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附带番外]《攻玉》作者:凝陇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0分类:小说浏览:32评论:0



书名:攻玉

作者:凝陇

文案:

架空唐朝捉妖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对于刚出生就被卜出“情路坎坷”的蔺承佑而言,滕玉意便是他攻不下的那块“玉”。

天之骄子作死追妻路。

一句话简介:天之骄子作死追妻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欢喜冤家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滕玉意,蔺承佑

vip强推:本文讲述了成王世子蔺承佑和将门之女滕玉意之间一段涉及前世今生的爱恋,滕玉意遭奸人所杀,醒来来发现自己重回到被杀前一年,表姐未死,阿爷健在,还意外获得了一把能斩妖除魔的“小涯剑”,在这把神剑的帮助下,滕玉意踏上了找寻真相之路,结果因为一次交集,她与成王世子结下梁子,两人不打不相识,从此开始了鸡飞狗跳的并肩捉妖之路。本文文笔流畅,剧情紧凑,情节曲折,想象力丰富,令人手不释卷。

第1章

杜庭兰望着窗外,天色不早了,红奴去了半个多时辰,怎么还不见回来。

不知道这丫鬟见没见到卢兆安,进士宴开筵在即,再拖下去别说当面跟卢兆安对质,连见他一面都是妄想。

一想到卢兆安,杜庭兰心里就油煎似的难过,这半月他避而不见,害她悒怏成疾,就算他要背弃盟誓,总要当面跟她说个明白。

不能再白等下去了,她起身悄然打量四周,母亲在西苑戏场看百戏,女眷们大多去了园子赏花,四下里无人,正是离庵的好时机。

她咬了咬唇,刚要放下手中的绣剪,廊下忽然传来说笑声。

“今年明经科取了百余人,进士科却只有区区二十人,年纪且都不小,大半已婚配,最老的听说五十有余,膝下儿女都比阿婉年长。”有位夫人道。

“就是。”另一位夫人轻笑,“想不到王家为了替女儿挑夫婿,竟将主意打到老叟头上。”

“其实不怪王家今年如此上心,你们头几日在东都,不知道这次进士科拔头筹的是位才二十出头的公子,此人名唤卢兆安,不但做得一手好诗文,人也生得丰神俊美,有意婚配的何止王家,好些名公巨卿都在打听这位卢进士。”

隔着半卷珠帘,“卢兆安”这三个字无比刺耳,杜庭兰心里仿佛激起了澎湃的浪,竟忘了手中还握着绣剪。

“但昨夜我听我家二郎说,发榜那日尚书省的郑仆射听说卢兆安是扬州人,早把他叫到跟前问话,从卢家祖上一直问到三亲六故,大有要将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若是卢公子扬州尚未婚配,郑仆射多半要延媒拟亲了。”

这话显然让人吃惊不小,另一位夫人道:“卢公子一举成名天下知,荥阳郑氏更是百年望族,说起来倒是一桩良缘,既是宰相亲自问话,卢公子怎么回的?”

“卢公子说他幼时失怙,为了重振门庭,这些年只知日夜苦读,未曾婚配过。”

杜庭兰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不过数月工夫,此人竟将她一笔勾销。

皎日之誓,言犹在耳,当初有多让她心驰神荡,此刻就有多讽刺。

珠帘泠然作响,眼看有人要进来。杜庭兰强支着胳膊欲起身,掌心陡然一阵湿热,低头才发现被剪子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珠朵朵涌出,红得惊心刺目。

她丧魂落魄地望着那片模糊的红,如今只后悔当初为何要擅自去扬州城外踏青,若没有桃花林中那次偶遇,怎有今日之辱!

“娘子!”伤口被人用帕子死死按住,杜庭兰木然抬头,就见红奴惊惶地望着她,刚才她只盼这丫鬟把话带给卢兆安,现下想起那人就要作呕。

红奴急急忙忙检视完伤口,拿出一件物事低声道:“卢公子让奴把这个带给娘子,说要娘子去月灯阁外的竹林见他。”

杜庭兰冷笑一声,夺过那彩胜要撕烂,奈何手指颤动,撕了一趟没撕动,反把手掌的伤口再次迸开了。

***

滕玉意掀帘迈入屋内,讶道:“咦,表姐不在此处?”

小沙弥尼也吃了一惊,刚才众贵女去西苑戏场观百戏,杜家小娘子自愿留下来剪彩胜,案几上还摆着几枚剪好的金箔片,人却不见了。

不过这也寻常,今日是上巳节,百姓们出城祓禊,她们静福庵因为毗邻曲江池,一大早也是车马盈门,庵里这样大,哪能处处照管得到。

“贫尼也不知杜檀越了何处,不过前头胡人们开始耍百戏了,杜檀越去了戏场也未可知,滕檀越,可要贫尼为你带路?”

小沙弥尼说着打量滕玉意,头上戴着幂篱,皂纱下玉腕皎皎,虽说看不清面容,但千娇百媚的做派一看就是个美人,今日庵里仕女如云,这般出色的可不多见,听说跟那位杜檀越是两姨表亲,也不知什么急事,一进庵就来找杜家人。

只听滕玉意笑道:“不必了,我表姐不喜看百戏,兴许在园子里赏花,师父请留步,我自去寻她。”

走了两步,滕玉意突然回身指了指案几:“师父,这些彩胜是我表姐剪的?”

