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既见君子(重生)》作者:起一声羌笛全文夸克网盘观看

时间:2024-12-10分类:小说浏览:30评论:0

本书名称:既见君子(重生)

本书作者:起一声羌笛

文案

【重生,先婚后爱】

慕月下贵为郡主,封号明珠,恣意任性,偏偏婚姻却不能遂意。

她与宋晋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一个在京城贵女中也是独一份的高高在上,前呼后拥,

一个牵着一匹青骡背着冷透的干粮进入这京师繁华地,在一众富贵公子中垂眸独行。

月下不要的婚姻就是不要。

她与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哪怕逆父命,违太后,她也要和离。

二嫁之身,依然登后位,做国母,高高在上,月下该是遂意的。

直到她亲手点燃帐幔,火烧坤宁宫,

无人知,生命的最后,依然笑着的月下是难过的。

此生最遗憾的,不是被曾心许之人逼到只有烧死自己才能赢这场大礼之争,

而是——

宋晋,吾——此生,都对不住你。

如有来生——

大火中倒下的月下模糊地想:

我、我护君之志,护你向强权开战,可好不好呢?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重生前月下与宋晋的最后一面:皇家猎场,秋。

高高在上的皇后,明艳逼人,

遭陛下厌弃的臣子,嘴角带血。

“对不起。”

皇后的声音很低,对面人的笑很轻。

“为了什么呢?”他抬手抹了嘴角血。

“为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

“——为和离?”

从来骄傲的皇后一瑟。

宋晋笑了,相识九年,半载夫妻,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慕月下,你自私,虚荣,浮华,骄纵,非臣良配。”

“您,没有什么对不起臣的。”

【阅读说明】

1.标签中的情有独钟指男主的情感状态

2.大礼之争是关于过继皇帝尊谁为父的问题,参考了明大礼议,但没有原型,私设很多,一切设定服务于人物情感和故事需要,勿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情有独钟重生先婚后爱

主角视角慕月下宋晋

一句话简介:重生,先婚后爱

立意:与对的人携手,百年好合

第1章

定远三年,一冬无雪,到处又冷又干。

冷硬的青石道上,一个蓝色棉袍小太监跑着,身子好似突然失控了一样,狠狠摔了出去。

好一会儿他才爬起来,顾不得划破的手,继续往前跑去。好在天冷,渗出的血很快就凝住了。

一过第二重宫门,就是再着急,他也不敢跑了,只步子越来越急。

西北风吹在脸上,刀子一样,他却好像毫无感觉。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始终肃重着一张脸,目不斜视,顶着风朝前边坤宁宫疾走。

不远处,有宫人认出了这个小太监。

“那不是坤宁宫的小丁子?皇后娘娘都禁足了,坤宁宫还有人敢出来呢.....”

“晦气东西!先前巴上了洛公公,就以为攀上高枝了!”

“跟浣衣局比,坤宁宫可不就是高枝。”有宫人道。

“高枝?如今后宫的高枝可只有一处——”说话的人隐晦地往坤宁宫相反的方向一指。

旁边人立即明白了:这是说的祁贵妃——如今已是祁皇贵妃娘娘所在的永寿宫。

半年前,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祁贵妃娘家都居高位,一门两阁臣,个个举足轻重,富贵至极。所有人都观望着,这次陛下会赏什么。谁也没想到,陛下直接提了祁贵妃娘娘的位分。

皇后尚在,却封皇贵妃,位同副后。个中意味,——可够皇宫内外可劲儿琢磨了。

别的不说,陛下对贵妃娘娘腹中孩子的看重是明晃晃的。

再往深里头琢磨——

啧!

就是他们这些宫人都知道坤宁宫皇后只怕气数已尽,可都这样了,偏偏皇后还是一味与皇贵妃和皇上作对。

“坤宁宫......”说话的人压低了嗓音,“洛公公说打死就给人打死了,别说高枝了,只怕.....”

以后如何,他说不好。只是阖宫上下都知道,坤宁宫连同坤宁宫的人他们最好远着些。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削尖了脑袋往永寿宫钻,哪怕能在皇贵妃娘娘面前露个脸呢,说不定哪天泼天的富贵就能落在自己头上。

而曾经,这些都是属于坤宁宫的。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半个月前坤宁宫皇后禁足,如今整个坤宁宫也快跟冷宫无二了。

跟陛下作对,也不知那位尊贵的娘娘怎么想的。

蓝衣太监已到了坤宁宫门外,立即有人把他引了进去。

近了正殿,小丁子不觉放慢了步子,正了正头上帽子,拉平整身上衣衫,调匀了呼吸,这才跟着人进去。

一入正殿,小丁子并不敢抬头直视上方端坐的皇后娘娘,直接利索跪下,把最新的消息回了:

“.....诏狱里的大人们,已动了刑.....”

