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滚草》 作者:喜酌
【文案】
[25岁,无房无车,存款十五,乞丐版退休,到底有没有可行性?]
2015年,为积极响应国家放开二胎政策,程思敏人到中年的父母于当年冬天为家中添置一名新生儿。
自此,年满十九岁的程思敏开始了长达七年,与家庭抗争的个人财产分割战。
半工半读,北漂就业,再到后来拒绝相亲,单身贷款买公寓,每一个人生决定,她都决意和这旧式的家庭制度唱反调。
直到经济下行,卷无可卷,贷款断供,破产女青年被迫割肉止损回乡躺平。
住进半山市公租房的那天,她手牵狗绳对着楼道里散发臭味的酱菜缸打了个喷嚏,对门碰巧错开一条门缝。
程思敏定睛一瞧,顿时喜上心头:呦!这不是她小时候的死对头时应吗?
这世间确实是有公正的,富二代也家道中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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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设定】
女主程思敏——破产女青年(假的)
男主时应——新精英人士(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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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地瓜记录狗屁倒灶
程思敏接到西城住房保障中心的短信是在一个日光散漫的下午。
她坐在由蓟城开往西城的 G821 次高铁之内,正值暑假,以家庭为单位的游客激增,程思敏运气不佳,她的座位正巧三面受敌。
前面的儿童刚结束尖叫哭泣,过道左边的儿童又开始大声为长辈朗诵诗歌,好不容易挨到“诗圣”昏昏欲睡,椅子的后背开始频繁发出“砰砰”的闷响,连带着,她的腰部也遭受着一阵阵令人烦躁的频震。
视线中的屏幕上的电子书被晃出残影,古代言情中神仙眷侣朝朝暮暮的情节再难阅读,深吸一口气,程思敏回过头,从座位之间的缝隙处盯了一眼后面的始作俑者。
小男孩看起来还不到学龄,毛寸下的小脸搅成一团,正抓住旁座母亲胳膊上发黑的银手镯来回撸动,急头白脸地央求她“妈,再给我玩会儿,就十分钟。”
“小孩子玩什么手机,刚才说好的半小时,你眼睛不要了?”
后排的母亲不为所动,举着正在充电的手机快速滑动短视频。受到冷处理,男孩的脸色变得更加愁云惨淡,活像颗缺失水分的瘪茄子。
程思敏皱眉清嗓,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男孩的母亲熟视无睹,眼球频转仍在盯着快切的彩色屏幕,至于她正后方的毛头小子,他竟然也不惧怕她的眼锋,反而在程思敏的注视下找到新的乐趣。
小男孩下巴上扬,“啪”一下拧开小桌板,将穿着鞋子的双脚重重搁上去,并学着大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摇晃,眼神挑衅。
四目相对,一大一小默默用瞳孔角力,程思敏望着对方踩了口香糖的鞋底,胃口翻滚,面色微恙,就在她准备出声呵斥对方时,手机突然急速震动。
暂且休战。
程思敏朝着鼻尖吹了口气,细碎的额发随风飘起,她调转身体坐正,查看手机讯息。
发丝被引力轻轻扯回娟秀的眉梢,程思敏唇角弯弯,体内因顽童而产生的愤怒也烟消云散。
她于一个月前在西城半山市申请的公租房已被正式审批合格,按短信通知,她只需在后天下午前往指定地点抽签,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得到一间月租两百元的单独住房。
这真是天大的喜讯!
