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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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名称: 公主请造反
本书作者: 熊猫总裁
本书简介: 自古以来,乱世总有人造反。
乌恩其就生在了这样一个乱世,身为北国草原上的公主,她射箭弦无虚发,打架一个打五,各种计谋都能轮番上阵,也是正常的……吧?
南国北国打得火热之时,连乌恩其身边都被安插了卧底,更遑论草原其他大小部落。
各部落之间彼此倾轧,明争暗斗仿佛永无止境,烦了——她要造反!
造反路漫漫,可她并不孤独。她姐,同一个姥姥的表姐,女扮男装,是南国的王爷。
所以乌恩其觉得,想造反这事指不定有遗传。什么酒肆的老板姐妹、南国的卧底姑娘、一打十能顶两个她的大侄女、将军的遗孤……通通被她拉到了一个战线。
她们所有人,都想要一个新时代,一个女子也能主宰自己命运、也能顶天立地的时代。愿为此抛头颅,九死不悔。
大营里,统一草原,成败在此一举。乌恩其对漂亮卧底男说:“回去吧,挡在我的面前,你只有一条死路。”
漂亮卧底摇摇头:“我永远不会拦在您面前,我只是想见证……女王的诞生。”
乌恩其看过同盟的女人们或年轻、或苍老,但无一例外都坚定不移的面孔,抽刀出鞘:“那么,让我们从此,迈出一步!”
因为心硬反叛命运的公主x因为心软严重失职的卧底
注:感情较慢,1v1双洁
第01章 涡旋
“帝自登基以来,乱象不断。大典夜彗星冲日,次年淑妃养双生子,其一生下来就是没气的……后面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依老朽看,北狄西戎势力太大,本朝怕是无力平番。蛮子眼皮浅,要些丝帛金银倒也能应付过去。”酒馆里,一老头捋着干枯的胡须,叹道。
“这是耻辱!”一年轻人拍桌呵道。
“萧王殿下前些时候打了好几个胜仗……要我看也未必。”一人说。
“满朝无勇者,就他一人顶用也翻不了天,更何况他近日居然被一个女人打退了三十里。”又一人说。
“唉!”众人齐叹,又是喝酒。
*
这番谈话的主角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一望无际的碧草中心。草原上的天总比其他地方蓝些,上头盘旋的飞鸟缩成小黑点似的。地上是一只马队,为首的女人正挽弓搭箭。
“禀公主,萧王求和,已再退二十里来表诚心。”一男子蓄着大胡子,快步前来。
一箭破空而出,天上翱翔的黑影应声而落,众人一边欢呼一边打马朝着落地处去。
“好!”放箭的女人也喝彩一声,把弓挂上肩,翻身下马。她看上去年纪很轻,不过十六七岁。身量苗条敏捷,一头黑发高高绑起,五官到很是柔和,左边耳朵上挂了个绿松石的坠子,右边就那么空着。
“王兄这下便没有理由了,”她眯了下眼睛,轻蔑道,“土地已经吃到我嘴里,怎么可能再给他吐出来呢?”
这女子正是当今草原五十一部总统领之妹,她的名气在草原上极大。人人皆知喀鲁王妹乌恩其,以女子身拔得了两年前达慕大会骑射项的头名。
按理说她到了年纪该嫁出去的,可达慕大会上各项的头名要封勇士,要给封地,她就这么生抢来一块地盘。
此事是有些稀奇在的,虽说草原上的女人也多少会一些功夫,可向她这般挫翻一众膀大腰圆的好手的,真是不多见。
乌恩其虽然个子生的高挑,却也没有强壮到虎背熊腰的程度,倒像是豺狼虎豹里混进来的一只鹰。
总之,这位年轻的公主是有领地的主了,只是她兄长喀鲁王许是有说媒的瘾,嫁了所有的姐姐妹妹们去联姻。如今只剩下这一个小妹,便三番五次地找机会要虢了她的地,好让她老老实实联姻去。
*
五日前。
“大王说了,殿下到底是大王亲妹子,不忍看您和南边人玉石俱焚,只要您开口,我们这就接您回王城。”说话的人信使打扮,正跪伏在乌恩其面前。
他带来的这番话本该是充满威慑的,可从他嘴里出来便显得十足地战战兢兢。
“嗯。”乌恩其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翻动着一张地势图,看都没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
信使的汗流的更多了:“殿下……求您给小人一个准话吧!”