“前次遭到贬谪的几位大人,已有两位死于路上.....”

“翰林院那边借着年底开始修先帝文书.....先帝时期,凡称皇考处,都改为、改为皇伯考.....称老献王爷为皇考.....”

无一条好消息,形势越来越严峻。

小太监回完,趴在地上,额头触着坤宁宫冰凉的地面,两手死死按在地面上。他听到消息都觉心寒,不敢想他们年轻的皇后此时该是怎样心情。

娘娘的外祖父是仁宗帝,外祖母是仁宗之妻后来的端肃太后。仁宗唯有一子一女,其女是早逝的华阳公主,正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其子承皇位,是为武宗。武宗亲征,无嗣而亡于沙场,传位于堂弟,令其过继为仁宗之子,承仁宗一脉,是为正昌帝。

谁能想,端肃太后骤然崩殂,大礼之争再次被提起。无论病逝的正昌帝遗诏还是随后即位的太子都铁了心定要尊奉老献王爷为帝祖,重定太庙格局,不再肯承认当年的过继事实。

曾经的老献王妃——先帝的亲母,如今陛下的亲祖母,更是记恨当年不得从京师正门进京城之辱,坚持打压仁宗一脉,甚至提出要动先太后陵寝,迁皇陵,正名分。

如今她已被尊为太皇太后。光禄寺以及内廷二十四局都在为这位太皇太后年后的入京大典忙碌着。到那日,从京城正门正阳门到皇宫午门,一路正门都将为她大开,迎接这位终于肯进京的太皇太后。

这同时意味着皇后娘娘的外祖母——已过逝的端肃太后的尊位将大大下降。

皇后不仅是仁宗嫡系,更是端肃太后一手抚育,却要面对仁宗嗣断,外祖母亡魂不安,皇后娘娘怎能同意!

但陛下至孝,如今大权在握,改嗣统的决心无人能阻。又有祁皇贵妃母家一党,为之摇旗呐喊,借此排除异己。

至今,大礼之争的局势已是一边倒。

皇后这边能够抗衡的,唯有——

“宋大人.....”座上年轻女子始终默默听着,这时终于开口,顿了顿,才问:“尚安否?”

小丁子忙道:“娘娘放心,宋大人乃内阁首辅,平乱改革居功至伟,就是锦衣卫再——,也是断断不敢妄动的。”

提到锦衣卫,回话太监声音愣是没有控制住,一个哆嗦。过去两年,已说不清多少捍卫仁宗嗣统的大臣被投入诏狱,乃至突然暴毙。

小丁子忙敛心神,继续回道:“宋大人让小的回娘娘——”

“大人说什么?”一直垂眸听着的年轻皇后豁然抬了眸,落在紫檀木凤座上的手按紧了扶手。

小丁子能感觉到娘娘急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忙道:“宋大人说,国朝嗣统不可乱,身为大周臣子,他当力阻之,让娘娘勿忧。”

勿忧.....

皇后慕月下听了这话,金丝楠木扶手上霜白的手颤了颤,唇角动了动,脸上画出一个说不出意味的表情。

小丁子本以为娘娘有话给宋大人,最终却只听皇后娘娘轻软的声音道:“下去吧。”

娘娘似又看了他一眼,“你的手,包一包。”

小丁子心头一热,有点想哭,面色却更肃重,头垂得更低,攥了手,磕头谢了娘娘,退出了正殿。

殿外西北风正紧,一阵又一阵,呼啸而过。咔嚓一声响,不知何处枯枝折断在北风中。

小丁子接过了宫人送来的纱布药膏,他一边清理手上凝冷的血迹,一边默默想,要是自己能早些到娘娘身边就好了。

那时不光有洛公公、翠珏姐姐,还有泼辣但最容易心软的璎珞姐姐,听说还有喜欢打磨铜钱的安公公。那时候的娘娘还只是郡主,最是爱笑。洛公公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娘娘笑起来,天上仙子都比不上。

