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贝
作者:漂亮的玫瑰
简介:
爱你是一次又一次的不死心
-
嘴笨攻×呆萌受
时澍×金小余
伪破镜重圆 年上
标签:小甜饼、暗恋、青梅竹马、破镜重圆、年上
第1章 一
珍珠贝
01
金小余一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长大过,是褒义的那种,小时候奶奶家和姥姥家到他这一辈的小孩儿就只有他一个,一家子高级知识分子,很宝贝他但不溺爱,金小余小时候很好玩儿,眼睛非常大,大双眼皮儿眨巴着特别水灵,一直留着个圆圆的刘海,白白净净,像颗水里捞出来的小珍珠,,很招人喜欢,小时候住大院儿里,长得好看性格安静,读书也好,没有不喜欢他的,街坊邻居都说过小余要找个比他还漂亮的女朋友才般配。
到现在快三十了,还是这样,图书馆的同事把他当小孩儿,知道他家境好人也好,都愿意跟他玩儿,值班什么的也愿意让着他,金小余和乔心远说起过这件事儿,觉得长大没什么意思,和小时候一样,还不如小时候好玩儿呢,乔心远说他是闲出病了,去医院忙两天就好了,金小余不去,他害怕去医院,不是怕看病,是对这地儿有阴影了,所以乔心远前一阵儿要给他介绍医院里的一个主任,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金小余害怕去医院,这事儿没人知道,连乔心远都不知道,这可是乔心远唯一不知道的秘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秘密,金小余不说只是因为觉得难以启齿,也怕乔心远笑话他有些事情过去十来年了他都忘不掉。
倒不是害怕看病,只是他们那届体检的时候,他们班的班长,他从六年级就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在医院跟他表白的,当年金小余十六岁,手里捏着体检单,耳朵里轰隆隆的响,都要把时澍的声音盖过去了,但时澍的声音那么清楚,他一句都没落下,全听见了,到现在都没忘。
金小余心想,自己就连感情都一键停止在了高考那年的暑假,再也没往前走过,这种时候想到后面他又会心虚,和愧疚掺杂着,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他拒绝时澍的话那样伤人,几年过去了自己却念念不忘着,有道德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他金小余长这么大就做了这一件缺德事,谁都不敢说,任由夏天种在心里的嫩芽生长,悄无声息地冒出头,长成参天大树,时不时沙沙作响,扰乱金小余没装过多少事情的心。
02
春节图书馆放假七天,他们工作不忙,除夕前三天就开始放了,放假前最后一天值班,金小余和同事陈哥换了,陈哥家在黑龙江,回家一趟不如他容易,金小余在这种事上很好说话,他本来就是一过周末就回家的,地铁一小时,打车半小时,近得很。
陈哥前一天下午把金小余抱了又抱,感动得不行,金小余被他谢得直叹气,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陈哥去车站前给金小余送来了一大袋香肠,是老家给他寄来的,盛情难却,金小余拎着大袋子放到了图书馆入口的服务台下面,今天整个图书馆就他和保安大爷,没人管他们,不过来看书学习的人不少,都挺年轻的,考研或者考公,和平常没区别,金小余还算清闲地上完新年前最后一天班,保安大爷赶着最后一批学生从楼上下来,和金小余打了声招呼,准备下班,放假。
“金老师你还不走啊,马上天黑了。”大爷接了杯热水,喝着茶,慢慢往外走。
金小余坐在电脑前整理档案,笑了笑,“等会儿就走,您快回家吧,晚上骑车不安全,提前给您拜年了李大爷。”
李大爷走的时候把图书馆的门关严了,昨天下了一天雪,今天格外冷,好在室内暖气足,金小余把重要的文件整理了一遍,桌子下面的香肠香味儿熏了他一天,手机这时候响了一声,金小余低头一看,是乔心远发给他的照片,不知道是在哪家西餐厅,和他哥去的,看着就很好吃,金小余在心里喊了一声,关掉手机,从袋子里掰了半根肠吃,凉了,但还是很香,就是有一点儿咸,金小余咬下一口去拿水杯,吹了吹热气,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烫嘴的水,然后图书馆的门被推开了。
金小余有一点儿近视,看电脑的时候戴着眼镜呢,没看清是李大爷还是别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他下意识问了一句,“你好,我们已经闭馆了,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对方似乎是拐了个弯,从楼梯那边儿的方向拐了回来,又在原地停了停,才过来。
