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纱
作者:凛烈
简介:
“雒宇你到底在臭显摆什么?是想证明你为了前途和我分手的决定是正确的?”
“杨舒屹,少恶人先告状,当初不是你先攀上富二代才把我甩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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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己主义时代,杨舒屹认为爱就是被爱,找到一个足够爱她的完美爱侣就能解决婚恋中的所有问题。雒宇似乎不够爱她,她干脆换了一个男友。
但她发现,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美的恋爱对象。
01
杨舒屹伸了个懒腰,抬眼往窗外看去。天空像是不小心打翻了墨瓶,再用画笔潦草晕开,堆积的云朵乌压压地压在建筑物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成雨砸向人间。
“要刮台风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看了一眼平板上的时间,确认剪映上的视频素材已经保存后,将平板放置到一边。戴上口罩,走进里间的厨房清洁双手。
掀开盖子,糅杂了黑米和糯米的清香扑面而来,细嗅还能闻到属于木桶的竹香。杨舒屹拿饭勺搅动蒸好的米饭,确认黏度没有问题后,把木桶端至店铺外间的操作台上。
奥尔良鸡排、培根、咸蛋黄和台式烤肠等配料早就在蒸米的时候就已经顺带着处理好,放在厨房的保温柜里。厨房的空调没开,光是从里往外搬运各种食材的一小会儿功夫,T恤已经沾染上了微微的汗意,鼻腔与口罩接触的部分也氤氲了水汽。
穿上纯棉白手套和一次性TPE手套,在台面依次铺好包装纸和海苔,再从锅中勺一勺米饭,在海苔上用手均匀推开。放入油条酥、肉松、青瓜条、玉米粒、萝卜丁等材料,挤上沙拉酱和番茄酱,随即捏着最底下饭团纸对折轻压,将饭团收紧定型,循着饭团形状将饭团纸折叠收口,再贴上对应的品类标签贴。
熟能生巧,杨舒屹现在仅需要几秒钟就能包好一个紧实饱满的饭团了。她将制作好的原味饭团放进了一旁的保温柜里,紧锣密鼓地开始下一个饭团的制作。
和过去高强度的输出工作不同,机械性的劳动给予了她充足的灵魂放空时间,但杨舒屹总觉得今天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东西。
“滴滴——”外面行驶的车辆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
她这才想起来缺失的是什么,朗声呼唤:“天猫精灵。”
“我在。”
“放音乐。”
“好的,主人。”悠扬的音乐声在店铺内漂浮起来,正巧是她最近喜欢的《崇拜》,杨舒屹忍不住会心一笑。
她瞟了一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忍不住在心底盘算起来,今天星期五,初中部和高一年级下午都只上两节课就迎来周末。因此虽然天气不好,但她还是按照往常的份量准备了食材。
餐饮行业一大难点就是预估门店食材备量。开店几个月,她仍然在摸索学习中,对于今天的餐食会不会被浪费,她心里也没底。
各种口味的饭团准备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一道影子落在了杨舒屹面前。
“欢迎光临七点饭团,请问需要什么?”
她欣然抬起头来,以为是提前来接学生放学的家长,却意外撞进一双布满灰尘的熟悉的眼睛里。
扬起的唇角不自觉地放下,这一个被口罩遮挡的微笑在笑意不达眼底的时候就迅速湮灭。
熄灭许久的斗志瞬间被点燃,她不由自主地迅速用余光审视起自己今天的装束来。头发为了干活方便绑了起来,应该不会太乱。眉毛是之前在连锁机构纹的,睫毛也是上周才种的,上半张脸应该看不出什么瑕疵,就是黑眼圈重了些,看来她得把入睡时间再提早一点。下半张脸得益于口罩的遮挡,外人看不出看不出她的气色如何。
问题是——不管身上为了方便干活套的T恤和短裤多么地没质感,都土不过身上这条印着店铺logo的棕色围裙。
得,杨舒屹彻底心死了,她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卖饭团的小妹,说她从业十年都能令人信服。
更别提两人当下的身份差异。有的人是都市白领,有的人是市井店员;有的人是上帝一样的顾客,有的人是需要哄着上帝的商人。虽然工作无分高低贵贱,能赚到钱就是好活计,但此刻在她心底的衡量尺中,她就是莫名矮了对方一截。
那人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杨舒屹身上,更没有留意到她身后墙壁上那台展示品类和价格的电视,正专注地低着头翻找手中的钱包,语调中透着一股道不明的疲软:“原味饭团就好。多少钱?”