洛公公说,皇后娘娘以前呀带着他们烤过红薯,烤过栗子,还烤过那么大一块鹿肉。那时候呀,他们唯一要担心的,不过是娘娘的钗环跟当日的裙子配不配,镯子的玉够不够润够不够翠。

北风又过,吹得廊下小丁子棉袄外的蓝袍子飒飒作响。小丁子攥着药膏子想,他来到娘娘身边的时候,娘娘就已经是娘娘了。虽然他没见过娘娘烤过红薯鹿肉,可是洛公公说的没错,他们娘娘笑起来,只怕天上的仙子也比不过。

只是如今,连说过这话的洛公公都不在了。

*

殿堂内,大丫头翠珏上前扶住了月下,宽慰道:“有宋大人在,总有法子的。”

宋大人连北边那么厉害的蒙古兵,东南那么凶残的倭贼都能打退。眼下就是再艰难,宋大人一定也有办法的。

月下扶着翠珏轻轻笑了一声:“我不读书,也知道那句——”

翠珏望着娘娘。

月下红唇淡淡吐出:“飞鸟尽,良弓藏。”

翠珏明白过来一惊,失声道:“宋大人名满天下,国朝栋梁,位居首辅!陛下必不会,必不会.....”

后头的话她却说不出了。这两年谁人看不出,陛下对宋大人是百般刁难,想要抬举祁家的心人尽皆知。

翠珏断然的“不会”变成了呢喃:“不会的.....”

月下冷笑:“不会?陛下什么恶心人的事儿做不出!”

“娘娘慎言!”

翠珏眼睛往殿外看去,看到小丁子死死把着殿门口,她提起的心才放了下来。可还是再次道:“娘娘,您呀,这样的话可不要说了吧。”

如今眼下皇宫内外,不说陛下,就是祁皇贵妃的眼线,等着巴结祁皇贵妃和祁国公府的人不知有多少。

月下却又笑了一声,一双如水杏眸又黑又亮,抬了抬精致小巧的下颌:

“事到如今,还慎什么慎!本宫就是学池子里的王八把脖子缩到肚子里,难不成他们就不找事了?”

年纪并不大的皇后娘娘冷笑道:“这后宫多少人的富贵都得靠倒下本宫这个皇后才有的分!”

她看向殿外:“宫外那群面对外敌只会缩头缩脑的龟孙子,不都等着宋大人倒了好能围着祁家汪汪狗叫,盼着分根骨头啃着过年!”

一向谨慎的翠珏无言,好一会儿才道:“陛下他,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陛下?”

月下黑亮的杏眸中有泪光一闪而过,随即就是满满嘲弄。

她抬起华丽的袍袖,目光从自己满身华贵扫向自己这个富丽堂皇的坤宁宫。环顾四周,满殿瑰宝,就是门口随便立着的一对插梅落地大瓶,都价值连城。

她仰头看向坤宁宫正殿正中藻井:金玉满堂,龙飞凤舞,极尽奢华富贵。

陛下对她从来都舍得。

一直到今日,最好的东西都是坤宁宫先挑。

只有一个要求:

她要乖。

看着最疼她的外祖母端肃太后死后都不得安宁,她要乖。

得知他亲手给她下的绝嗣香,嘘,别闹,乖。

祁贵妃有孕一传出,就以诅咒皇嗣为名打死了她的小洛子,没多久她的璎珞也从井里给人捞了出来。

“朏朏”,发生这一切后他依然能温柔地唤她的小字,像以往一样无奈而头疼地看着她:“不过两个下人,你怎么就不能乖一些?明知道朕舍不得罚你,就非要跟贵妃跟朕对着干?”

乖?

富贵已极的藻井之下,月下轻笑出声:“他这么喜欢乖的,怎么不养只狗呀。”

“不对,他早就养了一群狗,居然到头来还一脸遗憾就差本宫这么一只.....”

皇后笑了,即使是冷笑,由她做出来都带着说不出的娇憨与无辜。让人不能不想到她还年轻得很,她还是一个才过了二十一岁生辰没多久的年轻女孩。

只不过这头上凤冠之下,就不该有年轻,不该有娇憨,不该有纯真。

月下似冷笑似当真疑问:“翠珏,你说,男人怎么这么可笑呀?”

她嘴角冷意一凝,“我只恨当时手软,怎么就没捅死他!”

