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札记
作者:行山坡
文案:
关于我和我的死对头谈恋爱这件事
众所周知,保险行业唯业绩至上,可日日针锋相对的一课、二课课长竟然私下里是这样?
为了不被看出来住在一起而错峰上班、为了让大家觉得她们仍然处处不对付而互相假装瞧不起……甚至下班了在小区门口偶遇还保留着沉默的惯性,家门一关却再也忍不住……
你是我的死对头、遐想敌,可谁能阻止我们爱上彼此呢?
ps:1、本文为第一人称,基调轻松日常
2、本文主人公的三观并不代表作者三观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职场 现代架空 市井生活 轻松
主角:刘译,安萧
一句话简介:日常生活小记
立意:恋爱、职场和生活
第1章 阴
空带伞,空盼一天无雨
我出门早了半小时,是,这周轮到我提前上班了。我坐在便利店里吃着包子,整片的玻璃外偶尔经过几个行人,阴天让这座城市笼罩在一种阴沉的气氛里,云彩一层叠着一层,似乎总有机会坍塌。我对这种天气说不上讨厌,可我今天尤其想要下雨,就难免对这种伏笔似的阴云有些不耐烦。
直到我拄着雨伞进了大楼,这些乌云还是没有下雨的意思。我坐在办公室里给她发消息:“祈雨失败。”她没回我,我估计这人才刚刚睁眼,这会儿该要忙着洗漱了。
没办法,吃早餐带来的健康似乎只留给提前起床的人,等到能卡点起床、能多睡五分钟的时候这些就都变得无所谓了。
我的小助理来了告诉我:外面下雨了。我打量她一番问到:“没淋到?”“没,”她摇摇头,“下了两滴。”好吧好吧,我把她手里的材料接过来:“可以啊,最近我看你们上班都积极不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不是刚换了打卡机……”我当然知道是这么回事,但聊天嘛,枯燥的一天如果以这样的玩笑开个头,总还叫人觉得轻松点。我向来不是那种把下属逼得没什么空间的课长,顺便能被这些年轻气质感染一下就更好了。
对,我就是在对比隔壁安课长,而安课长眼看就要迟到了。
“安课长。”“安姐。”“嗯。”
听见外面打招呼的声音,我知道她来了,好,今天这人成功踩点,成功以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经过她的下属,不知道她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小孟回过头去,通过我开着的办公室门往外看,我也趁机看过去,正好看到安课长进了她办公室。她今天穿了一身米黄色西装,矮高跟哒哒地走进去,还是那副精英女性的样子。“安姐还真是……连咱们课的人都怕她。”小孟看样子是想留下来跟我聊两句,我听了这句倒是觉得好玩:“你敢当着她的面叫她安姐吗?”她赶忙摇了摇头,然后又若有所思道:“没试过,但估计没事儿,我又不是她的人。”我哈哈大笑,她出门之前我还怂恿她试一试,我真期待那人被这句“安姐”叫得懵逼的表情。
我亲自抱着文件去找她了,尊贵的安课长从不会主动和我提前说一下早会内容,我们四个课轮流负责早会,这周轮到我的课,平易近人的我当然会更好地处理课间关系。
“进。”
“安课长。”我边关门边说。
“嗯。”
我把文件夹放她桌子上:“早会说说平安符的事。”
她并不看文件,反而看向办公室的门:“关好门了?”
我点点头,笑而不语地看着她。安课长今天看来是起晚了,她有两幅大圆耳环,现在两幅都在她耳朵上——只不过是一边一个,可以想见她度过了怎样兵荒马乱的一个早晨。我把纸袋放到她办公桌上:“面包牛奶。”
“谢谢刘课。”她笑了笑,立马打开袋子开吃了。
“没下雨,我来的时候也没下。”她突然说。
“所以我说祈雨失败喽,”我倚着她的办公桌,“早会平安符,你没什么要说的?”