“我和王兄手足一场,想必葬仪的钱他还是会出的。”乌恩其语调毫无起伏,像是在谈论今日又去牧羊了一般。
可这话分明就是要和南人死磕到底的架势,信使飞快瞄了她一眼,想不通她为何非要和喀鲁王对着干。
大王嫁妹子肯定是嫁到富饶的部落,一嫁过去就是锦衣玉食的王妃,何必为了块地拿命开玩笑呢?
“殿下……”信使还欲再劝,话却被乌恩其一个冰冷的眼神扫回喉咙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中原换了个将领,皇子亲征,这人是个主战派,又极年轻不吃贿赂,”她悠悠道,“话我替你说了,你可以走了。”
信使哪敢再言,这位小公主也是有名的生性冲动。若是软柿子,还能捏上一把,对上这位怕是只有被捏的份儿。
送走了信使,乌恩其扫视了一圈下手的人。未嫁的公主光配了好些侍女护卫,能出主意说话的人是一个没有。
乌恩其挥了挥手,驱散一屋子的人,只留个贴身伺候的女孩。她一言不发,静静凝视着大殿中昏暗摇曳的灯火。
有些打算没必要与别人说,有些则是不能与别人说。
比如她现在谋划的,最好在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好。
这块地,独属于她的地,实属重要。有了它,她就不再是无根浮萍,可以成为千草中的一棵,扎在土上生长。
草原上的孩子也像草,命格都轻贱。没有南边那种精细的郎中,那分门别类的各种药,有的只是老一辈人凭记忆拟的方子,拿各种东西煮成的水,生病了就灌一碗下去,能不能活,全看自己命够不够硬。
所以一到冬天,人就会像草一样死去。死的多,只能生多一点来对抗,哪怕做了王,这种想法也根深蒂固。
乌恩其说是公主,也只是旧王众多子女中的一个,和她的母亲是众多妻妾中的一个一样,没什么特殊。母亲在时,还能依靠母亲,只是母亲死的早,后面的岁月就只能靠着自己。
她太清楚王的姬妾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了,旁人总说这些女人不用受着风吹日晒,只要撒撒娇就能衣食无忧。
可手心向上的人命比草更贱,连母亲弥留之际都叮嘱她千万不要走上这条路。乌恩其时常能看见一道漩涡,缓慢地呼啸着,悄无声息地吞噬了许多条命。
“真是让人……头晕。”她喃喃道。
侍女柔声问道:“公主可是吃了酒,醉了?”
乌恩其觉着好笑,她回到座前,重新铺开那张地势图。
“醉的不是我。”她说。
*
此地处于大坡之上,又因草原气候,阳面生着些草木,阴面则多嶙峋怪石。两箱分界处有一块显目大石,其状分支如鹿角,顾得名鹿角岘。
一过了鹿角岘,便是大片荒无人烟的土地。夏天还能长着点野草,但也因为雨水不足生得矮小,色泽更没有草原其他地方来的翠绿。
那荒地便得了个土名儿,叫“几浩格”,意思就是秃头。百姓放牧都不大爱去这一块,怕今年一牧,来年彻底长不出草来。
这鹿角岘,便是乌恩其给予希望的那块封地。有了地,她就是领主,断没有领主带着地嫁给别人的事情的,只消死咬着这块地不放,婚姻之事旁人自然无法插手,哪怕想插手的人是草原首领也不行。
不大的一片地方,却真真切切护住了乌恩其,让她得以成长与喘息。
只是如今恰逢战乱,南边人不缺猛将,只是没死在沙场上,多折在内斗中了。
草原便趁机撵着一通揍,给南边揍破了胆子,畏畏缩缩多年没有大动静,只有年年不同的主将向世人宣告他们仍在“努力”。
鹿角岘理说不在前线,谁料南边这新换的这主将脾气够硬,贵为皇子却敢杀在最前面,颇有不把命当一回事的架势。
王爷领兵就是摆个样子,早就是人心照不宣的常识了。混个军功好去和兄弟抢位置罢了,玩什么命啊。
可这位萧王殿下偏要玩命,出人意料的是他还真硬生生扛着反对,领着大军在草原上□□西进。
一开始没人当这病秧子是回事,直到吃了两个败仗才回过神来。萧王人单薄,活像张纸,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却有几分真本事,硬生生在草原上撕了个口子。
如今这口子落在乌恩其脖子边上了,这才有了喀鲁王托人带来的那一番话。
——我保你的命,你给我老老实实低头。
乌恩其的答复是毋宁死。
况且又不是一定会死,何况t这也不会比回去嫁人死的更难看。
她太清楚自己的脾性了,过刚易折。可她做不到卑躬屈膝,宁愿折一个金铁铿锵来。
三百人,这就是她能调动的全部人数。这三百人多是凑数的,只有二十公主近骑勉强能算是精锐。
唯一能凭借的便是她对这一带的熟悉,草原一望无垠,南边的军队怕迷失方向,是不敢纠集大股人马往里扎的。若是和粮草断开,可真就叫天天不应了。
萧王年轻且有一种不要命的架势,不代表他是个莽的。能在南边消极抵抗时,势单力薄打两场胜仗,就说明此人谋略不可能低,必然是心思缜密之辈。
乌恩其赌他不会带太多人马,加上草原人对这儿的熟悉程度,便是敌在明我在暗,萧王大概会带几千人,她的精锐战力只有二十人。
这听上去可以用飞蛾扑火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一类的词形容,可若加上她手中的这一筹码,二十人……足矣!