他?——那可是曾经最尊贵的皇太子,如今君临天下的天子,是万民俯首的君父!

就是翠珏再悲愤,也不敢应声了。

第2章

大周定远帝萧淮,此时正在皇贵妃的永寿宫用膳。

即使只是拿着汤匙翻搅着碗中粥这样一个动作,被眼前这位帝王做来,都说不出的贵气好看。粥已经从热变冷,可他始终没吃一口,只是轻轻搅动着,俊美逼人的脸微微凝着,似在出神。

四周人俱都屏气凝神,小心翼翼服侍着。

偶有年轻的宫女抬头,目光落在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赶忙死死埋头,视线再不敢有一丝偏移。

普天下皆知,他们的帝王容止逼人,擅书法,好音律。从还是太子时,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士林文人,皆推崇。定远帝尚在潜邸时便好宾客,人人皆为能赴太子府宴为荣。

继承帝位以来,年轻尊贵的帝王威严日重。其人立于王朝之上,尊贵气质加之俊美的容貌,掌天下的威权,越发让这位年轻的帝王在宫人心中如神祇一样。

无人敢轻易直视。

祁皇贵妃挺着六个月的孕肚,站在桌前询问下人给陛下备的汤可好了。汤是皇贵妃的小厨房从半夜就开始熬的。熬时间少了,不入味;熬时间久了,不好喝。这恰恰好的时间,这些年贵妃都精心算着,正如这汤总是备着,不管陛下来或不来。

即使已贵为皇贵妃,内中一味一料,依然是她亲手准备。

熬得正好的汤上来了,安置在桌上,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皇贵妃却还没忙完。一手扶着丫头,一手就要为陛下拂拭袍角,柔声细语道:“下头那些人,明知陛下最好洁,可这差当的还是不仔细。”

帝王明黄的袍角,大约因为走得急了,沾惹了星点微尘。如果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一直沉默的定远帝这才回神,抬手拦住皇贵妃欲要弯下的腰,“阿芷,你安心养胎,别操心这些了。”

定远帝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说不出的好听。

祁皇贵妃温温柔柔一笑,坐在了对面,不动声色瞥了一眼陛下的左肩。

热气氤氲中,重又寂静无声。

皇贵妃抬眼看过去,陛下倒是看到了汤,但舀起后有一下没一下吹着,依然没有一勺靠近嘴边,心不在焉的样子。清俊脸庞在氤氲热气中让人看不分明。

见陛下脸色,祁皇贵妃到了嘴边的试探又压了回去。只像往日一样细心照顾着陛下一饮一食,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直到送走了陛下,皇贵妃脸上温柔一收,秀气的眉头一蹙,低声似自语似问:“半个月前那晚,坤宁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贵妃娘娘的心腹嬷嬷闻言也皱了眉:“只听说见了血了.....”

“都说见了血了,到底见了谁的血?!”祁皇贵妃几乎要笑出来。坤宁宫见血,这么大的事儿,她这个皇贵妃百般打探竟得不到任何确凿的消息,未免太可笑了。

她不可思议的语气再次喃喃道:“真是神奇的一夜!竟能瞒得铁桶一样!”

竟还有人说帝后争执,皇后一刀刺伤陛下左臂.....

“真是荒唐!如真这样,皇后能只是禁足?”如果皇后让陛下龙体有伤,她和娘家人还用为了废后这么费劲!都不用她哼一声,娘家下头那些御史的帖子就能活埋了慕月下!

可惜一切都是捕风捉影、影影绰绰的据说.....眼看皇后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高了,越到这时候她和娘家人这边越不能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皇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手温柔地落在挺起的肚子上,目光看向了坤宁宫方向,温柔的声音压得低若不可闻:

“有些人真是命好呀!残花败柳做国母,就够稀奇了!难为她自己竟然分毫不觉羞耻,当了皇后不说藏着躲着,反而还敢一次次跳出来跟本宫作对!此等脸皮,像我们这样正经读着女训闺范、贞洁廉耻长大的,也只能甘拜下风!”

说到这里皇贵妃的目光冷了些,嘴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

“可惜,蠢就是蠢!”

皇贵妃抚摸腹中孩子的手越发温柔,“她哪里知道大礼之争就是陛下龙之逆鳞!”