小沙弥尼愣了愣:“是。”

“正好我去找表姐,小师父能不能让我把这些彩胜带走?”

本就是消遣的玩意,何况用的不是庵里的金箔和玉片,小沙弥尼忙道:“请便。”

这时另一位小沙弥尼寻过来:“圣人要观大酺,今夜长安城不宵禁,江边的月灯阁要办进士宴了,住持让看好众女尼,不许到月灯阁附近去。”

小沙弥尼恭谨地听着,难怪刚才庵门口过去好多银鞍白马的少年郎君,原来是为了一年一度的进士宴而来。

“弟子知道了。”转头才发现滕玉意已经收好彩胜离开了。

滕玉意一面走一面打量不远处的月灯阁,朱甍碧瓦隐在薄薄暮色中,檐角下点起了流光溢彩的琉璃灯。

前世杜表姐就死在了上巳节这晚,丫鬟红奴也遭了毒手,本来好好地跟姨母在静福庵礼佛,不知何故竟私自出了庵,等找到她们时,一主一仆横尸在离月灯阁不远的竹林里。

出事时滕玉意人在扬州,也知表姐死得离奇。

表姐一贯孝顺稳重,就算不喜热闹也会在姨母身边侍奉,为何姨妈去了西苑观百戏,表姐会留在僻静的云会堂。

这些彩胜更是莫名,今日并非“人日”,表姐怎么想起来剪这个了。倘若表姐有意要安排独处的机会,剪彩胜又是为了给谁传递消息?

滕玉意飞快翻动手中的金箔,翻了一晌未能找到只言片语,倒也不觉得意外,表姐虽然秉性柔弱,做起事来却细针密缕,前世姨父姨母查了那么久,始终没能找出引表姐去庵外的那个人是谁。

想到当时表姐被人勒死后的惨状,滕玉意恨恨然抬头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本想跟姨母一道去找表姐,只怕要来不及。

“碧螺,你和青桂速去找西苑姨母,我带白芷去庵外的竹林,若是姨母来时我和表姐未回,就让她老人家带人到月灯阁外的竹林来寻我们,切记要快。”

碧螺和青桂应声是,滕玉意摸向袖中的那张拜帖,还好来前就做了万全准备。

庵门口比之前冷清了不少,游人们全涌到隔壁西苑看表演,高高的戏台上,婆罗门胡正表演幻术,乐声一转,康国胡女扭动腰肢跳起了妖娆的柘枝舞。

金石丝竹声声入耳,滕玉意坐上小犊车撩开窗帷往外看,本就是上巳节,何况不宵禁,平头百姓自不用说,连王孙贵族也来此取乐。

沿着水边往月灯阁走,随处可见衣饰华贵的公子和美人。

滕玉意和白芷游目四顾,未能在人群中找到杜庭兰。

行至半路时,犊车突然停了,一位名唤端福的奴仆拦到车前:“此处行人太多,小人问过一圈了,见过杜家娘子的只有一位卖饧粥的小贩,这人说杜娘子带着婢女往江畔东南方向去了。”

滕玉意顺着方向看,正是那片竹林,她忙对端福说:“跟在车后。”

天色已晚,出事往往只在一瞬间,车夫扬鞭加快车速。

那是长安城最大的一片竹林,前后连绵数百米,人若置身其中,极易迷踪失路,所以前世那人在林中悄无声息杀死表姐和红奴,又悄无声息离去。

前世滕玉意赶到长安时杜庭兰已经进了棺椁,她恸哭着帮姨母整理遗物时才知道,表姐出事那日穿着一条郁金裙,正是她送给表姐的生辰礼物。

裙子花费重金,由扬州绣娘一针一线缝制而成,颜色如暖金,华贵如云霓,即便繁华如长安也不多见。

今日她有备而来,到静福庵第一件事就是派端福在外头找寻表姐,以郁金裙为线索,果然很快就打听到了表姐的行踪。

竹林并不远,越往前行人越少。

***

滕玉意沉着脸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婢女白芷在一旁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数日前从扬州来长安途中,小娘子不慎落水大病一场,醒来就开始把玩这柄怪剑。

那是柄翡翠小剑,通体莹绿,长约一尺,不知娘子从何处得的,这几日老拿出来把玩,依她看有些奇怪,剑是世间至坚至韧之物,岂有拿翡翠做剑之理?

况且自从夫人去世,小娘子从不摆弄府里的兵器,身为名将之女,却养得比儒官的千金还要娇怯,这回娘子一下船就直奔静福庵也就罢了,还把这翡翠小剑藏在袖中。

白芷打小服侍滕玉意,深知小主人面上甜美,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平日里跟滕府往来的世家千金,明里暗里都吃过娘子的苦头。

老爷长年戍边无暇管教女儿,眼看娘子的性子愈发刁钻,无奈之下将娘子送往扬州杜府,由姨妹杜夫人代为管束。

杜家家风清正,杜夫人待娘子如亲骨肉一般,杜家的长女杜庭兰,更是处处以表妹为重。

几年下来娘子早将姨母和表姐视为挚亲,只是性子远比常人要别扭,嘴上不肯说罢了,但说起这世上娘子最在意的人,莫过于杜夫人和杜家小娘子了。

白芷猜不透自家主人为何如此焦灼,不过从滕玉意眼里浮动的戾色可以看出,要是再找不到杜庭兰,滕玉意绝对会做出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

白芷往窗外一看,愣住:“娘子,你看。”

滕玉意把翡翠剑收入袖中,竹林入口处停了一辆镶金饰玉的犊车。

看样子刚来不久,仆从们忙着在竹林外围幄幕,瞧这富贵已极的排场,恐怕还不是寻常的公卿贵族。

白芷面露犹疑,滕玉意却自顾自戴好幂篱下了车,视那些仆从如无物,直往竹林走去。

仆从望见滕玉意,立刻上前阻拦:“小娘子请留步。”

滕玉意敛衽一礼,笑问:“此处并非禁苑,何故不让通行?”

