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韶华不负己》裴童汐、沈文延
1982年7月，西南军区附属研究所。
穿着白大褂的教授满脸喜色地进了实验室，向众人宣布。
“我们将派遣一名研究员，携带本次研究新成果到西北航空航天基地常驻，继续研究工作！”
裴童汐立刻站起身：“教授，本次研究项目是我全程跟进，我去最合适！”
教授诧异地看着她：“裴同志，你不是有家室吗？这样的大事，建议你和家属商议过后……”
裴童汐脑海中闪过沈文延那张冷峻的脸，呼吸微沉。
下一瞬，她平静地开口：“为祖国航天事业贡献力量，是我身为研究人员的首要使命！”
教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那我立即去为你申请调令，如果顺利，最多一周就能下来。”
裴童汐重重点头：“好！”
完成一天的工作后，裴童汐离开了研究所。
刚回到军区大院，她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娇俏声音。
“文延哥，过两天我们学校要组织下乡，你可以陪我去吗？”
裴童汐顿住脚步看去，就见沈文延和他资助的女大学生虞芷宁一起站在树下。
男人一向冷峻的脸上此刻带着浅浅的笑意。
裴童汐看着这一幕，呼吸都凝固了一瞬，心口漫上针扎一般的刺痛。
自从虞芷宁考大学来到这边，沈文延的注意力就都在她身上了。
不管遇到什么事，虞芷宁都要来找她的“文延哥”。
而沈文延也每次都会推掉手边的事，去照顾他口中这个“举目无亲的妹妹”。
裴童汐已经习惯了……
她正准备绕过他们朝单元楼走去，虞芷宁却先一步注意到了她。
“童汐姐，你回来了。”
裴童汐顿住脚步，朝她点了点头。
沈文延皱了皱眉，却站在虞芷宁身边没动，而是对裴童汐交代。
“你先上楼，我跟宁宁说点事就送她回去了。”
虞芷宁笑出了声：“文延哥，你怎么这点事也要跟童汐姐报备，难不成她还会误会我们俩……”
裴童汐没继续听下去，压抑着心里的闷痛转身径直上了楼。
实验室里的工作每天都很繁重，她没精力理会虞芷宁这些隐隐的挑衅与示威。
反正等调令一下来，她就会直接离开这里。
到时候，虞芷宁可以和沈文延正式在一起。
裴童汐回了家，按部就班地洗澡、换衣，又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一边吃，一边翻看着从研究所带回来的西北航空航天基地入职简章。
门口传来响动，沈文延回来了。
裴童汐头也没抬，更不像以前那样迎上去接他的外套嘘寒问暖。
沈文延目光落在桌上唯一的一碗面上，顿了片刻，才走过去。
他将一对樱桃耳环放在裴童汐面前，淡声开口。
“宁宁说你刚才生气了，送你一对耳环赔罪。”
裴童汐合上简章，扫了一眼耳环幼稚的款式，抿了抿唇。
她知道，这是虞芷宁的又一次挑衅。
裴童汐压下情绪，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我没生气，这耳环不适合我，你还回去吧。”
沈文延却顿时皱起了眉，眼里带着隐隐的不满和责备。
“你何必总为难她一个小姑娘？不想要你就放着，还回去你让她怎么想？”
西北航天的入职简章就在手边，他却看不见，满心只有可能会因为一对耳环自尊受伤的小姑娘。
裴童汐缓缓眨了眨眼，忍住上涌的泪意。
声音却还是泄出了一丝颤抖：“那就放着吧。”
说完，她匆匆移开目光，不再多看耳环一眼。
反正她离开的时候也不会把耳环带走，等虞芷宁住进来，也就自动物归原主了。
沈文延眉头皱得更紧，隐约觉得面前的女人跟以前不太一样。
但裴童汐在他眼里一向性子古板，他也没多在意，转身脱下军装去了浴室洗澡。
军装从沙发上滑落掉到地上，一张纸从口袋里滑落。
裴童汐犹豫片刻，还是起身过去给他捡起外套和那张纸。
她这才看清上面的娟秀字迹。
【文延哥，谢谢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永远是我的大英雄。】
落款写着虞芷宁的名字。
裴童汐看着这封堪称情书的信，想起自己曾经撞见虞芷宁向沈文延告白。
当时虞芷宁的语调甚至带了些逼问的意味。
她问：“如果是我先遇见的你，你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那时裴童汐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心都要跳出来了。
可沈文延却只是沉默。
裴童汐的心也在那片沉默中，被一点点碾成了泥。
在她看来，沉默就是默认。
原来他们五年的婚姻，都比不过他和虞芷宁的几个月……
裴童汐红着眼收回目光，将信重新放回军装口袋。
最多只有一周，自己就会永远离开这里，他们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沈文延洗漱完回到卧房，在裴童汐身旁躺下。
“过两天我要陪宁宁要去石桥村，她希望你也一起去。”
“你老家不就是石桥村的？正好带她玩玩。”
这种吩咐的语气让裴童汐心口一刺。
她实在不想和他们搅在一起，更没兴趣给虞芷宁当导游。
但她的阿妈就葬在石桥村，她想在离开前去祭拜一下，好好和母亲道别。
于是她压下情绪，低声应下：“好。”
吐出这一个字后，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文延闭上了眼。