“没,你弄出什么来我都不稀奇。”
我承认我有想把早饭抢回来的冲动,她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牛奶:“说真的,应该不会是你自己讲吧。”
被拿捏了,我小声道:“我多开一份工资,她总得有点用处吧。”
“你还想多开到什么时候?本来就闲,还养了个助理。”
“她实习期过了就没我事儿了。”
她撕了一圈面包纸啃了一口,不说话了。
“我回了,”我转头,从那一行镶嵌的磨砂玻璃里看了看外面,人似乎都到齐了,“再待着有暴露风险。”
“好,早会见。”
她一幅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也只好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有的人来时遇到一阵瓢泼大雨,赵翼和别的小年轻说话叫我听到了两句,正好听到他说淋雨。我和他们隔几个座位坐下:“下得大吗?”
赵翼显然没想到我会和他说话,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我:“啊,那一会儿很大,我刚准备躲雨就不下了。”他结结巴巴的,很不想承认地,这是我常喜欢逗他的原因。他就是被灌输太多“课级斗争”思想了,他在安萧手下干事,就总觉得和我多说一句都是罪过一样——巧了,这就是我喜欢逗他的地方所在。
小孟这姑娘不成器,真的,扯闲篇的事做得不错,一到正事上就掉链子。今天尹课长病好回来上班了,我就不信她不以找茬开始,找茬当然是容易,在我带的小助理的早会上找茬就更容易了。我替这姑娘捏一把汗,她倒是相当轻松,会议室坐了一半人了才姗姗来迟。说真的,要不是她被冯总亲自塞给我,我真不会这么认真带她。
金课长来得很快,第一排几个椅子,他坐到离我最远的哪个。我知道他社恐,我欣赏这男人——我欣赏一切没有嘴也没有态度的男人——但我搞不懂他,社恐来干保险简直是一种自残。安课长和尹课长一起进来,我不动声色地看她们一眼,安萧脸上写着“忍不了”,进来就往角落里凑,倒是尹课一屁股坐我旁边了。
“尹课长。”我笑着和她打招呼。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笑得灿烂她也会笑得灿烂,这样至少表面上和谐很多。她笑着说:“呀,刘大美女,几天不见又漂亮了。”我真受不了这个,她夸我可以,但不能让会议室全部人都听见,这搞得我有种裸奔的感觉。
“尹课怎么养个病嘴还甜了?”我除了笑呵呵地回应别无选择,我感受到远处安萧的注视了,我发誓我感受到了。
“我那是说的实话……”这样话匣子就算打开了,尹课开始毫不意外地和我聊起她的留学生男儿,我只希望小孟赶紧开始吧,我想逃了。
小孟在五分钟之后开始了,十分钟之后讲完了,是的,她就讲了五分钟。她讲完的时候我真的愣了愣,我承认我一眼没看PPT做得不对,但谁能想到这人心里一点数没有呢?我看着PPT上大大的“谢谢观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而小孟在掌声中还笑着看我,我麻了真的,我感觉尹课心里已经开始狂嘲。
这时候真的不能什么也不做,在场的四十多张嘴随便一张随便一句话都能让冯总知道这一切。
“好的,”我站起来,把文件放在一边的凳子上,面朝观众说到,“前面小孟跟大家说了说我们这个‘平安符’的理念和上线办法,下面我来和大家聊聊这背后的意义。
“我们安吉保险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把幸福带给千家万户,做万家灯火背后的守护者’,而平安符的上线……”
出现了,意义狂魔。我向来会扯这些虚无缥缈的意义,既能让整个东西层次升华,又相当好“水”。我直接即兴来了一段意义,小孟一直在台侧站着,看她的表情,我估计她就觉得这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一段。期间我还cue了几个职员起来说他们的感受,我知道他们很懵逼,但无所谓,大部分年轻人还是会把这当成一种露面的好机会。我似乎说了还真挺久的,我感觉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看了安萧一眼,安萧叠放在文件上的手冲我比了个“OK”。
“好的,”我心下了然,对着大家笑了笑,“我们就说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见尹春梅这老狐狸笑眯眯地举手了,我真想一巴掌给她扇出去。
“刘译呀,你们课‘育儿险’做得这么好,不讲讲这个吗?”