仆从道:“我家公子要去江畔击毬,故在此处设了幔帐,等他出了林子,自然就放行了。”

白芷脸色微变,这话霸道至极,偌大一片竹林,说不让进就不让进。

滕玉意倒沉得住气,点头笑道:“巧了,正好我也要抄近路去江边赴宴。”

仆人们互望一眼,脸上都现出诧异之色,江畔筵席不只一处,赴宴者全是达官贵人,这女子轻车简从,委实看不出来历。

“既是赴宴,想必有帖子。”

“帖子?”

这时犊车前一位侍奉巾栉的中年仆妇道:“今晚除了进士宴,陛下也会在紫云楼观大酺,随行的王孙公子可不少,消息传扬出去,引来了多少痴头痴脑的小娘子。”

滕玉意望过去,心中一哂,真是前世的冤愆,居然在这里遇见这对主仆。

那仆妇也在端详滕玉意,头戴幂篱看不清相貌,不过仆妇心里很确定,以往从未在长安见过这号人物,口口声声要抄近路去江边,却连帖子都拿不出,她自恃身份并不想说重话,只是这一路都撵了多少这样不知轻重的女子了。

妇人脸上添了轻慢之色,对那几个豪仆道:“多半又是奔着你家公子来的。这位小娘子,老身奉劝你一句,他家公子可不好惹,趁早走吧,省得自讨没趣。”

这番话直接将滕玉意打入了攀高结贵之流,白芷脸涨得通红,这人分明也是惹不起林中那位才在此苦等,本该同声同气,竟掉过头来找她们的麻烦。

“是么?”滕玉意冷笑,“若我偏要进去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对拦路的那几个仆从道:“时辰不早了,请你家主人行个方便。”

众人面色微变,那是一张郡王府常用的缃色拜帖,上款是淮南节度使兼扬州刺史滕绍,下款是淳安郡王的亲笔署名。

他们平日总跟淳安郡王打交道,郡王的字迹一眼就能认出。

淳安郡王是本朝宗室,当今圣上的堂弟。淮南节度使滕绍,则是威名远播的名将。听说多年前淳安郡王随陛下去骊山驻跸时不慎遇过一次险,正为滕绍所救。

这两号人物都是自家小郎君的前辈,即便小郎君见了也得下马施礼。

众仆不敢再拦,只是仍将妇人和她身后那辆犊车挡在林外。

中年仆妇半张着嘴,忽听犊车里有人严厉地咳嗽一声,听声音是位极年轻的小娘子。

妇人回过了神,赶忙换了一副恭谨的笑模样向滕玉意赔罪。

滕玉意瞥她一眼,带着端福和白芷往林中走,边走边对老车夫说:“你在此处等消息,若是姨母来了,立刻带她们到林中找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伪重生,后期会释疑。

第2章

白芷回想滕玉意方才的眼神,暗自捏了把汗,以娘子睚眦必报的性子,难保不会找那仆妇算后账。

“娘子,你认识那仆妇的主人么?”

滕玉意令白芷点上灯笼,心道何止认识,三个月后镇国公的大公子段宁远突然上门与她退亲,正是为了犊车里的董二娘。

记得当时众人听到消息无不诧异,父亲更是惊怒交加,镇国公老脸挂不住,绑了儿子来请罪,然而段宁远顽固异常,宁受笞刑也要退亲。

“阿爷若是不解气,再加一百也使得。”

昏昏雾雨里,穿墨色襕衫的年轻男子直挺挺地跪到庭前,摆出一副宁死也不回头的架势。

镇国公气得七窍生烟,夺过鞭子亲自施笞刑。

“老夫今日就打死此獠!”

父亲冷眼旁观,直到镇国公把段宁远打得半死才开口:“无故退婚,错不在吾儿。你背信在先,休想将过错推到玉儿身上,此事传扬出去,势必引发街谈巷议,但叫我听到半句指摘玉儿的话,别怪我滕绍手段无情!”

