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亦安》作者:风月白衣人
简介: 穿成古代庶女,祖父是当朝阁老,父亲官至布政使,嫡母世家出身,宽厚大气,家中姊妹和睦。
亦安想,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在嫡母的操持下,亦安能有一门不错的婚事,再加上一笔不菲的嫁妆,足以让她在古代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父亲升任礼部左侍郎,亦安随父回京后,迎来了盛大的及笄礼,而在这之后……
圣人一纸诏书,亦安进宫选秀去了?!
做常人家的媳妇难,做皇家的媳妇更难。
对亦安而言,好像也没有多难?
【参赛原因】穿成庶女,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亦安总能随遇而安。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成长 正剧 日常 群像
主角:白亦安 安王
一句话简介:此心安处是吾乡
立意:此心安处是吾乡
第1章 应天
崇元三十八年,应天府。
七月刚到中旬,金陵城连着几日未曾见落一滴雨水,人心也渐渐浮躁起来。
卯正刚过二刻,亦安醒了过来。起身拨开绿纱帐幔,贴身丫鬟绿漪听到动静连忙过来。
“姑娘近来愈发苦夏了。”绿漪近前,眉间染上一抹忧色。她家姑娘样样都好,就是这身子实在弱了些。吴姨娘为这个,差点儿没哭死过去。
亦安轻笑,“还不到最难熬的时候呢。”
绿漪闻言苦了脸,是呢,这两天还好,等过几天再看,才是真正的大暑天。姑娘的身子见不得太多冰,这可怎么办呢?
一旁的绿澜带着石斛、玉桂几人服侍白亦安洗漱、梳妆,收拾妥帖后,亦安这才出发前往景然堂,给今生的嫡母陆氏请安。
是的,亦安是穿越人士。前世的她大学刚毕业就罹患重病,没撑几年就撒手人间。所幸亦安自己就是孤儿,倒也没有人为她的骤然离世而感到悲伤。只有大学时的几个好友为她主持了葬礼,办得简简单单,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而等到再次睁眼,亦安变成一个小婴儿,那时尚在懵懂,等过得几个月,亦安便知道,她这是来到一个古代世界。来来往往的人衣着古色古香,能看出几分富贵气象。
等再大几岁,亦安知道自己生在高官人家,祖父是当朝宰辅,位居一品。而父亲则是两榜进士,官居要职。不过亦安本人只是庶女,并非正室所出。生母吴姨娘是秀才女儿,被亲爹卖到府里,由主母做主抬成姨娘,这才有了亦安。
亦安前世久在病中,性子也被磨得平和起来,有一种随遇而安的通透淡然。知道自己是庶女出身也没有自怨自艾,毕竟从出生到知事,并没有什么人来给吴姨娘脸色看。反而进进出出的都是大夫,亦安那时候还小,只知道院里人传吴姨娘身上不好,嫡母很生气,听说还要告吴姨娘父亲苛待女儿。
亦安通读红楼前八十回,知道庶女里面过得好的首推探春,过得不好的怕是迎春。庶女的境遇和父亲与嫡母的态度是分不开的。而即就是嫡出女儿,元春不也与亲娘骨肉分离,久在宫闱,盛极而薨吗?