她那种语调真的很烦人,真的。谁都知道我们课育儿险指标拿得多,但也是谁都知道这多亏了我们课王弦那姑娘,冯总塞给我孟晓阳的时候把王弦也一并塞给我了,我那时候以为是祸不单行,后来才知道冯总这是可怜我,给我一个废柴又给我一个育儿方面的销售奇才。
“嗐,”我回以同样的笑容,准备开始转移注意力,“尹姐你不知道,安课她们下周要讲育儿险。再说平安符不也是这两天的要紧事儿吗?”
我看了安萧一眼,我知道她心里正骂我恩将仇报。但没关系,这种转移注意力的事我以前也常干,二十二楼没人不知道我和安萧是死对头——虽然暗地里显然已经不是了。
安萧不说话,倒也很有她的风格。
“那刘课长私下里跟我讲讲算了,我是真想向你取取经。”
我想说她病刚好还是消停消停吧,取经的事不急。
“好,那咱们中午吃饭聊,”我转向身旁的孟晓阳,“小孟,U盘弹出来行了。”
早会就这么结束了,真开得人窝火。
我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都不用提前沟通,就听见身后矮高跟的声音响起来。好吧,我承认这么一来我的气消了大半。我们沉默地各自接水,我看见安萧倒了袋感冒灵,拿她那个长柄勺子搅着。
“感冒了?”我问她。
“感觉快了,今天阴天阴得突然一冷,预防一下。”
我把杯子举到嘴边吹气:“都跟你说了多穿点。”
“你说的时候我还没醒,”安萧歪着头,拿那副我完全应付不了的表情看着我,“哎,别跟她计较。”
“谁?”我承认这一刻我有点忘记早会的事了,我的脑子被早晨安萧粘乎乎的拥抱占满了,“啊,好。”
我摇摇头,又应了一遍:“我没当回事。”
“不过你们育儿险卖得确实不错。”
我看着她,这一瞬间又觉得我们回到竞争状态。是,这种关系某种意义上确实挺奇怪的,我们是恋人,同时是相当争锋相对的竞争对手,在保险这种唯业绩说话的行业,做谁都知道互为死对头的两个人。
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额外的刺激呢?
我抱着杯子走到窗边,玻璃上倒是能看出曾下了点雨的痕迹。
“今天这雨……”我想了想该怎么评价,“对我来说跟没下一样,今天对我来说就是阴天。”
安萧被我逗笑了:“你没遇到就是没下?”
“真的,你不知道我那把伞有多帅,天天下雨我都愿意。”
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个小员工却突然端着杯子走进来了。安萧转而说到:“那还真是让刘课失望了。”说完,她便和小伙子打了个招呼,端着药离开了。
“刘课长。”他又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算是应他。我只好奇安萧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看来只好回家再问她了。
茶水间只剩我和小伙子,我知道他,他是金课长手下的人,姓龙。我能感觉到他的局促,我清楚地看见他倒咖啡的时候弄洒了,不过我现在还真没什么逗他的兴趣,随之也端着杯子离开了。
我听见他在里面谢天谢地。
谁能教教他下次等人走远了再说呢?