说罢当众撕毁了“通婚书”和“答婚书“,将奄奄一息的段宁远逐出了府。

起先坊间提起此事,无不惊讶段宁远会做出这种背德之事,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流出了别的说法。

段宁远是公认的笃行君子,情愿背负天下骂名行此事,定是因为滕绍的女儿德行有亏。

听说这位小娘子表里不一,顶着张鲜花般的脸,性情却极其狡诈。

这套说辞愈演愈烈,没多久就传到了滕绍的耳里,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今后谁还敢向滕家提亲。

但不等滕绍从淮南道赶回来亲自动手,段小将军就因与董二娘幽会被人给撞见了。

那是一次秋日射礼,与宴者几乎都是王公贵人,地点在乐游原,附近有座荒废已久的佛寺,不知谁说到寺中有奇花盛放,一下子挑起了众人的兴致。

大家过去寻乐,不巧撞见了段小将军和万年县董明府的二千金幽会。

董二娘为了方便出行身着男子胡装,然而掩不住娇婉之态。

董二娘泪光盈盈,段宁远温声宽慰,两人倒是守礼,但任谁都看得出段宁远对董二娘的倾慕和呵护。

此事激起轩然大波,两人缱绻绸缪,可见早有往来,段小将军的品行人人称道,毁弃婚约竟是因为恋上了别的女子。

早前那么多关于滕家小娘子的无礼揣测,段小将军居然一句都不曾维护,纵算没有情义,毕竟缔结过婚约,只顾心爱之人却任凭滕家小娘子被人诋毁,简直是木石心肠。

一时间人言藉藉,有不齿段宁远所作所为的,有指责董二娘轻佻狐媚的,镇国公府丢尽了脸,国公夫人不怪儿子只恨董二娘,宁死也不让董二娘进门。

当晚滕玉意歪在胡床上,气定神闲地喝着酒盏里的石冻春。

段宁远要跟谁双宿双飞她毫无兴趣,但因为一己之私妄图把她也赔进去,未免欺人太甚。

段宁远是个极谨慎的人,为了布这一场局,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终于等来这两人身败名裂的一天,她怎能不豪饮。

***

仆妇看滕玉意等人顺利入内,也上前打商量,但一众豪仆只管拦在林外,无论如何不放行。

仆妇嗓门不小,白芷在前头听了几句,才知这仆妇是万年县董明府家的管事娘子。

白芷虽常年在扬州,也知长安城分为两县,东城属万年县,西城属长安县。

两县县令说来只是正五品上的官阶,但地处京畿执掌实权,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无怪乎府里一个管事娘子都如此跋扈。

交涉一番全无效用,那中年仆妇好生狼狈,只听犊车里的人唤了一声,妇人上了车又掀帘出来,悻悻然吩咐车夫道:“二娘担心老夫人的病体,急赶着赴完宴回城侍奉,莫在此处干耗了,另绕远路罢。”

车夫应了,香车辚辚,渐行渐远。

白芷看了看滕玉意,娘子一进到林中就如临大敌,她纵然再好奇,也不敢再多问了,只奇怪那些豪仆的公子究竟什么身份,连万年县县令都不放在眼里,而且想必已经出了林子,因为起先还能听到不远处有说笑声和脚步声,渐渐只剩萧萧瑟瑟的风声。

静水深流,越安静越诡异。

走了一段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白芷只觉得后脑勺发毛,还好身边跟着个端福,这老奴从娘子三岁起就被老爷派到娘子身边,身手不凡忠心耿耿,早前被娘子派出去找杜庭兰,现下又随她们进了林子,有他在身边护着娘子,总算让人心安不少。

空气凉而浓厚,慢慢渗入了一丝苦腥味,越往前走,气息越刺鼻。三人正疑窦丛生,林中蓦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声,树梢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头顶飞过。

白芷遍体生寒忙要护住滕玉意,滕玉意却低喝道:“端福!“

“是!”只听铮然一声,刀刃寒光迫人,端福拔刀飞纵出去。

滕玉意提裙急追,那女子叫声虽然短促,分明就是表姐,可方才那巨物过去时气咻咻然,竟不知是人是畜。

她脑子里转过千万个念头,凶手不会是封林之人,既要杀人,何必大张旗鼓,当众拦了那么多犊车不让进,无异于向天下昭告他是凶手。

依她看,凶手多半藏在林子里暗处,她因怕遭暗算,进入林中之后便万分防备,哪知遽然生变,比她预料的还要诡异。

利器锵然作响,端福已然跟那东西交起了手,所用兵器是父亲当年在葱岭戍边时得的千年玄铁所制,劈石斩金,无坚不摧。

滕玉意心中稍安,不管凶手什么来头,甚少见端福失手。

白芷吓得不轻,幸而手里的灯笼未丢掉,主仆两人急跑几步,颤动的光影撒向前方,一团影子伏在地上,隐约是个女子。

滕玉意拔出袖中的翡翠剑,即将奔到跟前了,又被残存的一丝理智拉住,停下来让白芷举高灯笼:“看那人是谁。”

白芷哆哆嗦嗦照亮那人。

“红奴?”

红奴面若金纸,好在还有气息,滕玉意蹲下来查看,急声问:“表姐呢?”

红奴大咳着睁开眼睛,表情空茫了一瞬,慌手慌脚爬起来:“娘子!娘子!”

这丫鬟已然吓破了胆,滕玉意急火攻心,夺过白芷的灯笼正要起身,身后“砰——”地一声,有重物撞击到地面,只听端福闷哼道:“娘子当心!”

滕玉意脑中一空,端福怎会失手?