谁不知道今年经济低迷,物价高涨,在如今“呼吸”都要花钱的疫后通胀期,能找到一间永远不会涨价的出租屋无异于馅饼从天而降。
被饼砸到脑袋的程思敏高兴得有理有据,她兴奋地将这条短信截图保存,并在狂喜中翻开了微信联系人。
可是翻来覆去,两千个联系人中并没有一个可以与她共同分享喜悦的人类,通讯录内这些被各种职称+花名占据的社交网,大多是她在蓟城工作时所积累到的人脉。
程思敏性别女,今年二十六岁,于四年前毕业于西城的一所普通高校。
要描述她这个人很难,因为如同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个体一样,程思敏从小到大取得的成就都很平均,她身上的特点是没有特点,遂无法像戏剧主角那样用几样人生高光来浓缩定义。
非要讲起来,那得从鸡毛蒜皮的细碎处说起。
小学时程思敏曾幻想成为儿童节绕街游行队伍中,穿着蓝白制服的鼓号队指挥官。
每天晚饭后,她都会在家中的镜子前,拿着擀面杖模仿指挥棒走正步,可是挨到了军鼓队招新,烫着港式大波浪的音乐老师却只挑选了班级内最高的两名女生入队。
程思敏个头中等,不符合军鼓队的人均身高。别说是手拿指挥棒的领队,她连穿上时髦的百褶裙,跟在长号队后面打对鼓的机会都没有,最后沦为一名头系白汗巾脚穿老布鞋的腰鼓队队员。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梦想受挫。
中学时她也曾迷上各类电台节目,立志成为学校广播站的主持人,每天上下学都在必经的音像店内流连忘返,将所有零花钱都省下来用来购买盗版磁带。
可惜这一次越挫越勇的尝试仍然没有开花结果,她初中三年向广播站打了五次申请,面试了数十次都没有成功入围,不是因为她对流行乐的风向不够了解,而是缘由自身硬件设施,广播站长点评她:“音色不够甜美,普通话不够标准。”
高中时代,同样的脉络如影随形,程思敏迎来了人生中思想上的第一次觉醒。
洋气的百褶裙和悦耳的流行乐显然不是命运之钥,她开始摒弃那些华而不实的兴趣爱好,嗜学如命,希望可以像班主任教导的那样:通过努力进入一等学府,用知识改变命运。
她豪气万丈,将新目标锁定在清华和北大,复旦和浙大作备选。
但人做计划,老天大笑,程思敏十八岁那年,全国乙卷迎来史上最难命题,西城考生遍地哀号。
全校第一况且白白丢掉十二分的大题,处于中游梯队的程思敏也没有例外,高考失利后,她没能离开家乡进入心仪的学校,甚至她没有出省,折中进入了离家只有 191.2 公里的西城大学。
就是这样一位各方面都差不多普通的县城女孩儿,也拥有着差不多的幸运和机遇,大四秋招她得到了那份让小笨鸟一飞冲天的电商 offer。
拖着行李箱,抱着笔记本电脑,四年前,程思敏只身一人踏上从西城前往蓟城的绿皮火车,摇身一变,成为了同事们口中的初级工程师“Lily”,主要负责公司的新版块之一:会员电商制的算法。
就职于上市公司固然听起来风光体面。
不过当时的程思敏并不知道,垂直电商的黄金年代早在 85 年触顶下滑,紧接而来的以拼多多为代表的综合电商与直播带货将会彻底击穿市面上所有如日中天的 to B 行业,她所搭乘的机遇不过是一趟在变换时代中苟延残喘的末班车。
四年内没日没夜的加班与学习让她免于被裁员,抱恙上班的主人翁精神让她四年晋升两个层级,但螺丝钉的奋斗改写不了大厦倾倒的结局。
2020,聚美优品在美股退市,程思敏所在的电商公司 PS 值从四倍缩水到两倍。
2035,寺库在消协因退款纠纷被投诉 3353 件,程思敏所在电商公司股价首次跌破一美元。
她凭借工作上升的好运耗尽,再次回落普通人的生活均值。
年初辞职那天,程思敏因为长期胸痛在医院被查出双侧乳腺多结节,结节共四个,最大的 1.8 厘米,外表不算光滑,且内部有丰富的血流信号,医生表情严肃,建议立刻住院手术。
次日全麻术后,程思敏绑着能把她拦胸截断的压力绷带被护士推回病房。
在独自一人等待着值班医生来告知她活检结果时,程思敏被勒得喘不上气,缺氧弥留时,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术前医生和自己的例行谈话。
医生询问她如果术后发现结节为恶性肿瘤,是否考虑保乳手术,毕竟在医生看来,她还年轻,没有婚育,后期一定还会有重建乳房追求美观的需求。
可是当时她表情麻木,并没有多舍不得自己胸前的几两肉。
绝对真爱是幸运者偏差,程思敏从未谈过轰轰烈烈的恋爱,也不认为自己未来会得到海枯石烂的爱情,心中唯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的真的患上乳腺癌,是否就没办法参加大后天公司与经销商的团建会议。
如果没办法参加团建,一直对她职位虎视眈眈的斯坦福男下属会不会趁机捷足先登。
如果真的被安插进公司的高材生顶替职位,那么她下个月的商用水电和房屋贷款又该从哪里来呢?