她身后的沈文延，却看着她的背影，久久无眠。
翌日。
离开的倒计时正式开启，日子进入倒数第七天。
裴童汐醒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计算在西南军区剩下的时间。
身边已经没了沈文延的身影，她也没在意，快速洗漱完就去了研究所。
裴童汐将昨天没来得及整理的资料做了整理之后带了回来，准备到时候一起带去西北。
而后她正式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她不是什么热爱生活的人，脑子里只有研究数据，不爱买衣服，也不会置办小玩意儿。
可跟沈文延结婚五年，她还是留下了许多曾爱过他的痕迹。
比如床头的结婚照，照片上只有她笑容幸福，沈文延却一脸淡漠。
窗户上褪了色的窗花，是两年前除夕夜她独自剪的，她想和沈文延过个温馨的新年，却一直到元宵后才见到人。
还有柜子里上百张泛黄的信纸，都是沈文延外调的那一年里，她带着汹涌的思念写的。
但沈文延鲜少回信，即使回复，也只有冰冷的一句：【一切平安，勿念。】
点点滴滴，也都是沈文延不爱她的证明。
裴童汐将这些东西都丢进了垃圾袋里。
这时她目光定格在了一条被仔细折叠挂起来的围巾上，看上面拙劣的针脚，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的。
她不由得转身看着眼前的房子，忽然发现玄关口多了一双毛茸棉鞋。
还有碗柜里的专属碗，窗台上的栀子花……
“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
裴童汐忍不住扯出一丝苦笑，收回视线，只将属于她的东西丢了。
大概在她一点点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沈文延也在一点点准备着，要迎接一个新的女主人。
晚上沈文延回来时，就看到裴童汐在收拾行李。
他脚步一顿，皱起了眉：“你收拾行李干什么？”
裴童汐叠衣服的动作没有停，随口回道。
“不是过两天下乡吗？提前收拾收拾，顺便把没用的东西丢了。”
沈文延随口应了一声，却根本没注意到家里少了些什么。
只说：“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百货超市置办一批新的，宁宁也可能用得上。”
沈文延说着转身走开了。
裴童汐叠衣服的手顿了顿，眼里划过一丝落寞，很快又恢复如常。
结婚五年，他们从没有一起逛过街。
听他的语气，大概陪虞芷宁逛过不少次。
那以后这种活动，也都由他们两个人进行即可。
日历撕过一页，离开前倒数第六天。
这天一早，裴童汐就整理了一些还用得上的物品，送给了隔壁的军嫂。
军嫂笑着接过，朝她道了谢。
下一瞬，军嫂却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妹子，别怪我多事啊，我今天看见你家沈营长跟一个年轻女的走得可近了！”
“自家男人你还是得多看着点！小心别被其他狐媚子勾走了！”
裴童汐指尖颤了颤，片刻，她勉强扯起笑容开口。
“那是沈文延资助的学生，所以他多照顾了些。”
她没兴趣替沈文延掩饰什么，只是不希望在自己即将离开的时候节外生枝。
反正等虞芷宁搬进来，大家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回到家后，裴童汐看了眼日历。
明天是赶集的日子，她打算去给研究所的同事们买点离别礼。
风扇“嗡嗡”的转着，裴童汐坐在桌边看着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晚上，沈文延回到家，总算发现家里空了不少。
但昨天裴童汐已经说过这事了，他就没多想，随口问了句。
“今天没去研究所吗？”
裴童汐收拾好手边的资料，一边平静地回答：“嗯，所里给我放了个假。”
沈文延点点头，脱下了外套朝浴室走去，顺便提醒了一声。
“今天贴了公告可能会停水，早点洗澡休息。”
裴童汐看着他坦然的模样，想起今早军嫂说的话，本想告诉他一声。
但转念一想，沈文延从来不觉得自己对虞芷宁好有什么问题，或许反而会怪军嫂嚼舌根。
最终她还是都没说。
沈文延洗完澡走出来，看了她一眼：“去洗吧。”
裴童汐抬起了头，就见沈文延赤着上身，擦着湿润的头发朝沙发走来，古铜色的肌肤还冒着水汽。
她心头猛地一跳，匆匆移开了视线，拿起衣服快步绕过他走进浴室。
她没有注意脚下，踩着潮湿的地板突然一滑，身体瞬间就失去了平衡。
“啊——”
下一秒，一条健壮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一把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明黄色的灯光下，裴童汐的肌肤白到发光。
沈文延一垂眼就能看见她松垮衣领下的沟壑，不由得喉结狠狠一滚，眼神顿时暗了几分。
握着她腰肢的手微微用力，沈文延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就要吻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裴童汐浑身一僵，心里却生出一丝排斥。