“五块。”
一张五元的人民币出现在杨舒屹面前。店里的顾客大多都是学生,因此现金支付很是常见,但对于习惯手机支付的年轻人而言,随身携带钱包却显得有些稀奇。
杨舒屹脱下手套,将饭团从保温柜里拿出,装进纸袋里递给面前的女孩,顺势接过那张面值五元的人民币,收进一旁的零钱盒里。
薛令目不斜视地接过纸袋,径直走到角落的桌椅落座。
杨舒屹的目光在那道高挑的背影上停留,尽管外面已经起风,微微缓解六月的高温,但薛令背后的T恤还是汗湿了大半,后脑勺的小揪揪松散地耷拉着,和她本人一样透露着灰败的气息。
落座的薛令并不着急打开饭团,反倒是拧开了手边的可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两人都称不上光鲜亮丽,在这次较量中毋庸置疑地打成了平手。但出乎意料的,过往败绩满满的杨舒屹却对这个难得的平局结果高兴不起来。
满满当当的困惑缭绕在心间,薛令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城市?又这样巧合地进入店铺,神色还和以往那个爽朗爱笑的女孩大相径庭。薛令认出了她吗?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心绪因为这些猜测惴惴不安起来。容不得多想,用餐高峰期拖拽着时间步步紧逼,她只好重新穿上手套,继续忙活手上的事情。
中途杨舒屹还抽空去后厨把学生预定的几个鸡肉卷做好了,一并放在保温柜里。路过薛令身边的时候,发现她依然坐在那儿,攥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饭团仅被咬了几口就被放在一边,要不是薛令身上丧家之犬的气息过于浓郁,杨舒屹差点以为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让她专门跨城到店里挑衅。
天公成人之美,这场大雨还是没有在放学前落下来。门口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提示着放学时间的临近。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涌进店里排队,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家长。杨舒屹独自应对着顾客的需求,将对应的饭团装袋,收款找零,分出心神去确认音响里的收款提示音,待到提前做好的饭团售空后还要继续做新的饭团......她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压根无暇顾及那个让她心神不宁的薛令。
应对完这一波学生之后,杨舒屹又要马不停蹄地准备下一波高峰期的餐食——高二学生17点45分放学,以及下班路过的打工人。
餐饮行业内卷严重,不仅卷价格还要卷口味。前期做市场调查的时候,杨舒屹对店铺的规划定位就是“新鲜干净、物美价廉”,希望通过“良好口碑、薄利多销”的路径来实现盈利。目前来看,她的策略是没有问题的。店铺选址在学校旁边,客流量可观也意味着房租不低,因此杨舒屹每天都有一种累死累活都在为房东打工的微妙情绪。
待到店铺彻底消停下来已经临近19点,未售出的饭团恰到好处地所剩无几,饥肠辘辘的杨舒屹这才发现薛令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那张桌子空无一物,也不知道那个饭团是被吃了还是扔了。
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将台面上售卖得七七八八的瓶装饮料补齐,干脆戳开了最后一瓶纯牛奶,摘掉早就湿润的口罩,瘫坐在椅子上休憩。
常温的牛奶很快见了底,发出干瘪的声音,杨舒屹腹中却还没有饱腹感。她去冰箱里翻出早上吃剩的半个三明治,重新回到柜台前翻出手机,准备上网一探究竟。
薛令出现在这里真的是意外吗?
过去的几个小时,这个问题一直在杨舒屹脑海中盘旋,没等她点开各大社交APP窥视薛令的动态,就先看见了锁屏上方积攒的数条未读消息。
[你前男友诈尸了,好几年没发朋友圈,突然发了一条朋友圈,看起来像是要离开北京了!]
[你等着,我去找人打听一下,看他是不是混不下去,被“毕业”了嘻嘻~]
[只要是前任倒霉我就开心,不管是不是我的。反正我等阴暗的市井小民,就喜欢看这种鸡飞蛋打的场面!!!]