她在这一次术前选择了创面更小的微创技术,两把贵价的一次性刀头并不在职工医疗保险统筹的范围之内。
北漂这些年,省吃俭用,程思敏只攒下了一间公寓 loft 的首付,再无存余。
她在工作上兢兢业业,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无外乎是想要过上世俗意义中更幸福的生活。她不傻,也知道涉及产权,户口,学区,loft 除了便宜外根本一无是处。但谁又能真的有资格指责单身青年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在大城市贷款消费小公寓的行为呢?
难道轻视她的人会众筹帮她买房吗?毕竟同样五十六平米的老破小以她的能力也买不起。没人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她做慈善,她只有驱使自己的肉身做盔甲。
从银行借来的归属感有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每月还房贷的高额压力,于是工作得更卖力,恨不得呕心沥血,出卖灵魂。
多可笑,人命都可能没了,她却在担心身外之物的归属。
侧目再看看手机上成堆的群内消息,很显然,程思敏的老板和同事也只关心她最近手术生病会不会影响经销商的订货量。
她在蓟城是 Lily,但高贵冷艳的 Lily 不是有血有肉的程思敏,花名不过是一个岗位的代称罢了。
抹去个人特色,Lily 没了,还会有更多更强更健康的 Lucy 和 Annie 补上来。
没想到咬牙拼了这几年,放手认输却只需要一秒,良性活检单被医生递到她手里时,程思敏突然感知到一种对现有生活的极端厌恶。她马不停蹄地在网上搜索起离职申请的模版,当晚便通过邮件向公司人事部提交了辞职申请。
很普通的程思敏认命,垂直电商不可能打败综合电商。
程思敏也没办法用身体为代价守住北漂价值一百万的贷款门票,她还想活得久一点,即便是平均地苟活。
所以,同样是夏天,同样是背着行李箱,抱着笔记本电脑,不过今天打道回府时,程思敏不再是孤身一人,托运车厢内,还有一只她收养了三年的流浪狗,“贝贝”。
对于在一线城市靠聪明才智打怪升级的圈子来说,“回乡”发展代表着阶段性失败,总是和个人能力不足挂钩,花费四年青春都站不稳脚跟已经足够令人鄙夷,更别说像程思敏这样,离开蓟城,计划在十八线城市内靠打零工,住公租过活。
这完全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龌龊行为。
年轻人奋发图强的路上自然总是伴随鲜花和掌声,但急流勇退选择躺平永远不会得到嘉奖。
至于这世界上唯一会为程思敏回家这一举动感到高兴的人,程家父母,此刻正躺在她微信黑名单中的。他们之间早有龃龉,失联许久,她也不愿意和对方分享自己的生活决定。
于是犹豫了一会儿,程思敏照例将照片和精心编辑的文字发到了她近一个月才开始更新的红色社交软件上,这里没人认识她,她也就不用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同一个软件。
别人站在聚光灯下炫耀名车豪宅的美好生活,她躲在角落默默书写乞丐版的退休手册。
不过没关系,决意混吃等死的程思敏早有顿悟,人类社会分工就是这样,头部肆意挥霍稀缺资源,底层捡捡量产残羹就很不错。
总之,剔除遍布吃穿用度的消费主义陷阱,抛开与他人对比之下才能迸发的片刻幸福,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根本是一架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型绞肉机。
谁爱卷谁卷吧,她先走一步。
第2章 玉米棒、糖稀、羊羹和鸡腿面包
列车行驶大半,背后的座椅仍然在高频的震动,但笑眯眯的程思敏已经完全不在乎后面的熊孩子是否遵守公共秩序。她哼着小曲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二手购物软件,在上面寻找起定位在半山市,使用感较少的闲置家具。
