镜略斯文的年轻人抓一块羊头肉撕咬一口,“要是一看到下雪,立刻返程下山,也不会被困阿克布拉克达坂。”

络腮胡恨铁不成钢,“这不是找死吗?!”

一群壮汉纷纷点头。

“山上平时就冷,这一变天,风大雪大,经验丰富的老向导都不敢打包票自己绝对不会遇险,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还要继续往前啊?手机在极寒低温环境下自动关机,无法重启,手机导航无法使用;衣物既不防水,又不保暖;两顶简易帐篷未正确固定,悉数被风吹走,最后只能蜷在背风的岩石后面……”络腮胡牙疼似的,“嘶”一声,“要不是四个人里总算还有一个没那么糊涂的,在手机彻底没电之前,给报警台打了电话,把他们的大致坐标提供给报警台,我们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这种天气,车上不了山,到山脚下就得换马。最后一段路,连马都走不了,全靠我们徒步背着救援工具走上去……”眼镜青年放下手中的羊头肉,摘下眼镜,垂下头,“救援是我们的责任,可有时候却要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承担他们任性的后果。”

几个人齐齐沉默下来。

客室里那四个驴友,三个失温冻伤还比较轻微,唯一的女孩子情况不大好。他们做救援这些年,见多了登山迷路、雨雪遇险的牧民、游客,还是难免会觉得难过。

他们一代代救援志愿者,有人甚至为援救遇险的游客,付出生命的代价,仍有鲁莽的驴友,无视自己的安全,贸然上山。

络腮胡一挥手,对有痕咧出一口白牙,“妹妹别怕,你找我们做向导,就不会遇见这些事啦!你到县里来,先找他——”

他一指缩在人堆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敦实汉子,“阔伊西别克,他家里有牧场,在县里开着一家正宗哈萨克族餐馆,从他们家的牧场直接供应牛肉、羊肉、马肉,保证又新鲜又可口,吃了还想吃!”

“我!”络腮胡把自己的胸脯拍得山响,“我在县里经营旅行社,这四里八乡哪里风景最好、美食最道地、姑娘最美小伙最帅,我最知道!”

络腮胡说完,众人“轰”地一下笑了开来,纷纷拿手里的葡萄干往他身上砸。

风雪不停,救援队从山上下来人困马乏,雪夜赶路去县里既危险也不现实,一行壮汉吃完东西,填饱肚子,商量过后,留络腮胡和傅其默在方馆长家过夜,其他人分散到村里其他人家落脚休息。

方馆长要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两个大小伙子,她去同吴静殊、有痕挤一挤,奈何络腮胡与傅其默坚决不肯,只得作罢,由他们在客厅里铺上厚厚的毛毡打地铺。

客人都安顿好,方馆长赶吴静殊和有痕洗漱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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