[哦,冷漠脸。他不是被裁员,是合同到期他自己提出不续签。]
[我靠这哥们傻X吧,这破行情,没经济补偿金都敢从大厂离职?]
杨舒屹点开那条朋友圈截图,那个备注为“大学-计算机雒宇”的用户发了一张明显是从办公室窗口往外拍的照片,窗外同样是和他脚下一样的钢铁森林,看起来除了情怀并无特别之处。
他的配文言简意赅:[北京,再见。]
哪怕截图里的头像只有一丁点大小,杨舒屹也能迅速分辨出雒宇的头像是多年前那张雨滴的图片。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昵称估计还是那个一成不变的“落雨”。
应景一般,蓄势待发了很久的雨在这时候砸了下来,密密麻麻,像是孩童手中毫不留情摔向地面的沙炮。闪电一晃而过,将面前的玻璃晃成镜面,正抬头观雨的杨舒屹清楚地在玻璃窗里看见了那一张略显冷漠的脸。
她一时间说不上自己心底什么感受,甚至早就忘记自己拿起手机的目的,逐字逐句斟酌着回复:[你不是说乐意看他倒霉吗?他没拿到钱我们应该放鞭炮呀!]
好友估计这会儿还在通勤路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杨舒屹这才回忆起自己原本的意图,正准备读完微信剩下的未读消息就切换APP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外面淅沥沥的雨声被无限放大,又随着玻璃门的关闭被隔绝。
来人从头到脚都吸纳了不少外面的雨水,往日有型的头发坍塌下来,洇湿的衬衫略显透明,透出薄薄的肌肉线条。尽管形象称得上狼狈,但他脸颊左侧的酒窝清晰可见,目光清亮,丝毫没有受到雨雾天气的影响。
他将手中的餐饮保温袋放到柜台上,伸手将垂下的头发拨到一边,避免水珠掉进眼睛里:“有点倒霉,差几步路就不会被雨淋了。”
02
见杨舒屹神色意外,梁文开瞬间了然,主动解释道:“台风不是今晚要登陆了吗?航班大批量延误取消,客户决定改天再来,所以我就过来了。我出发前给你发了信息,你应该还没看见。”
“嗯,还没来得及看消息。”
梁文开浑身水渍,杨舒屹只好把空调关了,上前把一整包抽纸都抽纸塞进他的手心,又连抽了几张纸巾,替他拭去面上的水珠。明明喜忧参半,唇角却高高扬起,“台风天你还敢上高速,不要命啦!”
四目相对,潮热从梁文开的眼睛里蔓开。
“我想见你呀!我看了天气预报,台风下半夜才会登陆,而且预测的登陆地点离这边有一定的距离。”知道自己的狼狈,梁文开也不抱杨舒屹,只亲昵地去蹭她的脸。
“喂!”
成功把她的脸上也蹭上水渍之后,梁文开才老实抽了几张纸,一脸无辜地擦起头发来。
杨舒屹替他擦拭的动作不停,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掌心,激起一片片涟漪。小别胜新婚,两人本就是异地,梁文开此前还因公务出国了小半个月,回国后又一刻不停地继续工作。这会儿,他身上孔雀开屏的气息根本掩藏不住。
“我也特别想见你,但是你的安全肯定最重要啊!”杨舒屹噙着笑意,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店里的纸巾不是可湿水的,吸水后难免残留纸屑。梁文开现在不仅是落汤鸡,还是一只雪花落汤鸡。
脸很容易擦干,但夏日衣衫轻薄,目测就算把一整包纸巾都用掉,也擦不干他身上的衣服。想到店铺还有一大堆收尾工作待完成,梁文开淋了雨还不能久待,杨舒屹就有些头疼:“车没停门口?怎么不打电话让我送伞呀?”
“你店门口停了两辆电瓶车,我就干脆停去转角那个修车铺了,顺便买了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猪杂粥。淋雨怪我自己,要是走快几步就没事了。”梁文开讨巧地和她解释自己被雨淋的缘由,“也不算很湿,我等下回去洗澡就好了。粥现在还烫着呢,你先吃点东西吧?”