西城为黄河径流区,曾是古丝绸之路东段北道的必经地。
其中程思敏的老家半山市因坐落在绵延的贺兰山东麓,早年间得“半山”之名,一直沿用至今。
程思敏还未出生时,半山市还是个县。
三十年前,整个县内只有两条主街。一条直通采购日用百货的春晖市场,另一条道的尽头则是附近农民每逢周一,三,五赶集的农贸市场。
程思敏的父母也曾在农贸市场内贩卖过自家的产品,不过初始他们没有固定摊位,只有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春天车斗内装着韭菜和香椿,夏天则摆满李子和苹果。
程思敏记事起便经常跟着程伟和陈晓芬去赶集,她说话不早,但胜在嘴甜,一看到路过三轮车的行人就喊:叔叔阿姨来看看呐,我家的东西可好啦。
程家父母的目的是多赚点钱贴补家用,而年幼的程思敏也盼望着车斗内的瓜果可以售罄,因为每次东西卖光,程伟的心情都尤为好,那么她就可以得到几张小零钱。
那时候的钱还很值钱,程思敏可以用两毛钱买一根空心玉米棒,或者搅一团糖稀,再或者更豪横些,买一块羊羹配鸡腿面包,连晚饭都不用再吃。
甜蜜的零食越来越多,程思敏的虫牙也随着县内定居的人口日益增多。
没几年光景,她的乳牙黢黑提前退休,集市上农户带来的瓜果蔬菜开始供不应求。程伟瞅准了倒卖农产品的商机,花掉了当年他和陈晓芬本来要在农村分家盖房的钱,学着其他菜贩子,在农贸市场内租下了一个摊位,从此停止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生活。
后来国内西部开发进展顺利,半山赶上了撤县设市。
为了能够节省女儿在市内未来读小初高的一大笔借读费,程伟和张晓芬主动返还名下耕地,将户口从农村迁出,成为了二十年前因政策倾斜而农转非大军中的一员。
程思敏的爸妈当时决定带着女儿来到半山显然是为了肉眼可见的“甜头”。
而程思敏也一样,之所以落叶归根,会回到自己长大的半山,并不是因为还对所谓的家乡抱有任何眷恋的情愫,而因这是现阶段性价比最高的抉择。
商用公寓并非民用住宅,程思敏北漂四年没能在蓟城以个人名义成功落户,高速发展的大都市不待见平均人士,她打心眼里也没有多喜欢蓟城。
离职后,她没像网络上不少在蓟城失业的前辈建议的那般,死乞白赖地把户口保留在蓟城,等待人生中再次逆天改命的机会,反而立刻将自己在原单位的集体户口迁出。
捏着户籍迁出单举目四顾,去处只有可以接纳她的西城人才市场。
折腾了这些年,程思敏的户口被重新发回原籍,听起来挺丢人,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正因为西城人口少,发展差,对待失业人群的优待也就相对丰厚些,在办理当地政府提供的各项补贴时,程思敏也顺便利用“就业创业证”申请了西城保障性住房。
对于西城公租屋的申请与使用,程思敏事先已经做过了充分的调查研究。
相比她当年上大学的西城省会,半山市的公租屋大多分布在十年前开盘的成熟社区内,因为如今市内居民流失严重,再加上“高校毕业五年内”的要求条件苛刻,在半山申请公租房的青年可谓罕见,所以可抓阄的房源面积均在八十平米左右。
面积虽大,但如西城所有的公租屋一般,房间内并不提供全包家电。
她未来的住处除了白墙,瓷砖,坐便,水池外便空无一物。热水器,煤气灶和床铺必不可少,除此之外,程思敏还计划购买几样地毯,沙发,吊椅,书柜和茶几,好歹令自己和贝贝的新生活像那么回事。
这一次回乡,房子是租的,但她决心不会再用快递纸盒当桌子,坐在地上凑合着吃外卖。
毕竟她现在有大把时间蹲家里,不好太苛刻自己。
半山市内的二手家具不多,尤其是使用感较少的,在软件上翻了几页都没有心仪的,程思敏干脆自己发布了一条求购二手家具的商品链接。
单身女性发布求购消息也很有讲究,自从几年前程思敏深夜拿外卖时被骑手骚扰后,她对此类和陌生人接触的情况就有一套自己惯用的小伎俩。