来不及回头,一股怪风从后头疾行而至,风里夹裹着浓浓的草木清香。

红奴和白芷瞳孔猛地放大,那东西来得太快,没等她二人过来推开滕玉意,黑影的手掌已经搭上了滕玉意的肩头,只需一勾一拉,就要将滕玉意撕成两半。

怪物一击得手,居然怪笑起来,腔调柔媚轻悦,像极了满怀柔情的妇人,红奴和白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欲上前帮忙,听到这可怖笑声,双双吓昏在地。

端福爬起来嘶吼一声,只要这东西收拢巨爪,娘子焉有命在。

一时间力气蛮生,胳膊本已折断,又强行握住了刀柄,就这样拔地而起,如鹘鹰般俯冲直去。

这一招有开山劈石之力,必叫那东西皮肉开花,岂料刀峰斫下去,犹如斫在了岩石上,“锵锵锵”,溅起一溜橘色的火星,连皮肉都未砍破。

那东西得意之极,笑声又甜美了几分,乍听之下近乎十五六岁的娇憨少女了,巨爪之下好似生出了藤蔓,慢慢抚上滕玉意的脖颈。

端福心胆俱裂,正要横肩一撞,耳畔银铃般的笑声蓦然变为狼狈惨叫。

只见滕玉意握着翡翠剑,恶狠狠朝自己肩头的怪爪刺去。

每刺一下,怪物就怪叫一声,仿佛正遭受剜心之痛,叫得无比凄厉。

端福骇异得忘了收手,滕玉意早忘了害怕,来之前脑海中设想过千遍万遍,若能当场抓到谋害表姐的凶手,必将那人千刀万剐,想到表姐或许仍在此物手中,她下手既狠又快。

前世表姐惨死之后,姨母也因遭受重创一病不起,短短半年时间,她相继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个亲人,原来祸事全因这怪物而起,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扎进皮肉还不够,滕玉意狞笑一声,如同捣齑酱一般,剑尖在怪物爪背里来回搅动。

怪物的惨叫声拔高几分,无奈动弹不得,“扑通”又有重物落地,黑暗中听到女子痛苦地低哼。

滕玉意脑中仿佛有根琴弦被拨动了一下。

“表姐!”

“是表姐!快,端福!“

端福不待令下,瞅准机会就地一滚,把杜庭兰捞入臂弯,腾跃起落之间,便将其带离怪物脚边。

滕玉意待要再刺,可就是这一分神的工夫,肩上力道陡然一轻,声声惨叫声中,那怪物竟生生扯断了自己的巨爪。

刹那间血流如柱,腥秽的气息直冲云霄。

那怪物戚戚惨惨地哀嚎着,犹如伤透了心肝的女子,高高纵到树梢上,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林外火光照耀,脚步声杂沓而至,杜夫人带着下人惶急赶来,“兰儿,玉儿!”

随之而来的,还有刚才在林外设置幔帐的那群豪仆。

众人望见这情形,都露出惊异之色,不知那妖物使了什么幻术,这番惊天动地的打斗,林外竟没听到半点响动。

有位仆人蹲下来捡起那怪物落下的残肢,未加察看那东西便化为了一堆黑色的齑粉,此人变了面色:“快去禀告世子。”

“世子刚下场击鞠,月灯阁外落了钥,场里那么多人比试,如何给他递消息?”

“淳安郡王今晚也在江畔,不如我去请郡王殿下找世子,妖物来历不明,放任不管定然还会有人遭殃。”

滕玉意惊魂不定,急忙抱起表姐一看,依旧昏迷不醒,好在呼吸匀停。

滕玉意鼻酸眼热,眼前是一张有着鲜活生命力的妍丽脸庞,不是上一世她从扬州赶来时见到的,那张毫无生气的,浮肿青灰的脸。

连日来她困在从扬州赶来长安的舟中,昼夜都在筹划如何避免同样的悲剧,如今表姐活生生在眼前,竟让她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杜夫人面色煞白,急急忙忙推开侍婢抢到跟前:“出了什么事?”

滕玉意闻着姨母襦衣上熟悉的薰香,喉间仿佛堵了团棉花,抬头时却冷静道:“我跟表姐约在此处游乐,谁知撞见了邪物。”

表姐为何出庵,对她来说至今是个谜,周围杂人太多,不得不有所顾忌。

杜夫人心念转得极快,眼看一个女儿昏死过去,另一个女儿骇得不轻,一时间胆战心惊,忙将两个搂入怀中:“好孩子,莫怕。”

她心有余悸地环视周围,一叠声吩咐下人:“快把一娘抬到犊车上,速回城中找医工。“

滕玉意贪恋姨母的怀抱,奈何眼下尚有许多事待理,起身查看端福的伤势,只见自右肩往下,整条胳膊都血肉模糊。

端福依旧缄默,滕玉意心急如焚,让老车夫搀扶端福:“车上有金创药,先止血再说。”

出了林子安置好杜庭兰,正待将红奴和白芷往犊车上抬,只见马蹄翻飞扬起阵阵尘沙,刚才那群仆从去而复返,后头还跟着身着黄衫的宫人。

这群人疾趋到了跟前:“敢问是滕将军府上的犊车么,小人是淳安郡王的长随,殿下听闻方才之事,防着再有人遭殃,让我们火速赶来封锁竹林。”

“淳安郡王?”杜夫人掀开帘子,她早发现女儿嘴唇发乌,正是心中沸乱。

“不只府上几位,万年县董明府的犊车路过此处也受了冲撞,皆由邪物所伤,寻常医工看不了。正巧道长今晚也在曲江游乐,郡王已经去请道长了,另让我们将受伤之人送到紫云楼去。”

滕玉意心头一震,忙攥住杜夫人的手:“姨母,快依几位宫人的话把红奴白芷抬上车。”