“我……衣服落下了。”
这话一说,金小余先愣住了,他隔着袅袅生腾的热气,和模糊的镜片,看着眼前连轮廓都模糊的人,动作很慢地摘下了眼镜。
水汽打湿了金小余的睫毛,他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眼珠仍然和小时候一样黑亮圆润,漂亮得甚至有些茫然,他那样看着面前的时澍,好半天没有反应。
时澍高了很多,他小时候就比他们仨人都高,现在更高了,看着也比以前结实了一些,只穿了件黑色冲锋衣,刘海很短,不知道是不是澳洲太阳毒,比上学的时候也黑了,只有眉眼没有变化,还是颜色很重轮廓很深,看着冷,其实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金小余乱七八糟地想了这么多后,他终于低下头,放下手里的香肠,抽了张湿巾慢慢擦干净手,站了起来,慢慢开口了,“你长高了好多。”
时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的客套话,哪怕这是金小余真心实意的一句话,不过时澍一向是沉默寡言的人,金小余反而没有觉得尴尬,只是有些慌乱,慌乱地关掉电脑,慌乱地打开抽屉拿出钥匙,又慌乱地从后面走出来,垂着头往楼梯那边走,“去拿……我带你去拿。”
时澍反应很快地侧了侧身,走在他旁边,两人上楼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图书馆里格外响,响得惊人,响得金小余耳朵里只剩这个声音,楼梯上的声控灯跟着他们的脚步一盏一盏亮起来,照在他们身上,到了二楼,金小余按开灯,时澍径直走到二楼围栏旁边的一个地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羽绒服,重新走了回来。
金小余站在原地看着他,莫名有些呆愣,见时澍走过来也没有动,只是脑袋抬了抬,继续看着他,时澍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催他走,这样沉默了十几秒后,时澍轻轻皱起眉,声音更加低了下去,他说,“你瘦了很多。”
这话一出,金小余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然有点儿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他又想起他经常想的那些个陈年旧事——仍然像没长大一样,动不动就想哭,一点儿不擅长说话,呆呆笨笨的,以及,总是偶尔想起十七岁的时澍,他六年的班长,站在他面前的人。
他们当年天天形影不离,关系那么好,却很少有单独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原峥爱玩儿,不肯落单,做什么都要抓上他们好几个人,乔心远也是爱热闹,和他关系也最好,只有他们两个,四个好朋友里话最少的和最迟钝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单独相处,其中一次是表白,另一次是时隔十年再见面。
时光荏苒时移世易,这件事金小余没有忘记过,这个人他也没有忘记过,但他仍然是从来没想过时澍会回来,并且还愿意站在他面前,和以前一样,连看着他的眼神似乎都没有变,像在问他要不要喝珍珠奶茶,他可以去买,还可以带糯米馅儿的糖葫芦。
后来金小余才反应过来,那些看似微不足道大家都有的东西,其实都是时澍专门为他才去做的,他并不是被班长这个出了名的大好人照顾的普通同学之一。
他是那个唯一。
第2章 二
03
图书馆里最后一盏灯灭了,只剩门口的路灯,照亮了前面一片停车场,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停车场里的车寥寥无几,只有门口一辆亮着车灯,金小余不知道那是不是时澍的车,他没有问,只把围巾往衣领里塞了塞,沉默地往那边走。
时澍拿着找回来的羽绒服没穿上,一直拿在手里,两人并排着走,金小余用余光看了看,大概是真的是时澍的车子,时澍就是在往那个方向走的,他想开口,说他没开车要先走去赶地铁,张嘴的瞬间又觉得过于刻意,好像是要时澍送自己的样子,又闭上了嘴,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他的包和装香肠的袋子都被时澍拿着了。
北京的深冬冷得吓人,拎着重重的东西手更是冻得生疼,金小余不是很好意思,他往前小跑了两步,弯腰去够时澍手里的东西,声音小得不行,“我自己拿吧。”
几乎吹散在呼呼作响的北风里,时澍看了他一眼,抬手,却没有把东西还给他,他打开了车门,把东西全都放到了后座上,又关上门,才说,“我送你回去。”
金小余反应迟钝地跟着他关门的动作伸手去摸了摸车把,慌乱地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的话也乱七八糟地开始讲,往外倒。