为了避免异性不怀好心,面交之前,她断然不能让他人对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判断,所以她在二手网站上的用户性别和头像一直是男,打字交流时,也要小心措辞,尽量让卖家认为自己是一名有家庭的男性。
交易时也完全不怕被识破,届时再以“自己”时间不便,让“老婆”提货的借口就好,屡试不爽。
不过就在她仔细编辑着求购信息时,身后顽皮的小孩到底没躲过和陌生人大战的劫数。
原本一直在程思敏身边戴着口罩帽子安静睡觉的女孩儿突然忍无可忍地起身朝着身后大吼:“你妈的踹什么踹啊,踹了一路,有没有家教?谁家的崽子,是不是有人生没人养啊?”
“没人管我替你管!”
犹如体育场上一声尖利的哨响,整个车厢不过寂静两秒,继而便是冷水下油锅般的沸腾不止。
小男孩不是她的敌手,哇一声大哭出声,刚才还捏着手机看视频的女士一手搂着自己的孩子一手指着女孩儿回击,“你说谁没家教?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否则我撕烂你的嘴!”
“好好好,撕烂我的嘴是吧?”女孩儿起身反手掏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后排的母子,看样子是在录像,同时用语气轻蔑的画外音道,“拍下来发网上让大家看看,怪不得说熊孩子的家长也都是熊家长,这就说传说中的皇太子的妈吧?”
“你有空教训我没时间管教你儿子?”
“那你儿子踢了几小时座椅算什么?我是不是也可以打断他的腿?”
“放屁!你敢动我儿子?你算什么东西?不许对着我们录像!”
孩子的母亲松开孩子起身抢夺女孩的手机,无奈身高有限,挥舞了几下胳膊都被女孩躲开,她面皮涨红,瞠目欲裂,声音震耳欲聋:“你一个大人和小孩子计较什么?年纪轻轻这么恶毒,没有爱心,你以后不生小孩吗?”
女孩儿丝毫不怯场,也用更大的声音朝她吼:“对啊,我不婚不育保平安。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爱生?有妈生没妈养,下崽谁不会,猪还能生呢!我给它颁个奖呗?”
“你这个嘴就这么不值钱,你再给我说一遍?”
争吵还在继续,车厢内的乘客们窃窃私语,眼看闹剧大有越演越烈的架势,为了避免矛盾加剧,程思敏赶忙站起来用手臂横在座椅上方制造屏障,“别吵了,车马上到站了,都冷静冷静。都少说……”
“啊!”程思敏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手掌拽住了头发,她哀鸣一声,一绺头发即刻从头皮脱离。脑袋吃痛,程思敏捂着天灵盖倒抽凉气缩回座位,还没待她看清到底是谁在暗算她,只见从车厢后赶来的孩子父亲也加入了战场。
闹剧激化,夫妻二人共同挤进前排车座,一个掐住女孩儿的脖子,另一个开始撕扯她的上衣。女孩儿如炸毛的猫,一口咬住身前的挥舞的手腕,伸出十指用美甲在二人的脸上处处生花。
尖叫,呻吟,还有不重样的各式怒骂。
除了车厢最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起身快步走出车厢,周围乘客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机,更有甚者还嫌过隧道的列车内不够明亮,悄悄打开了闪光灯补光。
看来网络时代的分享欲深入人心,大家都知道拍摄清晰的秘诀是补光灯。
谁知道呢?流量等于金钱的年代,一条视频爆火约等于中一次刮刮彩。
程敏思没有买彩票的习惯,也没心思拍摄,她再次劝阻三人“别打了别打了。”不但没有阻止任何暴行,脚上的白鞋反而又被多跺了两下。
情急之下,她重新挤进车座空隙,双手扯住孩子父亲的脖领子用力往外拖拽,她声音虽然没什么气势,但充满对不公的愤怒,“不管怎么样,你们也不能以多欺少吧!再打我要去叫乘警了!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手!”