两三年的时间里,亦安虽然见陆氏的次数比较少,但也知道,这个嫡母不是不容人的。等到亦安再大些,父亲外放出京,嫡母和两个姨娘也跟着同去。老宅里三房侍奉祖父,亦安也跟着离开都中。
等到亦安渐渐大了,自己单住一个院子,去给嫡母请安已是行云流水,表面上前世的痕迹愈发淡了。只有亦安自己知道,她的性子还是那样,随和而安然,却也有股子韧劲儿。
临出卧房,墙上那座小自鸣钟才咿呀咿呀地响起来。
亦安的小院里种着数丛细竹,日头照下,映出一片斑驳。这是两年前亦安让种下的,说是瞧着有股子生机。她是府里的娇客,又请示过嫡母陆氏,自然如意。
亦安到得不算晚,大姐亦真和三姐亦宁随陆氏住在景然堂,两人一早就在。其余几位姑娘、少爷都有自己的院子,年纪小的随姨娘住。而陆氏的儿子在外院读书,不在内院居住。
景然堂外,小丫鬟松枝看见白亦安过来,忙道五姑娘安,随后挑了帘子让她进去。
白亦安对松枝轻笑颔首,随后进到里间,绿漪按照惯例在外面等候。
陆氏身边的大丫鬟蔷薇听到松枝的声音,忙对陆氏笑道,“五姑娘到了。”亦安在白家这一代女孩中排行第五,是以府内都称一声五姑娘。
今年热得厉害,这时节景然堂里已安了冰盆,亦安刚进到内里就感受到丝丝凉意。她的碧云馆里是不见冰的,这倒不是陆氏苛待,而是亦安体质如此。即便炎天暑热,也不敢用冰。
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只能慢慢将养着。
小丫鬟带着亦安走到内室,迎面的锦榻上坐着的便是亦安今生的嫡母陆氏,一个看上去三十如许的贵妇人。实际上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年纪将近四旬。
陆氏是当世大儒之女,自小随父亲游历山河,颇有一番见识。其父陆望一向在天下读书人中享有盛誉,当今圣上称其为古之遗贤,曾三次派人请其出山。陆望在崇元二十六年出仕,被拜为太子太傅。
而陆氏在那之前就已经嫁给现在的丈夫,时任江苏布政使的白成文。白成文是崇元十九年的榜眼,对陆氏之父极为推崇。高中榜眼后,由其父礼部尚书白守圭亲自登门,又请当时的首辅做保山,这才成就一段姻缘。
白亦安总结了下,她的榜眼爹和嫡母陆氏是天作之合,两家门当户对,夫妻感情甚笃。
陆氏穿一身湖色锦缎衣裳,梳着望仙髻,戴嵌红宝石榴赤金簪。面容温和大气,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位是当家主母。
亦安上前行礼道,“给母亲请安了。”陆氏对子女并不严苛,早起请安都定了辰时三刻到就行,晚了也不甚打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是在辰时三刻后面来的。
陆氏温声叫起,“坐。”亦安随即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对身旁的亦真道,“大姐姐早。”再对依偎在陆氏身旁的亦宁道,“三姐姐早。”
亦真嘴角抿出一抹浅笑,“五妹妹早。”亦真容色秀美,穿一身天水碧色流仙裙,戴金累丝蝴蝶步摇。白亦真今年十六,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然而她的婚事要怎么议,可把陆氏愁坏了。
原因是亦真并非陆氏的亲生女儿,她是二房长女,只是由陆氏抚养长大。
亦安祖父育有三子一女,除去前面俩儿子是嫡出外,余下一子一女均为庶出。
而白亦真之父正是嫡次子白成章,是崇元二十一年的二甲传胪,白氏一门父子三进士,谁人不羡?
崇元二十年亦安祖父进入内阁,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内阁辅臣。白家一时风光无二,可谓一时望族。
白成章又于崇元二十一年迎娶亦真之母冯氏过门。不料亦真出生没多久,白成章便抛妻弃女,隐入山林修道去了。
白成章事情做得实在荒唐,然而更要命的是,没多久圣人原配沈皇后病逝。不知道圣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听闻其修道之后,立时便赐下了文妙真人的道号。原本还想把儿子抓回来的白阁老接连上疏请罪,却被圣人留中不发。
而冯氏也在此后心灰意冷,丈夫再也回不来了。婆婆顾氏在她面前赌咒发誓会给她一个交待,等国丧一过便为其另寻一门亲事。嫁妆双倍退还,又添上一份厚厚的补偿,绝不让她白受这个委屈。
等到亦安祖父要将次子从族谱中剔除时,圣人传下口谕:何须如此。白阁老当时就病了,次子除族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圣人都发话了,谁敢不从。
这事儿还没完,当时陆氏想要将亦真记在自己名下,权当是她的孩子。冯氏带着女儿不好改嫁,陆氏原也是一番好意。不料圣人又传下话来:怎好教文妙真人绝祀?
