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附带番外]《妖王的报恩》作者:龚心文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2分类:小说浏览:30评论:0

妖王的报恩

作者:龚心文

简介:

《妖王的报恩》 众叛亲离的妖王被带至人类的巢穴,心中充满屈辱和怨恨, “卑鄙的人类,我堂堂大妖,岂可于一人类为仆。” “不知羞耻的人类,竟摸我的尾巴,等我恢复妖力,必将你撕成碎片。” 谁知那个女人收留了他数日,喂他吃香喷喷的食物,捋顺他的毛发,包扎好他的伤口,又将他带回山林。 那人解开他的禁制,摸摸他的耳朵,对他说:“回去吧。给你自由。” 袁香儿学艺初成,入妖林,欲擒一小妖,契之以为使徒。 见一狼妖被众妖所伤,

第1章

袁家村的南面有一道清溪,盛夏时节这里蝉噪鸟鸣,芙蕖飘香,是村里孩子们的避暑圣地。

农村的娃娃不比城镇里的少爷小姐,对他们来说能借着摸泥螺打猪草的空档,顺便在沁凉的溪水里玩闹一通,便是夏日里一天中最愉快的时段了。

毕竟回家以后还要帮忙父母喂鸡劈柴,做上不少辛苦的活计。年纪稍长一些的甚至需要准备全家的伙食,等待劳碌了一天的父母从田地里回来。

袁香儿掂了掂后背的箩筐,抖尽其中的水分。箩筐几乎和她的个子一样高,里装满了刚刚从溪水里捞上来的猪草。她调整呼吸,努力跟上姐姐们的脚步。七岁的她已经被充作家里的一份劳动力,失去了整日玩耍的资格。

因为一场意外车祸,她突然从繁华的现代社会穿越到这个贫瘠的中古时期。但不管怎么说,七年的岁月使她逐渐适应了这种没有电子产品,信息闭塞,以手工劳作为主的田园生活。

这里的早晨刚刚下过一场雷雨,雨后坑坑洼洼的土路积了不少水。

孩子们赤着脚,嬉闹着从大大小小的水洼边走过,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脚边的一小滩水坑中,有一个小小的人形生物正在拼命挣扎。

它的个头实在太小,甚至还没有儿童一指高。细细的手脚,白皙的肌肤,外貌上和人类一般无二,只在后背多了一对薄膜状的翅膀。

翅膀沾湿了水被拖在水底,使它更加难以挣脱,只能将小小的胳膊伸出水面不停扑腾,一脸的惊惧惶恐。

然而路过的孩子们似乎完全看不见水中濒临死亡的生灵,一个个依旧笑闹着踩踏泥水从它身边经过。

跟在队伍最后的袁香儿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看走在前头毫无所觉的姐姐们,不动声色地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将水洼里的小人捞出来,把它放在路边开着的一朵向日葵上。

溺水的小人在惊恐中得到解救,四肢并用,死死紧扒住袁香儿的手指。以至于袁香儿费了一点力气才将它弄下来,挂在向日葵青褐色的花盘中。

那小人瘫软在柔软的黄色花瓣上,小脸上出现十分拟人的表情,五官皱在一起,合起两只小手举到头顶冲袁香儿拜了拜,开口吐出了几口水泡泡。

还有点可爱。

袁香儿的嘴角露出一点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过一次死亡,自打穿越之后,她发现自己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能力,可以清楚地看见生存在这个世间的各种精怪魍魉。

但出于谨慎,袁香儿没将此事告诉身边的亲人。这是一个民智还未曾完全开化,崇拜又畏惧鬼神的乡村,不能自保又奇特的能力容易使自己被当做异端排斥。

至于这个世界上还有没其他人能像她一样看见各种妖怪,袁香儿不得而知。出生之后,她还没有机会踏出这个村子一步,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只知道在这个人口不算太多的袁家村内,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和自己一样拥有这种能力的人。

不论是身边的父母姐弟,还是村子里传说能够请各种大仙上身的神婆,似乎都完全看不见那些野地林间的特殊存在,也感觉不到那些混杂在大家身边活动的小小精怪。

走在前方的长姐袁春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落在后面的小妹妹。看见七岁不到的妹妹,正对着路边一朵向日葵傻笑,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家里的三个姐妹,二妹是那种偷奸耍滑的性格,小妹倒是勤快又沉稳,只不知为什么经常喜欢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或是嘻嘻傻笑。