表姐几个气若游丝,端福脸上也笼罩了一团黑气,不用想也知道跟那妖物有关,如果不尽快医治,殒命只在旦夕之间。

若她没料错,这位能自由出入紫云楼的道长,正是那位脾性孤拐,却被当今圣上奉为恩师的清虚子。

此人道术之高,海内无双。

第3章

紫云楼就在江畔,与月灯阁望衡对宇。

经过方才之事,无人再敢抄近路,绕过竹林上了大道,又奔了许久才到江畔。

借着车窗外的光亮,滕玉意端详表姐掌心的伤口,血痕未愈,极细极深,原以为是怪物伤的,越看越像绣剪所刺。

“姨母你看。”

杜夫人握着杜庭兰的手来回检视,颤声道:“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多半是那妖物弄破的。”

滕玉意疑窦丛生,怪物的利爪大若蒲扇,要是存心抓下来,表姐的手早已血肉模糊,又怎会只留下细细的一道伤痕?

“姨母,阿姐走前可跟你说过她要出庵?”

杜夫人含泪道:“何曾跟我说过?我到前头看百戏,你阿姐嫌闷要留在云会堂休憩,我想着看完百戏就回城,也就没强着她,谁知这孩子转头就出了庵,还撞上这样的怪事。”

她怔忪片刻,抓住滕玉意的手低声问:“好孩子,你和你姐姐书信往来,可曾听你姐姐在信上提到过哪位小郎君?”

这问题滕玉意早思量过千百遍,但出事时她已有大半年未见表姐,两人相隔两地,以表姐谨慎的性子,心事只会当面跟她倾诉,绝不会随意付诸笔端。

“姐姐隔三差五就给我寄些新奇物件,信上不曾说过旁的,倒想问问姨母,姐姐这些日子在府中可有不寻常之处?”

杜夫人心惊肉跳,来回思量半晌:“你不是不知道你姐姐,向来稳重,样样都周全,就算遇上什么不痛快的事,面上从来不显,这阵子我看她有些消沉,有意留神她起居,愣是没看出不妥当之处,前几日听说你要来长安,你姐姐把你的茵褥衾被都搬到她屋里,举凡你跟她提过的吃食,一律给你提前张罗出来,我看她欢欢喜喜不像有心事的模样,也就撂开手了。”

她懊悔得捶胸:“我也是糊涂,庵里鱼龙混杂,怎能留她一个人在后苑!如果救不回来,我也不活了。”

滕玉意扳住杜夫人的肩膀:“咱们请到了清虚子道长,还怕姐姐救不了么?姐姐现下急等着救治,万事都需姨母拿主意,姨母若是乱了阵脚,还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杜夫人愕了一瞬,拭泪点头道:“好孩子,还是你明白,姨母这是急昏头了。”

说罢强自镇定一番,搴帘吩咐自家下人:“派人去城里速速给老爷和大公子送消息!越快越好!”

滕玉意阴着脸回想林中情形,恰好马车经过月灯阁,她下意识转头往外看。

楼内灯烛荧煌,进士宴开筵了。

客人皆已入席,阁楼门牖紧闭,从外头是别想看出端倪了,她细细瞧了半晌,再疑心也只能作罢。

到了紫云楼前,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宫人迎过来道:“道长头先在楼内饮酒,听说月灯阁的击毬开始了,立刻不见人影了。郡王殿下怕耽搁工夫,让老奴在此等候,自己去月灯阁找道长了。”

杜夫人顾不上寻思一位年近古稀的老道长为何对击毬感兴趣,赶忙下车道:“一切有劳郡王殿下了。”

老宫人令人抬来几架兜笼;“郡王殿下时常感念滕将军当年的救命之恩,赶巧今晚撞上了,结草衔环实乃人之常情,何况府上这几位都有性命之忧,便是没有当年的交情在里头,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在这当口,晚风吹起兜笼前的挡帘,杜庭兰呛了口风,脸庞蒙上一层瘆人的金灰色,随即鼻翼翕动,呕出大口黑血来。

这情状说不出的古怪,滕玉意和杜夫人心尖一抖,一面拿帕子拭血,一面焦声道:“想是吹不得冷风,烦请公公速带我们入内。”

老宫人只知撞了邪物,未知如此险急,忙道:“快随老奴来,万年县董县令的二娘子刚才也受了惊吓,本要赶回城中救治,听说郡王殿下请了道长,临时托人关照,也进紫云楼了。”

杜夫人点点头,陛下大酺通常只令三品以上大员陪饮,若无贵人相邀,寻常官员是进不了紫云楼的。

紫云楼除了观大酺的前楼,另有大大小小的别馆十数座,占地甚为广阔,足以容纳千人。

老宫人没带他们进正楼,直接去往后头的别馆,

官员女眷大多在前头的正楼饮宴,但是别馆里也有不少珠翠盛饰的贵妇,以往女眷们若是不小心喝得酕醄大醉,常会乘坐兜笼自行离开,老宫人为了不打眼,特意准备了几架兜笼。

路过中庭时,丝竹管弦铮然大作,近百名伶优翩翩走入庭中,跃然起舞。

滕玉意目不斜视,紧随在老宫人的身后。

转眼到了揽霞阁,这地方坐落于后苑的西北角,前有假山后有垣墙,众人嫌它景致不佳,往往只有喝醉了的女眷才肯来此处盘桓。

老宫人知道这里比别处清净,特留出来安置伤者。

一行人刚要进院子,忽然有人惊叫道:“为何兜笼里会藏着个男子?”