作者有话说:
各位好,又见面了
第2章 多云
晴天忽闪
多云在这个城市还是很常见的,但今天的多云尤其抽风。我直觉要迟到了,从公交站牌往公司大楼匆忙赶路的几分钟里,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不断变化,给我一种时间倍速了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都在催我别迟到。
我没吃早饭,安萧也没给我带。小孟来给我通风报信的时候,我才知道安萧被请去谈话了。小孟觉得肯定不是好事,她说安课长上电梯的时候脸色可算不上好看。我在心里笑她年轻,安萧这种人很少会获得单独批评,另外,她这人在公司永远一张臭脸,这很正常。而我的小助理很喜欢把她见到的一些情况拼凑起来,然后还原一个她以为的真相。“让你做报表,做得怎样了?”这次我没给她扯闲篇的空间,我真想知道报表如何了,我今天很需要这东西。小孟似乎很意外我的表现,扯开一个笑脸说:“还在做。”
我就知道,交给她的事如果不嘱咐三遍以上她不会做的。她是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小姐,但既然放到我这里了,我肯定不能一贯听之任之。
“你把你这个毛病改掉,我再说最后一次,所有的工作任务,从收到的那一刻开始执行,这么大个二十二楼没人等你自己一个人。”
看她收了表情,我知道她开始有点害怕了。
“还有,我派给你的已经是最轻的活儿了,这些都做不来,你去找冯总说,告诉她换个人带你,我这里不养闲人。”
她怯生生地点头,我的话就停在这里了。说真的,这些话并不重,给我换个人我能给她骂成一堂课。但说到底这小孩就是来“玩玩”,一切都讲究一个适可而止。我看她一眼,换了话题:“安课长去楼上,肯定是有好事找她。”孟晓阳闻言挑了挑眉,她可能是惊讶于我又主动提起这个“闲篇”,但她很上道地接过话来:“什么好事?”我摇摇头:“什么好事不知道了,可能是客户也可能是项目。”我往后一仰,生无可恋道:“羡慕不来啊,羡慕不来——所以我就说,你们给我争点气,别叫我整天在安课长面前抬不起头来。”
小孟赶紧点点头,抱着材料出去了。
第三季度就要结束了,我有信心打得过那两个老家伙——尹春梅这回一病,她们课整个懈怠了;金卫国本来就是个摆烂养老的,我倒是听说他年轻时候叱咤职场,现在恐怕是参悟什么人生道理了。但我没信心打过安萧,就算第二季度结束的时候我信誓旦旦地喊着“下季度绝对冠军”,其实我并不确定。但我还挺需要这个第一的——不仅仅是因为一台掌上图书的奖励——我的课很需要,我们课的年轻人前段时间来了个大换血,现在需要这一把火,把大家烧得团结、努力一点。
直到十点多安萧还没回来,我等不了了,我把我们课的九个员工叫到小会议室开了个会。我声情并茂地讲了十多分钟,关于我们课不能输、决不能输,关于宣传的能不能搞出些心意来、朋友圈和其他社交平台能不能充满我们的项目、关于如何多卖点、再多卖点……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这一行无限逼近于传销,干到课长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激励”员工。或许有的人用施压来解决问题,我并不是不会施压,我是真怕有人抑郁。
“我知道你们现在松懈是为什么(其实我并没感觉到他们松懈),你们觉得我们课育儿险业绩好,已经稳拿第一了。但我告诉你们,今天上午安课长被冯总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们说她能拿个大单子不能?”
我的员工们都很配合地点点头,我看见王弦点得尤为坚定。我心想我要专门叫她一次夸奖夸奖她,我们课育儿险卖得好她真的功不可没。
“所以说,安课长就要开始季度冲刺了,如果我们这时候停下来,就——必输!必败!”
年轻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似乎都充满干劲,这回的作用大概会持续一周多。这种级别的背刺在我和安萧之间太常见了,我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才见到安萧,我看着她拿了盒饭走进她的办公室,几秒钟之后又拿着文件走出来。她要来找我了。
“进。”
“刘课长,这是冯总让我……”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根本就是空文件盒。
“我还说呢,”我放下文件,笑着说,“什么事还能劳您大驾。”
我见到她就开心,真的如此。轮到她早起上班的这周,她总是带着黑眼圈。她这人的身体机能很有意思,就差那半小时的觉,多睡半小时黑眼圈就能消下去。
“给我烦着了,冯可临给我塞了个人。”
“啊?”我承认我有点惊讶,我是料定了这回她能拿个大客户,没想到冯总和她说这事,“塞个人塞了一上午?”