这下陆氏也病了……
于是国丧期后冯氏改嫁,亦真由陆氏抚养,但名分上还是二房所出。陆氏给亦真取的这个真字,就是希望她能秉性真纯,别像她爹那样似的,没事儿净整些虚头巴脑的。
因为这个,府里偌大一座宅院,连一尊神佛像都没有,除去年节祭祖,再看不到一丝香火气。寻常人家大抵都会请张神像供奉,以祈福禄寿禧,这些在白家是通通没有的。
对她二叔……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一声文妙真人,对文妙真人的行为,亦安很是不以为然。你要是真想修道,那干嘛还要成亲呢?得亏二婶冯氏后来改嫁的对象不错,不然现在白家都要被戳脊梁骨。
崇元二十八年秋,为先皇后居丧三年的太子因悲伤、劳累去世。当时京城一阵动荡,次年白成文外放出京。
而对圣人的打击还不止于此,崇元三十四年冬,皇太孙因乘舟前往瀛台拜见圣人时不慎落水,感染风寒去世,年仅二十五岁。只留下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和孕期刚满八月的太孙妃林氏。
圣人自此再没住过瀛台。
而太孙妃林氏得知太孙病亡,当时便动了胎气。挣扎一天一夜,产下一个羸弱男婴后血崩离世。当时京城一阵腥风血雨,远在应天府的白亦安都能闻到从京城飘来的血腥味儿。
时光终究会将哀伤冲淡,太子、太孙俱亡,圣人之后要考虑的是把江山传给哪个儿子。故太子是先皇后唯一的子嗣,太孙也是太子唯一的子嗣。圣人能强撑着把天下传给皇太孙,难道还能传给皇太曾孙不成?届时又是一场“靖难”,与江山社稷毫无益处。
而这些和如今身在金陵的亦安无关,她只管安生度日,上面的事且轮不到她操心。等到亦安及笄后,她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嫡母陆氏说过,她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外嫁一定是正头娘子。就算是有诰命的继室,男方过了三十也是不会考虑的。
陆氏有说这话的底气,她父亲是当朝太傅,公公是内阁群辅。虽不是首辅也不是次辅,但也算是谨在帝心。除却当年的事儿还有些影儿外,这样的门第,就算是庶女,也会有一门不错的亲事。
所以亦安对自己的未来根本不担心,有陆氏这样的嫡母,她只管调理好身体,届时安安稳稳地出嫁就是。至于和未来丈夫的感情问题,亦安是个很现实的人。
陆氏为人宽厚,亦安不会像话本里那样,成为被随手发嫁出去的卑微庶女。
虽然亦安几人是庶出,但陆氏并未区别对待。善待庶子庶女固然能为她博一个好名声,然而就算苛待了,也没人会说什么。面儿上做得好看,谁也不会拿这个抨击陆氏。
不多时,白尚仁从外院过来给母亲请安。
陆氏所出长子白尚仁今年十九,身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等八月试过秋闱,若是得中,便有举人功名在身了。
有这样一个儿子,陆氏底气十足。当初她怀第二胎时,和其父陆望交好的名医便私下劝说,她的体质不适合怀孕,若是再有身孕,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出于这样的原因,又因不知儿子能否平安长大,陆氏才做主为丈夫纳了妾,也就是亦安的生母吴姨娘。
亦安对白家的基因感慨不已,从自家祖父的祖父算起,白家已经出了四代进士,而且这一辈的兄长白尚仁也很会读书,眼看着白家就要出五代进士,真可谓书香门第。就连亦安姊妹几人,也有才女的名声。
陆氏自己就是大儒之女,白成文也不禁止家中女儿读书识字。外放之后,还请了应天府有名的女先生来教导亦安姐妹读书。
亦安前世多病,便寄情于文字之间。今世有这个条件,自然是可着劲儿学,一时倒也传出几分才女名声。除了最小的亦顺看不出什么,其余哪个姐妹不是被外面的夫人们夸上了天?