“好啊,你和她是一伙的吧?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看我怎么收拾你俩。”
男人杀得眼白血红,额角肿起两道破皮的抓伤,睨着自己被扯到变形的 POLO 衫,自以为是地认为程思敏是在拉偏架,抡起膀子朝着程思敏的脸上招呼。
额前一道劲风,程思敏下意识缩起脖子快速后仰,试图用后空翻躲避对方的攻击。
可惜了,她并非小说中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身体倾倒的同时双腿还立在原地。
第3章 清澈愚蠢的男大生
想象中倒栽葱的痛楚没有发生,就在她跌倒的时候,身后赫然竖起一道人墙,背脊落入胸膛,来人很稳,并很准地将她失重的姿态拨正。
长吁一口气,程思敏再睁眼,面前家长的手腕已经被另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至于这手的主人,正是站在程思敏身后的人墙。
来人高出程思敏足一个头,身板本来就薄,还穿着宽大的 T 恤和牛仔裤,袖口随动作晃动,更显得四肢纤长,背脊直挺如竹。
这么清清爽爽的男孩儿,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程思敏断定对方是刚放暑假的大学生。
程思敏弯腰道谢,移开目光后从他腋下钻到后方过道避险。
好在“大学生”不仅在体力上制止了男人的施暴,身边还带来了具有威慑力的救兵。
看到穿制服的乘警出现,打斗和辱骂都停止了,夫妻俩人立刻松开女孩向乘警诉苦,“乘警同志,这个女的侵犯我家孩子的隐私,还对我们出言不逊,我们要求她删除手机里的视频!”
“是啊,小伙子,你看她把我老公脸上抓得全是血,这不破相了?我们要报警!她故意伤人!”
“列车还有还有一个小时就到西城终点站了,确定要报警的话,到时候你们一起去派出所接受调查吧。”乘警板着脸,用官方的态度说官方的话。。
“当然了,我们肯定要报警!她得赔偿我们的医药费!我家孩子都哭成啥样了,得接受心理辅导!我们还要到法院告她,让她永远留下案底!”
逢时列车到站,车内广播正在提醒半山市的乘客及时下车,半山站预计停靠十分钟。
夫妻二人巧舌如莲,一左一右将乘警围住,被打的女孩儿涕泗横流,几次想要插话替自己辩解都无济于事,焦急中只有立刻拉住走回座位取行李的程思敏,恳求她一定要为自己作证。
车厢内陆续有乘客上下车,程思敏来回瞅着女孩儿的脸和自己还搁在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面露难色,“真不好意思,我不到终点站的,就在这里下车。”
“可是我一个人说不过他们,你不是目睹了全程吗?他们先动手打我的,你得帮我和警察说清楚。刚才你一直在看啊,不能帮帮我吗?”
车门关闭的时间还有几分钟,身边的旅人不停挤开程思敏,刚才还一起拍摄同一段录像的人们此刻各奔前程,异口同声地嚷着:“让让!别站过道挡路!”
程思敏如不倒翁被推来搪去。
想到还被关在航空箱里的“贝贝”,程思敏也有些急躁,摇晃之中,她垫着脚够了一下自己的行李道:“这个我可能帮不了你,我在货运车厢里托运了宠物,现在得抓紧时间去提货。你放心,车厢内有监控,警察肯定会取证的。不可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但我还需要证人啊!你是证人怎么能随便下车!
程思敏的口头安慰无效。女孩儿如惊弓之鸟抓住了救命稻草,挥舞着手臂妨碍程思敏取行李。
“我们报警,你得协助调查,我可不能被处罚,我在准备考……”
女孩顿了一下,颇有忌惮,接着低声咕哝:“我的事情很重要!”