她们这位徒有其表的皇后娘娘哪里能体察陛下对祖父母的情义,又怎么会清楚这些年来先帝和先皇后在那位太后娘娘面前受了多少屈辱埋下多少不甘,更不会明白一手带大陛下的献太妃多恨太后娘娘呀。

“居然妄图拦陛下之志?”皇贵妃嘴角笑容大了些,“本宫倒是要看看,咱们这位尊贵的皇后娘娘还能在这条作死的路上走多远。”

皇贵妃的心腹奶嬷嬷也笑了,看着皇后肚子,目光慈和,“娘娘宽心,只怕不等小主子落地,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咱们小主子呀,是带福的。”

两人相视一笑。

大礼之争一定,就意味着皇后和首辅宋大人倒台。

皇后就不说了,还是皇后的时候都翻不出她的手心,更别说一个倒台的废后了。

至于宋首辅,违逆帝心,一旦进了诏狱,落在锦衣卫手里......

管你是阁臣首辅还是士林领袖,生死俱都不由己了。

前段时间塞得满满的诏狱,最近可又有地方空出来了。再说,这首辅的位置,她的祖父从先帝时可就等着了,谁承想熬死了一位三朝老臣,后头又杀出这么一位。别说她的祖父已年迈,就是她那与祖父同在内阁的大哥,比这位宋大人还大了半岁,要靠着硬熬可就太不切实际了。只能——

让他死。

“就怕宋大人回头。”心腹奶嬷嬷低声道。

她可是听家主说了,以宋晋的功勋和威望,一旦惜身,祁党再是使劲儿,只怕也难以撼动这位首辅大人的地位。

就是身处后宅内院的奶嬷嬷都知道,这位建立的功勋,那叫不世之功。就是在史册上,都是要大书特书的。

民间百姓,谁人不知上抗贪官下恤民情的宋荆州。更兼后来国之危难之时,以书生之身北抗烧杀抢掠的俺达贡,东南一战直接平倭患,保了王朝东南太平。

闻言,祁皇贵妃脸色难看了些,“父亲怎么说?”

奶嬷嬷摇了摇头。“国公爷能料天下人心,独独料不准这位。”

想到什么,奶嬷嬷低声:“国公爷不止一次说过,此人多智,着实可怖,近妖。”

贵妃轻轻咬了唇,又慢慢松开,抚摸着腹中孩儿道:

“我就不信,真有这么厉害,大道千条,他会看不出——”

“他选的是一条——绝路!”

*

西北风已经停了,天依然阴沉得厉害。

太阳挂在东南,发出惨淡光亮,并没有给被严寒笼罩的京师带来丝毫暖意,反让人觉得更冷了。

寥寥落落几个臣子跟着前方玄色披风绯袍玉带的男子朝着皇宫正德门走去。

绯袍男子正是当朝首辅——宋晋,宋子礼。

此时他微微抬头,不知是看前方巍峨庞大的宫阙,还是看天边冷然的日头。冰冷惨淡的日光落在他抬起的面上,本就苍白的肤色越发惨白,好像久不见日光的样子。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始终是淡淡的。只低头时压不住的咳从喉头冲出,他抬手握拳掩住了唇。

只有在这时,后头人才能看出宋晋的腿——,被控制不住的咳带出吃力的微微踉跄。但很快,这微不可查的踉跄就住了,这颀长的身影依然稳健地走向前方,每一步都稳稳落在青石地板上。

旁人只要跟着他就好,纵然危难,这位年轻的大人总能拿出主意,正如他无数次做过的一样,带着王朝从危难中重新走出一条路,走出一片新的安稳世道。

即使流血,宋大人也必然有法子,让他们的血流在青史上,不会白流。

后头跟着的人并不怀疑这一点。只是听着首辅大人压不住的咳,后头几个死死跟着的臣子俱都面色一紧,相视的目光中带着不安:大人的身子——.....

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大人且回吧,我等必将死谏!”

另一人也跟上前道:“这也是先首辅赵老大人的意思,您乃我大周肱股,这大礼之争,您不该涉入的!”

宋晋再次压下喉中痒意,苍白清隽的脸看向了前方巍巍宫城:层峦叠嶂,森严无比,一眼望不到头。人在其前,如此单薄微弱。在其中呢?