“我已经吃过东西了,只能再吃一点点。”杨舒屹有些为难,示意他去看柜台上那个还剩1/4的三明治。她当然不是胃口小得连一碗粥都吃不下,是她对自己的体重要求严格,晚饭根本不允许自己吃多少东西。
梁文开的笑容不变:“猜到了,所以我一共只点了一份大份的猪杂粥,一份猪杂汤,另外让老板烫了一份生菜。你吃一点猪杂和生菜,再喝几口粥好。”
杨舒屹用食指摁着梁文开脸颊的酒窝,漾开一个笑。
“我们文开果然是全世界最贴心的男朋友!我爱死他啦!”要不是梁文开现在全身湿漉漉的,她恨不得手脚并用,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梁文开明显很受用这套,头发也不擦了,将纸巾攥成团捏在手心,又去提那个保温袋:“那我们先趁热吃晚饭吧!”
店里空间不大,只在角落摆放了两组桌椅,薛令下午坐的那张桌子干干净净,另一张桌子上堆积了好几个揉成团的饭团纸,因此梁文开的选择不言而喻。
“但是你这样湿着真的会感冒哎,我这里也没衣服让你换。”杨舒屹想起什么,去储物柜里翻出她之前备用的T恤,当作毛巾在梁文开头顶揉了揉,“你拿这个擦。”
少许的纸屑随着杨舒屹的动作飘落,梁文开自然发现了那些“身外之物”,但他也没太在意,反倒扬眉笑开地控诉她:“戏弄我,不提醒我纸巾掉渣。”他随手将那件T恤搭在肩膀,继续去拆那个保温袋。
“等等。”眼见梁文开就要把外卖盒放到桌面,杨舒屹赶忙叫停,从柜台抽出两张隔壁文具店老板给的报纸,垫在桌子上。
“反正都是要擦桌子的,不差那一点吧?”梁文开随口道。
“有差别,垫了桌子没油。”
“好吧!”梁文开无所谓地耸耸肩。
附近这家店烹饪猪杂的手艺极佳,不管是猪杂粥还是枸杞叶猪杂汤饭,都没有膻味,鲜香清甜,能接受内脏的人多数都会成为这家店的常客。
台风天又遇上周五,难免堵车,梁文开花费了平时1.5倍的时间才抵达饭团店,折腾了一遭早就饿了。尽管他还在维持着用餐的仪态,但进食的速度却一点儿也不慢。
虽然这顿饭味道不错,杨舒屹还是很快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
“嗯。”今晚已经有六分饱,她擦干净嘴巴,起身去柜台拾掇那些用空的锅碗瓢盆和残存的食材,“你吃饱就回去洗澡吧!我的电瓶车停在后门,篮子里有雨衣。”
顿了顿,她又想起梁文开十分抗拒骑她那辆矮小的电瓶车的事情,补充道:“柜台底下有伞,你还是走回去吧!”
“不洗先,我吃完帮你收拾,晚点再一起回去?”
“不用。”杨舒屹头也不抬,语气却柔和下来,“你感冒了我会心疼,到时候我还要腾出手来照顾你。”
“那好吧!那我洗完澡来接你。不过我来得匆忙,忘记带你家钥匙了,你得把你的钥匙给我。”
外面的大雨如注,她抬头张望了一会儿,这回倒是没拒绝,反倒告诉他:“明天店里不营业,我们晚上直接回你家吧!”
“咦?”梁文开攥着筷子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台风把天刮塌了?杨老板明天居然不开门?”
饭团店之前一直是固定周日休息,但这一届的高三已经高考完,店铺周六的客流量只剩下散客和不放假的高二年级学生。这样的暴风雨天气,开店估计也是浪费食材,因此杨舒屹昨晚就提前发信息给供应商,让他今天不要再送明天的食材过来了。
但这些琐碎的原因,没必要解释给梁文开,他也不会感兴趣。于是她只半真半假地哄他:“那不是你回来了吗?”