“没,刚才去钱课长那边听了个会。”
钱课长是第七课,和我们不属于一个组,他们课是去年的“年度总冠军”,安萧去他那儿取经也不奇怪。
“怪了,冯总今年这么多人要塞呢?”
“谁知道,”安萧的苦恼全写在脸上,“我在她那儿待了有半小时没?她整个人阴晴不定的,我就没多说话。”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今天天儿也阴晴不定的。”
我侧身看了看办公室的门,才小心牵起她的手来:“所以呢,来找我干什么?”
我的办公室和她的略有不同,我这里全封闭,没有镶嵌的磨砂玻璃,所以稍微“方便”一点。她伸着手任由我把玩:“来看看你,没吃早饭吧?”
“没,起晚了。”
她抬眸看我一眼:“某人昂,仗着不用早起就那么晚睡,自食恶果了吧。”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在骂我欲求不满。
“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她笑了笑,换了话题道:“还没拿盒饭?”
“小孟拿去了。”
“啧啧,”她把手从我手心里抽出来,转身就要离去,“有助理就是好哦。”
安萧这人真的,嘴上不饶人,从来不饶。
下午开会的时候,我的脑子大多数时间里被一件事占据——我应该涂了防晒再来的。下午的多云显然“晴天”居多,我的后脖颈被阳光炙烤,连带着半根手臂也一直暴露在阳光下。
安萧就坐在我旁边,她的后脖颈肯定也不好受。我偷偷发消息给她问她烤不烤,她回我说摸了防晒。好吧好吧,某些时候我确实佩服她的先见之明。她又说:“多看看‘小时天气预报’。”然后发来一个截图,今天下午三点、四点都画着太阳。我不是懒得看这些,只是谁能想到自己一整天不出办公楼还需要看天气呢?
会议也没别的事,就像我对我们课员开展的鼓舞运动一样,冯可临对我们这些课长也开展了一次鼓舞运动,顺便说了说养老险的事。养老险在冬天最好卖了,第四季度的核心就是这,我们公司还推出了新的养老险“时时安”,按冯总的意思,这将是一次业绩大爆炸——按我的意思,她又给画了个大饼。
下班回家的时候我和安萧刚好在小区门口遇到,我们怀着从公司里出来的惯性沉默着,一直到心照不宣地前后脚走进小区,我才终于笑着退半步,和她并肩走在一起。我告诉她了,我说了说我们课开小会的内容:“又把你当遐想敌了。”安萧想了想说:“这回可真是‘遐想’敌,我还真没接什么单子。”我有时候主动和她聊起一点工作上的事,但都是表面的,好像我不在乎我们之间“对手”的关系了一样,可实际上没聊两句就得结束——一个有关工作的话题,你不可能只停留在表面去聊。
打开家门之后她先走进去,我看着她扶着墙壁弯腰换鞋的样子心想,还是回归生活吧,这人明明就在眼前你的家里,再去想工作真的是一种浪费了。
我走上去从背后抱她,她还剩一只鞋没换完,被我抱得踉跄了一下。
“嘿,关门没啊。”
“关了,”我枕着她微微凸起来的蝴蝶谷,小声说,“这又不是在公司……”
“不是公司也不能敞着门呀,”她转过身来捏捏我的耳朵,“今天累吗?一直开会。”
我摇摇头:“我又不像你一样,这么认真听冯可临说话。”
说完这句我们都安静了,我身上的挎包还没卸下来,我们在玄关静静地拥抱。我会在这种时刻觉得幸好能遇到安萧,幸好能在某天“脑袋抽风”要去靠近一下这座冰山,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并不容易,可我有了安萧之后,竟然觉得这种生活时刻都甜蜜着。
我觉得这是这段感情里最让人深信不疑的部分了。
“教教我怎么养闲人。”安萧突然开口说。
我笑了,我明白她也要有一个“助理”了。
“先等等看嘛,又不一定也是个废物。”
“够呛,”她松开我,继续扶着墙换鞋,“冯总的侄子。”
我心下了然:“厉害,来了个富家女又来了个富少爷。”
“她怎么不往那两人组里塞?”安萧说出这句来,我才知道她对这个侄子真的烦到一定程度了。
“可能按顺序吧,先塞一二课,再塞三四课。”
她无奈地瘪瘪嘴:“好吧,这还真躲不掉了。”
第3章 冰雹
冰雹如豆大,噼啪一天未消
今天下冰雹,还真是挺突然的。这个城市总是秋天多雨,今年多的却不是雨了。我起床的时候朦胧中听到铁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时还以为是下雨来着。
“不是雨,”我趿着拖鞋从阳台回到卧室,又整个人躺下去,“冰雹。”
“冰雹?”安萧翻过身来,有些惊讶地问,“这时候怎么就下冰雹了?”