他收回目光,对着身边人温和一笑,虽经世事沧桑,好像依然还是当初那个惊艳京城的探花郎。只是当日郎朗如日月的公子,如今透出压不住的疲惫。明明不过二十九岁的年纪,却仿佛已在这苍茫世间行了百年。

掩下一声轻咳,宋晋轻声道:“此是国之大事,为国事,虽九死亦不悔。”

余人还想再劝。

宋晋略一抬手,拦住了其他人要说的话,又是轻轻一笑:“诸君能够舍身谏上,子礼又岂会惜身。诸君勿复再言。”

话毕,他转身继续向前。

一行人到了正德门。

宋晋住步,亲随上前,接过了他身上玄色披风。

日光下,乌发白面,绯袍玉带的宋大人昂然挺拔。也越发现出单薄,让他整个人更显瘦削颀长,岩岩若孤松。

只在他撩袍跪下的瞬间,双膝似不受控制猛地磕在了雕花的汉白玉地面上。那一瞬间,宋晋苍白的额角动了动,一滴冷汗滑入鬓发。

他很快平复因为疼痛颤动的身体,面容端肃冷淡,安静地跪在正德门前。

亲随也随之跪下,一颗心都随着刚才大人跪下的瞬间一颤。只有亲随知道,大人膝盖已无法自然弯下,全凭着意志硬跪下去。

他望向了自家大人,目光从大人挺直的脊背落在了他被绯袍覆盖的双腿上,亲随控制不住又是一颤。

他见过大人双腿的模样——,只是想想他就忍不住满腔翻涌的酸楚。

不用细想,他也知道,此时大人双膝处必然是锥心刺骨的疼。亲随的一颗心如同天上晦暗的日头,沉了又沉。

日头上了正南,亲随看到安静的大人额角再次逼出了汗,这样冷的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家大人那双腿上——,亲随整个人都禁不住打颤。但是他的大人,始终脊背挺直,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

亲随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努力向大人一样平静,坚定。

首辅大人跪谏正德门,京城内外得了消息的学子文人也都再次行动了起来。

此时宫廷内气氛越发低沉肃重,都知道乾清宫的陛下发怒了。

代表陛下圣意的大太监亲自前往了正德门,却无功而返。大太监回宫的路上回头看了一眼正德门跪谏的臣子,尤其是为首的那位——玉面探花宋子礼!

他朝地面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冷声道:“真是人间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紧着来。”

说完一挥拂尘,尖声道:“咱们回吧,接下来没有咱们的事儿了。”

国朝首辅,当众跪谏,陛下不能不好言相劝。眼下,陛下脸面已经给过了,再不识抬举,接下来就该是锦衣卫们的活了,诏狱的大牢可早就为这位准备好了。

“到那时候,就看兄弟你了。”大太监朝着一旁来人阴恻恻一笑。

一旁早已进宫待命的锦衣卫指挥使闻言也是咧嘴一笑,手指间耍弄着的一把细刃窄刀,日光下一闪,锋利无比。

跟他腰间的绣春刀不同,他的绣春刀是让人死的,而他手中这把刀,则是让人生不如死的。

想到这次可以落在那样一位硬骨头身上,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死人一样苍白的面色露出兴奋的浮红。

他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好说,只待陛下发话。”

大太监笑了一声:“大人您的活儿,漂亮,没的说!”

可惜了那位俊美的首辅大人,滔天的功勋,又如何?

天,不想让你活。

惹了天子厌烦,死?死,那是轻的。

“都给咱家记着,这人呢,再厉害再能干,不明白——也是白搭。”

第3章

皇后禁足坤宁宫,国朝首辅带文臣跪谏正德门。

乾清宫低气压凝聚。

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等着这场持续了两年的大礼之争最后的落幕。

“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呐.....”有人呢喃。

宫中一处偏殿厢房,是后宫女眷的家人等待觐见的地方。内中有人并不稀奇。可这个时候,内中人递了牌子请见坤宁宫皇后,委实稀奇。

“稀奇什么!哪次觐见日子,这位夫人不递牌子请见?结果,哪次皇后娘娘也没见过!”

“京城内外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不待见这位异母姐姐!偏偏这位一直以来怎么就能厚着脸皮往上贴的.....”

“一个庶出,没点心机本事能当理国公府大奶奶?这位,我可听说了,不是个瓤茬.....本事手段尽有的,两面三刀,可不是个好惹的.....”

“再不好惹如今只怕日子也不好过了!不过话说回来,看着就是个精明人,她怎么没看出来坤宁宫这时候沾不得?这时候还敢挨坤宁宫,不是上赶着给皇贵妃娘娘添堵.....”