毕竟她就不是冲着打胜仗去的。
*
阴沉的天空下,黑云在不断聚集翻涌。山沟里有一队人马在静悄悄地前行。
草原的疾风强劲有力,吹在身上像皮鞭抽打,风声宛如呜咽,听得人心里发毛。
在这一队人马快要离去时,两侧的坡上缓缓露出一双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那一只队伍的背影。
乌恩其裹在盔甲里,目光始终落在山沟里。
她在看一个清瘦的背影,一身亮银盔很是醒目,肩宽背阔,后面跟着帅旗。
“那就是萧王吧?”队伍中有人窃窃私语。
是吗?乌恩其拧着眉。
就在这时,一直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下了,乌恩其眼皮一跳,立即收拢她带着的二十公主近骑,从反方向冲了下去。
同样是二三十人的骑兵队扑了个空,为首的小将肤色苍白,声音非常沙哑,遥遥对着乌恩其说:“很敏锐嘛。”
这人说话带着南边的口音,语调堪称温柔,却听得乌恩其心头猛跳。她握紧手中缰绳,冷冷道:“有这本事,来找我们几个人,不浪费吗?”
“自然不浪费,”那小将低声笑道,“能领军的女将,这一带怕是只有公主您,我也早想见识一下您这位草原上的传说了。”
身份被道破,乌恩其却没什么反应,反而笑了出来:“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对面却不回答,领着人一反常态,调转马头就向后冲,乌恩其毫不犹豫,像是早就有打算般,也领着人追了过去。
黑云更加低垂,一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从天空上浇下。
第02章 姐姐
萧王吃败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几日就飞得到处都是。
可若有人问起到底是怎么败的,又没人能给个准话。流言变来变去,一会说是叫人两头夹击,包了饺子了;一会又说是被夜袭,打了个措手不及……众说纷纭,唯有一点是共同的:赢他的是个女人。
这女人的身份倒是很清楚:草原首领的幺妹。
南边百姓说这一部落的人怕不都是罗刹鬼,草原百姓则称赞乌恩其不愧是天狼后人,果然威武。
这场不明不白的胜仗就这么传开了,怕是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也没人敢来问乌恩其那日的情形,简直正合她意。
只有喀鲁王送了封信给她,上书“我看你能跳到几时”。
尽管这种不需要她答复的内容让她很喜欢,乌恩其还是在心中谴责了喀鲁王耗了人力只为说废话的举动。
乌恩其从小就不受兄弟姐妹们待见,因为生母出生低微,不过是一位奴隶。
甚至连一般的奴隶都不如,那是南边虏来的女人,不过因着容貌入了先王的眼。
只是她们母女实在太不起眼了,随着母亲故去,乌恩其日渐长大,众人渐渐忘记了她身上那一半南边的血。
但也有人没有忘记,甚至不息奔袭千里来与她相见。
乌恩其又回忆起那天暴雨里面容苍白,声音沙哑的小将。
*
“公主,追我这么许久也累了,歇歇。”
两拨人马顶着暴雨跑出去几里地,终于停下。乌恩其终于得以透过雨帘,看清那小将的脸——苍白秀雅,甚至带着几分病气。
“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呢?这样吧,咱们比划一下,输了的给赢了的一样东西,如何?”那小将声音沙哑,语气却很温和,好像在和家中妹妹闲聊般。
乌恩其带着的二十骑兵听了这话,开始躁动起来。
“这个筹码不够重吗?那便改成只能活一个回去吧。”
乌恩其眉头一皱,想阻止,却见对面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便转身呵斥身后的二十人,要他们别在喧哗。
“公主带的人好像有些不服气呀?”那小将慢悠悠道,又朝身后挥了挥手,那二三十南边士兵居然全都散开了,“既然是咱们两个人的比试,也就不需要其余人掺合了吧。”
“回去找大部队。”乌恩其下令道。
“你们也回去。”
这事要旁人来看,简直方方面面都透露出诡异来。莫名其妙的伏击,蹊跷的谈话,诡异的切磋请求。
心智正常的公主近骑里,已经有人在嘀嘀咕咕了。乌恩其权当没听见,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眼下的更重要。
南边那二三十人行动起来极为默契,撤退的时候隐隐带了清场的架势,扫出一片空地给了中间的两人。