十二岁的袁春花在这些弟弟妹妹面前,俨然是半个母亲一般的存在。她拍了拍背在自己背上的弟弟,走了回去,从小妹的箩筐里提出两把湿哒哒的猪草塞进自己手中已经很满的提蓝里,减轻了年幼的妹妹的负担。

“香儿别玩了,早些家去,日头高了,路上晒得慌。”

袁家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守着几亩旱地过活。家里除了一位缠绵病榻的老母亲之外,底下还有一水嗷嗷待哺的孩子,日子过得十分紧巴。

大闺女出生在冬季,为了得个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兆头,硬生生给取名袁春花。可惜天不如人愿,果实没有结,花却接二连三地开。

第二个从娘亲肚子里蹦出来的还是个丫头的时候,袁奶奶的脸色已经抑制不住的难看了,于是二丫的名字也就被直白地叫做袁招弟。

袁香儿作为家里诞生的第三个赔钱货,注定是一个让所有人失望的存在。

刚穿越过来勉强睁开眼睛,袁香儿首先看清的就是母亲那张发自内心嫌弃的脸,听见的是蹲在门框外父亲接连叹息的声音。

她也就知道了自己虽然在死后重获新生,却依旧是一个没有父母缘的人。

因为她的诞生,袁父终于察觉到自己没有能力取一个给老袁家延续香火的名字,于是请村东的吴道婆给拈了个名字,最终把三丫头的大名定为袁香儿,这里有个说头,是能够使袁家自此香火鼎盛的意思。

起了这个名字之后,袁家果然接连添了两个男丁,自此香儿的母亲才觉得面上有了光,在婆家挺直了腰杆,于是长年累月不忘邻里邻外地夸吴道婆神通了得。

就为了打小听多了这个传说,袁香儿多少次地用她那小胳膊小短腿,艰难地翻上吴道婆家的矮墙看她顶仙办事。

每每这个时候,那个院子都会里外围上几层村民,只见敞开的前厅中吴道婆立堂口,拜七星,香碗一放,唱唱跳跳启灵符。

热闹倒是热闹得不得

了。可惜不管吴道婆跳得多卖力,表演得多出神入化,在那个花花绿绿的堂口里,袁香儿看不见半分灵气。可以肯定的事不论黄大仙还是胡娘子的影子,一位都没有出现。

吴道婆掐着嗓子,时而自称为胡三太奶,时而化身为黄家真君,开口能通神机鬼藏,救苦救难,拍着胸脯承诺包治百病,糊弄得前来寻求帮助的村民瑟瑟发抖,顶礼膜拜。

于是袁香儿知道,自己大约也只能把这种顶神仪式当热闹来看,并不能从中窥视到一星半点她想要了解的东西。

她惯常扒拉的墙头是一个视野俱佳的好位置,边上时常会爬上来一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小男孩,再边上可能是一只还不会化形的黄鼠狼,或是一位垂着一双兔子耳朵的小姑娘。

大家心照不宣,互不打扰地“看热闹”。

去的次数多了,那位有着狐狸尾巴的少年就发现了袁香儿这个人类的幼崽竟然能够看得见自己。他对此感到十分新奇,伸手给袁香儿递几个山里带来的榛果栗子什么的,大家一起边磕果子边看院子里那位人类雌性表演节目。

却说袁家添了两个男丁之后,面子虽说挣足了,里子却被掏了个精光,一家八口人吃糠咽菜,日子越发艰难了起来,夏季还好些,到了冬季,过冬的棉衣和食物会成为这个家庭难以解决的严峻问题。

穿越之前的袁香儿生活在一个十分有底蕴的名门世家,属于社会的上流阶层。家里经济条件优越,物质生活富足。她从小享受着优秀的教育资源,在海外名校留学归来后,直接进入家族企业。人生的大道宽敞而明亮,是人人艳羡的大家小姐。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是一位事业型的女强人,独立而强悍,一生未婚。