“冰雹都是秋天下吧,”我拍拍她说,“起床了,否则都迟到。”
我们每周都会有一天“偷懒日”,这天我们不需要错峰上班——本来就是,就算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也完全有可能同时走进办公楼,我们都为偷懒日的设计而满意,毕竟每一个可以多睡半小时的日子都不可辜负。
下冰雹自然也是不方便坐公交了,我们干脆一起坐了地铁,赌一把不会遇到熟人。果然,一直到公司楼都很顺利,甚至还提前了会儿。本着能不同时出现就不同时出现的原则,安萧去了趟便利店买早餐,我先一步上楼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和安萧是在同一个大办公室的,这个办公室内部被挡板隔开,形成员工的一个个工位。又有两间小办公室镶嵌在大办公室里,那就是我们两人的“专属地盘”。我从年轻人的工位旁走过去,边和他们打招呼边到处看了一眼,我们课的几乎来全了,看来我上次的动员还有些余温。
我办公室门口,一个我不曾料想的人在等我。
“刘课长。”王弦和我打招呼。
“嗯,”我打开门叫她进来,“有事吗?”
我连大衣都没脱便坐下了,我觉得她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已经等不了我脱衣服了。谁知道我坐下之后她倒是不急不躁,慢慢地关上门又慢慢地朝我走来。她来我这挺久了,我好像现在才这样近地端详她,她身上有一种初出茅庐的、对社会的畏惧,又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沉着。有这样复杂成分的人大概是要成功的,我当时这么想。
“刘课长,我想问……”她抿了抿唇,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我卖出去了十多单养老险,应该算在这一季度的业绩里还是下一季度?”
多少单?!我看着她扁平眼镜后面那犹犹豫豫的眼神,简直跌破眼镜。如果她没骗我,那这姑娘是何等的宝藏!