“不……不用了,很近,我要回家,太麻烦你了,我有地铁呢……”
时澍没有吭声,也没非要让他上车,但也没动,金小余百忙之中看了他一眼,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也不像在生气,或者是其他什么如此的情绪,金小余不是会寒暄客套的人,也不知道说什么,讷讷地放下了抓住车把的手,一瞬间心想要是乔心远在就好了,原峥也可以,都好过他来见时澍回国的第一面。
他不知道时澍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记得,以前时澍话少,但也没有现在一张嘴蹦不出几个字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想和他说话,还是真的话少了,金小余想到这里又觉得难受了,他挠了挠发烫的脸,明明不是那么生疏的关系,竟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
半天,风把积雪都吹得扬起来了,天彻底变得漆黑,时澍忽然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递给金小余,金小余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魂不守舍地出来,忘记拿上手套了,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慢吞吞地戴上了。
“是不方便我送你吗。”时澍的眼睛盯着他戴手套的动作,确实是在问他,“你家里,你已经有……”
“什……”金小余戴上手套,抬起了头,有些茫然,“不是的,我是一个人。”
“那我送你吧,太晚了。”时澍很迅速地接上话,直接转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转头看着金小余。
金小余抓了抓衣摆,什么都没说,弯腰钻进了车里。
车里暖气一直开着,很暖和,金小余系上安全带后就觉得自己脸开始发热,他扯了扯围巾,窝在座椅里看着前面。
车子四平八稳地开出去几百米远,停在一个红灯前,这个点儿路上车子不少,行动缓慢,半小时的路程被拖成一小时也不稀奇,金小余热得摘了围巾手套,拉开了外套,不知道在忙了一堆什么后,终于肯转头看一眼开车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最近吗?”金小余问,问完就暼向方向盘,不看他了。
可是时澍的手也搭在方向盘上,小麦色的手背上青筋微突,过了几秒手的主人才应声,还是不冷不热的嗓音,“嗯,最近才回,有工作。”
“这样啊,”金小余点点头,车子重新启动,时澍注意力集中,金小余这才又重新看着他,“还会走吗?”
时澍的眼睛飞快地抽动了一下,他目视前方,腾出一只手去揉,很快又放下了,已经变得发红,他张口时轻轻咳了一声,气似的那么轻,那样缓地说,“那年你也是这么问我的。”
金小余哽了一下,他想说才不是这样问的,他当年问的明明是一定要走吗。
不过这句反驳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初他问完这一句后时澍回他的话。
“小余,你不要问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说的话我会听。”
印象里,时澍少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去解释另一句话,他很不擅长,比金小余还要不擅长,但偏偏那次像开了窍,把一句话掰碎了揉开了去给金小余看,这样的一句话,和那句我很喜欢放在一起,简直是让青春期任何一个人完全心动的瞬间。
金小余也避免不了当时茫然震惊下跳跃起来的心跳,可他总是容易慢半拍的,从来想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金小余迟钝地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下一个动作会不会是反应过来后又点头,不过无论是什么都已经结束了,过去了,十年后的时澍这次没有再接上那句话,他只是更加沉默,用发红的眼睛去看着铺满积雪的马路,月光反射在上面,闪烁,耀眼,让他们更加看不清对方。
说实话,金小余心想,这才是时隔多年再见面该聊的天要讲的话,生疏带着不易察觉的熟稔,仿佛在讲两句分分钟就可以又回到学生时代,做亲密无间的老同学。
但他们不只是老同学,所以注定无法顺其自然地说下去,只能用各自的沉默,来压抑两人心里不同的、激荡翻涌起来的情绪。
尴尬,羞愧,和一点儿不愿意承认的思念,把金小余的心冲开了,却把他的嘴巴缝上了,他没有寒暄说话的功夫,只想打开车窗让月光照进来把他晒醒,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一个冷冰冰的梦。