打从袁香儿有记忆起,母亲素来妆容凌厉,衣着精致,永远踩着高跟鞋来去匆匆。哪怕偶尔停下脚步,见上女儿一面,也是一副严厉而刻板的模样。陪伴着她在那栋奢华别墅中渡过童年的可以说是家里不断更换的家政阿姨,当然还有她身边越养越多的小猫小狗。

一夕穿越,骤然面对这样贫瘠落后的生活环境,本该十分不适应,但袁香儿心里却并不觉得难受,她甚至心存感激,感谢能够再一次得到生存于世间的机会。当自己意外死于车祸的那一瞬间,她十分强烈地体会到自己想要活下去的心。

即便在那个世界的生活寂寞而孤独,但她依然想继续活着,不想死。

牵着袁香儿走在田埂上的长姐察觉到了妹妹情绪的变化,她顺手摘了一朵路边的野花别在袁香儿的发辫上。

“阿姐恁得这般偏心三妹,我也要有花戴。”二姐袁招弟不满地鼓起了嘴。

背在袁春花后背刚刚周岁的袁小宝也伸着小手,口齿不清地嚷嚷着,“花花,要花花。”

于是袁春花摘了一大把野花,给妹妹们戴了满头,又给弟弟编了个花环,顶在他黄毛两三根的小脑袋上,姐弟们一路笑闹着向家里走去。

明媚的日光,纷飞的草木,田埂上奔跑的孩童。

生活明明过得艰苦而忙碌,但就是这样的热闹和简陋,使日子多了几分烟火味儿,似乎反而将袁香儿那曾经寂寞而缺憾的童年,补上了小小的一块。

土路的那一头,迎着面走过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须发皆白,面色却十分红润,穿着一身华美的绸缎衣物,不紧不慢地缓缓走来。

袁香儿一眼扫到了他那笑眯眯的模样,愣了一下,瞬间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这位老先生和常人一般无二,身上并没有透出任何怪异之处。但越是如此越让袁香儿心惊胆战。

在这个贫瘠的小村子里,劳碌了一辈的老人们多半是满脸沟壑,脊背佝偻的模样。能穿一身不带补丁的衣服出来走动的,都已经是村里难得的富庶人家。

猛然间在田埂的泥道上,出现了一位这样衣着精美,一脸富态的老人。身边的姐姐们却对这样突兀出现的人物毫无反应。袁香儿心里就知道这必定是一位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特殊存在。

在这个世界活了六七年,她知道妖精鬼魅之间也大有不同,村子里那些混杂在人群里的小狐狸小花妖除了偶尔会做点恶作剧,并不能真正伤害到人类。作为一个很容易接收新事物的现代社会年轻人,她不怕接触那些小小的异类生物。

但此刻走过来的这位老人,不仅能在正午的阳光里在人类居住的村庄中悠闲散步,更在外貌上完美地化为人形,是一个自己不能随便招惹的“大妖怪”。

于是袁香儿拉着二姐袁招弟的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和姐姐们一样并没有看见那个老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袁香儿心里有些紧张,她努力把视线固定在远处,对近在咫尺的老者视而不见,手心开始微微地出汗。

错身而过的时候,老人突然弯过身子,把笑眯眯的脸摆在她的面前,

“小姑娘,你看得见老夫的吧?”

袁香儿瞬间脸色发白,一下绷紧了身体。

“香儿,你干嘛?抓得我都疼了。”二姐不满意地嚷嚷。

袁香儿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对方刚刚有可能只是想要诈她一下,但自己在那一瞬间没有忍住,可以算是已经露馅了。

如果这位“老人”要对她们姐弟做些什么,她完全束手无策,并没有任何防御的办法。

她只能闭着嘴,僵硬地随着姐姐向前走,继续紧张地从老者身边走过。

“肚子好饿,阿姐我们午食吃什么?把我们捞的蚬子煮汤来喝

吧。”袁招弟还在没心没肺地想着中午的伙食。

“你就知道自己馋,那个得养在水缸里吐吐泥,等晚间阿爹阿娘下田回来了再吃。”大姐袁春花回道。

两个姐姐对身边的危机毫无所觉,神色轻松地相互说着话,贴着老人的衣角走了过去。

幸好对方似乎没有为难她们的打算,笑眯眯地避让在一旁,轻轻松松放她们离开了。

三伏天里,艳阳高照,袁香儿出了一背的冷汗。

老人看着袁香儿慢慢走远的背影,捻着胡须点点头,“果然是个资质不错的孩子,小小年纪,不仅开了天眼,还这样的处变不惊。难怪自然先生能为了她而来。”