“十多单?”我的语气仍然平静,甚至半开玩笑,“养老院不会叫你包圆了吧。”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哥在月山市和别人合伙办了一个养老院,我就认识了不少家里有老人的有钱人……”
这一刻我其实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养老院这样“对象聚集分布”的地方,一定是充满我们的目标人群。任何一个我的员工——已经转正的——我都会给他们上这样一课:当摸到目标人群的“老巢”时,第一件事就是稳住联系方式之后回公司,我们课的人一起从长计议,尽可能拿下更多的人。就算这回是我还没教她吧,可这姑娘也太虎了,一声不吭地就宰了这头肥羊。我欣赏她的作为,在生活的每个角落发现能卖出产品的机会并且抓住它,但我同时能看到她蓬勃的野心——她抓得太用力了,我说不上来这是好是坏。
“嚯,”我挑了挑眉,我没打算直接批评她,“冯总还夸你是育儿险销售奇才,我看你这是全才——姑娘,这么大的案子,一个人应该忙了不少天吧。”
外面打雷了,这一会儿倒不像是早晨,像是深夜。
她应该能感觉到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因为她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刘课长,我一直上学就不好,要不是冯总发现我愿意让我来公司试一试,现在连个办公楼都坐不上。我必须得拼命干,拼命留下来,我不能辜负冯总的好意,也不能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她身上那股不属于年轻女孩的东西,我有点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我知道咱们课很需要这个冠军,我很想尽可能地、尽我全部所能地完成这个目标,所以我今天绝对没有邀功的意思,我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想怎么安排这部分业绩都可以——用最有利于我们课的方式。”
我哑口无言。她理解错了,我那番话并不是在谴责她来“邀功”,但话说到这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再“提点”她。我点点头说:“好,那这样,这些单你都先压下来,我让你报的时候你再上报。但你放心,你谈下来的业务,我肯定不会放到别人头上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的眼神变了变,我继续说:“但你这事儿还没告诉别人吧?”她慌忙摆手道:“没,我这不是……一大早就在这等你了。”这下我放心了,这事如果传出去,无论对我们课还是对王弦本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想了想,还是在她离开之前说到:“你联系的这些人里,有没有觉得自己差点就搞定了的?”王弦和我对视着,她的表情里逐渐露出些恍然大悟来,联系这句话她似乎才想明白我之前的意思。她很快拿出手机来:“有,有几个,我推给您?”我笑着点点头:“好,我们再一块想想办法,客户毕竟多多益善。”
她从我办公室出去了,正好遇到孟晓阳准备进来。我还挺好奇这两人能擦出什么火花的,结果她们只是擦肩而过一句话也没说,好吧,看来这两人的关系连普通同事都算不上。孟晓阳应该是没什么兴趣和王弦做朋友的——自以为是的经验让我自然而然地得出这种结论了。
“刘姐,昨天的表发过来了。”孟晓阳两手空空地走向我,可我现在没什么和她闲聊的兴致。她是个每逢阴雨天气就坐自家豪车来上班的临时工,她和王弦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总觉得心里钝钝的。“年金险了解了没?”我起身开始脱外套。她闻言笑了起来:“了解了!整个流程和手段都明白了,我前几天聚会的时候还和朋友们讲了讲。”我重新坐下笑而不语,年金险的目标用户可以是经营困难、拿不出流动资金的小企业家,可以是突遇变故、只能抵押车房的普通人,但绝不会是富二代。可小孟工作积极性高涨,我没打算打击她:“行,不错。”
她突然凑过来说:“我看之前每一次年金险安课长都是冠军,我改天找她取取经好了。”有点意思,这小孩现在连“取取经”这种专属于二十二楼的口头禅都染到了,我问她:“你觉得安课长会让你取这个经?”她纳闷道:“我问她还能不告诉我嘛?”好吧,我摆摆手叫她走了,随她去吧,这样的孩子就是天生地觉得世界上每个人都爱她。这真不能说是一件坏事,天底下人像蚂蚁一样多,有几个能有这样的自信呢?