屋内门一响,旁边交头接耳的宫人立即闭嘴。

出来的丫头绷着一张脸,提着空水壶对前头两位若无其事的宫人道:“怎的这时候还没热水?”

一个宫人皮笑肉不笑回:“咱们几个只管看屋子,上茶上水的事儿不归咱们管。姐姐想喝茶,得找那管茶的人。”

出来的丫头脸顿时绷得更紧,想说什么,就听身后主子唤她。她狠狠瞪了这帮拜高踩低的宫人一眼,转身进了屋子,狠狠关了门。

眼里的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天底下果然哪里都一样,到处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势力小人!府里是,宫里也没两样。

把眼泪憋回去,这才转身,摸着自家夫人手里的手炉都不热了,可这次愣是连个火盆都不给。哪里穷,都轮不到皇宫穷。皇宫里从来不缺火盆,只是竟然也有轮不到她们的一天。

以前就是皇后娘娘不待见她们,宫里也无人敢轻慢皇后的娘家姐姐,哪次不是香茶热水的上着。

如今看来,皇后是真的失势了。

看着自家夫人发白的脸,这丫头又想哭了。

她家夫人一向强健的身子被两次小月子折腾得越来越坏了,可府中那些人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最近夫人下红就没真正停过,可偏偏连躺都不能好好躺下,府里上下都盯着等着,她们夫人越虚弱,对外却要越发刚强。

不能示弱,一旦示弱,不说二房虎视眈眈的二奶奶,就是他们大房那位受宠的齐姨娘也能把她们正房踩下去。

丫头忍着泪看向抱着冷掉手炉的大奶奶。

始终安静坐着的女子正是皇后慕月下的异母姐姐,她已坐了不知多久,唇上唇脂淡了,露出了苍白的唇色。

一向注重体面的人,此时愣愣的,竟然都忘了补涂唇脂。

丫头不明白自家奶奶为何这次一直等,从日中等到了日落。她们大奶奶与皇后之间——,可没有什么情分可言。皇后娘娘,从来都是不见的。

日头彻底落了,有人来撵人,宫门要下钥了。

慕熹微唇角动了动,看了大丫头一眼。大丫头恨恨地把早已准备好的银子塞到了宫人手里,咬着牙道了扰,搀着自家夫人离开。

她们身后,已有小太监开始上灯。

亮起的灯光都在她们身后。

两边宫墙夹着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宫道,主仆两人相互扶持,慢慢走着。

慕熹微看着前方长长的宫道,高高的围墙。她一步步走着,好像她一生都在这样的高墙中走着。跟理国公府那些人争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如今她已山穷水尽,就连入宫的打点都差点拿不出。

天真冷啊。

人活得真累啊。

大丫头终于忍不住道:“明知.....夫人何必一次次上门吃这个挂落!再说,眼下皇后娘娘自己还不知怎样呢!”

“她不喜欢我。”慕熹微苍白的唇带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抿住了那丝惨淡,淡声道:“我也不喜欢她。”

“可再不喜欢,我与她,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慕熹微又笑了一声,露出了几分凄凉。“可惜她傻,什么都看不明白。”

慕熹微走不动了。停了步子,扶着丫头喘息着。回头看走过的宫道,那么长,幽幽暗暗。

“我怕是熬不到下次进宫的日子了.....这样也好,相看两相厌的人,一面不见也好。”

大丫头紧紧搀着自家主子,泪簌簌而落。天冷,泪渍得脸疼。

她的主子一辈子刚强,却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丫头搀着的胳膊早已瘦脱了相,可一旦回到理国公府那个大院,还是要打起精神,维持体面。人人都等着,等着看她们主子露出一个庶出女该有的穷酸相。不能低头,一旦露出弱相,数不清的人等着把她们踩到泥里去。

突然,安静的宫道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丫头正要扶着慕熹微往宫墙根儿避,来人却向着她们过来了。

是个小太监。

夜幕中看不清来人的脸,这人迅速低语一句:“这宫里,以后都别来了。”

说完把一个木匣子往大丫头怀里一塞。丫头木愣愣接住,被木匣子坠得手一沉,慌忙抱紧。

等她回神,来人已走得没影了。

主仆两人打开了木匣子。

丫头被内中东西一闪,眼睛眨了眨才睁大看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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