两人却一时间都没有开口,半晌,那小将才笑着说:“我还是不太想丢命,咱们还是赌东西吧。”
乌恩其没打断,就这么静静望着对面的人。
“我呢,有一枚戒指,绿松石嵌面的很是精致。听说公主有一个耳坠子,也是绿松石的。”那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头盔摘了下来。
一头黑发被雨浇得贴在脸上,配合着那人本就秀雅的面容,竟有些看不出来性别。
乌恩其定定看着,抿了下唇道:“姐姐。或者该叫您萧王殿下?”
*
萧王大笑起来:“我没押错宝啊!”
又收敛神色道:“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要说乌恩其在这世上最爱谁,那必然是母亲。母亲被虏来草原之前,也是南边的官家小姐。
听母亲说,她本有不少兄弟姐妹,只是南边重名节,乌恩其的母亲在娘家人看来已经是个死人了,唯有母亲的长姐——皇宫里淑妃,没有放弃过寻找妹妹。
如今二位长辈均已离世,这份亲情便落在了两个孩子头上。
“姐姐,”乌恩其又叫了一声,胸口涨涨的,好像有千言万语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似的,但她最终也只轻轻说道,“终于见到你了。”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萧王弯了弯眼睛,笑得很是温柔。
“那替身……略有些魁梧,”乌恩其顿了顿,又道,“你的声音是……”
萧王说话时声音异常沙哑,加上身材高挑,面容又带着英气,便让人很难往“她其实是女人”这个方向联想。
“十二三岁的时候专门药哑的,外头只当换声的时候没保护好嗓子,”萧王轻飘飘地说道,“后面的好几个宫妃都不敢让儿子在那段时候说话了。”
玩笑般的语气,却听得乌恩其很是揪心。乌恩其在得知自己这位姐姐的存在时年龄尚小,还不能明白为何姨母要做出这么一个决定。
也许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淑妃当年生育的不是一对双生子,而是一龙一凤。只是那男孩出生时便夭折了,彼时南边的皇帝登基才一年,又有大典夜里彗星冲日的事情在前,这夭折的一个孩子便也成为了不详的象征。
若直接说萧王是个女孩,怕是一定会承担来自帝王的迁怒。淑妃几乎时片刻间就为女儿做出了决定,乌恩其想象不到姨母当初是用什么手段瞒天过海的,可猜也知道萧王一路走来的艰辛。
光是嗓音一项,就要早早地把哑药吃下去,更休言这二十年来的谨小慎微。每一步都如同在薄冰上试探着行走,稍有破绽便会永劫不复。
如今的萧王已经是夺嫡的有力候选,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病弱的脸色只会给她再添一分镇静。
“我们没多少时间,”萧王口吻温和却不容打断,“我想改变这个世道,为此搅个天翻地覆都愿意。你想要安稳度过一生,我尽量保你;想去南边揭发我,就试试看能不能承担后果;想和我做同一路人的话——”
“你是我的妹子,我最天然的同盟。只要你的心向着我,我就永远不会放弃你。”
雨在这时停了,积云散去,只留下一片如洗般的碧空。
乌恩其的语调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声音低缓道:“为什么要给我机会?我如今半点本事都无,还在挣扎着自保,只会拖累你。”
“因为一个人太久了,总会有撑不下去的一天,”萧王坦然一笑道,“我做事一向是最先考虑自己的。你这幅小儿女态,可不像我在草原上听到t的传说呀。”
乌恩其心里那一点微妙的愁思被自己收了回去,她朗声道:“既如此,我定不辜负了你的期盼。”
“来吧,”萧王冲她勾勾手,“说好比划一下的。”
*
在乌恩其心目中,姐姐已经成为了“无所不能”的一个化身,但看她苍白的脸色,又不敢真的全力出手,便卯上了六分力一腿鞭过去。
眼看着萧王抬手就挡,像是有功夫的样子。可在踢实的那一下,乌恩其还是后悔了。
重了。
萧王一下侧摔出去,跌坐在地。
乌恩其忙去扶她,她却笑着自己爬了起来,拍拍盔甲沾上的泥:“公主果然好身法,某自愧不如。许您的戒指改日一定到您手上。”
这话说的正式极了,乌恩其没有转头,拿余光瞥见有人影在靠近,便收回手,冷哼了一声:“手下败将。”
那几个人影靠近了,皆是牧民打扮。鹿角岘本就不十分大,一些性子活泛的乌恩其自然面熟,故她一眼看出这是鹿角岘的百姓。
“公主!”