到现在这个办公室才安静一点,安萧五分钟前给我发消息说早餐在茶水间柜子里。我端着杯子,若无其事地去了茶水间。
不知道谁没关走廊上的窗户,不时有冰雹顺进来,经过的时候冷风呼呼的,我走过去想要关上,才发现这窗户坏了。冰雹天让我很容易陷入回忆里,我和安萧就是在一个冰雹天开始熟悉起来,不过那天的冰雹要更大一点、北风也更烈一些。
那天还是周天,整个大办公室只有我和安萧在加班。就这样一直到很晚,冰雹大到我们都没法回家。实际上我那时候很需要一顿夜宵,就是这时候安萧办公室飘来一阵香味。这真没不去的道理,我对她那个紧闭的办公室门的探索之心似乎由来已久了。我敲开门问她能不能借一盒泡面,那时候我们四目相对,我莫名地觉得我一定会成功。
几秒之后她把一盒新的泡面放到桌子上,自己往旁边移了移,对我说:“进来一起吃吧。”
我就知道我们不会一直是死对头的,或者说我们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背后早就写满了互相欣赏。那晚冰雹一直一直下,可能后来已经变小到我们早就可以离开,可我们就这样在她办公室里一直待了下去。我们真的有很多共同话题——太多了,我们的圈子有太多重合,就连讨厌尹春梅和冯可临的点都一样,还有吐槽公司画的大饼。我那时候才发现这个看似一丝不苟的冰山,原来也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我那晚好像一直昏昏欲睡,半梦半醒和醉酒的效果是差不多的,我们说话最后变得像是梦话。天要微微亮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来握住她的手说:“我在找室友,安课长,你愿意做我室友吗?”她点头之后,我就真正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自己办公室里,小黄到我这来“慰问”我,他说我和安课长单独待了一整个晚上还真是辛苦。我顶着黑眼圈苦笑了几声,我知道安萧悄悄把我抱回来了,同时完全地隐瞒了这件事。那个夜晚被一双无形的手翻过去,压在二十二楼的缝隙里了。
我和安萧做起了室友,但我们应该不仅仅是室友的,潜意识的我早就把我们这段关系的走向想明白了,潜意识的她也是——否则我们不会在最最开始就心照不宣地选择向所有人隐瞒。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那段时间我们爱上了看电影,我们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毯,放恐怖片时我们离得最近、放爱情片时我们离得最远。每一次、每一对主角接吻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我和安萧真的不能只是朋友,真的不能。我太想和她做那些事了,太想脱下她一身的西装,摘掉她的耳环,想抱着她感受另一种夜晚,我渴望她那双细长的手……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和她窝在同一条毛毯里,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忍过了《爱在》三部曲,怎么忍过了《泰坦尼克号》、《爱乐之城》……直到某一天,我们看起了《燃烧女子的肖像》,对,这是我们的开始。毛毯里谁的手先触碰到谁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接吻的时候不敢睁眼,记得很重的喘息声竟然是拥抱时就开始。我们倒在床上的时候电影似乎还放着,她撩开我的头发问我:“刘译,你缺女朋友吗?”
我当然缺。
那晚也是一场冰雹,一场湿热的、从客厅下到卧室的冰雹。
我们共同走向了这天,从此打开了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那些日子真的太疯狂了,工作什么的统统不要再想。在楼道如果不出声灯就不会亮,昏黑的门前我们谁也等不到钥匙找到锁眼。我们拥吻,沿着墙根一直到谁的腰撞到门把手。这时候才匆忙找出钥匙来开门,关了门又是急不可耐地、谁把谁压在门上。
这真的太疯狂,我好像这才发现一种新的活法。我们在公司仍然是那副样子,我们在会议上冷嘲热讽,在业绩上暗暗较劲,整个二十二楼都知道我们合不来,可谁知道这双敲着键盘的手同样熟练于解开我的纽扣?谁知道她抬手按控制器的动作也用来展开然后按住我?我们一定是这些办公室的传奇,压在楼层缝隙里的秘密真的太多太多了。
我深爱着每一场冰雹,我不知道安萧怎么想,可我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伴着冰雹的雷声。
想到这里我才回神,早餐已经被我拿回办公室,摆在我面前。我热爱我现在的生活,对我们两个出身并不好、努力了十多年也只是爬上一个课长位置的人来说,生活好像是一种炙烤。但这样的两个人一旦牵起手来,这种炙烤就完全地不复存在了。
今天的冰雹下了一天——或许有些时间里变成雨滴——晚上回家我重新找出那条毛毯来:“看完‘烧女图’挑战,第三次。”
她看着我笑了:“所以是成功了你会更开心吗?”
这话真的问到我了,我把电影调出来,坐在沙发上仰视她:“很难评……”
“难评吗?”
她低头亲我,我立刻觉得不难评价了。
“别了别了,”我环着她的脖子说,“还是和你睡觉更开心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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