03
除夕晚上乔心远来找了金小余一趟,他从院子里冒出头来的时候吓了金小余一跳,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结果是来拜年送温暖,给他带了一车东西,有医院发的,更多的是他哥出差带回来的,全都带来分给了金小余。
金小余感动得要落泪,俩人比赛不怕冷似的站在大院里拉着手说话,过年医院不放假,也更忙,他俩已经大半个月没见到了,两眼泪汪汪,乔维桑站在旁边看着心烦,上前一人后脑勺一巴掌给分开了。
“二十七八的人了还脸对脸哭啊,不知道的以为天人永隔了,丢不丢人。”乔维桑说话还是不中听,十年过去岁月也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金小余和原峥看他一眼还是怕他。
“你哪懂我们这些上班人的苦。”
金小余撇撇嘴,看看乔维桑,又看看乔心远,还是没把前几天碰见时澍的事情说出来,他嫌丢脸,怕乔心远笑话他没出息,最后满怀心事地把乔心远送走了,临走前乔心远问他真不考虑自己医院骨科那位主任吗,人又好又厉害,就是嘴损了点儿,不过配你正好啊你嘴笨,金小余现在听不得这种话,捂着嘴把他赶上了车,又蹲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进屋。
屋里姥姥姥爷在看电视,妈妈坐在沙发上勾毛线玩儿,是她最近新学的花样,要给巷子里的流浪猫狗织衣服,见金小余进来问他同学走啦你喜欢什么小动物给你勾一个挂件好不好。
金小余在旁边坐下说好,要鲸鱼,漂亮一点儿的。
“有没有你漂亮呀?”妈妈笑眯眯地打趣他,冲旁边的姥姥使了个眼神,“哎呀只能给小猫小狗勾小衣服,什么时候能给自己家的小娃娃勾呢?”
“是啊,小猫小狗的衣服都要换不过来了。”姥姥戴上老花镜,看着金小余。
爸爸在餐厅那边和面没听清,还要参与话题,“换什么啊,馅儿我都拌好了换不了哈!”
金小余抱着靠枕发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坐直了点儿,忽然说了句,“要是没有小娃娃怎么办?”
姥爷从书本后面冒出头,最先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要是我喜欢男生怎么办?”
金小余看着姥姥姥爷还有妈妈,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癫了,发狂了,需要去乔心远那里做做治疗了,他当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男生,哪怕在高三那年,时澍跟他表白之前他都没想过这种事情,都是在那件事情之后他才开始想的。
其实时至今日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的性取向,他甚至思考过是不是因为时澍对他太好,他们关系太亲近,他才会想要退一步,觉得自己可以接受男生,但他从来没有想明白过,时澍的表白像昙花一现,像流星转瞬即逝,像北风吹起来的积雪,匆匆而来又匆匆被自己躲开,金小余是不可能就这样想明白的。
可在时澍忽然回来后的今天,他们只见了一次面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后的现在,金小余虽然还是没有想明白,但却已经迸发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和冲动,他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异想天开,甚至自恋,他凭什么有这样的勇气,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他凭什么……默认时澍还是喜欢他,还是想和他表白。
可是他不该幻想吗,金小余飞快地眨着眼睛心想,昙花一现雨及时,梦里共筑三千尺,要是没有连绵不断的细雨,哪里能来浇醒这一年又一年一现又一现的昙花,他金小余是不好意思面对时澍,可时澍十年不见人影刚回国就去偷偷见自己……难道他就心胸坦荡,敢停了这场雨吗。
第3章 三
05
“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男生喜欢男生,女生喜欢女生喽。”姥姥按着遥控器,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姥爷的问题。
“哦那我知道了,”姥爷扣上书,说了起来,“我有一个老同事的孙女,就是这样的,和女生结婚了。”
爸爸的声音还从厨房里不停地响起来,催促他们,“到底要不要换馅儿啊,你们在说什么,马上要包饺子了!”