梁文开虽然并不相信她这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言论,却还是十分愉悦地眯起眼,意有所指:“感动得我现在就想把你抓回家里。”
“哦。”杨舒屹还有一大堆活要收尾,撩拨也不敢用力,因此硬生生把那句“洗干净等我翻牌子”的调戏咽了下去。
大概是特别满意她这一次的让步,他难得对她的营业时间发表了意见:“要是每次回来你都不开店就好了。”
她对这个话题充耳不闻,打了个哈欠,反催促道:“你快点吃,别真的感冒啦!”
梁文开很快就离开了,走之前还和在厨房的杨舒屹打了声招呼。他走后没过多久,她才反应过来他没和她拿钥匙。
她这会正在清洁厨房的设备,橡胶手套上混杂着大量的清洁剂和油渍,犹豫几秒,还是放弃了拿手机给他打电话的念头。
算了,他半路就会想起来的,她想。
通常店铺打烊前,杨舒屹不只需要完成店铺由里到外的清洁工作,还要完成次日营业所需部分食材的备料工作:把米按比例淘洗、泡好、冻进冰箱里。再准备好第二天要用的部分食材,包括海苔、肉松、萝卜丁和罐装饮料等无需加工的食品。
为了保证紫米饭的口感,米的浸泡时长也有限制,因此备料工作要等周日晚上再进行,但打烊前的卫生清洁却偷不了懒。收拾那两组桌椅的时候,杨舒屹才发现梁文开一直没有回来找她拿钥匙。她敏锐地得出结论,他没有选择步行十分钟回她的出租房,而是选择开车前往四公里外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她擦桌子的动作缓了缓,很快又恢复如常。
暖色的车灯直直地打在店铺的玻璃上,将雨雾、空气中的浮尘和玻璃上不显眼的水渍都照的无处遁形。
正躬身拖地的杨舒屹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晃了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很快,那两束强光就消失不见,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浑身清爽的梁文开将伞留在了门口,迎上前来:“我来吧?”
杨舒屹的目光在他略微湿润的头发上停留几秒,才示意他在拖布上蹭干净鞋子,并交代:“我在水里兑了84消毒液,所以地板要拖两遍。你先拖完这遍,第二遍再换清水。我去点现金,对一下账目。”
“好。”
等梁文开告知她地板已经拖好了的时候,杨舒屹刚好完成今天的账目清算。
“辛苦啦!你坐着等我吧!”
她先是检查了一遍厨房门窗和水电的情况,确认无异常后关掉了厨房的灯,转去洗手间关窗。拖把还泡在浑浊的地拖桶里,她只好放水盥洗了一遍,再挂在墙壁的挂钩上,避免拖布因为潮湿而发臭。然后才提上她的包包,和梁文开一起关掉外间的电灯,锁上玻璃门。
冷风嗖嗖地往衣领里钻,细密的雨珠不停地往脸上飘,屋檐下的两人情不自禁地抱成一团。
室外的狂风骤雨比她之前出门扔垃圾时还要夸张,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哪里破了大洞,无止境地往下倒水。
“这么大雨......要不......”她攥着梁文开的胳膊,不由自主地萌生了退意。
“走吧!雨比我来的时候还大,一时半会估计也不会小。再不走,我怕等下路段严重积水,更走不了。”梁文开搂紧她的腰,撑开手中的大伞,不由分说地护送她上车。
短短几步路,两个人身上多少都沾染上了雨夜的潮气,这一股潮气又被车载香氛的香气熏染得飘飘然。
车停进地库,雨幕彻底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游走在身上的似有若无的黏腻感终于得以缓解。
但厚重的关门声无形按下了身体中的某一道开关,体内积蓄的那些潮意在蓄势待发的情欲的浸润下,从毛孔中势如破竹地喷薄而出。
梁文开一把将杨舒屹按在了门板上,“咚”的一声,却没能惊扰两人的动作。他的一只手早就稳稳地托在她的后脑勺上,防止她的头被磕到。另一只手强势地扳着她的脸,方便他的予给予求。
口腔中的空气一刻不停地被掠夺,杨舒屹这几个月疏于锻炼,很快气就渡不上来,只好去挠梁文开的背。但他实在过于沉浸,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小花猫似的挣扎,因此她只好接连锤了他几下。
他终于反应过来,不舍地松开了她,垂眸观察她状态的同时,伸手抚去他们之间牵扯相连的暧昧银丝。
大拇指沾染上黏连的水渍,梁文开却并不急于收回他的手,反倒细细地捻着大拇指和食指,像是在慢悠悠地回味,又像是等待下一次进攻的时机。
杨舒屹被他眼中的危险锋芒和强烈意图威慑到,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我好累,想洗澡睡觉了。而且我身上油烟味好重,你闻不到吗?”