而这些官眷夫人之所以对亦安几人这样吹捧,还不是看陆氏的脸色?知道陆氏并不看轻庶女,白成文又是一方疆臣,头上还有做阁臣的祖父,漂亮话还不是不要钱地说?
所以亦安本人对陆氏是非常敬重的,她起码把庶女们当人看,而不是一个可以拿出去做买卖的物件儿。
为着这个,亦安都不能把陆氏当做普通嫡母看待。陆氏为人宽和,亦安是识好歹的人。
白尚仁来给陆氏请安,白亦安等人起身问候兄长。
几乎是前脚跟后脚,蔷薇报苏姨娘带着七姑娘亦和与三少爷白尚惠,江姨娘带着九姑娘白亦顺来请安了。
苏姨娘是陆氏婆婆顾氏身边的丫鬟,当年陆氏做主给丈夫纳妾后,却不想吴姨娘是个看着健康,内里却弱的身子,连带着生下来的亦安也是自小就有弱症。
这可把陆氏急坏了,她就是给丈夫纳妾,也不会什么货色都往后院抬,亦安的生母吴氏可是她看了好久,才挑出来的清白人家的女儿。吴氏的父亲还是秀才,只是家贫,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这才把女儿作价五百两卖给白家。
直到吴氏生产之时,才让大夫发觉不妥。
细问之下才知道,吴氏在家时便过得不好,虽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吴氏亲娘早亡,父亲吴秀才又是个读死书的,不会经营产业。就是秀才功名,也是考了十几年才中的。
原来吴氏当时入府时不是契约上写的十八岁,而是足有二十二岁。只是吴氏从小便没养好,那会儿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其实身子已经有些坏了。
吴氏吐露实情,陆氏当即气得五内俱焚,倒不是为那五百两银子,而是吴氏身体不好,生下来的孩子又能健康到哪儿去?
陆氏自己只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吴氏生的药罐子女儿,拢共加起来不过一掌之数。
当时陆氏的婆婆,也就是亦安祖母顾氏本不欲多管闲事,知道这件事后把陆氏叫去身边,这才有了苏姨娘。
陆氏自己是不会把身边的丫鬟给丈夫作妾的,到了年纪给份好嫁妆,自有得配的婚事。陆氏从小便是这份见识,更不会把主意打到老太太身上。便是因为这个才纳了吴姨娘进门,没想到竟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顾氏也怕儿媳难过,当了一回红脸,“虽是咱们身边出来的,但总归知根知底,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才指了身边伺候三年的苏姨娘过来。
苏姨娘倒也安分,并没有因为伺候过老太太便轻狂起来。这些年又生下一子一女,在陆氏面前很有体面。而最后一位江姨娘,则是白成文外放南直隶后,同僚送的清倌。
本朝官场流行赠妾一说,不管文官还是武将,赠妾蔚然成风,不收反倒不合群。
江姨娘入府最晚,她的女儿亦顺今年刚满三岁。
而苏姨娘的女儿亦和刚过十二岁生辰不久,儿子白尚惠将满五岁,尚未开蒙。看不出来读书上的天分如何。
亦安的生母吴姨娘自半年前到如今断断续续地病着,陆氏早就免了她每日晨昏定省。
白家三房在京城侍奉二老,虽然孩子没在一处教养,但排行却是一起算的。是以白家看起来人丁繁盛,事实也是如此,一溜孩子竟没一个夭折的。
苏姨娘是个婉约清秀的女子,一手牵着儿子,一手牵着女儿,轻声细语地给陆氏请安。江姨娘容貌姣好、身姿婀娜,抱着女儿满面风情地给陆氏请安。
亦安被江姨娘的媚眼扫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江姨娘刚入府的时候还想演一出宠妾灭妻的戏码,不过还没抖起来,就被陆氏的气场震住,一直乖觉到现在。