没人在意刚刚半出柜的金小余为何情绪低落,讨论了一会儿关于姥爷同事孙女怎么办的结婚手续后就全都起身去了餐厅,一起包饺子,金小余是不会包饺子的,他只会吃,只能继续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除夕过得温馨,但也没什么意思,姥姥姥爷早就困了,看了会儿晚会节目就要去睡觉,爸爸妈妈在说悄悄话,说着说着就一起站起来回自己卧室去了,留金小余一个人茫然地爬起来,关上电视,也回自己房间了。
其实外面还是有鞭炮烟花的声音在响,金小余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在没开灯的房间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烟花从窗外绽开,照亮了的半个房间,金小余的目光落在桌子上放着的那副手套上,深灰色的羊绒毛手套,很暖和,他下车的时候忘记还给时澍了,也忘记和时澍交换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金小余心里有些拧巴的难受,他和时澍上学时关系那么好,结果现在连个手机号都没有,微信也没有,金小余想,乔心远也不一定有,但原峥肯定有,他们两个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是隔壁院邻居,原峥不可能没有。
但金小余没有跟原峥要,他在时澍出国后没多久就知道原峥早就知道时澍喜欢他了,后来有段时间里他有点儿没法面对原峥,不想看到原峥,怕原峥提起时澍,怕说起以前时澍为他做过的事情,那些他不知道,却一直照收不误的事情,也怕他提起时澍的现在。
因为金小余这些年里总是对时澍避之不及的态度,乔心远和原峥便也越发少地提起来,时间久了,像是没有过这个人,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在照顾金小余的面子,还是可怜时澍,不愿意跟金小余提。
十二点了,金小余拿着那副手套躺下,他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枕头上,手套就放在他的枕边,这个颜色在朦胧的月光下变得模糊暗淡,很难看清,像他的主人,一样沉默,安静。
七天假期过得很快,复工那天金小余挂上妈妈给他勾的鲸鱼挂件,背上包去地铁站上班了,手上戴着的还是时澍的手套,谁让他的留在图书馆了,他不知道时澍会不会来拿,也有可能工作结束就又走了,反正没人会告诉他的,他不会知道。
除夕晚上他冒出头的那点勇气和自信早就荡然无存,金小余又变回以前不愿意提起和听到时澍的金小余,连在自己脑子里想想都不敢了,觉得自己缺德,也挺不要脸,那样肖想时澍。
上班第一天过得浑浑噩噩,金小余抱着一摞书慢吞吞地穿梭在书架之间,一本一本地放回该放的位置,时不时要拖着梯子走,再慢慢爬上去,把书放下。
这份工作清闲,也无聊,乔心远来过几次,说最让他受不了的还是没有尽头的那种安静,当时乔心远看着动作熟练却又像开了静音的金小余,说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没法儿这么安静。
是啊,金小余最擅长的就是安静了,他不是腼腆内敛的性格,但总是慢吞吞的,除了在学习上反应快,其他方面有一点慢半拍,比如怀里的书从胳膊中滑落下去,只差半掌的距离就能接住,金小余偏偏没有接住,任由书噼里啪啦地掉到地上,他也跟着梯子晃了晃。
下一秒,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来抓住了梯子,扶住了金小余的腿,他立马不晃了,稳稳当当地停住,金小余低头往下看,时澍扶着梯子,正抬头看着他。
05
“我来拿我的手套。”
时澍蹲在地上,一本本地把书捡起来,回答了金小余的问题。
金小余就蹲在他对面,两手拿着书,闻言没有说什么,只哦了一声,两人声音都非常低,刚才发出的响声已经够大了,捡完书,时澍站起来,把手里的书全都放到金小余那一摞书上面,然后爬上了梯子。
金小余张了张嘴,没敢出声,周围太安静了,他不好意思多说话,只仰着头,看着时澍。
时澍不用他递也够得到他手里捧着的书,直接弯腰拿起来一本,看着他,用目光问金小余往哪里放,金小余抬手指了指右边书架的一个空间,时澍把书放了进去。
很快书就放完了,时澍下来,金小余搓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很小声地用气音说,“我去拿手套。”
手套在他办公室的包里,里面有其他同事们,时澍不方便进去,他也没想进去,站在门口等着,金小余进去拿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出来,时澍一直靠着墙等他。
金小余拿着手套和自己的羽绒服出来,却没有给时澍,一边穿衣服一边往电梯那边走,时澍没问他去干什么,跟着他下了楼,出了图书馆的大门,被艳阳天的的冷风迎面吹来,冻得人睁不开眼。
“我以为你回澳洲了。”金小余微微眯着眼睛,迎着艳阳看向时澍。
“没有,最近还不回。”时澍说。
金小余又问,“他们知道你回来吗?”