牧民眼睛都尖,一眼看见对面萧王穿的是南边盔甲,纷纷从背后取下弓来。
“斥候而已。”
“不斩来使!”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牧民们没人注意萧王在说什么,但听着乌恩其平稳中带着轻蔑的语气,便放下心来,纷纷聚到了她身边。
“放她走。”乌恩其淡漠道,说罢就转身离去,牧民们紧跟着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清楚怎么回事。
“我要她带话给那个萧王。”乌恩其善解人意地率先出声。
牧民们像得到了某种鼓励,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诸如“发生了什么事”、“殿下怎么没在带些人”一类的。
乌恩其只是礼节一笑道:“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了。”
过些日子,萧王领着一只百人小队突袭不成,反而被截了粮草,只得喊话议和,愿意退兵五十里以表诚意。
再过些日子,萧王被女人打退的事情就传遍大江南北了。
这出戏演的乌恩其也是无可名状,要论身法,十个萧王也不是她的对手;可要论兵法,她连萧王的边儿都摸不到呢。
真真假假的,又有谁能说得上呢。这场几时的“胜仗”帮她堵上了草原众生的嘴,算是把鹿角岘咬死在了自己嘴里。
血脉真是奇妙的东西,尽管世人多只认父族,乌恩其却没什么感觉。先王子女众多,彼此之间除了争斗再无感情可言。让她心头温热的是母亲、姨母与姐姐。
她们怎么不算最亲密的人?倒上去都是同一个女人的后裔,与所谓“祖父父亲儿”也没什么不同。
所以她与萧王本就是同气连枝,本就该如亲手足般互相帮衬。
乌恩其苦于世俗桎梏,而姐姐给她指出了一条路,一条异想天开却让她心驰神往的路。那么她有什么理由拒绝,不光是为了萧王,更是为了她自己,她决定赌上一把。
钱权军政她都要,把这些抓在手里,让世人看见她的本事和野心。
那便从鹿角岘开始吧,从钱财开始,从一个狂妄痴人的梦开始。
第03章 绿石
乌恩其知道,如今的自己想成为萧王的助力,还远远不够格。只能尽力发展自己的势力,为那不知道多远的未来做准备。
于此道上踏出的第一步便是商业的往来,萧王退兵五十里后,她的领地鹿角岘便预备着正式开设大规模的集市。
鹿角岘距离她所在的涅古斯部落王城谈不上远,中间却隔着草都稀稀拉拉的一片大荒地,正是被百姓呼做“秃头”之意的几浩格。
想到涅古斯部落的王城大集,必要穿过几浩格。因此人总想着在鹿角岘歇歇脚再动身,一鼓作气到大集便好。乌恩其正是看中了这点,毕竟离了鹿角岘,后面竟是连个玩乐的地方都没有了。
望山跑死马。茫茫草原里跋涉,人也会生出一种无力感。仿佛走上了几天,却仍然在原地似的。天远远地罩在头上,四下只有绵延无边的草,从脚下一直铺到雪山底下。
人在其中也变成了一颗草,一阵劲风卷过就会打摆子。天地越大,显得人越渺小,于是从几浩格走的人总说心变脆了,格外害怕寂寞。
乌恩其从涅古斯来到鹿角岘时,走的也是这一道。喀鲁王彼时还正处在封地给她的巨大不满中,自然不会替她打点。
小小一个女孩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魄力,自己带着分给她的奴仆随从,硬是穿过了几浩格。
没有轿子,也没人贴身伺候她。她那时身量还未长足,骑一匹白额黑马,认准西南便出发了。
她的侍从们年纪也都不大,有不少人从未出过王城,更别说此一去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熟悉的繁华地。乌恩其一个年轻公主,本就身处在达慕大会的质疑中。她知道若不能服众,到了封地上怕是也管教不住手下。
毕竟公主生下被便教导要性子和婉,最好再学一手乐器,或是学着跳舞。可这乐这舞是不能在人前展示的,有失端庄。她们命里最好的年华,都在学着怎么讨好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男人,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妻,或者是妾。