“哼,什么处变不惊。我看她惊的腿都抖了,胆子比兔子精还小。个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一种语调奇特的声音从地底不知何处传了出来。

“她不过六七岁,即便是人类也只算是个幼崽。如何能和你这样活了六七百载的老怪物相提并论。”老者笑呵呵地说。

第2章

落日时分,天边晚霞绚烂,漫天细碎的鳞云被斜阳的余辉染上金边,宛若云海之上有谪仙过境,泛舟云海入凡尘,却引得霞光叠嶂。

袁家罕见的来了客人,父母前厅待客,姐姐们忙着烧水做饭。独留袁香儿在院子里劈柴。

袁香儿拎着一柄锐利的斧头,黑着脸站在柴墩子前,对着空无一物的木桩子低声了句,

“让开。”

在她的视线中,此刻那矮矮的柴墩上瘫着一只鸡,准确地说是一只穿着衣服的长脖子鸡。

它的身上整齐地穿着一件小小灰色袍子,双手规规矩矩地笼在袖子里,交领上伸出来的却是一条又细又长的鸡脖子。这只不伦不类的小妖怪悍不畏死地把脖子摆在断头台一样的木桩子上,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

袁香儿却知道如果自己一斧子砍下去,那颗小小的鸡脑袋便会一骨碌地滚落到地上,在尘土地里滚一个圈,自动接回到断了的鸡脖子上。然后再一次义无反顾地躺下来。

这只长脖子妖怪也不知道在哪儿染上的古怪爱好,总是喜欢躺在人们劈柴的墩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玩这种砍头游戏。

看得见它模样的袁香儿不想陪它玩这种游戏,

“快走开,我要劈柴了。”袁香儿说。

小小的鸡脑袋上,有两只不成比例的呆滞眼睛,只见它一只眼珠向上,一只眼珠朝下,两只眼睛转来转去,避开了袁香儿的视线,死乞白赖地躺在“断头台”上不肯挪动。

“再不走的话把你当柴一起烧了。”袁香儿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大姐袁春花的声音,“香儿,你又在自己和自己说话了?”

袁香儿吓了一跳,急忙收敛神色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姐却接过了她手中的斧子,牵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了一场。

“阿爹说……叫你过去一趟。”

“阿爹这时候叫我?”

袁春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却侧过脸去,避开妹妹的视线,悄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

但袁香儿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七岁女童,父亲在前厅和一位陌生的客人聊了许久,现在却叫姐姐把自己带过去,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袁家所谓的前厅不过是一间四面漏风的草堂,破旧的神龛上供着几路神佛,长年的烟火熏黑了整面墙壁。一张脱了漆的饭桌摆在当中。平日里吃饭,待客,酬神都在这间屋子里。此刻的桌上摆着两个待客用的粗茶碗,茶碗边上刺眼地蹲着三锭小小的银锭子。

袁父挨着桌子,盘腿坐在桌边的一张条凳上,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长年过度的劳碌使得这位正当壮年的男人露出了一种疲惫苍老的神态。他不停地搓着粗大发黄的手指,看见自己的小女儿走进来的时候,略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子,此人衣着打扮并不显眼,一身素色短褐,脚底蹬着草鞋,凳腿边还放着一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行将就木的奶奶瘪了瘪没牙的嘴,哆哆嗦嗦从床头的陶罐里摸索出一包红纸封着的饴糖,硬塞进了她的手中。这包糖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连红纸都褪了色,袁香儿捏了捏那个奶奶藏了好多年的红封,把它和缺了口的烙饼放到了一起。

一家人将袁香儿和那位“自然先生”送到了家门口。

穿越到这个世间七年,她的身份从女儿,妹妹,姐姐和孙女变成了徒弟。但她不打算再在徒弟这个身份上付出任何感情。袁香儿在心底默默盘算,等年纪稍大一些,就想办法离开这个想要当自己师傅的男人,独自过活。

余摇向着她伸出手,那是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宽大而有力,不滚烫也不冰凉,带着人间恰到好处的温度,握紧了她小小的手。