时澍知道金小余口中的他们是谁,直接摇了摇头,“谁都没说。”
“为什么……不说呢。”金小余的声音又变轻了下去,眼睛也低了下去,“不想让别人知道吗,那为什么要来找我?”
吹了一上午的风停了下来,雪花不再乱飞,只剩暖黄色的阳光撒在两人身上,安安静静的,像埋在雪下的火星。
“因为很想见见你。”时澍同样安静地回答了,顿了几秒,声音更低地补充道,“特别想。”
“是实话吗。”
不该问这句话的,明明该问的,是另一句,偏偏金小余不那样问,他说不出来,不好意思,也觉得自己没有那样问的身份。
金小余偏了偏头,又看着时澍,他的眼睛和鼻尖被冷空气冻得通红,嘴巴也红肿着,像哭了,眼睛里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冷冷的,清冽的。
时澍也在看着他,阳光照在金小余的眼睛上,他心想,他见过的所有人里只有金小余才能露出这样的眼神,真心实意,永远不会说谎的眼神。
“是。”
“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金小余咬了咬嘴唇,“对不起,时澍,当时我说的话……对不起。”
“别和我说这个。”时澍忽然打断他,从台阶上走了下去,走到金小余的面前,和他面对面地对视着,“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应该给你道歉。”
“我一直在后悔,不应该把出国和喜欢你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告诉你,像在逼你。”时澍说着,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金小余挡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刮起来的风,他的声音跟着风走,吹进金小余的耳朵里,“和我现在来见你一样,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这么几句话说得有些磕巴,时澍是不擅长说这种话的人,尤其是十多年没见面,也没有过渡,直接把陈年旧事重提,学生时代里那些让两人都觉得尴尬又幼稚的事情,但他仍然说了起来,即使声音被风吹得在抖也没停下。
“当初我跟心远说过一句话,我说对你一厢情愿的事儿我没少干。”时澍的语气慢慢变得缓和了起来,他轻轻叹出一口气,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不明显,“到现在才明白,一厢情愿图的就是一个我愿意,我不该逼你也说愿意。”
“现在也是,我想见见你,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只是我装得不够好,忘了你心思多敏感,又把你逼到这份儿上了。”
“别说了。”金小余猛地背过了身,他抬起手捂住了耳朵,又觉得这样太蠢,迅速放下了手,胳膊一拧把手套扔给了时澍,也不管他有没有接到。
他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影子,和后面时澍若隐若现的身影,再开口声音竟然哽咽起来,他忍了又忍才松开通红的下唇,含糊不清地说起来:“你回来才见了我两次,只说了那么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现在又说这种话给我听,你是故意让我难受的吗?你这样,很让人讨厌。”
像埋怨,像恼羞成怒,说完金小余就后悔了,这些话实在不适合现在说,其实也不适合他对时澍说,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自己对时澍说的那些话。
“可我不喜欢男生,也没想过喜欢你,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好啊金小余,当年你责怪时澍的表白让自己为难,现在面对时澍迟来的道歉你却不愿意接受,又说让自己难受的话了,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不要脸了,就算是喜欢过你的时澍也不会能忍得了你这样装模作样的人,你说讨厌时澍,未必时澍没有觉得你更让他讨厌。
但时澍没有,他没有忍耐,也没有觉得金小余在装模作样,这么多年后他好像比金小余还要懂他自己了,所以被说讨厌他也没有走,只是重新迈上台阶,走到金小余旁边,低头给他挡着风。
“其实我不是因为工作才回来的。”时澍低着头对金小余说,语气里有试探,小心更多一点儿,他把手套重新给金小余戴回去,见他没躲,又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以后都不回去了,小余,你不要讨厌我,我也会努力不你让觉得为难,我们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做很好的朋友……我能再来找你吗?”