众人刹住脚步,原来宫人下台阶时摔了一跤,不小心把端福的腿颠了出来,脚上的靿靴一看便知是个男仆。

滕玉意和杜夫人互望一眼,先前怕横生枝节特将端福的兜笼盖得严实,照理不会露出破绽,不知宫人为何会突然摔倒。

说话的是几名簪花珮玉的仕女,面有醉意携扶而来,看样子正要到揽霞阁休憩。

“温公公,后苑怎容得下这等蛮仆,还不快把这东西撵出去!”

老宫人露出笑容上前行礼:“老奴失礼了,这是淮南节度使滕将军家的娘子,这位是国子学博士杜博士的夫人,今晚赴宴途中不小心出了意外,眼下急等着救治,淳安郡王听说受伤的有好几人,先行去请道长了,走前命老奴安置伤者,因情状急迫来不及各处通知,还望几位娘子莫要怪罪。”

众女脸色稍霁:“原来如此,我等素来胆小,陡然看见兜笼里藏着一个粗仆,误以为有人擅闯后苑,方才失礼了,容我们赔个不是。”

滕玉意笑靥浅生,撩开幂篱的皂纱,欠身回礼道:“万万当不起,事出突然多有唐突,说来全是我们的过错。”

众女见她娇憨婉约,心里先有了好感,有人低声道:“前些日子就曾听说有妖邪作怪,先后死了好几名小娘子,只因肌体上无伤,法曹误以为是无疾而亡,直到报官的人多了,才惊动了大理寺。”

滕玉意一惊,前世表姐遇害前后,长安城从未听说有妖邪作怪,表姐颈项上有明显的勒痕,分明是被人所害,为何说“肌体无伤”?难道今晚在林中撞见的那个,并非前世害死表姐的凶手。

“既然请到了大理寺和清虚子道长,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想来很快能查清了。滕娘子,把这男仆放到外头等着救治便是,何必带入院中。”

杜夫人笑道:“吹不得冷风,要是搁在外头,只怕等不及救治便没了,说来也是护主才受此重伤,怎好弃之不顾。”

众女面露犹疑:“可是席上好些娘子有了醉意,让这男仆大剌剌躺在院子里,万一女眷们来此休憩,被这下人冲撞可如何是好。”

温公公道:“都是老奴思虑不周,只当受伤的都是女眷,到门口迎接滕娘子和杜夫人时,才知有位男仆也受了伤,头先已经把董县令家的二娘子安置在了揽霞阁,一时挪不出别的院子,只好先将就。不过请几位小娘子放心,老奴已令人拾掇旁边的昭乐轩,顶多一刻钟就可安置了。”

众女略有松动,忽有人道:“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美艳妇人懒洋洋踱入院中,边走边用一双灵动美眸环视众人,夫人鬓边贴着翠钿,气度雍容,举止也非凡。

贵女们纷纷上前行礼:“安国公夫人。”

滕玉意前世在长安待的日子不算久,王公大臣的女眷却也见过不少,依稀记得安国公在原配去世之后,又娶了赵郡李氏寡居的妹妹做续弦。

李女容颜姝丽,自幼精于音律,老李夫人将这个女儿为掌上明珠,日日要听她抚琴。

李女也孝顺,安然在母亲膝下奉养到二十多岁才出阁,本是一桩难得的好姻缘,岂料成亲不到三年丈夫便从马下摔下死了。

李女悒悒不乐回长安游历,安国公偶然与其邂逅,一见之下惊为天人,隔天便请人上门说亲。

在滕玉意的印象中,小安国公夫人身体羸弱素不喜交游,因此前世从未与其打过照面,今晚见了,才知李女如此明艳。

有人将方才之事说了,安国公夫人挑起半边秀眉:“今晚各院都占着,唯有揽霞阁闲置,不让我们在此醒酒,还有何处可去?早先她们迫我喝了好些酒,我心里直发慌,再不歇息只怕要害病。”

温公公面色发紧,今晚风甚大,兜笼的轻帘挡不住什么风,刚才他是领教过的,杜家小娘子吹了口风脸色便那般骇人,若这男仆躺在风口里,估计很快就会没命。

杜夫人到兜笼里探视杜庭兰,气若游丝,手脚也冰冷,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马上抬到屋内安置,但是看安国公夫人这阵势,如何肯把院落腾让出来。

“还等着做什么?快把他扔出去,料也死不了。不过是个粗使下人,倒比主人还矜贵。”安国公夫人像是醉得不轻,说完这番话,以手抵额,晃晃悠悠往院内走。

杜夫人五内俱焚,斟酌着要说话,滕玉意却先她一步笑道:“国公夫人有所不知,温公公把伤者们安置在同一个院落,一来是方便道长来了作法,二来也是为了尽快查出那邪祟的来历。这妖物出现得离奇,法力又高强,如不早些将其降服,下一个受害的不知会是谁家娘子。”

众女面色一变,安国公夫人停下脚步,回过头打量滕玉意。

滕玉意又道:“方才诸位没在竹林中,不知那妖物有多凶残,它爪子足有这么大,一爪就能要人性命,扑袭人的时候,半点声响都无。”

庭中人面面相觑,眼中惧意加深。

滕玉意道:“这样的妖邪,一日不除,长安一日无宁日,娘子们往后出门,随时可能与它撞上。如今只能指望道长能尽快擒拿此妖,可即便道长有通天的本领,也还得先救活这老奴,原因么——”

安国公夫人被勾起了兴趣:“恕我眼拙,委实看不出这老仆有什么能耐,你且说说,道长来了为何要先救这老奴?”