她虽然也乐在其中,但累了一天,眼皮打架,肌肉酸痛,恨不得下一秒就倒在床上一睡不醒。
梁文开轻轻摇了摇头,视线依然胶着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地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表情,看起来是准备无视她的拒绝。
“我真的好想你。”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喑哑,明明是文雅的情话,她却听出了他对她拆入腹中的渴求。
梁文开再度凑前来吻她,两人炙热的鼻息交错,他用极尽温柔的吻来融化她的抗拒,瓦解她的理智。
粗粝的指腹划过细腻的肌肤,那股似有若无的黏腻感再度浮现,从骨节一寸一寸地攀爬,刺激着神经,让人难以忍受。
杨舒屹好像置身于海底,氧气变得无比稀薄,无处不在的潮湿彻底侵入了她。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灵魂都处于一种失重状态,只剩下本能,急促地争取那一点儿珍贵的氧气。
濡湿的何止是唇角的津液,还有她的意识,他的手指。
梁文开用鼻尖在她温热的胸口蹭了蹭,眷恋但还算坚决地松开了她,声音像是在磨砂纸上滚过:“快点洗澡睡觉吧!你刚刚在车上都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手脚发软的杨舒屹扶着大门稳住了身形,闻言忍不住用余光去瞥他的反应,在发现他的情况不是很妙之后,立马忽视那道虎视眈眈的视线,逃之夭夭,生怕走慢两步会就被他提溜回去。
03
杨舒屹趿拉着拖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梁文开正穿着睡衣在客厅的落地玻璃前打电话,一只手还夹着点燃的香烟。
“乐观点,出轨这种事情婚前发现总好过婚后发现,不然你两还得等离婚冷静期。”
“是他没品味,干嘛责怪自己?”
“哦,那边房价好像是降了,你们那套婚房如果要卖......”
杨舒屹脚步不停,梁文开似乎也没注意到她的动静,连个侧脸都没有分给她。
生物钟作祟,她的意识已经有些飘忽,走进主卧给自己糊上一层厚重的护手霜后,就坠进了柔软的梦乡。
大概受到雒宇近况的干扰,杨舒屹久违地梦见了他,被迫再一度回顾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情。明明所有的情节她都烂熟于心,但梦中的她还是入戏太深,情绪随着情节的发展而跌宕起伏。
他们约好去爬山,约的是早上十点从宿舍出发,但杨舒屹因为妆容浮粉,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卸掉重化,因此硬生生地拖到十点半多才下楼。雒宇稳稳当当地倚在那台因为加装后座而变丑的山地车旁,脸色看不出端倪,讲话口吻更是平静,告知她,给她买的包子已经冷了。
杨舒屹接过包子和牛奶,扶着他的腰跳上了他的后座。她知道他的契约精神和时间观念极强,这会也没心情吃劳什子早餐,追问他是不是又因为她的不守时而生气了。
微风轻轻撩起他的衣角,一起飘来的还有他听不出情绪的反问:“你还记得你上一次没有契约精神是什么时候吗?”
“唔......你陪我上课,你到了,我睡过头没到......然后你替我答到。”幸亏那是一门一学期只有两节的选修课,任课老师不认识“杨舒屹”这个名字的主人,她的名字中性程度又比较高,她们班的同学也没戳穿,他才得以蒙混过关。
“不是,你说的是上两周的事情,我印象里的‘上一次’是周三。”
杨舒屹压根想不起来,灵机一动转移话题:“我错啦!但上次的错误是上次,这次我是想看看你能在楼下等我多久。应该说,你对我的感情能让你等多久。”
雒宇轻嗤,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杨舒屹,别装了,你都是惯犯了。老实交代,你这回是睡过头,还是又换了太多遍衣服?