金小余用戴着手套的手抹了抹眼睛,抬头看了眼这人。
“我不知道。”
金小余手忙脚乱地扔下这样一句话,跑掉了。
第4章 四
07
时澍不走了。金小余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一直到周末他放假,时澍没有再来图书馆找过他,上次他们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连唯一的手套都没有了。
金小余周六早上去找乔心远,他实在把这些事情藏在心里憋得太辛苦了,好不容易等到乔心远也休班,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说完就趴在地毯上枕着靠枕不动了。
乔心远见他这样也不好谴责他,陪他一起趴下,两个二十七八的人了一点儿不像话,乔维桑从书房出来看到后一人踹了一脚走了,把地方留给两个多愁善感的小孩儿。
“哎,小余,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们都知道时澍喜欢你,但我和原峥都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他。”乔心远挪动过去,用脑门碰了碰金小余的肩膀,“不是说你一定要喜欢他的意思啊,只是时澍出国后,你反应好大,实在不像不喜欢他的呀。”
“是吗?”金小余有些茫然地回头,“我怎么不记得。”
他应该是记得的,他长这么大都没碰到过什么不顺心的事儿,时澍的表白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也是唯一一个,他拒绝得彻底,跑得也快,连时澍出发他都没有去送,可以说是连朋友都不想做了。
可是偏偏就在时澍真的走了以后,金小余在乔心远和原峥提起他时莫名哭了一次,他已经记不清两人当时说什么了,他就只记得在听见时澍的名字是很想哭,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他就很安静地哭了起来,眼泪一串串地掉,乔心远和原峥以为他在后悔得直哭,只有金小余自己知道,他不是因为后悔哭,是在那一刻他忽然非常想时澍。
特别特别想。
他们分开时金小余不过十七岁,刨去不记事的几年,那么短暂的人生里,时澍占了一大半,他们三年级认识,五年级开始一个班,一直到高三,除了偶尔的假期,其余时间几乎每一天都在一起,金小余是很难很难忘记时澍的,甚至在时澍离开后,他会把时澍记得更清楚。
刚上初中的时候,时澍被老师塞进学生会里,在体育部,刚进去什么实权没有,金小余不想跑课间操,他就真的敢让金小余藏在班里不去跑,被老师发现挨骂都没皱下眉头。
金小余初中没长个儿,一米六五的个头站在男生堆里看不见人,学校每天给学生订的牛奶,时澍没吃把他的那瓶都给金小余,金小余问他怎么不喝,他说他不想再长了,明明那个时候他也只有一米七多。
高中时澍一直是班长,很尽职尽责,又很好脾气,被送过很多次情书,他从来不收,只是后来金小余总能从那些记忆里发现,每次时澍拒绝别人的时候,最先看的一直是他,就像他想起高中生活里那些好玩儿的事,记忆里的时澍在他笑起来的时候,也总是第一个去看他。
金小余在时澍那里一直都是第一,也是唯一,没变过,别人看得清清楚楚,时澍自己更清楚,就只有他,金小余自己迷迷糊糊,眼泪都流出来了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
临走前金小余跟乔心远要来了时澍的微信,结果一直到回家都没有发送申请,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乔心远拉进了一个群聊,里面还有原峥,和一个不是他好友的号。
金小余知道那肯定是时澍,也知道乔心远是故意的,乔心远的小机灵很多,比如现在,他要叫三个人都出来聚餐,他知道没人会拒绝他。
乔心远:小余不会开车,这么冷的天坐地铁太难受了吧,你们俩谁去接他呢?