袁香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简陋的茅屋和破旧的围墙,大门外簇拥着的一家七口。围墙头上探出一只长脖子的鸡脑袋,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和几个探头探脑的小东西。

斜阳的余晖正是好时候,天边晚霞的色泽变得浓郁而绚烂。

袁香儿挥别生活了七年的家,不再回头,牵着余摇的手,向着晚霞深处走去。

袁招弟看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哇,我不吃饼子了,不吃饼子了,阿娘别把妹妹卖了。”

她中气十足的哭闹声被夏日的凉风送出很远,使得袁香儿一颗苦涩的心稍稍好过了一些。

第3章

袁香儿走在荒野外的小道上,天色一点一点地昏暗了下来。身后村庄的灯火已经完全看不见,前路是一片混沌的昏暗。

余摇似乎没有停下来歇脚的打算,寂静的丛林中可以清晰地听见俩人踩着脚底荒草枯枝时发出的脚步声。

夜色浓厚,狐火虫鸣,林木的枝条影影倬倬,仿佛在那里躲藏着无数恐怖的存在,正在悄悄窥视夜行荒野的二人。

袁香儿心里有些害怕。因为真切的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那些不同于人类的生命,使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害怕身处这样的荒郊野外。

她一路紧绷着神经,担心下一刻就会从哪个黑暗的角落突然跳出一只形态可怖的妖魔。

七岁的自己身边甚至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刚刚认识不到几个时辰的便宜师父。

不,准确的来说,她甚至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师父是不是人类。

袁香儿悄悄抬头望了一眼牵着自己手的男人,男人的眉目疏朗,肌肤如玉,在月色星辉的遥映下,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他会不会也是个妖怪?

这样的想法让袁香儿顿时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余摇停下脚步,看了看一路乖巧跟在身边的小徒弟。小徒弟只有六七岁的年纪,应该是累了,或许还有点害怕,毕竟还是个身高才这么一点的小姑娘。

“香儿是不是害怕?”余摇在袁香儿身前蹲了下来,“没事的,有我在这里,他们一般是不敢出来的。”

袁香儿看着他,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害怕的根源大半来自于他本人。

余摇从怀中取出一张符 ,这样的黄纸红字的符 在这个世界很常见,被民众在各种场合普遍使用,不论是婚嫁丧葬,治病镇宅,都可以看见有人虔诚地求来黄符,或是张贴佩戴,或是化水喝进肚子里去。

不过袁香儿从来不觉得它们能起什么真正的作用。

有时候她甚至能看见那些小妖精拿着这些号称压祟驱邪的符条当做叶子牌玩耍。

余摇手里的这张,虽也是寻常所见的黄纸红字,但一拿出来,袁香儿就感觉到了它的与众不同。此刻在她的眼里,那些赤红朱砂书就的符文,宛若有灵一般沿着笔画流转着殊艳的灵光,在一方黄纸的承载下,隐隐透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余摇的长指翻飞,灵巧熟练地将符 折叠成一个标准的三角形。他将折好的符轻轻别进袁香儿的腰带里,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腰间隐隐传来一股温热感,让袁香儿心头一松,驱散了恐惧镇定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终于见识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护身符。

“你……”余摇蹲在她的面前,莫名为接下来的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收过徒弟,还不太知道怎么和这么小的徒弟相处,“你愿意叫我一声师父吗?”

“师父。”

袁香儿回答得毫无压力,当然也并没多少诚意。

她的脑海里没有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观念,眼下对她来说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是怎么让自己年幼的身躯在这个世间安稳地存活下来。

但余摇似乎已经很满意了,他伸手摸了摸袁香儿的脑袋,“师父的家离这里并不算太远,为了不让你师娘等急了,香儿辛苦一些,陪为师连夜赶路行吗?”