乌恩其带着一队人出发在宛如没有边际的草原上。鞍鞯配的匆忙,不够合适。几日骑马下来,她的大腿内侧生生磨掉一层皮。
夜里围着篝火休憩时,她其实很思念很思念母亲。可母亲早变成了天边的一颗星星,她只好忍住眼泪,拿出一个公主,或者说一个首领该有的风范来。
彼时已经入秋,乌恩其策马在天与草之间,抬头看见一行鸿雁潇洒南去。
*
最初的商人是鹿角岘本地的百姓,他们本就要生活。此番在乌恩其的洽谈下,终于有了更大的商队愿意来往,他们会和南方做生意。带走牛羊骏马、刀枪剑戟,换来丝麻、香料,甚至金银珠玉。
乌恩其面前这个男人,就长得一副玉模样。哪怕被五花大绑,也难掩盛貌,他眉目深邃,看人时显得格外温柔。惹的乌恩其的侍女都多看了他几眼。
这样好看的脸,她不是没见过,她出嫁的同父姐姐中便有容色无双的存在。比如那位嫁到霍伦部,据说命不久矣的昭那公主。
“禀公主,小人乃商队账房。”那人垂着头,很是谨小慎微的样子。
一刻钟前,这名如玉的男子在王帐附近形迹可疑地来回走过,便被扭送至乌恩其的面前。
很美的脸,这就是乌恩其对裴峋的第一印象。五官长得恰到好处,眼如星子唇如花瓣的。他要是个草原人,能被热情的姑娘们围着看死。
“小人初来此地,本想熟悉一下邻里铺子,谁知转昏了头,竟是迷了路。跌跌撞撞也不知怎的,冲撞到了公主这里……”他恭恭敬敬地说,眼神却不自觉地露出些可怜来。
乌恩其示意给他松绑,先叫人去请商队的领头,又对男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小人名叫裴峋。”
初次招外来商队,乌恩其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早查了商队中每个人的背景,里面自然有裴峋这号人。
领头的额尔德木图是个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一头小辫子向后拢起,上面还带着些玛瑙银饰一类。他身材高大,声音洪亮,一进来先是叠声向公主告罪,又对裴峋呵斥道:“祖宗!你怎么答应我的?竟然冲撞到公主帐来!”
乌恩其指节轻敲着桌面,看似随意道:“这一位,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额尔德木图道:“回公主,裴兄弟是我几年前认识的,那时他家中有变,由他早早接了养家的担子,便跟了我们商队走南闯北。”
“家中有变,是个什么变法?”乌恩其直起身子,眼带探究。
“他……他父亲病故,家中无人帮衬,家业被叔叔吞了。他一个年轻人,哪斗得过老狐狸精呢?”
乌恩其窝回椅中,冷声道:“再不说话实话就没意思了。”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
“大哥不必为我隐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额尔德木图满脸惊讶,裴峋却目光坚定,漂亮的脸刻意板起道:“还请公主不要降罪大哥,小人家中本在南朝为官,不料触怒那老皇帝被抄了家。因小人纨绔,从不求上进,出事时还在外游荡,幸而逃过一劫。”
他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人便成了南朝的通缉犯,逃命时落魄不堪。却意外与大哥结识,大哥带我到草原来,便能不再被南朝追捕。因小人略识几个字,故一路来帮着商队管账。”
这个出身倒是能和他的气质对上,乌恩其思量着,不经意瞥见了裴峋的手。
“小人只求有口饭吃,能活下去就……”
“你这戒指倒是好看,这样好的绿松石不多见了。”乌恩其出声打断,看似随意。
裴峋捏着小指上的戒指转了一圈:“回公主t,此物乃是早年前友人相赠,公主若是喜欢,小人便孝敬给您。”
没想到乌恩其手一伸,竟真的要走了那戒指。裴峋给的利索,没有半分犹豫。
“行了,把人领回去吧。”她不再看裴峋,扭头对额尔德木图说。
额尔德木图千恩万谢地带着裴峋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数落裴峋:“长生天保佑,得亏咱们公主是个心善的,你这么冒失,小心叫南朝捉了回去下大狱!”