滕玉意笑眯眯道:“道长未跟妖物打照面,万一交手时未能摸清妖物底细,极有可能叫那妖物侥幸逃走,这老奴就不一样了,他不但看清了妖物的模样,还深知它怎样出招,正所谓知己知彼,要捉妖,这老奴的命就万万丢不得,不但丢不得,还得想办法让他早些醒来。”

贵女们有了松动,安国公夫人面色变幻莫测,看样子没有再阻遏的意思。

“忘了说一句。”滕玉意一本正经补充,“若不是这老奴舍身抵挡一阵,那妖怪也许已经蹿到紫云楼作乱了,败坏宴饮事小,损人伤人事大呀。”

众人早已是脊背发凉,听了这话,险些低叫起来,滕玉意目光从左到右一扫,眼看差不多了,便顺理成章让温公公把伤者往里抬,转眼到了廊庑下,回身屈膝一礼:“多谢夫人承让。”

安国公夫人懒眼含笑:“你是谁家的女儿?从未在长安城见过你。”

温公公和杜夫人忙着安置伤者,滕玉意一心要进屋,少不得耐着性子笑道:“回夫人的话,小女子姓滕,阿耶是淮南节度使滕绍。”

“原来是滕将军的千金,刚才我醉后失态,如有言行不当之处,先向滕娘子赔个不是。”

滕玉意假作大方:“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一场误会。”

安国公夫人掩嘴而笑:“我知道滕娘子还在生我的气,现下我酒醒了,也弄明白出什么事了,这样罢,我给你一个好东西,权当抵我的过错。”

她从腰间摘下荷包,取出一个小小的玉色净瓷瓶:“去年国公爷从清虚子道长处得的,据说能御百毒,我这人最胆小,得了这丹药后便随身带着,说来也巧,几个月前我和乳娘去韦曲游乐,不慎撞见了邪祟,乳娘当场昏迷不醒不说,身上也像染了一层金砂似的变了色,我吓得不轻,想起这丹药,情急之下给乳娘喂了一粒,仅半柱香的工夫就见好了。”

滕玉意暗暗心惊,听这番描述,居然与表姐目下的症状处处吻合。

杜夫人和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在屋里听到几句,急忙掀帘出来。

“我并不知你们撞的什么邪祟,不过清虚子道行高深,配的药方当能驱邪除祟,你们姑且拿去用,或可抵御一时。”

杜夫人大喜过望,女儿命悬一线,清虚子道长迟迟未现身,这丹药对她们来说无疑是甘霖雨露,她赶忙下了台阶,再拜稽首:“多谢夫人。”

滕玉意满心都是如何救表姐和端福,当即收起促狭之意,随杜夫人认认真真行礼。

安国公夫人令人扶她们起来,自我解嘲道:“谁叫我醉后无状,赔礼也是应当的,这算不打不相识么,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讨人喜欢,来,摘了幂篱让我瞧瞧。”

滕玉意依言撩起皂纱,无意中往下一瞥,目光忽然凝住了。

安国公夫人一举一动都尽显妩媚,握住滕玉意的手道:“‘四方之盛,陈于广陵’,见过滕娘子这样的美人,我才知扬州的盛名从何而来,早想去扬州游历,奈何身子不争气,难得如此投缘,滕娘子可愿意同我们说说当地的风土人情?”

众女讶笑:“往常只知国公夫人诗酒琴是一绝,甚少见夫人如此有兴致,横竖几位伤者都有了救命灵药,不如到旁边屋子醒酒说话,等道长来了再走也不迟。”

刚受了人家的馈赠,自是说不出“不“字,杜夫人急欲进屋照料,拍拍滕玉意的手背,低声道:“去吧,姨母去里头喂药,你初来长安,趁这机会多结识些小娘子,往后闺阁中走动起来也方便。”

滕玉意盯着安国公夫人握自己的那只手,心中惊疑不定,来回思量一番,挤出笑容应是。

左右都被围住,滕玉意只能随众女往屋内走,不料刚走两步,啪嗒一声,腰间的蹀躞带掉下来一件东西,骨碌碌,骨碌碌,一路滚到安国公夫人的脚边方停下。

原来是一个圆溜溜的银丝绣球,滕玉意眨眨眼睛:“对不住,是我的香囊。”

她款款分开众女上前捡那东西,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安国公夫人的右臂,隔着一层光软衣料,只觉底下硬得硌手。

她如遭雷击,环视一下院内,董县令家的管事娘子已是急三火四,杜夫人急欲将药丸分给那妇人,她迈步上前,一把夺过那药瓶:“慢着。”

众人一愣。

滕玉意望着那药瓶,耳朵却留神周围的动静,不知何时起,揽霞阁变得极静,外头本该乐声泱泱,却连一丝杂声都不可闻。

这情形诡异莫名,滕玉意压下胸口翻涌的恐惧,镇定道:“夫人,我头痛欲呕,想来也沾染了那东西的邪气,不知吃这丹药管不管用?”

“自然管用。”

杜夫人这才回过了神,忙要过来察看滕玉意的脸色:“玉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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