原峥:我去接你!我离你们医院比较近。
金小余:我可以打车。
时澍:我去吧。
他们两个同时发出去的,金小余看见这条消息后立马把自己的撤回了,一秒后,时澍也迅速撤回了他的消息,只留乔心远和原峥两个人一人发了一个问号。
没人理他俩。
金小余很快通过了时澍的好友申请,等了半分钟等来了一句我去接你吧,金小余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扭捏什么,问自己难道是不想让时澍接他吗。
当然不是,他想的。
金小余:好。
08
聚餐的日子是个工作日,刚过完元宵节不久,街上还是挺热闹的,金小余被这份热闹传染,站在小区门口等时澍的心情也没那么焦躁不安,慢慢缓和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总之坐立难安,提前半小时就出门了,想让冷空气冻冻他不清醒的脑子,都走到小区门口了才过去五分钟,离时澍跟他说的时间还有半小时,金小余站在小区旁边的超市门口,犹豫了一下,进去买了份关东煮。
他爱吃关东煮,糖葫芦,糖炒栗子,烤地瓜这种在冬天格外好吃的东西,甜的,香的,冒着热气,他最喜欢,站在别人后面排队的时候看着热气腾腾的一大锅东西,金小余慢慢平复下来了心情,又变成了平时慢悠悠的一个人,慢慢挪动着脚步,拿了个盒子挑选。
厚重的门帘被掀开,寒风钻进来一点儿,金小余轻轻打了个冷颤,手晃了晃,差点被烫到,他下意识扭头去看门口,结果只看到了走过来的时澍,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再往下一点儿就要被烫到了。
“你怎么在这?”金小余呆愣愣地抬着头问。
“看到你进来了。”时澍松开手,把夹子和纸盒都从他手里拿走了,“我买,你去货架那里,别烫到。”
金小余两只手握在一起用力攥了攥,后退一步跟在时澍旁边,“你什么时候到的?”
“八点多。”时澍低着头,把每一样都拿了一些,装了四个盒子,盛汤的时候问他,“你还是不吃辣的,对吗?”
“……嗯。”金小余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了,他们说好的时间是十点。
时澍没再问他别的,在收银台又要了半斤糖炒栗子,金小余从后面挤过来,举着手机,脸通红,“我来付钱!”
时澍直接把手机扣了上去,滴的一声,付完了,这里排队的人多,时澍没跟他客套,他把用保温袋打包起来的关东煮拎起来,另一只手拿着栗子,转身用胳膊轻轻推了金小余一下,拥着他从人堆里挤了出去,“走吧。”
车没熄火,暖气很足,金小余坐上副驾驶,看着时澍从另一边上车,把关东煮递给了他,放到他腿上,把暖气调高了一点儿,又抽了张湿巾擦手,然后打开糖炒栗子的袋子,开始剥壳。
“还早,不着急走。”
时澍手里忙着,跟金小余解释了一下,伸手递过去一把剥好的栗子,还冒着热气,看着就烫手,时澍也看到了,抽了两张纸巾把栗子放到上面,然后才递到金小余手里。
金小余接了过来,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又香又甜,有蜂蜜味儿,软乎乎的。
车里只有剥栗子的声音了,很轻微,听起来也很熟练,时澍最会剥栗子了,以前上学的时候,他能一下剥一袋子给他们吃,但其实乔心远和原峥都不爱吃,只是跟着尝几个,大多都进了金小余的肚子里。
又是以前。金小余想到这里用手背揉了揉鼻尖,然后忽然打了个喷嚏,眼泪都打出来了,时澍给他递纸,金小余没接,他眼泪汪汪,不知道在流哪门子的泪,偏要冲着时澍哭。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觉得我坏,可以吗?”
“我不会觉得你坏。”时澍说,
金小余抿了抿嘴,把嘴巴上的甜味都尝得干干净净,好像以后都吃不到时澍剥的栗子一样,然后才问,“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为什么喜欢我。”
外面街道上人来人往,哪里都是新年新气象的热闹,但现在一切声音都被挡在了车外,仿佛全世界只有这一方天地是安静的,独立存在的,一切吵闹和寒冷都无法进入,只留给他们两人去回想那么多年以前的某一瞬间心动。
“没有为什么。”过了好久,时澍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回答,像敷衍,但他们两个都知道不是,时澍从来不敷衍金小余开口提的要求。
......
《珍珠贝》作者:漂亮的玫瑰 全文免费观看_夸克网盘点击观看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