亦安这些年通过嫡母陆氏和榜眼爹,对这个时代有大致了解,前几年在天子脚下,后几年在地方,颇有一番见闻。
这是一个架空的朝代,而圣人则是一个完美地有些不像话的皇帝,自太子时起就贤名在外,登基后更是整饬吏治,提拔了一大群文臣武将,不过两三年间,朝野风气为之一清。
当今圣人治国理政将近四十载,多次降低农税,已经到了五十税一的地步,为历朝之最。开海禁,国库渐丰、内帑盈溢。对外万邦来朝,对内四海升平。
不止是对百姓,就连手底下的官吏,圣人也是宽待的。崇元十二年后,圣人重新厘定了官吏薪俸,从一品到九品,从中央到地方,官员俸禄翻了三倍有余。在京官员有与官衔相对应的养廉银,地方官吏每三年一次的大计若能得优,也有一笔不菲的赏银。甚至于圣人还准许官员眷属经营一些产业买卖,但不许与民争利。
凡与民争利者,视贪半论处。
对于贪腐,圣人本人是零容忍的态度,贪国家的银子和搜刮民财在圣人眼里都是重罪。
十年前震惊朝野的湖广贪墨案,圣人震怒之下诛杀上百官吏,时任湖广布政使被凌迟处死。刚刚到任的湖广巡抚因查察有功,在湖广主政三年,稳定局势后高升回京。其后一路青云直上,最后坐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上。
圣人的丰功伟绩被争相传颂,有不少戏文都是按照圣人当年的事迹改编而成。亦安了解之后都禁不住想,这怕不是哪个前辈穿越了?连亦安都有这般感慨,更不用想在旁人眼里,皇帝是何等地位了。
亦安还在神游,就听见江姨娘银铃般的笑声。
“妾身住得太远,幸好太太慈悲,总算没误了请安的时辰。”亦安瞬间回神。江姨娘这话到底是奉承还是阴阳,实在教人想不明白。
江姨娘是正经的扬州人士,从小就被家里卖到青楼。老鸨观其奇货可居,特意下了死力气教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毕竟那些官老爷是指望美人能红袖添香,而不是买个花瓶放回去。花瓶再好看,时间长了也会落灰。这样精细着教导出来,最后能捞一大笔银子呢。
事情也正如老鸨所想,江姨娘家里儿女众多,小时候没少吃苦,被卖到青楼后日子反倒好过起来。恰逢江南士林宴饮,江姨娘就这样被买下她的高官送给了白成文。
说起来江姨娘虽是清倌出身,却没被老鸨入贱籍,当作干女儿养的,是正经的良民。这些官老爷除了风雅外,还特别在意名声,是不会送贱籍女子给同僚的。所以江姨娘入府后是良妾,不像苏姨娘,同样是被家里人卖出来,却是奴籍。
即便后来苏姨娘成了妾,在生下亦和后脱了籍。可全家都是奴籍,到底在江姨娘面前不硬气,直到生下儿子白尚惠后才有所改观。
江姨娘年纪轻,又惯会温言软语,在白成文心里也有一两分印象,比吴姨娘和苏姨娘强得多。前者因为女儿受白成文和陆氏喜爱而被爱屋及乌,后者因为有了儿子天然受一分重视。只有江姨娘自己,是实打实凭借自身,在府里有一席之地。
方才江姨娘说自己住得远,那是因为她的听涛轩在府内西北角的一处小湖旁,自然和陆氏的景然堂不近。
对于江姨娘或有或无的小心思,陆氏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和她置气,岂不是为难自己?陆氏和白成文不是情面上的夫妻,两人携手过了这么多年,情分岂是江姨娘可比?陆氏为白成文生儿育女,打理这一份家计,只要丈夫不发癫,陆氏就是稳稳当当的正房夫人,还是有诰命的那种。
反正江姨娘的行为也不算出格,念她为白家开枝散叶有功,陆氏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第2章 姨娘
江姨娘虽然轻佻些,陆氏也没晾着她,只道,“没误了时辰就好。”陆氏并不是一味好性子,在她手里只要不犯规矩,就能过得很轻松。这是亦安十四年来的经验之谈,小时候因不清楚陆氏为人,亦安小心翼翼,就怕触霉头。