裴峋一笑:“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父兄皆不在了,我多活一日就是多赚一日,心里已然知足。怎能连累大哥呢……”
“你小子,我就是看中你这点!”额尔德木图哈哈一笑,粗壮的手臂一把拍上裴峋的肩头,拍的他一个踉跄,“就是你这身子骨也太不行了,草原可比不得你们南朝!”
裴峋只是笑,顺着额尔德木图的话点头。
转过角去,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王帐方向,随后就被额尔德木图拉走了。
*
乌恩其在屋内,拿着那枚绿松石的戒指端详许久,从首饰盒中翻出了她平日一直配戴的耳饰,那个绿松石的坠子。
两颗松石的颜色一样华美,虽名叫绿松石,却因品相极好呈出天蓝色,表面宛如琉璃,光泽流转,像阳光下的孔雀羽似的。
它们的色泽、质感、纹路,都宛如一体。或者说,这两块松石本就是一体。
这块绿松石在还未被一分为二的时候,乌恩其就已经见过它了。它是母亲得宠时的奖赏,她将它一分为二,一半留给了乌恩其,另一半则带给了远在深宫的淑妃。
裴峋的两层假身份都做的很好,可惜这枚戒指的出现注定乌恩其不会信他的话。萧王果然没有食言,许给她的东西到了她的手上。
只是南边皇子党争严重,上次会面又太过匆忙,不清楚这裴峋到底是不是萧王的人。她倒是不着急,做的事情多了迟早会露出马脚。
乌恩其考虑再三,最后决定把裴峋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方便他干想干的事情,更方便她监视裴峋。
南朝人还真是好玩,安排这么一个美男子来他身边。也不怕半道上被谁强虏了去。
她把戒指和耳坠都收进首饰盒中。这耳坠为了不打草惊蛇,怕是一有一段时间不能带着了。
既然送来这样一颗好棋子,她自然要用到位。
“公主可是要出去?”侍女见她换了装束,上前问道。
乌恩其没让人跟着,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又拿面纱把脸一遮,自己往集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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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人好酒,再小的地方都要开着几家酒肆。乌恩其到时,夕阳已经彻底被地平线吞去。她一看酒肆里黑压压的人头,便溜到后门,三短一长叩了四下门。
白家铺子一贯在天将黑未黑时开门,现在里面已经挤了满屋的汉子,半是为酒,半是为了老板娘。老板名唤芳娘,身姿曼妙,脸跟鲜花儿似的,比他们家的酒更有名些。
这白芳娘脾气跟草原的天似的,说起风就起风。她若快活呢,全店里的男人都跟着快活。只要一声招呼,她就如仙女下凡般,从柜台后走来,坐在近前,轻轻说一句:“是要请我喝酒吗……”
被呼唤的人立即酥倒,连北斗枢星挂在哪儿都找不见了。回去连梦里都是芳娘那双上挑的媚眼。
可她若心情不好呢,便往她妹妹后面一钻,不愿意见人。要是有没眼色的还要上前招惹,便要被一通臭骂,再撵出去不可。
芳娘的妹妹一点也不美,她身形高大,面容冷峻像男子,一双手很是粗壮,看起来能折断马驹脖子。
酒客私底下都叫她“母狼”,说她和芳娘一点不像姐妹。眼下陪着乌恩其在后面酒窖的便是这“母狼”,白霜。而芳娘在前头娇声招呼着客人,一时间没人能注意着酒窖里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
乌恩其脖子上被抵着把刀,表情却狠厉无比。她看向白霜,淡色的眼瞳比那魁梧的女人更像一匹狼。
“心急可办不了事,”乌恩其缓缓说,“我的人头可一文不值,要杀也杀个值钱的。”
白霜恨恨地捏着乌恩其的肩膀,五指宛如有力的鹰爪,“你、不、该、来!”她一字一顿道。喘着粗气,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乌恩其只是莞尔一笑:“初次见面就说这话,她知道怕是不会高兴的吧。”
她向前面一扬下巴,芳娘鬓边别着金钗,正笑得开心。
第04章 黄花
“帮我盯一个人。”乌恩其仿佛感觉不到白霜快扣入她肉里的指甲,和没事人一样悠悠道。
“条件?”白霜冷冷地说。
乌恩其轻轻按上肩头白霜的手,然后缓慢地、不由分说地将那只手拽了下来:“我有一个秘密,关于一颗南来的珍珠。咱们草原呢,自然是不产这种东西。虽然说珍珠很稀罕,但我所知道的那颗更是宝物。那珠子大倒是不大,可夜里却会发起亮来,光彩晕然。白妹妹,你想不想知道这颗南人的宝珠现在在何处呀?”