“可以的,我都听师父的。”袁香儿又甜又乖巧。

只要你不突然变身成大妖怪,把我一口吞下去,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余摇觉得很感动,他时常听一些道友抱怨,带徒弟是多么辛苦麻烦的一件事。但自己的小徒弟怎么就这样的乖巧可爱。

“来,为师背你走。”

他转过身,把自己的脊背留给听话又懂事的小徒弟。

……

袁香儿趴在余摇的背上走了很远的路,夜色已经深沉,苍穹之上漫天星斗。

余摇的步履十分稳健,带着独特的韵律,使得袁香儿有些昏昏欲睡。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位师父应该不是妖怪,那些大妖怪都是高来高去的,她还没见过哪个大妖怪这样老老实实以人类的姿态走如此远的路。

有了这样的想法,年幼的身躯就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在富有规律的轻轻晃动里迷糊了。

这个人的脊背很宽,奇怪的是他的身上似乎带着点海水的味道。这让从小生活在海边城市的袁香儿觉得十分熟悉且安心。

她依稀做起了一个梦,在梦境中回到了童年时期,回到了自己已经忘却了的一段时光。在那里有一个成熟而稳重的男人,袁香儿记不清他的面容。但母亲见到了他,却罕见地露出了温柔的笑。那个叔叔带着自己和母亲一起去了城市中最大的游乐场,渡过了幸福又快乐的一天,直到天黑了下来,城市里亮起了星星一样的灯光,他将玩累了的自己背在背上,慢慢走在那些漂亮的星光里。

那时候的袁香儿趴在那个坚实的脊背上,在那人摇晃的步伐中入睡,心里想着这可能就是父亲的感觉,真希望永远这样睡在父亲的脊背上。可是当她第二天醒来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原状。父亲的脊背消失了,自己依旧睡在豪华而空阔的屋子内,母亲变得比从前更加冷漠而行事匆匆。

长夜不知何时已经过去,天光已经大亮,袁香儿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摇摇晃晃的脊背上,师父背着她走了一整夜的路。

盛夏的早晨,日头就已经十分晒人,一是寐着了。也想请先生赐道符水。”

……

出乎袁香儿意料之外,一路往来的

行人,不论身份如何,都对余摇十分热情尊重,而余摇对此似乎也习以为常,应对自如。

石桥是这个镇子唯一的出入口,桥面上贩夫走卒,来往穿行,桥头不少小贩,兜售针头线脑,果品饮食,更有表演杂耍技艺的江湖人士,场面十分热闹。

这一切对袁香儿来说都很是新奇,她一直居住在人口稀少的小村落,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多彩多姿的古代集市。

这里看得正高兴,她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余摇的袖子。

“怎么了?”余摇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

在人群密集的桥头,突兀地站着高出普通人大半截的身影,那个人影肩宽头小,面目漆黑,一双眼睛竖着长在脸上,正站在桥柱边上弯着腰伸着脑袋看一个米糕摊位上售卖的热腾腾的米糕。

卖米糕的老者笑盈盈地招呼来往行人,完全没有看见几乎压在他头:和你们想得都不一样,没有慢悠学艺的过程,女主会哗一声长大,然后男主就出来了。

第4章

“云娘,你怎么出来了?”余摇踩着泥水加紧向前跑了几步,接过了那把竹伞。

持伞之人借着门楣露出半张芙蓉面,青衫罗裙,美鬓如云,是一位令人见之忘俗的古典美人。只可惜体态单薄,弱柳扶风,有一种病体纤纤之态。

袁香儿知道这位就是师父一路念叨了几次的师娘了。她乖巧伶俐地在余摇的怀里喊了一声师娘。

云娘点了点头:“我想着你没带雨具,就想到门口来迎一迎。这就是新收的徒儿?”

她的声音清冷,语气平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热度,看不出喜好。

师娘的身体显然不太好,大暑的节气,面色苍白,气血不足,穿得一身严严实实的衣物,还在肩上搭了件外披。

袁香儿怀疑别说淋上这么一场雨,就是刮一阵大风都有可能将这位师娘给吹跑了。

余摇一手抱着袁香儿一手撑着伞,伞盖严严地遮在妻子和小徒弟的头道。

来了这些时日,袁香儿知道自己这位师娘的身体实是孱弱,整日足不出户,只在卧房静养。师父对她极其敬重疼爱,一日三餐端到床前,生活琐事皆亲力亲为,悉心照料。

大概是因为精神不济,师娘的性情狠冷淡,寡言少语,对任何事都淡淡的没什么兴趣。除了刚到的那一天,袁香儿几乎没和她说上话,想不到她会主动提出教自己识字。

从此袁香儿每日便先和云娘学半个时辰的字。随后再跟着余摇学一些采气炼体,天机要决等等五行秘术。

云娘的讲学十分严谨,按部就班,循序渐进。

余摇却十分随性,完全没有章法,天马行空,肆意妄为。有时他在随手折一把蓍草,就在草丛中教起天地大衍之数。有时又正儿八经地沐浴熏香,给袁香儿演示行符唱咒的过程。从精奥正统的紫薇斗数,到人人忌讳的厌胜之术。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忌讳,也不怎么在乎袁香儿听不听得懂。