等到亦安品出陆氏心性后,才算放开了。
江姨娘是个活泛人,一会儿夸尚仁读书好,一会儿又夸亦宁打扮漂亮,总之嘴里就没闲过。
不过亦安几人听着,却总感觉意思歪了。说兄长读书好,势必要拐到他未婚妻子,江南大族张家的大姑娘身上。
张姑娘祖父曾任户部尚书,和亦安祖父是故交。张家家底丰厚,有千年世家之称。虽然张老尚书前些年就已经过世,不过这份人脉还在。
张家祖宅就在金陵,每逢诞节都会请陆氏前去赴宴。一来二去的,陆氏便相中了张家大姑娘张元慧,而张家也愿意和白家结亲。不说白成文如今仕途正好,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正三品的高位,以后且有得升。就单看白尚仁本人,也足够令人心动了。
若是秋闱中举,不到二十岁的举人,放到哪里都是抢手的。更不用说其父、祖皆在朝为官,外祖又是当朝太傅。虽然如今东宫未立,但圣人是个念旧情的,不会让老臣难堪。
自从尚仁考中秀才后,两家便开始接触。前不久交换庚帖,只说等尚仁明年下场一试,无论得中与否,都会与张元慧完婚。
而张家对此也是同意的,慧姐儿今年十七,她母亲也想多留两年在身边,十八岁完婚不算晚。
本朝仁宗皇帝在位时,明敬皇后亲下谕旨,凡女子婚嫁,只能在及笄之后。明敬皇后还派人到处宣讲早婚的不足之处,时人皆称惊异。
虽然百姓们未必会遵守,但仁宗皇帝将其加入律条之中。凡发现女子早婚者,夫家母家一并重处。
仁宗爱重明诚皇后,凡有所请无不准允,为此颇受朝中大臣非议。不过从当下来看,这道一百多年的谕旨确实有其合理之处。
而自从白、张两家交换庚帖之后,张姑娘虽未过门,亦宁这些妹妹却也时常拿婚事打趣兄长。从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现在的淡定自如,尚仁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不过再好听的话到江姨娘嘴里就变了味道,她夸陆氏挑儿媳的眼光好,总要歪到张家的财产上。好似与张家结亲,就能把人家的库房一气儿搬过来似的。
再夸亦宁漂亮,却只说衣裳料子好、首饰金贵。亦安左看右看,都只从江姨娘眼里看到了一个钱字。
亦顺今年已经满三岁了,便是不特意去教,也已经会学话了。不时就从嘴里蹦出来两句金子簪子的,偏江姨娘听了还咯咯直笑,好似她教得有多好一样。
陆氏因为勉强生下亦宁,身子已经落下亏空,便是想着把亦顺抱到景然堂养,也被奶娘郑妈妈劝住了。
“夫人何苦讨这个嫌,明眼人看着夫人是为九姑娘好,难道江姨娘会念夫人的好?再说抱了九姑娘来,苏姨娘那里怎么想?”江姨娘背里只怕会扎陆氏的小人儿也说不准。
谁让在外人看来极有体面的事情在江姨娘眼里,反倒不是那么回事儿。要知道苏姨娘可是求着把一双儿女往景然堂里送都没成。
不是陆氏不想管教庶出子女,实在是她的精力不够,再添上一个要精细对待的亦真,余下的庶出子女,都是跟着姨娘过的。
说了一会子话,陆氏便对众人道,“都散了吧,安姐儿、和姐儿早膳过后到我这里来。”亦宁今年三月及笄,陆氏已经在给女儿相看人家,再教些管家的事,顺道捎上亦安几个。而亦顺年纪太小,自然由江姨娘带着,请过安后就不必再来了。
陆氏的理念是,女儿们可以不通诗书,但一定要认字;可以不精女红,但一定要能能分辨各种料子;可以不会算账,但一定要会用人,能制住手底下的管事,不让旁人欺瞒自己。
亦安自五岁开蒙后便一直在进学,诗词书法、女红针黹,到得十三岁之后,便开始学算账管家。对这些亦安并没有抵触情绪,她深知这是在古代安身立命的本钱,嫡母肯用心教导,已然是走了大运。