“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你可以在我这里拖延迟到,我也有那个耐心等你。但是以小见大,拖拉成习惯以后就是品质的问题。
“你一直这样,以后工作会耽误事的。”
杨舒屹不满他动辄把事情夸大的行为,嘟囔道:“万一我是不舒服拉肚子呢?我也得带着纸下来找你?”
“不是有手机?你可以发信息说一声。”
话音刚落,杨舒屹就发现雒宇一个刹车,把车停在了学校最好吃的三饭门口。
“干嘛?”她没急着跳下车。刚刚忙着和他拌嘴,她还没发现他没有往校门口的方向骑行。
雒宇双腿支在地上,侧身回头,不客气地抽走了她手中的早餐袋子,再把牛奶拿出来塞回给她。
“下车,吃饭。”
“不是买了包子吗?”杨舒屹唇角不受控地翘起来,明知故问。
雒宇大概还是有点在意她刚刚迟到的事情:“冷了,万一你吃了不舒服怎么办?那我不是得把你从山顶背下来啊?我干嘛自找苦吃。”
“嫌我重?”
“嫌你重我带你来吃饭干嘛?”雒宇抓起她还环在他腰上的那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她手腕的围度,“你这体格,在我妈那边会被说猴头巴相的。”
没等她深究什么是“猴头巴相“的时候,雒宇又开始催促她,“快点下来,我好饿。”
明知道他一定吃过早餐,是在找借口糊弄她,但杨舒屹还是老实地从山地车后座跳了下来。
大概是神明听见了雒宇那句不想背她的言论,成心和他作对。爬山爬到一半,杨舒屹右脚的凉鞋带子断了。
这座山并不高,山路开发也很成熟,还剩1/4的路程他们就能登顶了。目前他们最快的下山途径就是爬到山顶广场,坐上下山的缆车。
“怎么办?”杨舒屹险些被气笑了。这双凉鞋镶满了细小的钻,闪闪发光,是她去年趁着品牌换季打折时购入的,搭配她墨尔本绿的猫眼美甲很是好看。她以为它会是美丽刑具,结果意外地不磨脚。千防万防,却没防住它是一双美丽废物,统共没穿几次就报废了。
雒宇也对这双中看不中用的鞋子有些无语,扶额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今天带橡皮筋了吗?可以用那个捆一下救急。”
还是乍暖还寒的四月,杨舒屹为了拍照好看,出门前特意清洗过头发,还用卷发棒伪造了高颅顶,手腕上自然是空荡荡的。
雒宇和杨舒屹不约而同地环顾四周,却没发现游客里有手腕上有多余皮筋的女孩子。那些绑着马尾的女游客,他们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贡献头上的皮筋。
他弯下腰,平视她的眼睛以示自己的诚恳:“我背你上山坐缆车的体力还是有的,但你刚刚不是说你尿急要上洗手间吗?厕所那么脏,你不可能单脚跳进去吧?”
“你想怎么办?”杨舒屹知道他问出这话一定有他的目的,疑心他是准备把他的鞋子给她。
雒宇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幸灾乐祸:“我脱一只袜子给你,你套在坏掉的那只凉鞋外面。”
“神经,那多丑啊!”
“我没脚臭啊!”雒宇为自己正名。
杨舒屹额角的青筋直跳:“不是,臭不臭是一回事,你脑回路清奇是另一回事。袜子套鞋子这么丑的办法,你居然能想出来,还准备实施!”
“啊,那你说怎么办?你不尿急啦?”
该死,被雒宇提醒,小腹好像更涨了。
杨舒屹面色发白,羞恼地往雒宇胸口重重地锤了两拳:“都怪你啊!”
“好好好,怪我……”雒宇也知道鞋子外面套袜子的行为对于臭美的杨舒屹而言有难度,只好再换一个办法,“要不你去厕所的时候穿我的鞋?我真没脚臭。”
就在她极不情愿地犹豫到底哪一个方案更能接受的时候,眼尖的雒宇终于捕捉到路过的游客手上有闲置的橡皮筋。
“你等我一下。”他匆匆交代一句,就快步上前和路过的游客交涉。
……
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杨舒屹的呼吸仍然不平稳,缓了好一会儿彻底才从往事的余韵中抽离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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