“闭嘴!”白霜低呵道,原本不满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你要盯什么人?”
“最近鹿角岘来了支大商队,里头有个南朝人,叫裴峋,”说到这,乌恩其眯起眼睛回忆了片刻,旋即一笑道,“脸可很是俊俏。”
白霜冷道:“小心被南人捉了去,扒皮抽筋。”
“我可不怕,我要干的事情,岂止扒皮抽筋?”乌恩其漫不经心道。
“你自己寻死,别要挟我姐姐!”白霜似乎不能够再忍耐下去,但又因为酒肆宾客众多,只得压低声音、咬着牙愤恨地说,仿佛这样就能把乌恩其的脖子咬断一样。
“芳娘可真是爱惜你,关于她的打算,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你呀,”乌恩其叹气,“我也不是要挟她,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白妹妹,你若真心疼她,就不该意气用事……”
白霜一字字咬着说:“你休息利用她,更休想伤害她。”
乌恩其一笑:“都说了我们是各取所需,你的心是好的,可你真的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哦,你应该是知道的,那你不愿意去面对,是吗?”
语毕,她拢一拢衣襟,然后双手环胸,看着白霜。
“……姐姐不该再涉险,过去的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她却抓着不放。这样迟早要会……我绝不容许她再有任何闪失。”白霜垂下头,面容被影子所笼罩。
乌恩其咯咯一笑:“你觉得她想一辈子藏在影子里生活?你是为她好,可世道如此,你们姐妹两个真的有退路吗?”
说完,她绕开白霜,径直向着酒馆的门口走去。
“你!”白霜想开口反驳,却意识到自己驳不过乌恩其,只能把剩下的话全部哽回喉咙里,愤愤地看乌恩其离去。
乌恩其走到门口,脚步一停,却没有转身,只是举起手臂扬了扬,权当告别。
酒肆里依旧充斥着酒气和喧哗声。
白霜站在原地,渐渐攥紧拳头。
“阿霜!再取桶酒来!”芳娘朗声朝后面喊道。
这一声好像突然把白霜从梦里叫醒,她猛地一甩脑袋,答应了一声,拎起酒桶出去。
才走到光下,就有男人急慌慌地从她手里把酒抢过,又朝着芳娘的方向小跑过去。
白霜便跟着去找姐姐。芳娘见她过来,轻推边上的男人,给白霜挤出一块坐的地方来。
“刚刚那家伙来了。”她低低地对芳娘说。
“呀,这么突然,”芳娘一挑眉毛,“你没有为难人家吧?”
白霜蔫蔫的,也不回答,径自倒了杯酒饮尽。芳娘便从男人堆里抽出身去,回到了柜台后面。白霜跟着她,一路不忘用眼神震慑蠢蠢欲动的男人们。
男人们不敢再跟,一帮人又开始寻热闹,叫嚷着掰腕子比力气,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这是吃亏了?”芳娘红唇勾起,看着白霜,“那位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你这一根筋的,在口舌方面如何招惹的过她。”
“姐姐……”白霜低下头,“我们逃吧……不在鹿角岘,不给她干事了。我们去个很远的地方,我打猎养你,你不要再干危险事了!”她声音哽咽,牵起芳娘的手。
芳娘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说的话却是寸步不让:“我不会再逃的,做错事的本不是我。我要留下来,直到报仇为止!”
白霜只是摇头,握着芳娘的手却越来越紧。
“公主到底是女人,也愿意理解我、信任我。她救了我的命,我自不会辜负她,”芳娘说着,又感觉自己的语气太硬,便柔和下来继续道,“这世道总逼女人去死,我偏活给他们看。”
随着芳娘的话语,她领口的项链坠子掉了出来,又被她一把塞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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