想起以前去赴宴时,别家庶女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羡慕,白亦安都忍不住寒毛乍起。能带出来交际的女儿尚且如此,那些年岁相当却没出来过的更不用想,不过是到了年纪就发嫁罢了。
亦安一直在努力让自己适应古代生活,每每看到这些,她都能意识到自己投胎的技术确实不错,至少陆氏并不苛待庶女。
临退出去时,陆氏又嘱咐亦安,“到柏翠阁看看。”亦安应是,然后心里暗自叹息。姨娘这病持续了大半年,按理说好医好药地养着,总该好利索了。却总是不见好,一直病着。
亦安心里明白,生母这是心病,寻常医药怎么能治好呢。说起来姨娘的心病还是由自己而起,亦安心内一叹。
去年七月多,亦安十三岁生辰刚过两个月,她第一次来葵水。当时亦安疼得浑身直冒汗,脸色苍白,身子一直在打颤。绿漪当时瞧着不对,赶忙去通报陆氏。
不等绿漪回来,就在路上撞见慌了神的绿澜,说姑娘竟然疼晕了过去。一向从容的陆氏也没稳住,忙派人去请江南有名的杏林好手过来给亦安看诊。
大夫看过后对陆氏说,这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每次来月信都会这样,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现如今只能好生养着,千万不能受寒,兴许再过几年就能养好。
虽然大夫说得隐晦,但陆氏是经历过的人,痛经加上宫寒,陆氏只问一件事,是否与性命有碍?当时吴姨娘也在场,听到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
大夫连忙摆手,说不会损伤到性命,吴姨娘这口气才算缓过来。
不过大夫紧接着犹豫道,就怕与生育上有所妨碍。
陆氏松了口气,紧接着眉头微皱。吴姨娘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大夫连忙给吴姨娘施针,这才让她醒转过来。
吴姨娘醒来之后泪流满面,第一句话就是,“我害了安姐儿!”吴姨娘平日里和人说话轻声细语,恨不得当个透明人,这一嗓子喊出去,差点儿传出内院。
陆氏当时就厉了神色,对吴姨娘小声却严厉道,“你若还想姑娘好,就速速收声!”吴姨娘这一嗓子,就算亦安没什么病,只怕也要传出身染沉疴的风声。
吴姨娘闭着嘴无声流泪,陆氏看着也不好受,吩咐丫鬟封锁消息,若是传出一个字,立时便发卖了。
随后又请大夫坐到后堂,奉上诊金,请其好好为姑娘诊治,并请不要将今日之事传出,阖府上下感激不尽。
大夫心里自然清楚,这是怕耽误到姑娘的婚事。像这样的高官之家,按说儿女婚事都不发愁,若是有个什么波折,便是出在这身子上。
寻常人家相看,都要打听对方是否身体康健,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谁也不想和药罐子结亲,这也是当初陆氏知道吴姨娘身子不好发怒的缘由。
只是吴姨娘自己也不知道她身上不好,吴秀才成了鳏夫后就不大照管女儿,还是吴姨娘十来岁时才想起来去官府补了户籍文书,又实在想不起吴姨娘的具体年岁,索性往小了说。
只怕打那时候起,吴秀才就存了卖女儿的心。毕竟他醉心科考,一意考个功名出来,这笔墨纸砚不得要银子?
亦安带着绿漪往柏翠阁去,不多时便到了。柏翠阁虽然小些,但颇为精致。只是吴姨娘连日病着,连带着院子里高耸的柏树都染上几分暮气。
守在外面的两个小丫头见五姑娘来了,连忙上前问好,另一个进去给吴姨娘传话,都盼着五姑娘来,兴许姨娘的病气能少点儿。
吴姨娘的贴身丫鬟翠柏赶忙过来挑帘子,对亦安道,“好姑娘,可要劝劝姨娘,不能再糟践身子了。”
亦安心内轻叹,不是她不劝,是姨娘自己的心病难消。可无论她怎么对姨娘说,自己的身子康健着,只是来月信那几日稍微有些不妥而已,平常根本看不出来。有身子弱还能每日吃一整只蜜炙鸭的姑娘吗?