每日用过早食,袁香儿便进入云娘的屋子请安,云娘会从床榻上起身,披上衣物,松松的挽起发髻,坐在窗边手把手地教她识文断写。

师娘的手很冰,说话的声音一贯清冷。但教得却很用心,她时常握着袁香儿的手,教会她用毛笔写出一个个俊秀漂亮的字来。

袁香儿的手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不禁为自己这位师娘的身体状况担忧。师父的祝由术十分了得,甚至时常有人大老远地舟车劳顿,特意赶来求他一道灵符治病,都说是能够符到病除。

然而师娘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即便是师父也束手无策。

袁香儿觉得有些愧疚,病重的师娘每日还要为了自己耗费半个时辰的精力讲学。于是她越发上进,埋头苦读,加上本身就有的底子,在识字背书上可以算得上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

对待学习袁香儿拿出的是高中三年面对高考时候锻炼出来的拼劲,毕竟如今要学的科目庞杂繁多,晦涩难懂,教学的师父还有些不太靠谱,她只能在听课的时候认真笔记,课后自行归整,查阅文献,对照理解。

云娘对她的文化学习成绩很欣慰,冰冷的面孔上终于也开始露出一两丝微笑,偶尔会吝啬地夸一句进益了。

余摇却显得忧心忡忡,他觉得年幼的弟子正应该是玩耍的年纪,不应这样没日没夜的辛苦学习。他嘴里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香儿你怎么还不出去玩耍?”

为了担心徒弟初来乍到没有玩伴,他甚至给交好的四邻八舍但凡有孩子的家庭都打了招呼。以至于那些本来就因为新来了小伙伴而跃跃欲试的皮猴们,再也没有了顾忌。吴婶家的大花二花,陈伯家的铁牛狗蛋,全都一窝蜂地涌进来每天拉着袁香儿上山下水地玩。

师父在这个时候总是十分欣慰地站在门栏处挥手,“好好玩耍,酉时记得回来吃晚饭,师父今日煲了你喜欢的竹荪山鸡汤。”

袁香儿表示对师父的这种关怀很无奈,她并不想和这些六七岁的小孩混在一起玩,她真的只想好好学习。

无奈师父盛情难却,小伙伴热情似火。她也只好苦逼地降智到童年时期,开开心心地加入玩泥巴掏鸟蛋的大军中去。

第5章

陈家的老大铁牛爬在一棵高高的拐枣树上,树下的一个个小伙伴都昂着脖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的心里有些小得意。

他悄悄瞄了一眼余先生家的那位香儿妹妹,这位妹妹刚来的时候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在先生家养了没两年,小脸也鼓了,肌肤也白了,水灵灵的模样很是招人喜欢,巷子里这一圈的孩子没有不爱找她玩的。或许是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她和这里的孩子都不太一样。从来不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也不哭鼻子,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笑起来甜甜的。但若是香儿想要使坏的时候,那是谁也逃不了她的戏弄。

铁牛摘下一挂挂缀满拐枣的枝条,往小伙伴手中丢去。别看这歪七扭八的枣子有些丑,吃到嘴里可甜了,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食之一。他藏着私心,将挂着最多最饱满果实的枝条瞄准了往袁香儿手里丢。

袁香儿站在树底下,抬着头看树上摘果实的小朋友,她真正的童年其实是在各种学费昂贵的兴趣班中渡过。

高档的轿车,专职的司机,紧密到喘不过气来的课程表,每天来回奔波在上各种培训课程的路上,几乎不记得有什么娱乐时光。

想不到已经二十大几了,重活了一次,却能这样悠闲下来,得到一个无忧无虑嬉戏玩耍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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