可是程思敏的小狗对她来说也很重要,身后又有下车的人重重推了程思敏的肩膀一把。她耐心耗尽,皱着眉头正要失态,她那只粉色的行李箱已经被人拿下来搁在了脚边。
替程思敏解围的正是刚才那个带来乘警过来处理纠纷的“大学生”,他周身的气场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先是朝着哭泣的女孩儿说:“我帮你作证吧。”
随后他侧目朝着程思敏点了点头,语气柔和可亲:“我也坐这一节车厢,我作证也一样的,你有急事的话可以先走。”
目光短暂接触,程思敏十分感激,再次朝他道谢,第二个“谢”字还没落地,人已经拖着行李箱逃命似的飞出了车厢。
程思敏前脚刚下车,车厢门就发出不可以通行的“滴滴”声,幸亏她跑得快,不然贝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这下不急了,时间大把的,放慢脚步,程思敏驻足原地,从裤兜内掏出托运宠物的提货单,抬头寻找着去往车站大厅的路。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回半山,车站改建,早就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就在她举目乱望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触到了她的脸颊,程思敏有感回头。
果然,几步之遥的车窗内,刚才的“热心肠”正在望着她。
车窗玻璃被擦得透亮,阳光西晒正好点亮对方的眼睛,这一次程思敏把对方的脸看了个真切。
凤眼,长眉,冷白皮再加上骨相优越的眼眶和眉骨,实在是过分漂亮的半张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帮了两次的缘故,程思敏突然觉得对方声音和眉眼都有些熟悉。很快,车厢移动起来将对方带离她的视线,程思敏也提步向电梯处走去,将这种莫名的亲切抛之脑后。
她离开学校都多少年啦,可不认识什么的清澈又愚蠢的男大生。
再说,疫情三年,公共交通上产出的口罩帅哥还少吗?有的人戴上口罩是美男子,摘下口罩那就是大号蟾蜍。现在国内的制造业多发达,中年秃顶都可以带上假发套冒充小鲜肉。
新新女性千万不能盲目迷恋美色。
夕阳的酷热散尽,月辉洒下一片清凉。
时应从满城北街派出所走出来时,完全没想到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如此彻底。
先前纠纷的调节程序实在冗长,双方抗辩又争执不下,时应一开始还能做到条理清晰地诉说自己今天下午在 14 号车厢内的所见所闻,言词确确地反对夫妻二人的不实言论。
他话没说几句,就被粗暴地打断,再而衰,三而竭,场面混乱,连带着需要他作证的女孩也开始反对他的反对。
几张嘴同时讲话,全是无效信息,时应头昏脑涨,最后真的无话好讲,只能关闭耳朵,盯着两位民警身后白墙上的一处污渍发呆。
身后电子屏上红色的防诈骗口号正在实时滚动,趁着月光,时应低头看了看手表,原来他这一呆竟然消耗了两个多小时。
现在九点过半,时间太晚,回半山的高铁票早就没了,余下两班绿皮火车慢悠悠的,要行驶近三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他只能找找附近汽车站的大巴。
因为需要查询发车班次,时应暂时走下台阶,立在路边高大的白杨树下查看手机。但随后跟出来的女孩儿看到他人没走,还在派出所门口逗留,误会时应是否在刻意等候自己,犹豫了几秒,她拎着行李走到时应旁边,主动和他搭话。
“你好,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马芳芳。今天真的很感谢你陪我来派出所。”
头顶是沙沙作响的树叶,脚下是影影绰绰的树影。
瞅到时应撩起眼睫看她,马芳芳有些羞赧,立刻将视线转移到他肩膀上的双肩包,“其实我平常也不是这么爱扯皮的人,要不是我正在准备考试,我绝对不会接受调解!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得到教训。我才不愿意和他们道歉。民警就会和稀泥,这种事怎么能定性为互殴呢?是他们先动手的。要拘留也是拘留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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