在即将吻上的时候，她别开脸将沈文延轻轻推开了。
“刚才谢谢你……我先去洗澡了。”
沈文延浑身一僵，眼底欲望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冷着脸回了房间。
裴童汐在原地僵了片刻，也转身去了浴室。
等洗完澡出来，沈文延却不在家了，心口泛起一丝滞涩，又很快被压下去。
她早就该习惯了。
又是一夜过去，离开前倒数第五天。
裴童汐骑上自行车去了百货超市。
她刚把自行车停在百货超市门口，却意外看到了旁边停着沈文延的军车。
沈文延……也来逛超市了？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刚进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文延哥，谢谢你特地请假来陪我逛街买东西。”
裴童汐脚步一顿，循声看去。
就见货物架前，沈文延和虞芷宁正并肩挑选着商品。
看起来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裴童汐的心顿时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
虞芷宁眼尖看见了她，朝她笑着打招呼：“好巧啊童汐姐，你也来买东西的吗？”
沈文延这才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宁宁不会选东西，我来帮她看看而已，你身为军嫂要大度，不要多想。”
她还什么都没说，沈文延就已经要先警告她一番？
裴童汐看着他们紧贴在一起的手臂，压下心口的刺痛扯了扯唇角。
“你误会了，能让我多想的只有研究数据。”
沈文延怔了一瞬，察觉出了裴童汐语气中的异常。
他还想说什么，裴童汐却面色平静地朝他们点了点头，语气称得上客套。
“我先去买东西，你们继续。”
沈文延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心头莫名一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攥住了裴童汐的手腕。
裴童汐忽然被拽住手，抬眼看向他：“还有什么事？”
沈文延看着裴童汐淡漠的神色，心底莫名的升起了一抹躁郁。
他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一起逛吧，正好也给家里置办点东西。”
虞芷宁见状，也笑着上前劝道。
“是啊童汐姐，跟我们一起吧，我还能帮你看看呢。”
裴童汐拒绝的话被堵住，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模样只觉得讽刺。
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夫妻，而她只是顺带的朋友。
全程，裴童汐都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挑选东西。
她想起结婚五年，自己都没有和沈文延这样逛过街，不禁自嘲。
这样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时，虞芷宁忽然为难的看了眼裴童汐。
“文延哥，其实随便买点就好了，我不想你太破费了。”
沈文延正拿着两款昂贵的沐浴露仔细对比，那珍视程度不亚于对待珍爱之人。
他闻言摇头，坚定道：“不用替我省钱，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必须要挑好的。”
裴童汐指尖微颤，克制着移开目光，认真挑选起了自己需要的礼物。
等买完东西之后，沈文延看着她欲言又止。
裴童汐识趣的说道：“我还要去研究所，你送她回学校吧。”
沈文延无声松了口气，关切了一句：“好，你路上慢点。”
裴童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压下情绪点点头。
直到车子驶离视线，她才骑上自行车去了研究所。
一个人也挺好，至少以后她不会再因为沈文延伤神，也能将一切精力投身到航空航天的事业中去。
到了研究所之后，裴童汐就把买来的礼物分给了实验室里的同事。
大家也因为分别在即，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为她践行。
践行宴散场时天已经黑了。
裴童汐和同路的女同事一起推着自行车，散着步回到军区大院。
同事关心的问道：“童汐，就剩四天调令就要下来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裴童汐将自行车锁在了单元楼外，笑了笑：“嗯，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离开。”
“好，祝你往后一切顺利！”女同事点点头，和她挥手告别。
裴童汐笑着转过身，就对上了沈文延阴鸷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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