偏生吴姨娘把那位杏林妙手的话给听进去了,每次亦安来都握着她的手无声流泪,只说自己害了她,让亦安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今世的生母。
亦安问翠柏道,“姨娘今日可吃药了?”给吴姨娘看诊的还是那位杏林好手,嘱咐她是心气郁结导致的气血不畅,每日早早要饮一盅汤,是通气脉的。
翠柏面容愁苦,“回姑娘,今天姨娘只用了半盅,剩下的实在喝不进去。”吴姨娘的心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亦安自生下来那天不太好算起,这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她心口已经十四年了。
还没进到内里,就听到吴姨娘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是不是安姐儿来了?”
亦安未来得及说话,便循声直入内室。
七月且是正热的天气,吴姨娘身上盖着青缎小被,头上还戴着一个金丝绣福寿纹嵌珍珠的抹额,是亦安给她做的。
亦安面上扬起笑容,走近吴姨娘身边,绿漪搬了小凳,亦安顺势坐下。
“夫人让我来看看姨娘。”亦安温声道。
吴姨娘看着亦安,不多时面上又落下泪来,她心里实在觉得亏欠女儿。每每见女儿这样安慰自己,却是心如刀割。
第3章 请帖
吴姨娘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亦安宽慰她的话术已经纯熟无比。
“姨娘又多思了,大夫说我只要细心调养几年,以后便无碍了。”大夫没有把话说死,但亦安这样告诉吴姨娘,实在是想让她振作起来,多忧多思对她的身子没有好处。
亦安扶着吴姨娘靠起来,又吩咐绿漪,“去大厨房把我的早膳提过来,我陪姨娘一起用早膳。”绿漪应了声急忙往大厨房赶过去,生怕迟一步大厨房的人把姑娘的早膳送到碧云馆去。
翠柏见吴姨娘望着五姑娘的脸色明亮起来,心里也为姨娘高兴。毕竟吴姨娘为人和气,从不高声斥责丫鬟。虽* 然柏翠阁不如金琅斋有个小少爷在,但翠柏心里也是更愿意在吴姨娘这里的。再者五姑娘待柏翠阁里的丫鬟也高看一眼,虽说管得严紧些,但时常赏赐也很大方。
不多时,绿漪和大厨房送饭的丫鬟一齐到了,绿漪将亦安和吴姨娘的早膳摆在桌上,这才请两人去用膳。
亦安虽是庶女,但比起吴姨娘来,总要强出不少。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姨娘只算得半个而已。陆氏待人虽宽和,但也不肯乱规矩。因此亦安碗里的燕窝糯米粥是鸭血糯,而吴姨娘碗里的则是普通白糯。
不过吴姨娘平日里用的名贵药材也不少,真论起来,吴姨娘的份例早就超过了她应有的待遇,只是陆氏没有计较而已。
亦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让绿漪拿三十个钱出来,又吩咐翠柏,“一会儿再熬盅药服侍姨娘服下,这三十个钱去厨房要个点心来给姨娘压药。”点心自然也是有份例的,额外想加点心自然要掏钱。
翠柏接过钱欢喜地应了,姑娘疼她,三十个钱肯定有余的,自然就归了她,而这并不在平日的赏赐里。
陆氏管家严,除大节喜庆事外并不多放赏。也免得府中积年的奴仆领赏多了,不把寻常主子放在眼里。
吴姨娘气弱道,“喝个药罢了,还要点心作甚?”话虽如此,可亦安已经吩咐了翠柏,人已出去了。
亦安笑道,“姨娘听我的罢。”女儿有主见,吴姨娘想想也就不说什么,到底又落了两滴泪。要不是她不争气,哪至于让女儿这般事事周全。
因一会儿还要去景然堂,亦安陪吴姨娘很快用完了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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